她的名字飘过我的书页,似有莞尔的笑意浮现。
我承认,最初我是迷醉在了那场美丽的邂逅里了。在陈旧的大上海,在夕阳和云朵斜挂的街道,在梦里,在现实,在任意一次意念的转动流离之间。
我不知道她已在这条落叶纷飞的街上踱了几个世纪,那颀长的背影始终透着引人注目的遗世独立,偶尔经过的行人,几声疏落的犬吠。她的眸子里盛了不甚鲜明的幽凉,她的双手紧紧相扣,似忐忑不安而又故作镇定的大女孩儿。她清瘦,高挑,一袭优雅的修身旗袍上绽着黛蓝的牡丹……她的身影始终隐现不定,在我指尖将要触到的那片时空里。一阵风掠过,我看清了扉页上那张美妙如花的面孔,张爱玲。
一片梧桐叶子打着旋儿自纷闹的枝桠上飘落,正巧,停在她的肩上。她的步子终于微微一顿,停了下来。抬起头,目光便锁定在迎面而来的风里。
他的目光温柔而优雅,如他在风中轻摆的的长袍一样醉人心脾。他微微一笑,俯身在她耳畔轻轻说了句:“噢,原来你也在这里吗?”九月的风穿过街畔老旧的窗沿,我似看见了几滴眩晕的欢喜淌在夕阳的光芒里,坠落尘埃。
她哽咽着,她唤得温柔,“兰成”便淹没在心酸里。
她的心花是在那样美丽的一场邂逅里轰然盛开的,即使滋润它的是一杯泛着绿光的鸩酒。她被幸福来势汹涌的快感冲撞得失去了往昔冷静的判断力。也许在胡兰成面前,她根本就放弃了自己理智的抵抗。她一声声唤着她的爱,一字字筑着她梦的巢,她低头瞥见阳光里包裹着的俊美安静的他的眉眼,随手写下她的喜悦:漫山遍野都是今天。那时候,她是真的醉了。
她写《花凋》。
他的双目变得赤红而怒不可遏,他怪她寻他,他怪她纠缠,锋利的言语劈头盖脸朝她砸来。她的含了心痛与委屈的双眼望了他,终究没有哭闹。她知道他的心思,他需要的玫瑰,何止她一个?负心也罢,薄情也罢,谁让他曾精准地道出自己的心思,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她对胡兰成,始终是慈悲的。
她在他的敷衍的眸中最终没有找到一丝侥幸的情蔓,她柔肠寸断,她转身,留给这风流公子一句温柔的原谅,“我将只是萎谢了……”
当初写《花凋》时想必她并没有料到今天,一个转身,她的爱情之花,也在夕阳里凋零。
她的绮丽的文因爱而愈发绚烂,艳惊四座,而如今也是因了这残破的爱情,她的指尖早已颤抖不堪,她的文,也少不了难以释怀的痛楚。虽是未能免俗地受了这爱情的洗礼,或浓或淡,印上了俗世的悲欢情绪。但她终究不是伤春悲秋的易安,她冷艳,也冷静。她冷静,但终究柔弱。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还是会莫名其妙地想起某张脸,狠狠地心酸起来。
她如何能忘得掉,那曾震慑她心扉的温柔一言,噢,原来你也在这里吗?
当我发觉自己的双眼已然酸涩的时候,抬头看见她怔怔的眼神仍停留在指间那片干枯萎黄的梧桐叶上。她的嘴角细细地颤,两行倔强的泪终于冲出眼眶,打在叶上,“啪”转而滑落在脚下的水泥地上,风干不见。回忆又来捣乱了,在她脆弱迷蒙的一瞬间。当幻境又一次消失,她没有言语,她明白,回不去了。
我觉着莫名地失落,她的泛了细纹的脸终于隐入泛黄的书页。我觉着语塞,不知道该用什么有力的语言来描述心中的混乱情绪,感动?心酸?惆怅?无奈?我不知道该如何看待这美丽的邂逅,它若烟花,一转眼,边凋零的如同灵幡飘扬的坟场般零落寂寞。
生是过客,跋涉虚无之境。这且行切看的一生又会有多少次邂逅相遇上演。但或美或痛,都只若三月的春花,时间的脚稍稍前移,便兀自瞬间凋敝在苍白的记忆里,再也无法找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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