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我常在想即使身体不能够获得自由,也要精神上得到自由。”在我二十在岁之前,我一直认为自己身上是具有某种特质。在往后的岁月里我也一直自信,唯其这种特质才能将我与其他人分别开。虽然就现在来讲,对于这种内敛地自己偶尔才能触感到特质还不明确切的给予严格相关的条款文字定义。但是,我能够清晰的确定其存在。这是我唯一坚信至今,毫无动摇过的念头。
对于这种特质产生的源头,我想一部分要究其自身,另一部分则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存活了二十几年来触角的探索通过反馈所回应的。
有大多数人都是怀有各自的特质,并且其中一部分已经明确其内在的含义,即它所给宿主本身带来的意义。不过只能说这只是很少的一部分罢了。我想大多数的人都会在同一个荒凉地界呆着,也曾经偶然与其相遇触碰。但为其不能更近一步的了解和交谈,只是在那个地方伫立徘徊回顾着。直至从这个世界上消逝了,仍是迷糊的,到头来不免大叹一声“我到底怎样的过活了一辈子,在这个世界上我究竟以怎样状况存活着呢?”
我也正处于绝大部分的人中,但我又不免对此样的人生产生不甘。
何苦到头来会变成那样呢?
正是于这样的情景,我便开始在那些已经明白了其自身特质的人身上去寻求答案。
“我常在想即使身体不能够获得自由,也要精神上得到自由。”
——村上春树
第一章
一个树叶开始凋落,有风的下午。此时的我坐在外壳被刷漆成绿白相间的出租车上,靠在后排座椅上听着从两旁音响孔里放出的流行乐,偶尔兴致使然跟着在心底浅唱两句。如此平稳轻盈俨然一条在深海礁石洞里左穿右行的带鱼,炫耀似地享受来自海底的压力与海水波动的柔和。
出租司机年纪大约是在四十五岁左右,我一眼就能从其眼角摺叠起山棱般的皱纹准确判断出这一点。皮肤略有些黑,却不像大多同样年纪的人那样粗糙、干燥。像被擦拭后放在有棉绒坐垫的礼品盒里的褐色琥珀玉。我想如此会享受生活的人,在此人心中自有对生命与生活的认知标准,任何人都干涉不了罢。
我在绵长无尽蜿蜒的高速公路上挥手,从身后不断窜出的车辆时而间断。我一边沿着白色路标线向前走,一边把手背在身后如此上下不断的挥手。那些被洗抹的干干净净在阳光下泛着金属亮光的车子躲得远远地,我如此独占了高速公路大半的位置。直到被载入了这辆让人愉快的出租车里,我便从开始一直端详起眼前的这个男人。
他很少会主动发起有带侵略性的问话:比如一个十多岁的小男生为什么会出现在如此偏僻的高速路上?在学校里暖暖的接受下午的阳光滋润不是现在最应该去做的么?再者又如何能出现在四周看似荒凉无垠的高速公路上的呢?
但如果外人去有对其自己探寻的疑问趋势,他自会有得体毫不遮掩大大方方的给予对方想要的答案。
他回应我着,有一个与我相同年纪的儿子,活泼的不行。在学校里总是会惹得校方和其他同学的各种投诉,很让他伤脑筋。同时还有一个比儿子大两岁的女儿,与儿子的性格截然相反。文静,漂亮,惹人喜爱,功课也都是完成的漂漂亮亮。每次希望儿子以姐姐为榜样,但是儿子却变得更加的叛逆。对姐姐也是毫无尊敬可言,什么刚刚写完的功课被撕扯不见,白花色裙上出现大片红色墨水等等被搅得不胜其烦。最后只好将他寄送在老家爷爷那里上学,这次没有出车载客就是去看望自己的儿子。说罢这些,他用右手指揉了揉太阳穴,然后摇摇头。像是一种无奈投降似的姿势,但在于我又能从其中感受到含有对于我的一种抱歉心理。
我报以理解的微笑,如此叛逆的举动或许只有在十六岁的年纪才被人不以精神失常而报以微笑去接受,而我也恰巧正位于此列。
车子仍不停的向前行驶着,我摇下车窗,顿时和煦着夹带翠绿薄荷味的风窜入车内。他这时回过身来朝我微笑,我也同样微笑着略显无聊的说道:
“如此的天气很好。不过晒太阳久了会显得有些燥热。”
“是啊,能赶上行车期间如此好的天气很让人愉快,你们年轻人活力充足太阳晒久了便会是如此。”他背对着我一边开车一边向我答话。声音像是从遥远处被风吹了过来,已显得有些微弱。
高速路穿过一片辽阔的草原,空旷的风声,花草的清香,以及鲜绿的草地给人以舒适的心情。我在车的后窗口,盯着不断向后划去的白色路标线,不时也望向天空,浑然一体在天空和地面的间隔中前行。
云彩稀少单薄,天空的颜色也很浅暗,如此一张活生生被撑地肿胀的肚皮。
第二章
很久以前,久的如同绿色过滤镜后面缩水变硬的面包,一整块的扭曲褶皱还不断散出令人紧皱眉头的古怪酸气样。
那时的我自得其乐,虽然在家族里算的上是好多代的单传,但是并没有像其他家庭样,我并没被约束的紧。一向是父亲应酬工作和酒会,母亲忙碌在有空调暖气,有毛绒绒地毯室内的麻将桌前。居住的房子也有很多,各自都有各自在凌晨三点实在生理需要而让人眨眼歇息的地方。外墙坚硬的像北方冷风冬季里河底的鹅卵石,我很少去他们那里,我有自己的娱乐场所,自得其乐。
那时,我还是在一所民办的高中,是以升学率高而出名的集资企业。我在学校外面租有一套房间,若是其他人肯定很难在如此被外人看来管理严格,纪律严明的学校里拿到批准认可。我却轻而易举,招手则是。我明白这是我那位被众人称为全市有为的企业家和学校最大股东的父亲离不开关系。
“手段,就要学会利用。你要用你能借助的所有力量完成你想要得到的一切,不论如何,所有的助力趋势都不能平白无故被丢掉。如同,你想要堆砌长城,那么你必须先拥有秦始皇那般的手段不可。”
父亲睁大眼睛,用惯有严肃的口吻告诫我。眼睛被放大后显得有些不均称,左边眼角干缩起来,整个面部也都紧绷起来,但整体上仍给人一股浩然正气的意味。如果是别人或许会被其庞然气势所震慑住而开始唯唯诺诺,唯独我不以为然,那不过是须有徒表罢了。给那些须有徒表的人看的。
学校里的课程被塞得满满的,如同向杯子里填完石头,倒进沙子,再灌满水。连吃饭,睡觉,上厕所这些都被编进表格制式的统计单里。如若在寒冬的清晨迟到一节课,那可要倒大霉了。被教导主任臭骂一顿再罚在还满是雾气弥漫,地面上水渍结冰的走廊里蜷缩着站上一整天。每个人都在那段日子里格外的谨小慎微俨然夏季里在石头下面爬沿的一只只“西瓜虫”。
唯独我,想上课时就去,不想去时就到喜欢的地方玩个痛快,任何人都不能指示我什么。那时的老师与学校领导见到我都是和颜悦色,然后大加赞扬语句连贯,形容词比比皆是。
如此想来,当时的我,不禁感慨万千。
第三章
车窗外的天色开始变得黯淡,放眼望去,空茫的草原上空拢起一片厚沉沉的乌云。风从那里吹来,透过窗口灌进出租车里,顿时让人清醒起来。晃晃了下发酸的脖子,把衣角拢了拢,直起身子把窗子关紧。
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在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的车子里就这样安稳的躺了多久呢。而且竟然做起梦来,如同往日一样的梦境出现在脑海里,再一回想来生生的刺痛和整片空旷的寂寥感。
虽说对他人的感觉尚佳,也认定其不会是什么黑心肠的歪斜之人,而且还很喜欢他做人态度极其具有的人性风格。但是不论怎样讲,这些都只不过是在几个小时里建立在表层的潜意识认知罢了。
这时候从车子前方不断传来锐利刺耳的汽车喇叭的响声。他回过头来浅显突起的皱纹爬上眼角,一根发白的银发正好耷拉在那里,这使他显得更疲倦起来。
“没办法了,在这种地方谁都不会料到出现如此拥挤的场面,前面至少堵住了上百辆车辆。我们后面更是不断有车子加人其中。真让人伤脑筋啊。”
我把头伸出窗户,太阳光还有些刺眼,细眯着眼睛环顾四周。
此时我眼前,出现了在漆黑泛着涩胶味的流水线传送带上,由于机器故障使得无数井然有序的啤机瓶顿时混乱起来,整个东倒西歪的场面。冒起的白色泡沫,飞溅墙壁上和地板的残渣到处都是。周围由于慌乱,焦急的工人们活像热锅上的蚂蚁,带泥的脚印踩踏在泡沫上。整个室内充斥着啤酒的酸味和人们吆喝的声响。
想起这些,脑袋里也“噼里啪啦”的响起来。刚刚还是一团和气,安静的自己睡着做起梦来。如何在一瞬间变成了这般,真是让人头疼不已啊。
“能再放首歌么,这样的话能更快的消磨些时间。”
“喜欢听些什么曲子?磁带虽说有些,但大多都是像我这个年纪的人喜欢的,有还有两卷是女儿买的可能适合你吧。要不自己来看看。”
反正现在是在堵车的高速公路上,法律没有规定不能在堵车的高速公路上下车吧。我打开后车门,走下车子。又抬头望了望天,不通过玻璃窗看见的天空现在更加的暗沉了,那种暗的颜色更加分明,清晰起来。用近半分钟的时间深吸一口气,在缓缓吐出来。前后挥动下臂膀便钻进了前排车位,就在司机座位的旁边。
从这个角度注视他,俨然一个陌生者毫无印象的容貌。这和几个小时前脑袋里模拟出来的形象有着巨大的差异。轮廓的宽度,大小,聚拢时产生的表情。还有身体上每一块肌肉都让人不去怀疑它们所具有的活力。我不禁产生感慨,此前那个疲倦,满生皱纹令人心生怜惜的到底男人哪去了。
第四章
这时正是七月,季风从南海岸吹进内地,一路的向北方搜刮。有些宽大的树叶已经早早从树上落散在漆黑的焦油路上,远处高速飞过的汽车后面扬起一阵的枯黄叶子。
眼前已近拥堵了好几个小时的混乱场面,已经开始被赶来的交警梳理的畅通起来。看着白色手套左右交叉的指挥和传来的嘹亮的哨音,自此我才算明白有些人的存在自有其存在的道理。
“总算清理干净了,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我们可要被困在这荒凉凉的野外过上一夜了。不过就算是这样也还是没办法按照预定好的条例办事了。看这天已经开始渐渐黑起来了,现在最好的形式只有是马上找到一家旅馆住下来,一切暂等明天了。”
正是他在庆幸着,脸角勾起一抹微笑像是自己完成了某件很费力气的活计。然后把头转向我这边,意喻征求我的意见。
“我倒认为之前混乱不被那些交警清理也没什么,要此后住在这里一晚更加不会产生什么令人反感的情绪。反正被困在这里的也不是只有我们而已,前前后后上百辆堵塞的汽车里面不都有让人么,按此理此处也未必荒凉了。不过现在被整理的井井有条也就更好了,按您所说的大家现在都一哄而散了,剩下来的就只剩荒凉二字了,时下还是尽快找到住处为好。”
“我本是不喜欢去擅自闯入别人世界的人,但是我很奇怪一件事情。能说出此番话人的年纪至少不是像你这般的吧。对于已经在世上存活了几十年的我来说,由于工作原因也算是识人无数了,不论是谁在我眼里都会像被电子扫描仪分析过变成数据一般。我能从其各自露出的端疑就很轻易的发现此人的一切,所以我都是不用多余的交谈。可是对于你我到现在还是无从下手,仿佛被一层厚厚的白雾给挡住视线。”他的眉头有些皱起,一个漂亮的“三”字形出现在落日的余晖下。汽车一边快速行驶起来,同时的向我试探着。
“能让您感到困惑,其实对我来讲感到非常的荣幸和激动。因为我也知道您本就是按自己独有的条例规规矩矩办事和做人。如此能打开缺口,我还是很高兴的。”
他摇了摇头,像是放弃似地,又像仅仅是脖子发酸而导致其产生的不舒服感。
然后剩下的便是车内整片的沉默空气,在我和他之间呼进呼出。
天色是真正的暗下来了,车灯被打开直直的光线照亮前方不远的距离。如此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我再细看窗外的时候,已经是黑的不见五指。
空气都被染成的墨汁似的,前方仅见的一寸路上飘荡着树叶子,像是夜间里无聊的灵魂在四处觅食。
第五章
一块看起来挂了很久的招牌在夜里闪着光,招牌上的字已经有两个看不清楚了,只剩下“旅馆”二字。想来也实在,确实本就是一间旅馆嘛。
他把车子停好,我们顺着生了铁锈的楼梯架进入各自的房间。我的房间里的墙壁上挂着一幅油画,满山的绿色前是一个正在奔跑张开双臂的女子。女子是背对着我得,不能从正面观察到她的表情,但我想一定是满面笑容的。面对如此翠绿的美景,又怎么能怀有喜悦之情呢。画正对着的便是一张按单人床来算比较宽的床铺,一床黄白相间的条纹棉被折叠在床头。
我本在之前的堵车时就已经产生饥饿感了,可是当隔壁的他来敲门喊我吃饭时。我却怎么也提不起恰当的食欲,透过有些掉漆了的窗框口面对黑蒙蒙一颗星星也没有的天空,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做。
就站在那里,直到夜更加的深了,风开始摇晃起扇叶的玻璃窗。我不知怎么,转身就躺下床,如此就失去了知觉。风从窗口窜进来,悄悄掀起白色床单的一角。
第二天清晨醒来,一切都焕然一新。用清水洗脸后刷了牙,对着厕所墙壁上的镜子观察了几分钟。走到窗前把安静下来的窗户关上,出了门,到楼下的餐厅。发现他尚未起床,餐厅里也是冷冷清清。也是,谁会在如此适合睡眠懒床的时间跑到这里呢。
想起昨晚拒绝了他一同吃饭的邀请到现在还没有进食呢,自己点了一碗清汤面。独自端着面碗,坐在餐厅门口处的空桌子前。当我开始认真端详眼前的汤面,一根根错落的白色圆柱状泡在清水里,上面还浮着一小撮的葱花。不知不觉发呆间原本的愿念便恍惚的消失了,再看一眼面前的清汤面,热气已经变的单薄了,也毫无之前想进食的欲望了。推开面碗,用右手手指揉了揉太阳穴。
“起来的可真早,为什么不在休息下呢?”他顺着楼梯边向下走变嘴角翘起的说着。
“其实怎么样都好,我不需要那么多休息的。”
他走到我面前,距离我大约一米左右的距离皱着眉头,眼睛细眯着。像是课堂里近视的好学生对着一道让他无从下手的难题。
这种表情,曾经哪里也同样出现在我面前呢?
给人以想要昂头闭住呼吸的感觉,绷紧全身去防备着什么似得。我头脑里开始噼里啪啦的鼓动出声响,在结了厚厚冰层下寻找忽上忽下的鱼儿,不知是在哪里,一下子不小心便踩空,咕咚一声便落入了水里。
对了,是昨晚的梦中。是很长的梦,把我之前存活的二十年的梦统统一起做完了。
第六章
正是我上高中的时期,我那时候认可了唯一的好朋友。
段苏被一辆闯红灯的高级银色轿车撞倒在马路上的横条斑马线上。等我赶到时,只留下一地被红色血液染着妖艳的柏油路和拉长尾音向远方逝去的救护车声中。
在如此温暖的季节,我以为死亡对于我自己本身还很遥远,连边角都尚未露出的时候,它却像是六月夜里急促的暴雨砸着头顶凶狠异常,让人不得不埋头逃窜。
我们本是在学校图书馆里偶然遇见,那时见他的第一眼就感觉出不同寻常,此人非池中之物。标准的学生短发、学生制服、学生眼镜。但其骨子里高傲的眉角却出卖了本身外表的打扮,手里捧着是森村诚一的《杀人的花客》。
“如何能喜欢上这本书呢?”
他抬起看书的眼睛,毫无语气的讲:
“本身就是喜欢推理类的书籍,不论怎样自己喜欢,本身就是这个道理,再者说这本书没含有让人厌恶的因素啊”
我却一下子寻找不到任何词语给予回应,于是就更加可定其人与外面那些人大大的不同。此后的日子,我来图书馆的次数变得多起来,与其相遇的次数了多了。渐渐地我们便会相互的呼唤对方的姓名,相互讨论各自爱好的书籍。有时候也会开些玩笑,如此的我们变得熟悉并且向朋友发展着。但这些都只限于是在图书馆里罢了,在校园里其他的地方我们都尚未相互遇见过。
所以在他死去那天之前,我潜意识里一直认为他就只是生活在图书馆里面,外面的世界与他是相互隔开的。没能预见,在外面世界的初次见面却是他死去之时。
那天我蹲坐在路口,来往的车辆绕过被警察围起条幅的鲜血,看着血迹慢慢变干像油漆一样干裂,看着天空慢慢变得黯淡。我自己开始意识到某些东西正从我身体里分散开,变成软绵绵的黑色粉末状围成一股迷蒙的雾气。
当时的我只能对着那片枯黑的血迹,提防来往的行人不让他们踩在上面。直到大雨将它们再次淋湿变的鲜红后流向城市的每个角落。
我记得段苏曾经告诉我,他说着:
“知道我向往最向往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么?是吴刚,就是每天拿着大斧在嫦娥月宫上面砍树的吴刚。可绝不要像普罗米修斯般的推那圆滚的巨石,让人心寒。”那表情非常丰富,就像错吃了八角果一般,看起来相当的令人心情愉快。这是他少有的时刻,唯其这样,我才能牢记这句话。
但在他死后,我每每想起又感到段苏那时的无奈与妥协。
就在段苏死去的那些日子里,我常常会在夜晚做梦。梦见段苏从花瓣纷飞的桂花树下砍树偷闲回来,然后向我打招呼。我们不再讨论喜欢的书籍,只是相互问候着,如此地重复着一样的场景。
此后我一直感到亏欠他某些东西,是什么呢?是如何在我与段苏之间生成的连接呢?
时至今日我才有些明白,我欠段苏的不过是对他到这世界来初次见面的一声问候吧。
那里存在着一种对于死还未能产生清楚认知的惩戒,一段友谊刚要转移到这个世界上来的源头的绝亡。
想到如此,我便更加的感到悲哀,那种被从身体里剥离掉的东西一去不复返后。仿佛段苏的死,也将我体内部分至关重要的东西带走了,剩下的不过空空如也的本身躯壳罢了。
第七章
在段苏死去之后的日子,我便开始感觉学校变得比以往无比嘈杂,更加的躁动起来。于是,在那段日子我跑出学校,埋头到任何一个陌生的地方。
那是几几年几月几日,现在已经无从记起。在一个同样记不起名字的城市里,我与一个女孩发生了一段插曲般的邂逅。
虽是如此,现在的我对其含有的特殊意味却不曾遗忘,并更加深刻的印在脑海里。这是不同于死的印记,因为死就像有生以来就存于肉体的胎记,而那女孩给我留下却是如同后天受伤后抹不去的疤痕。
我记得的只是天空还是很蓝,空气里飘荡着一股茉莉花的香味,阳光不刺眼很温暖的抚慰在脸庞。
当时的我正在公共汽车站台上等车,她穿着一身绿色长裙,头上高盘起的发髻。从远处望去就给人以清秀、纤弱的感觉。等到走进时,瘦窄白皙的脸庞上嵌着一对大大的眼珠,发亮升起水汽的黑对着我像是试探的寻找着些什么。
当她的气息彻底的弥散并且包拢着我的时候,我在之前很长一段日子里未曾体会到的情感又如同喷发的火山,产生了炙热躁动的温情。
此后我来自自身的迫切感致使我必须要靠近这个女孩,像是地球磁场下平复晃动的指南针。无论怎样在此刻去回顾当时,就好比是用眼睛寻找环绕的磁场线那样,存在感并不存在了。但究其事实,可以肯定的是我知道它曾存在过。那女孩带给我了,易于无法撼动的情感和冬日里开始发出萌芽的鲜绿碧草般的情怀。
那天下午我和她并肩前行,在陌生的街道,在名字优雅好听的公园,在摩天轮很是高大的游乐场。就在那样一个午后,手握着散发热气的奶茶杯,一齐并肩的向着前方行进。偶尔相互凝视微笑,我知道女孩同我对其一样怀有某种需求的迫切感。
我那时十六岁,我想女孩也定在十六岁左右。
我们整整的行走了一个下午,当地平面的光线开始平行的追印在我们身后的时候。我牵起她的手,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牵女孩子的手,纤细温润的手指还发出一股迷人的香气。
此后,我们便开始向着一个地方开始走去。虽说还是同样的利用双脚走动,步伐大小、姿势都与之前一样。但是我知道这次是开始有目的有方向的行进,之前则只是盲目随着她主导的行进路线,这次则是我们共同在心里都默认的方向和路途。
那天晚上,我和女孩相互拥抱,抚摸,交融在一起。具体的地方早已记不清楚,当时只是感觉到脑袋就像是被烧完整夜后融成一地的蜡烛油。我同时体会到一种此前从未拥有过的快乐,女孩与我之间产生的那种迫切性的东西被完全的释放出来了。如此体内变得毫无生机仿佛变成了冷峻的沙漠般活着。
之后我和女孩便相互拥抱着,在大约凌晨一点各自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送她去了车站,我们很少对话,大多都是微笑着点头,微笑着挥手道别。我从女孩眼里能发现想挽留住某些东西的不舍,以及让人生怜的触动。
她是很漂亮的一个女孩,对我也够体贴,并且我们之间能够明白大部分各自心里所想的。不管怎样,我想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更好的走往下的路,这些我想她也能够明白。
之后,我从车站沿着有路灯的路走着,想思考些什么,可是如此一动脑筋便产生了离奇的滞空感。我环顾四周车站熙攘的人群,这些嘈杂的声音开始离我越来越远,涌动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小。
我发现自己处在了近几十米的高空,正低头俯视刚刚我站过的四周。
如此我看见停在电线上的乌鸦,挥翅飞走了。水泥路面上裂开着一道口子,在街道角落垃圾箱旁一只花斑的棕色猫伏在那里。
此时再想,都是些让人心情不能愉悦的事物。
第八章
有时候一些死亡不是一下子就全部来的,它会一步一步的在你眼前,让你看见并且无助的接受其靠拢的趋印。
就是那个时候,在六月份的炎热刚刚褪去,我满怀着对秋夜皎月的憧憬时,迎来了留在夏季末尾的最后一场死亡。
本想继续沿着此前的路线,然后在此中忘掉段苏,忘记带给我迫切感的女孩。
天空顷刻变得骤亮,雷声晃动着黑色乌云撼响一排排玻璃窗户,记忆中最大的一场雨下了起来。
通过手机得知了自小带我长大的太姥去世,在大雨撞击着铺满灰尘的地面产生的声响中接到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呼唤。
于是我中断一切之前预设好的计划,径直的坐最快的车辆赶回家乡。下车后怎么样走入那般低矮房舍的村落里,我已经忘记。我只是知道在浩浩大雨中手举花圈,跟从着很长的队伍一直向前走着。从后方传来阵阵的哭泣声,雨水淋湿了全身,我抬着头一边走一边思考。好像那些雨水变成了哭泣后留下的泪水,生生的砸在我的脸上。皮肤被冷风刮得没有了知觉,只是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顺流向下的时候在脸上蹭得心头很热。
队伍的最前方,一个庞然大物被用几块看起来很厚实的木板围成的棺木也淋在雨水中。里面躺着的就是太姥,这口棺木已经被放在凹坑的土屋内上十年了,现在最终得以用上。
之后我一直盯着被雨水冲洗地发亮的棺木,再联想正躺在其中的太姥时,片刻的容貌印记都想不起来。越是这样,我就便越发的去回忆,仔细从眼睛鼻子一点点回想,却终究什么都想不起来。
这必定是一种遗憾,在送走带养我好几年的太姥最后一刻却连其相貌都未曾铭记。或许更是对死者的亵渎,我每每想起都只能究其自己。
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参加葬礼,好几天的时间大雨都一直下着,人来人往的院子快变成了塘泥。
那几天我只是感到空气在我的周围变得越来越单薄,四周人们急匆匆行进忙碌的画面与焦躁的雨声都被隔在了厚厚的玻璃后面。
我开始产生害怕,疑虑,以及让人头脑变得恍惚不正常的各种情绪。不免有些惶恐,在未知的未来还有多少落地能扬起一丈多高的灰尘的巨石要我去接住。我仿佛正站在看不见顶的悬崖下,仰头也只能看见白蒙蒙的云雾,唯其不时落下的巨石是真切的。一旦被砸中,剩下的还会是接二连三更大更重的巨石跟着落下。
再一回想,又颇有些普罗米修斯的意味。或许我们前世都是触怒了某些被称为神明的东西,今生便在这世界上承受着各自的惩罚吧。
段苏,终究我们都会沦为这般地步吧!
第九章
我和他再次坐进那辆令人心情愉快的出租车。
“昨天真是麻烦您了,能把我从甚是荒凉的高速公路上接到这里,真是感激不尽。本应该现在离去是最好的时机,但是我很想去见见您一路上向我讲述的儿子一面。或许您会有疑虑,但我还是恳请您的同意。因为我感到有见您儿子的必要性。”我一上车便直接对他说了起来。
他大约思考了半分钟的时间,然后又像往常一般笑着说:
“当然可以的,你应该和他年龄上差不多吧。或许会有些共同的话题,你之前认识他么?”
“不认识,只是听您在车上说过而已。虽然我对其父亲说是去见之前未曾认识过的儿子这样有些荒谬,但我必须这样不可。”
“这倒是没什么,如果想去见面只管去就好了。”
“往下还要麻烦您了,真是对不起。”
“没什么的,不过在此之前我有必要和你讲一下关于那个地方的故事。”
从外界形式上来讲,那是一个类似于疗养院的自发组织的机构。居住在那里的人们都是各自种田养花劳作着,很少和外界的世界有联系。像我这样去看望的亲人还是有的,但是在里面的人很少出来。在那里的人大都能自给自足,基本不需要外界社会的帮助。那地方被称为“上帝的伊利园”,也很少有人知道其存在。
我想居住在那里的人都是与外界社会有排斥性,所以才寻得一方净土与世隔绝的生活。
在那里的人大多是老人和小孩,我父亲此前一直是在那里生活的,后来便也把儿子送到了那里生活下来。
我最主要想讲的是那里的环境,被四周好几百米高连绵不断的山包围着。虽然不是很高的山,但也被包围的密不透风是典型的盆地地形。
那里有一片被称为“十七岁的森林”,据说森林里弥漫着白厚的雾,到处都是原始的树木高达几十米,上百米的也到处都是。在里面可完全是遮天蔽日,毫无生路可寻。正因为这样,在里面迷失了方向,再没出来过的人已经有很多了。但是都是十七岁的孩子,对为什么只是处于十七岁则很让人难以解释。世界上也正是有许多不能解释清楚的事情,让其显得更加真实可信的存在。永远说不清楚的,才是真理。
第十章
最终我们到达了目的地,沿着远处起伏的山线,在一阵鸟鸣声中下了车。门口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大爷,正并起两指在虚空中上下比划。走进一听原来是在练唱着京剧,正是 。
我们告知了来的目的,便直接被准许从很大角落掉了些白色土漆的木框门进去了。一条一米多宽的小路,两旁都是长的各种奇异很高的树木。稍稍抬了抬头,便发现在整个园子的后上空聚拢着干冰似的烟雾。偶然有从深处吹来一阵阵湿润温暖的青草味的风,那层云雾与下方潜隐的山线和树林阴影浑然一副山水画。
越向着前方前进,一股笼罩全身的好奇感和融入大地的归宿感便越向着自己挤压着。于是,每走几步自己便要深吸一口气,全是翠绿的嫩草味。
大约十多分钟后,我和他来到一栋房屋前,很大的落地窗户对着我们。如此能从中看见一位老人正坐在椅子上,透过玻璃朝着我们点头微笑会意着些什么。
我径直走进屋里,来到其面前如同虔诚的信徒般被牵引着。
“你们要找的人不在这里了,他已经进入了十七岁的森林里。”嘴巴没有丝毫的动过,只是面带微笑,脸上纵横着带有哲理性的皱纹。如此的话语却出现在了脑海里,像是掉入深潭里的一颗石子回音不断的传出“十七岁森林”的字段。
余下我和他相互凝视了半分钟,只是一种姿势在那里,脑袋里浑然是坏了的左右摆动的时钟。
最后带着阳光留在草地上拉斜的影子一同冲进了“十七岁的森林”里。
当时我的记忆里只留下一句话。
十七岁的普罗米修斯,永不放弃。
末
在此间,四处是遮眼的迷雾和横隔的荆棘。我在此端遥望深处不见眉角的远处伫立的你,你对我会以微笑。
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找到了想要寻找的东西了么。但是我知道,现在的我仍存在于这片十七岁的森林里,而我想要寻找的东西也必定只有这里才存在着。
我不知道自己何时会找到,并且拥有它。但是我知道,只要在这片森林里永不放弃的努力着,那它终会在未来的某一刻如同死亡一般的等待着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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