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23岁,在传说是世界末日的这一年是我工作第二年。这一年,我原本以为生活会有新的变化:上班、赚钱、买房、买车、看演出、可能交个女朋友,一起出去旅行。这是我为自己计划的日子。
而这,是我妈妈为我计划的将来:工作→找女朋友→结婚→生小孩。
昨天晚上7点,我开两个小时的车从石林回到曲靖,负驾上坐的是兄弟。前一天,因为周六,我怀着激情像昆明大观楼出发,却因快艇的水中意外被吓的半死。昨天的晚饭因为这只有3个人变成烛光晚餐的形式,早上在公司食堂我买了一碗4块钱的面条。正当我昏昏欲睡的坐在办公室时,我妈妈给我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里,她听上去有些感冒。
这是一个周末的夜晚,我很疲惫,努力让自己想象周末能睡个好觉。电话又响了。我装作轻松的跟妈妈打招呼。肚子里已经酝酿好下一句——让她多泡泡脚,这样不容易生病。但是话还没有说出口,妈妈就制止了我所有的想象和柔情。她突然用一种怒不可遏的语气问我:你最近到底在干什么?
我有点懵,下意识的就回答:我没干嘛啊。
你最近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怎么这么不清醒?最近不好好工作,整天大手大脚乱花钱,你来回飞香格里拉,周末澄江、大观楼、石林、黄果树,接下来要去深圳?你以为这些事我都不知道吗?别还这么大的玩心,你知不知道你只有一个23岁?该找个伴了!……
后面的话我没有听清,只是无力的把电话挂了,连愤怒都累得不再有。工作以来,一路上有很多同事们,青春正好。他们和我们一起相遇,一起相知,却和别人相爱,突然说要结婚了!我突然觉得一切都很讽刺,就好像生活的奔头一下子消失了。
毕业的那一年,我知道世界会很不同,我知道未来的生活会有很多险阻。却没有想到最大的折磨,是来自最亲爱的人。小时候有一部催泪原子弹电影,叫做《妈妈再爱我一次》。可是,妈妈啊,我只想让你听我说一次。
我的童年过得还是挺幸福,你和爸爸都整天陪在我身边,每晚睡觉前都有晚餐,每天早上爸爸还要帮我准备还早餐才叫我起床上学。在别人眼里我真的好幸福,可是你们是否知道,这不是我要的童年。小时候,就只有你们和我,而我却想做一只脱缰野马......可能是因为小时候的经历,我从来不敢主动去要求什么,一是不想求人,二是害怕求了也不会有。长大一点后转学,终于只有我自己。
接下来到初中时期。那个时候好不容易进了重点初中的实验班。第一个星期,你来学校看我,你对班主任说,老师,我的孩子交给你,你随便打,没有关系。接下来的三年,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痛苦的三年。这三年里,我学会不停的求饶,只为不挨老师的一顿打。初二,每天要写一篇周记。我以为只是记叙自己一周的生活。第一个星期,我认认真真写了两大面。最后得到了一个“不关心班级”的评语。我这才知道,写周记,就是让全班集体打小报告。当时,大部分人都不愿意做这些背地里的勾当,又怕挨打,就只能写一些上课被老师点名批评的名字交上去。那时候,我总是在课上睡觉,往往上了一半课,他们就能听到英语老师用一种无奈的语气说道:“张达富,stand up.”我才会睡眼惺忪的站起来,挠挠头,换来大家一片嬉笑的声音。有了周记之后,我的名字仿佛成了周记本上的一个水印,每个星期一,我们总是能看到我站在讲台上,被狠狠的揍一顿。几次过后,我再也不敢睡觉了,也没有人敢睡觉了。班里终日人心惶惶,谁都害怕犯错,谁都害怕被打。但是每星期的周记依然要写,于是,所有人都想到了我。我的名字成为了一种惯性,依然每周定时出现在所有人的告密本里。
“a上课睡觉。”我面无表情的写下这句话。然后每周继续被打,继续沉默,尖叫,求饶。所有人的心都是麻木的。
在这种极度压抑的环境下,我只能拼命读书,那时候最感同身受的一句话就是:落后就要挨打。
可能是因为压抑了太久,高中我没有好好念书,最后跟班主任老师干架戳学。17岁的我在昆明这片森林里飞来飞去却怎么也找不到方向,在双河派出所做联防员,去浙江杭州漂流,只是为了生活......后来被生活逼的那么狼狈不堪,我只好回到学生时代。在三流大学里,我跟大部分人一样,成了“垮掉的一代”。三年很快就过去了,未来让我开始有些恐慌。不过,我还是幸运的。一次意外的机遇让我确定了职业理想——南方电网。我从没像此刻这样有一个明确无比的方向,并且肯定的想要去做一件事。而妈妈你终于给我一些肯定。
在你的眼里,男孩子就应该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比如公务员,再稳定地找个伴结婚,最后生一个稳定的小孩。但是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就像你说的,我能有几个23岁?我错过的和做错的已经太多了,我不想让自己陷入这个糟糕的体制里,我不想再落后挨打。
这几年,你总跟我重复堂哥施勇的故事。上海交大毕业,曾经在北京闯荡一年,最后承受住压力回到家乡,做了南方电网云南公司高层领导。你告诉我,他的选择才是一个聪明人该做的,而我却因为想到要过这样的生活而吓出一身冷汗。于是我决定不告诉你我喜欢看演出,做一个浪子的事实。因为在你看来,那都是一群只知道扭屁股的人。
我知道你经过生活的艰苦,这让很多人害怕,所以你想让我走一条稳妥的路。可是这一切我都不害怕,真正让我害怕的是变成一个复制人。
我不是不懂生活的无常。这些颠沛流离,生老病死啊,我们这一辈人,你们总以为我们不懂,但谁都无法避免。你知道吗,自从爸爸绝症身亡,我不再是以前那个流浪汉,我改头换面了,工作中不乏一种责任,生活中时刻记家。老同学们一个个都在毕业的关口挣扎,每天我都能在微博上看到大学生们纠结的心情。你的侄女张娜说舍不得离开学校呢!
我记得我问过身边的人一个问题:你们现在最想干什么?得到的无非是两个答案:有钱,结婚。记得之前在香格里拉我认识一个英国人,那个老外最大的理想就是去长城找个中国女孩合影。我感动的有点想哭,可是,妈妈啊,如果你知道我还在向往这些,你一定气的想哭。
你无法理解我为什么不愿意过一个稳定的人生而选择一条更辛苦的路,就像我无法理解你为什么要把你所有的爱与期望都压在我身上,却不愿意哪怕只是鼓励我一句一样。
可是妈妈啊,我不害怕辛苦,我只想听你对我说一句,那就是:去活吧,去爱吧。
献给母亲节的妈妈
张达富笔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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