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生存权利杨启贤

发表于-2012年05月21日 清晨7:14评论-20条

(1)

从乡下回到城里,我即开始写“申诉书”,要求被“回收”。可是一份份寄出去,结果都如泥牛入海,连个水泡也没见着。向书本索取,我会乐此不疲,向那些当官的求情,往往还没有开口就畏惧万分。但迫于生活,我还是鼓起勇气一次次走进县革委会大门,去向那些有关的头头反映情况。县里的几位主任,直属部门的组长都找遍了,有时为了追寻一位“关键人物”,不顾路途遥遥,三番五次跑到乡下他的家里去找他,遍尝了他们各种各样的权势。虽是屡屡受挫,却也不断增添了自己的胆量,看出那些当政者的水平和人格也不过如此。

他们有的爱理不理的,只会滥发阴威,或敷衍搪塞,所谓“我考虑一下,不是一个人说了算,要常委会研究” 等等 。有的态度和言辞十分可笑,令人奇怪他们何以能当官:“要都回收进来,谁给发工资?” 那么当初把人下放,那些工资都拿到哪里去?真是强词夺理,“站着说话不腰疼” 。其实若将那些人的外表剥去,只剩一付赤luo的身躯,和自己也仅有胖瘦之分,其灵魂没有多少是干净的。

希望在一次次碰撞中熄灭,这世上还有没有一个能讲理的地方?当初把人“辞退下放”,可没有这么多“考虑”和“研究”,也没有那么多“关卡”相互制约。一到谈“回收”,却忽然冒出许多“严肃”和“认真”来。

后来多亏一位在县革委会主管部门当官的同学帮了忙。他知道我不是一个坏人,不该被“下放”,便想方设法绕过县里那位“强硬”人物,从有关部门,拿到同意把我“回收”的批复。我这才于1971年9月18日,比一些人早一步“回收”进来,也算是一种幸运吧!

“回收”后,我被分配到另一个公社的中心学校任教。此时既不象刚入伍时那样感到陌生和快活,也不象经过休假又重返岗位时那样轻松和奋发。而是在颠簸了十四个月的苦难日子,在将要灭顶的时候,被救上岸来,一种极度的庆幸和宽慰体现在心里。但是这种感觉不会持久,很快就发现自己已失去许多,在别人眼里,我也由一个原本是正常工作生活的人,变为现在一个次等的有缺陷的人,一个得到“恩赐”的“罪人”。

亲戚朋友在为我高兴,纷纷祝贺我重返工作,视为天大喜事的同时,有的路上遇见,就会好心地告诫:“今后要好好吸取教训。”这叫我一时感到茫然不解。我没有干错事,没有贪污腐化,盗窃营私,也没有消极怠工,为非作歹,这“教训”从何而来,恐怕只有去问那些把我“下放”的当官们。

如果说我本人有什么觉悟的话,那就是不能太老实,让别人以为是好欺侮的,此外,一定要有坚强的信念和对生活的热爱,这一点尤其对美娟来说,“教训”特别大。当然,从另一方面看,“回收”等于重新获得生命,是不幸中之大幸。当初如不被“退职下放”,恐怕也尝不到这“回收”的“乐趣”,没有这许多感想可写,有时真该谢谢那些当政者。是的,生活中人们不管失去多少,只要有了一点点安慰,大部分人都是容易得到满足的。

重新走上讲台,我又手忙脚乱起来。十一年前是由于生疏和幼稚,那时却似乎是呆苯和迟顿。学生经过“文革”的“洗礼”,“觉悟”提高了,掌握了各种政治词汇,具备了“不满意就造反”的“英雄气概”。他们在课堂上“不再当奴隶”,乱轰轰地继续着课前的“辩论”,却又都不是什么国家大事。他们运用着从“文革”中大人那里学来的本领,互相攻讦诋毁,纠缠生活琐事,并且一定要压倒对方才肯罢休。

我一时无法适应这样的课堂。尽管在大谈“教改”,但学生不专心听课,教师往往得花三分之一乃至一半时间来进行“组织教学”,课时完不成,还有什么“教改”可言。光教师这根弦绷紧,学生那一头还松着,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共鸣。而学校中教师们也明显还分为两派,继续为学校一点芝麻大的权在明争暗斗。

此时我对政治已不感兴趣,对生活却倍加注意,重新拿到“饭碗”,纯粹为了吃饭,为了活命。过去身上总有一股青春的烈火,犹如火山里的熔岩,时时按捺不住要喷泄出来,结果是以毁灭自己告终。那时我希望它变成一座死火山,好在上面建造果园,过上平静的日子。我开始“稳重”和“世故”,脚跟切实地踩在地板上。以前虽是倾身奔跑,一不小心就会跌倒摔伤,那时是一步一回头。从生存角度看,是更好了,从长远看,是倒退了。我对身边发生的一切,都失去热情和兴趣,没有冲动,没有激情,仿佛这世界与自己毫不相干。

一天学校领导要我带领学生,到附近一个小岛上“春游”。途中需赤脚涉过一道海滩,孩子们是兴高采烈地把泥土视为玩具,一路嬉弄践踏,虽浑身泥水也不觉得狼狈。我却小心翼翼踮起脚跟,因为没有赤脚走路的习惯,心里已感到在受罪,后悔不该有这样的差事。到了小岛上,孩子们蜂拥着朝山顶奔去,越是崎岖的地方越是兴奋。我落在他们后面,不住地环顾四周,企图找一条平坦的路,此时考虑的乃是生命的安危,徒峭的石径已令我感到胆寒。孩子们却继续在雀跃前进,我不时地在后面提醒注意,要他们小心加小心。可见我已堕落成一种保守的力量,只会防止偏差,对孩子们的勇气和努力,丝毫没有激励和帮助。

到了山顶,海风把我吹得摇摇晃晃,手脚发颤,早已无心观赏大自然的风光。尽管大自然创造了形形式式的条件,在供给每一种生物的存在,而所有生物也以完善的结构适应于大自然,这世界上奇形怪状的生物,比人类所能创造的要高明得多。可此时我却熟视无睹,一面赶紧瞧瞧脚下的地面是否稳固,一面继续注视学生的安全。直到下了山,始终没有因为大自然的熏陶而蓬勃奋发起来,没有给自己带来对美好生活的憧憬,仅仅为平安完成一次任务,松了一口气。

想想过去的天真幼稚,可以有许多幻想,许多美好的梦,这都是光明和充满希望的。现在学乖了,不再轻举妄动,不再热情奔放。可以四平八稳,少犯过错。然而却在没落衰退,在腐朽至发臭。过去受书中人物的影响,一心要模仿追求,力图使自己成为一个完美的人。如今不再相信这一切,怀疑的心理随着痛苦和挫折而增长。“九·一三” 林彪事件以后,更加觉得世上没有绝对的真理,就象没有绝对的静止。曾经威吓一时,被称为“接班人”的大人物,忽然间变为“叛国贼”。过去稍有冒犯就是“反革命”,那时却人人都在口株笔伐。仿佛一切都变得飘忽不定,没有一个既定方向可循,有时觉得在前进,又不知道要走向何方;有时似乎看到方向,也不清楚要不要走过去。

现实中导师描绘的远景越来越渺茫,国家的发展,没有为这一目标努力创造条件。一股反动的势力不是来自下面,而是出自上层。一些人在逆转中灰心丧气成为明哲保身的伪君子,成为可怕的中庸。另一些人有的厌世希望短命,有的享乐希图长寿,都不愿去考虑社会的将来。也有的以世故自居,看见年青人的奋斗就在心里发笑,希望命运把年青人捉弄得如同他一般垂头丧气,以证明他的“老谋深算”。他不想想自己是多么保守和衰败,没有一点创新,却故意制造谎言来吹捧自己,用人造的声誉维持自己的威望,企图永远高于新生的一代。

这种老朽的力量到了暮年是全无斗志,又十足的自私,都在忙着预备自己的后事,写遗嘱安排继承人,做棺材看墓地。不是将未敬之业交给年青一代,而是幻想到地下能继续享“清福”。子孙的成长,将来的事业全无安排。社会上对他们的后事也注重在棺木的好坏,出殡仪式的冷热,遗产的多寡。子孙后代德行高低,前途明暗,却不归咎到死人身上。这社会明显是为着死人,不为活人;为着过去,不为将来。我又何必庸人自扰呢!

“回收”后的种种感觉,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我对人生的认识又处在十字路口了。

(2) 

1971年12月,上级发出通知,所有“试用”、“代课”教师凡符合条件的均可办理“转正”手续。这些人员是“文革”前积压下来,都有十几年的教龄。对我来说,这无疑是在生存中又得到一次鼓舞。

在评议会上,我象一件商品摆在众人面前,让大家一一验看,评头品足。好的是这次“转正”不受名额的限制,教师们都乐得说好话。不象后来又一次“民办”教师的“转正”,全公社五个名额,而符合条件的有二十七位。为了得到生活上的保障,彼此争得面红耳赤,大言不逊地摆自己的“功劳”“成绩”,与此同时又竭尽全力去揭露别人的错误隐私,只有把对方压倒,自己才能上去。此外还要请客送礼,拉关系走后门,争取同情票。每个人都在各尽其能地表演着,差一步就是你死我活的相拼,实在怪可怜的。

可是,我的“转正”却受到上面的阻挠。县宣教组的“军代表”,一位由士兵提拔起来的朱长官,说我在“清队”中受“审查”的问题还没有“结论”。既然没有“结论”,当初却又把我“下放”,如今办理“转正”倒认真起来要“结论”,甚至扬言要追查是谁把我“回收”进来。这话在当年并不奇怪,因为“文革”还在进行,迫害就不会停止。

我理直气壮地找“定案办”要“结论”去。他们却推得一干二净。不是原班人马,谁都可以说不知道,模棱两可,不愿明确表态,自找责任。然而当初“审查”一个人,把人莫名其妙“下放”时,是那么雷厉风行,干脆果断。这时却谨慎起来。眼看别人都已“转正”,评级定薪,唯独我还悬着,心里不免着急起来。

每个星期回家,我不得不往县革委会大门跑去,象一只失群的蚂蚁,看去似有急事在身,却是被恐惧驱赶着,毫无把握地瞎撞而已。那位朱长官十分不耐烦,坐在办公室里动也不动,连打个招呼,说声“请坐”都不肯。往往是我毫不客气地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把要说的话掷出去,不管他愿意不愿意听。有时纠缠了好半天,他仍一言不发,勉强说出又是毫无考虑的余地,或象驱赶牲畜那样把我撵出来。有时虽也得到满口应承,得到一线希望,过后却毫无效应。

我只得又跑上级,找地区有关部门反映情况。他们倒是十分热情,认为应该给我办理“转正”。可县里的人说:“那就叫他们下个通知吧!”推来挡去,把我当皮球耍了。那些人总是找出一切借口来为自己推卸责任,也许在官场上他自身也有够多的烦恼要处理,切身的利益占去他全部的心思,难怪对别人会漫不经心的。后来县里一位领导“表态”:“照理说应该给你‘转正’,可是事情复杂呀!”一句“复杂”又把一切都推得干干净净,领导也可以心安理得去办别的糊涂事。而我只能永远被“复杂”起来,不得“转正”。

我十分感叹,自己没有一点财富可以触动别人的贪婪,又没有一个“后台”能为自己撑腰。一些人自然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何况又不是他非做不可的事,甚至连考虑一下也未曾有过。“为人民服务”只是一句空话,为着他自身的利益,恐怕还不惜牺牲别人的。这种人一点也不象是共[chan*]党的干部。每当跟他周旋了一阵之后,我总觉得自己更矮小,失望得更快。就象在给一位垂死的病人,无可奈何地做一点抢救的努力,根本看不到有好转的希望。鲁迅先生说,死于无望是可悲的。我想活着而无望比死还痛苦,有时就决意不再去向他们乞讨求好,宁愿默默忍受困苦,还可以在精神上稍胜一筹。

我只是哀叹,一位教师教了十几年书,他的学生已有不少人也当起教师,可他自己还不能是一位“正式”的教师。好的是学生没有瞧不起我。就在我为此事东奔西走的时候,一位过去在崖崎小学读书的学生,特地老远跑到家里来找我。他刚从部队复员,据说已来了三趟才见到我。我感到一点宽慰,难得这世上还有人惦记着,看得起我。他已是成人,第一次跟一位长大了的学生谈话,觉得师生感情依然存在。虽然我的处境十分狼狈,他却照样在尊敬和爱戴,视我为他的一位难得的启蒙老师。其实那时已经不是我去指导他,而该是他来给我指点和帮助了。但看得出,他仍对我抱着“个人迷信”。

后来又有一位学生,夫妻俩来家里找了好几次,说是“历尽千辛万苦”才找到我,并送来一堆礼物,说我在他上学困难的时候,曾送米票给他,为此一定要报答我。可是我早已忘光了,他们的名字还依稀有印象,模样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也许我过去确实做过一些对学生有益的事,我自己是完全不记得。他们那样地敬重,我倒要后悔当初做得太少。可想着眼下不应有的待遇,我又觉得已经做得够多了。

社会就这样地不公平,因为受过“审查”就不得“转正”,这是怎么一回事呀!据有关人员透露,早在1962年组织上已对我与海外通信集邮的问题作出如下结论:“经公安机关侦查,纯属集邮活动,没有政治目的、企图和活动,其团籍和就业问题应给予解决,此案不必复查。”可是“清队”中一些人总想从石头里榨出油来,不惜采用一切手段逼迫我,引诱我写出假口供,然后据此要定我的罪。后来出自某些人卑鄙的目的,竟然将1962年的“结论”抽掉,将我写的“翻案声明”毁掉,企图造成一条“悬案”来掩盖当初的“错案”。那时又没有人愿意替我来解开这条“悬案”,就这样将我“挂”着,就这样不得“转正”,就这样只能领取菲薄的薪水。我着实感到愤愤不平。

(3)

“转正”一事毫无结果,1973年家庭在农村“插队落户”又遇到麻烦。乡下的干部、群众对居民“上山下乡”越来越不满,认为这些人到农村占用了他们的口粮,而政府答应减少统购的诺言又没有兑现,于是不敢对政府讨说法,却迁怒到“上山下乡”居民身上,对他们百般挑剔,制造事端,追讨住房,有意歧视,不给口粮。许多“插队落户”的居民受不了种种刁难,无法在农村生活下去,只好“倒流”回到城里来。

这种情况各地相互效仿蔓延,我们的遭遇也不例外。房东开始索要房子,而且态度十分蛮横粗暴,声称限期不搬,就要拆除门窗。我找他们评理,他们觉得可笑;讲政策,他们说我是“书呆子”。美娟一人应付不了,只好也搬回到城里居住。

这一来成了“黑人黑户”,要吃“黑市粮”。以我每月二十几块薪金怎么维持一家四口的生活?往后的日子又不堪设想。粮食吃完了,只好变卖东西。东西卖光了,又怎么办?只好饿着。怎么饿法?我设想可以少吃少喝,静静躺在床上练“气功”,听肚子咕咕叫,只要一阵难受过去,夜色也降临了。一到睡着,什么都好办。第二天再吃一点安慰它,如是反复,大约可度过一段时间。可两个孩子难办,他们没有这“练肚”的功夫和能耐,饿了非哭闹不可,这时大人的“练肚”功也做不下去了,一切思想还得集中到吃饭上。

起初,美娟每天只得从城里的家,走十几里路到乡下去照样出工,希望还能分到口粮。可是麦子入仓了,稻子收割了,仍是一粒粮食也不分给我们。美娟只好死了这条心,开始在城里找活干。刺绣、裁缝、雕刻、泥匠小工,只要哪儿有活就去干。甚至一度替人挑粪尿,一天五角钱。有一次体力不支跌倒在地,溅了一身臭。她爬起来,回家洗一洗,换件衣服,照样又去挑。邻居好友十分同情,但同情不能当饭吃。后来她又到大街上摆小摊,贩卖零食。

我这时成了“堂堂教师”,不大愿意她再出去“抛头露脸”,有碍“声誉”。可是除此外,别无法子可想。她原是一位聪明漂亮的妻子,生活把她折磨得有点衰老。她把全盘的思想都倾注在求生上,倒是我不时阻拦着,妨碍她这种欲望的尽情发挥。我甚至怪她埋头于求生而忘了生存的另一含义:要活得精彩,活得有尊严。可是我的见解是错的,一个人挣扎在生存的死亡线上,哪里还顾得上“精彩”、“尊严”?她为生存勇挑重担的精神值得我学习。她不愧是我生活中亲密的朋友和患难与共的伴侣。

我的两个孩子生不逢时,但他们却能相依为命,度过那段苦难的童年。早在乡下,姐弟俩没有保姆,没有玩具,留在家里只有孤单和哭泣。小儿还不会走路,只好关在房里,任其哭闹,直到声嘶力竭,感到无望为止。小女跟随邻居的孩子上山捡树叶,或去田里拾麦穗,度过“愉快的一天” 。有时在家里她见弟弟饿了,也会动手把锅里的饭温热,喂上弟弟几口,见到母鸡不停地跳进鸡窝里,蹲一会又跳出来“咯咯”地叫,她便迅速逮住,用小手往后一摸,果然有蛋,然后把母鸡放进鸡窝里拿盖子掩上。当妈妈收工回来,母鸡已下蛋了,小女会高兴地把过程告诉妈妈,好象这蛋是她亲手造出来似的。“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吧!

有一次小女的两位姨母到乡下来,只有小女一人在门外喂鸡。小女看见姨母来了,就赶紧跑去田里叫妈妈,那地方有两里多路,她还是找到妈妈,站在田埂上大声喊:“妈妈过来,我有话告诉你!” 等妈妈走近了,才小声说:“姨母来看望我们了!” 象是什么秘密的事。 美娟因农活一时脱不开,就把房里的钥匙交给她。社员们看她还不满四岁,都夸她有胆量,是个小“机灵鬼”。当她沿着弯弯曲曲的山间小路回到住处,两位姨母也心疼地抱起她,亲了又亲。

知道了这些,我心里感到极大的安慰,小女将不是在温室里长大的,“野外的空气”会使她成长得更聪明更有能力。而每次我从学校回来,她都会跑过来说:“爸爸!妈妈说我现在乖了,你什么时候带我去学校?” 有时又关心地问着:“爸爸你现在关节还疼吗?你不要再打针了。” 可那时小女瘦了,每顿饭吃得很少,让我们不时为她担忧。

小冬萌却胖了,每次吃饱了就在床上爬来爬去玩弄他的“宝贝”,那些小“宝贝”是些捡来的木块、线圈、纸盒子等,他却拿它们排出种种“图案”,津津有味地玩上个把钟头。有时他会突然站立起来挥动小手,“咦咦”地叫着,向大人夸耀他的本领,象是一位出色的杂技演员,可惜“功夫”不深,不多一会就跌倒,引得大家一场大笑。

我虽然觉得艰难的环境,也许可以养成孩子独立生活的能力。但是哪一个做父母的,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孩子过着幸福愉快的生活?逢年过节我便用自行车,一前一后载着姐弟俩回到城里,让他们熟悉自己的老家和这里的亲人,这是“根”的所在,谁愿意背井离乡寄人篱下?一路上姐弟俩都是兴高彩烈,欢天喜地。小女边欣赏大自然的风光,边哼着自己编的曲子,那歌曲虽无章理,却十分悦耳动听,让父母听着心里快活。要是孩子想学大人的腔调就不好,学得不象还有点可笑,学得太象又失去天真。小女是在大自然感召下,从她的“灵感”里涌出歌声来,怎能不令人陶醉。小儿不会唱,却不眨眼地望着陌生的世界,象一位小画家,正在构思一部伟大的作品。

大约天下做父母的总对自己的孩子有点偏爱,无论自己的孩子怎样蠢笨,都能从他们身上发现可喜的变化,觉得他们一点小小的进步都是惊人的成绩。正如再糟糕的孩子照片,也可以让父母找到可爱的痕迹一样。看着他们,我心中的不平和烦恼,往往也随之烟消云散,感到世界本该是美好的。

(4)

“倒流”城里后,两个孩子更可怜了。一天下午六点多钟我从学校回来,看到他们还在外面奔跑,小女光着上身,小儿流着鼻涕。姐弟俩见到我象看到救星一般欢呼雀跃,边喊“爸爸”边冲过来。我知道美娟又出去摆摊子,留下两个孩子成了流浪儿。我又是心疼又是难过,然而我还不能马上抱起他们,我得赶去问问黄组长,“转正”一事怎样了,还有“上山下乡”“回收”的事也要去打听打听。我放下自行车,顾不得孩子早已盼望的心情,立即又跑出去。可得到的仍是失望的信息。垂头丧气回到家里,两个孩子却不见了,又到外面去等他们的妈妈回来。我呼喊着,小女在公路边应答,小儿吧哒吧哒跑来了。我心头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两个孩子跟我们一样在受罪呀!

进到屋里,我赶紧动手做饭,姐弟俩乖乖地在一旁等着,只有小儿细声说:“爸爸,我肚子饿。”偏偏柴草不干,烧着了又熄了,冒出股股浓烟,急得我满头大汗。幸亏这时美娟回来,放下担子就过来帮我烧火。两个孩子却伏在椅子上睡着了,只得把他们抱到床上去,可刚一放下又都醒过来。好容易煮好饭,已是晚上九点多,这时祖母过来“告状”:“早上那小的爬到楼台的栏杆上,太危险了。”美娟一听就骂小女没照管好弟弟。小女委屈地哭了。我心里很难过,应该怪我们没能照顾好他们。美娟不理解我的心情,埋怨我纵容了孩子。

我知道这些日子美娟够苦的,一大早得起来做饭,然后到集市上买生花生,回来得赶紧煮熟再挑到街上去卖。晚上要料理家务,给孩子洗澡,换洗衣服。我看她瘦了许多,不禁又叫她别去排摊子。她十分生气:“我又不是喜欢这样,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可不这样又怎么办?一斤黑市米四角多钱,你每月的薪金光买三个人的口粮还不够呢!”是呀!不这样又能怎么办呢?生存!生存!这是地球上所有生物的权利 ,何况人类!

逢上星期天,我就在家里尽量多做些事,支援美娟“做生意”。替她煮花生,再让小女送到街上去。有时小女提不动,我就亲自去送,小儿哭着要跟上,三人只好结伴向大街走去。这时我仿佛觉得人们在用奇异的眼神看着我们,我便不屈地昂起头来,在苦涩中显露高傲,正视这真正的人生。

小儿也会为这种贫困感到“自豪”。那时他不得不穿着姐姐退下来的旧衣裳,邻居小朋友便笑话他,可他却理直气壮地对他们说:“这件衣服只有我才有,可惜你们还没有呢!”他一点不为自己“男扮女装”感到难为情。这种“自豪”恐怕也只有穷苦人家的孩子才会有吧!

小儿喜欢听大人讲故事,然后会把听到的故事,张冠李戴,牛头不对马嘴地凑在一块,加上自己的想象发挥,绘声绘色,熬有介事地再讲给别人听,时不时还配上剧烈的动作,让听讲的人笑得“肠子打结”,他仍一点不慌,继续神乎其神说得天花乱坠。只有她姐姐不相信,说弟弟眼睛一眨,瞎话就编出来,不时揭穿他的故事。可他毫不在意,照样编着讲着,让大家久久还记得他那天真又可爱的模样。

来到街上。美娟正寂寞地蹲在街旁叫卖,看见我们,象是得到极大的鼓舞,我想她心里一定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幸福。患难中最需要相互间的支持。一家人同时站在大街上叫卖,恐怕也是一种难得的快乐。此时我想每个人都可以在生活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乐园,不要把那些生活穷困,灾难深重的人看得过于悲怆,就连在路边行乞的人,也并非没有幸福的时光。

美娟告诉我,前几天小儿竟独自一人跑到大街上。当他找到妈妈时,又蹦又跳,嘴里不停地欢呼他的胜利,这是他来到这世界上,第一次独自走出家门去找妈妈,他能不高兴吗?可我们都吓得要命,多危险呀!小儿毕竟还不满三岁。平日里只要我和美娟拿上手提包,帽子,或穿上外衣,鞋子,他料到我们要上街,便闹着非要我们带他出去,有时只得瞒着,可他好象时刻都在注意我们的一举一动,稍有象征,便紧紧跟随,使我们无法脱身。这一次他竟然独自行动了。

到了星期一,我必须回学校上课。美娟照样一大早就出去,照看小儿的任务只得落在小女身上。她总是懂事地点着头,小声“嗯”一声表示同意,可语调嘶哑,眼角边似乎还噙着泪花。有时小儿哭了,我只好等他不注意时悄悄溜出去。而小女却叫起来,声音有点凄厉,尽管她答应过,可看到爸爸离开,妈妈又不在,她能不感到孤单害怕吗?她才刚刚五岁。结果小儿也哭了,此时我怎能忍心走开,只得回来哄骗他们。最后实在没办法,也只好由他们去哭了。

我想只要不出危险不生病,苦是一种锻炼,对孩子的将来有益。我不为此感到悲伤,看到别人的孩子穿着漂亮的衣裳在嬉笑,我一点不羡慕,只有无所忧虑的人才会满足这种幸福。我认为人的一生,不在童年的遭遇,童年是短暂的,孩子也是无所烦恼的,决定的是成年之后,走进社会面对是一条怎样的人生之路。我关心的是孩子们的翅膀长得硬不硬,能不能高飞翱翔,冲破云层去异国他乡闯荡觅食,倘若只知道在原地打转,再肥胖也只是一只庸鸟。

后来孩子们习惯了,知道爸爸要去上班,赚钱买米,也就不再哭闹了。这时小儿还会跑过来,跟我挥手再见。一旦他不来送行,我得主动去找他“再见”,觉得不这样心里有点不踏实,一挥手一再见,上路就心安多了。

有一次他突然吵着要我带他去学校,说是姐姐去了好几次,他还一次也没去过。他见我在收拾行装,也把他的衣服装在一个小提包里。那天晚上他特别警惕,天不亮就醒来,见我还躺在床上才又睡过去。最后一次小儿醒来,见我已不在床上,一骨碌爬起来,一声没吭,抓起他的“行李”就奔下楼来。这次怎么哄骗都不行了,美娟后来说让他去见见“世面”吧!我只好带上他。这下他可乐坏了,在“广阔天地”里,又蹦又跳。

到了学校,老师们见他天真活泼的样子,都喜欢逗他玩。有一位故意对他说:“你叫我一声爷爷,我肚子会疼的。”小儿果真叫了,那位老师捂着肚子“唉哟唉哟”叫着,一副痛苦的模样。小儿乐了,叫得越起劲,老师也乐了,觉得他真可爱。可是后来其他人也这样逗他。小儿照样叫着。有人就认为这孩子“傻”,还好心劝导他不要“上当受骗”。

我不以为然,也不愿去“开导”或阻止他。我知道有些人特别看重一个人精神上的“尊严”,常教育自己的孩子不要在称谓上受别人的侮辱,以为这是人格所在。他们自豪自己的孩子绝不上这个当,骂人技巧也很高明。他们认为巧言善辩是孩子最大的“聪明”。我对孩子的关心不在这里,我相信这不是他的“傻”,是不理解,以后自然会明白。我更关心的是孩子道德品质的成长和智慧能力的培养。我不因为这样生孩子的气。其实这正暴露了“大人”开玩笑的庸俗。他们再也找不到别的方法来跟孩子逗趣。

我因此想到广大农村多少有天才的孩子,因为长辈不善教育而得不到培养,最终让他们的天才自行熄灭。社会还没有一种发现“天才”和培养“天才”的义务,何况连“天才”二字都不能讲,又何况拿孩子当玩具来取乐。我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不要象这些大人们。

(5)

居民“上山下乡”政策的失败,造成许多“黑”人“黑”户在城里到处游荡。这些人络驿不绝地扣打当年负责“上山下乡”事务的“四个面向办公室” 的大门,愤怒围追县革委会要人,要求把户籍迁回城里,给予办理购粮证,重新当个居民户。但是那些当官的,办事的,根本不予理会,也许他们也做不了主。拿人民的利益为自己请功有人干,一到谈“回收”,是纠正工作过错,等于打自己的嘴巴,就谁也不愿做了。

有一天我到“四向办”去,也想反映一下自己的困难情况。一位年轻干部摆出一付官架子,对人不屑一顾。我站在一旁也冷冷地看他怎样对愁眉苦脸的群众高声斥责,无理拒绝。所用措词当然堂皇:“上山下乡是毛主[xi]的指示,是消灭三大差别的重要措施,是伟大的战略部署……”对别人可以满口革命,高调猛唱。被生活迫得走投无路的居民,只能低声下气苦苦哀求。他们怎么敢说这不是“毛主[xi]的指示”,不是“伟大的战略部署”?他们象一群被人欺侮惯了的乞丐,还在等待恩赐。我觉得自己也是一副狼狈相,在那位年青人眼里同样是“下等人”,对待“下等人”的态度就是傲慢。我知道没有什么道理可讲,这不仅仅是个权欲熏心的小官僚,支撑他的是当时整个的现实。

人们说干部办事看“关系”,看“后台”。为了被“回收”,我也随着大家做种种拉“关系”的努力,走访所有亲友熟人,希望找到一位通向“四向办”主任的人,借他的“关系”来解决问题。我还不得不跟“四向办”那些人敷衍着,见面赶快热情打招呼。回应往往是冷淡和轻蔑的。但我并不要他们的热情,我深知自己对他们的招呼全是出于个人目的,而非对他们的尊敬。权力在那些人手里,为了被“回收”,不得不这样,即使一百次冷遇,也还要做下去。尽管这显得有点下贱,但绝不是他的高贵,而是我为生存权利拼搏的决心。对方的傲慢淫威只能叫我更加瞧不起他,丝毫未能使我感到一丝害怕。

生活迫得我要到处奔走,每个星期天,整个假期都在东听西探,希望上级有“新的指示”,希望出个“清官”来为民伸冤。有时得到一鳞半爪“好消息”,大家奔走相告,彼此欣喜一番。可是随着希望破灭,得来的是更加深沉的忧虑。

一些迷信的人,只好把希望寄托在神明身上,期待有朝一日会出现奇迹。他们上山求神拜佛,抽签卜卦,恳求上苍解脱苦难的人们。有人夜里梦见桌上有一粒梨,便说是神仙在喻示大家,“桌梨”——“倒来”,闽南话的意思就是“回来”,于是冥冥中得到一丝安慰和希望。这样的事会迅速传开,连美娟也听信了一些谣传。我虽觉得纯属迷信,有许多可笑的地方,但我不愿予以驳明,宁愿让她信其有,时时充满希望,保佑眼下并非出自神明恩赐的安宁,不愿她的精神遭到折磨。生活原本如此,许多时候当我的能力无法改变困境,当我感到危险就在眼前,也曾经在心里默默地祷告,祈求上帝的拯救,那是谁也不知道,连美娟也不晓得我在恳求上帝的帮助。往往许多时候总能平安无事,度过难关。虽然我不祷告也会这样,我还是情愿在精神上愚弄我自己,甚至依赖它忍受着生活中的种种不公。

精神上的充实和自信,我会看得比物质上的拥有和满足还重要。在那样困苦的年月里,我仍不忘享受一点娱乐生活。除了经常带孩子去附近解放军的“团部”、“机场”看公映的免费电影。那时影院正在上演一部朝鲜故事片《卖花姑娘》。也许是当年大家看“样板戏”看腻了,都想换换口味,听说电影院火爆的场面令人难于置信,有个地方公开放映这部影片,拥挤的场面,竟然导致踩死人。都说故事感人至深,主人公悲惨可怜,“整个影院都在哭”。于是我带领全家也去看,这一看几乎花掉美娟一天劳动得来的辛苦钱,我还是不心疼。

可是电影却让我失望。我不认为值得去为那位姑娘伤心落泪,我自己的境遇就够苦的,从未想到应该痛哭流泪,还去同情别人干什么?也许温饱的人掉几滴眼泪,表明自己有所谓“阶级感情”,其实顶多是有同情心而已。我却认为是意志薄弱的表现。真正的无产者不一定要流泪,真正的人生也无须那样悲哀。从发展的意义说,不应停留在憎恨过去,而更应该着眼于创造未来。一个人在困境中最需要的还是力量,是精神上的鼓舞,而不仅仅是“同情”。

“精神”上的享受,可以靠幻想来获得,但不能填饱肚子。“物质”才是最实在的东西。1974年除夕,当安逸的人们停止工作,在自家门前杀鸡宰鸭,热气腾腾准备迎接新春到来的时候。我还在路上孤独寂寞地迎着北风,为“上山下乡”“回收”和工作“转正”而奔走。家里是冷冷清清,乡下已经一点食物也不肯配给。城里没有“居民证”,买不到任何食物,一切都是凭票证供应的,黑市上“高价”的食品又买不起。美娟十分过意不去,总不能让孩子去看别人家热闹,在大年初一还吃地瓜粥。

是呀!一年一度的春节,自古以来就是人们欢庆过去,期待未来的一个美好的节日,可那时我真的害怕过这样的佳节。国家没有好景象,民间哪有欢乐声。相比之下,自己会显得更猥琐。我也不认为过年过节一定要吃一顿好饭,然而不这样就在世俗面前显得不景气。再穷也要在过年时摆一点门面,预示来年有好年景。我想,本来就没有好年头,何必去强装。至于新的一年,当然也希望着,希望只存在于我的努力。

我决计先去做一次“为了吃”的努力,找到一位学生家长,他是食品公司的经理,有权批“条子”买二斤“平价”肉。去了两趟才找着,不料他却打起官腔:“今天不批条子!”我明白是不愿意的托词,二话没说就往回走,一点不感到沮丧,也不以为受到挫折。这种“走后门”的事不是我的心愿,更不是我的特长,只因为事前他答应得十分明朗,我才有勇气找上门,不想他竟打起官腔,真是官有二口。

我深知自己没有一样东西可以拿到社会上去交换,需要的时候只能低声下气向别人乞讨方便,希望自然渺茫,况且内心早已不满自己这种违背意愿的行为,却无可奈何,在别人的社交词令和圆滑手腕中感到不好受。而一旦别人帮了忙,还得赶紧表示感谢,付出一定犒劳。要是他以后不时在我面前提起他的“功德”,说是靠他的情面才能得到,我心里更要惴惴不安,不知这人情债何时能还清。如此也好,我可以一身轻松,不用“负债” 了。

回到家,邻居房里正在喝酒行令,一片欢笑之声,还大言不逊夸赞自己的“好能耐”:“水产、食品、供销,这些部门我通通走得到,要什么有什么。一元钱可以当两元用,别人是两元才有一元用……”,“人家买东西要张着嘴在那里排队等半天,我这里有人会亲自送过来。”这的确是真实的表白,一点也不夸张。小人得势,便讥笑正直的人是傻瓜。这家的人在商业部门工作,手里握有别人需要的物资,以物换物,可以通行无阻高人一等。这也不奇怪,有的人利用手中的职权为他人打开方便之门,物资、招工,只要他的一张条子,样样行得通。于是受恩者的报答源源而来,手表、收录机、布匹、金条、直至女人的身躯都奉献给这位时代的权势者。社会主义国度内,仍然有这样明显的两个天下,你能奈何?

想起旧社会曾经是地主、资本家在炫耀一切,穷人怒视着,无能为力,因为支撑那些人的是人剥削人的社会。如今剥削人的社会早已被推翻,经济上的公开榨取似乎看不见,但是“特权”的扩大,使一些人有了权利,就可以在物质上得到优先。他们利用手中权柄为自己谋取私利,借国家集体提供的便利巧取豪夺,损公肥私。没有特权的人不满着,一样无能为力,因为支撑那些人的乃是这个还拥有特权的国家机器。

过去人们崇尚道德品质,对德高望重的人投去尊敬的眼光,对不劳而获的渣滓表示卑夷。反映人们有善美恶丑的的道德感情。那时到处是一副势利的嘴脸,一些人不是根据做人的标准来行事,而是看对方的地位和身份来决定自己的态度。对有“权”有“后台”的人谦恭可鞠,笑脸相迎,对普通百姓立即“变脸”,傲慢起来。一些人在官场上滚着爬着,有特权的使用手中的权柄,大特权暗地里使着,小特权沾沾自喜地用着,没有特权的羡慕着、不满着。社会就这样被分为不同的等级。

还有一种人,口上虽然极端反对特权,反对“走后门”。嫉妒那些善于“走后门”的钻营者,心里却无时不想“走后门”营私,一有机会就自己也从“后门”跳进去,以获得私利而满足。更有甚者,尾随当官的,拾取他们的余啖,借当官的权势去榨取别人的钱财,做权势的衙人。为此他会到处拉关系结党营私,靠拢有地位的当权者。当他看准一个能使他得利的人,就不顾一切为对方服务跑腿,奔走于官场和百姓之间,替当权者捞取利益,也为自己吸点外快。这种人往往在众人面前会摆出一副有“能量”有“后台”的架势,象江湖骗子,到处吹捧自己的“本领”,还大讲“义气”,装扮自己。老实人在走投无路时往往买了他的“膏药”,把他当成“救星”,结果吃了大亏。在我为“转正”,“回收”奔走的日子里,就碰到过这种人,并受过他的骗,这是个随着特权的出现,应运而生的附属品。

生活中的困难、挫折,人人都可能遇到,有时它可以使一个人变得成熟,从此振作起来改变自己的命运,成为走向成功的动力。相反,如果因此仇恨一切,决心向整个社会挑战,就可能走向犯罪。我庆幸自己在困境中始终向着美好的世界靠拢,没有被邪恶的念头所诱惑。但我也不是一只驯服的山羊,只会在圈里伸长脖子,死死等待主人的恩赐,以为自己一整天没有走出圈门,该会得到奖赏。我更多的时侯,是依靠自身的努力,在为自己的生存权利而斗争,并锲而不舍,也许有许多努力是空费时间和精力,是无用的,但也可以从中培养了我的意志和能力,于将来又是有用的,“功不唐捐” ,我一点也不后悔,这就是我的拼搏人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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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伊楠儿推荐:伊楠儿
☆ 编辑点评 ☆
索岫点评:

在那个年代、那个岁月里,不少的人活得别扭、活得受罪,肆意膨胀的私欲,过度扭曲的特权,不少人甚至失去了生存的权利,催生了多少社会的悲剧。主人翁在这样的环境里,不放弃、不自弃,慢慢的成熟起来,奋力拼搏,从而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可喜可贺。人生就当如此:“依靠自身的努力,在为自己的生存权利而斗争,并锲而不舍”。

伊楠儿点评:

不同年代的时政,让一些人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历经了人生的种种磨砺,困难,坎坷,倍受生活的折磨,工作的曲折,命运的挫折。小说笔锋尖锐,文笔了得,从“我”的身上看到人生的扭曲。问好作者,不错的小说,严重欣赏。

文章评论共[20]个
伊楠儿-评论

问好索岫,撞车,同时问好杨启贤,不错小说,文笔精练,值得学习,惜非首发。at:2012年05月21日 早上9:49

索岫-回复撞的好啊,其实,丫丫倒是希望经常有撞车的,这样子,我此可以发现自己对文字理解的偏差和不足,然后才可能提高。我就喜欢大家对着一个话题聊来聊去的,增长了见识,丰富了学识,乐在其中的啊。 at:2012年05月21日 中午12:06

索岫-回复楠,丫丫的QQ是751412253.有空聊啊,丫丫天天爬在网上的。 at:2012年05月21日 中午12:09

月下的清辉-回复呵,爬在网上的都是大虫子。 at:2012年05月21日 中午12:16

杨启贤-回复本文曾作为长篇连载过,这次经重新修改补充分别以短篇发表,待完结集为书名《岁月回眸》或《一生一书》,可以说也是在贵刊首发 at:2012年05月23日 清晨7:57

伊楠儿-回复你在别的网站发表了,就是首发了。问好朋友。 at:2012年05月23日 早上8:47

杨启贤-回复是否首发,有何差异,我年纪大,了解不深,望指教!但我很想将来有机会,能在贵刊帮助下,发行作品,恳请指点。后面的文章我还会谈到自己创作的艰辛和诉求,恳请帮忙! at:2012年05月25日 清晨7:46

格子调-评论

真是好小说,又学习到许多,问好您。at:2012年05月21日 上午10:20

杨启贤-回复读书有心得的人,进步最快! at:2012年05月23日 清晨7:26

格子调-评论

真是好小说,又学习到许多,问好您。at:2012年05月21日 上午10:22

杨启贤-回复谢谢!只要有一点点的收获,都是对我极大的嘉奖! at:2012年05月23日 清晨7:24

Spring花开-评论

拜读,问好!(:020)at:2012年05月21日 上午10:38

杨启贤-回复谢谢关照! at:2012年05月23日 清晨7:21

月下的清辉-评论

谢谢赐稿小说,希望再来。阳光明媚的上午好。at:2012年05月21日 上午11:06

杨启贤-回复谢谢!阳光每天都是新的! at:2012年05月23日 清晨7:20

Spring花开-评论

拜读问好!(:020)(:020)at:2012年05月21日 下午6:17

杨启贤-回复谢谢!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at:2012年05月23日 清晨7:17

雨素-评论

晚上过来欣赏佳作,愿每在都有好心情,祝作品多多!(:002)at:2012年05月21日 晚上10:56

杨启贤-回复谢谢你的评论,你们现在有大胆发表自己作品和看法的空间,这是我们过去企望不到的。愿你们继续前往! at:2012年05月23日 清晨7:15

伊楠儿-评论

如果是首发,我们可以推荐精华。要不只能是推荐。如果朋友想在贵网发表文章,先首发贵站,好作品大家共勉。在推荐精华时,会有更多的人欣赏你到的作品。at:2012年05月26日 上午11: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