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的蚊子扑打羽翼，渐变的突然安静，雨夜的周湾叮咛入梦禅化的依旧芬芳。雨夜的周湾，很像一个故事的开端，而仿佛所有的故事开端又总是那般巧合一样，周湾中的雨夜就因着蚊子的肆意而变得幽默起来。不过，想来也只有周湾中的长者是不明了的吧，对于周湾里的那么多风趣故事，他是不明白，也看不透。长者习惯用长者的眼光看，那些即便是很一般的事情。

这次我看到的周湾，是在谷雨时节之后。二十四节气的轮转在周湾里被人特别是被长者们看中，谷雨春水，农忙不暇，唯有长者们仍旧挺着各自很有年代的稀奇烟袋，坐在自家或他家的青石门槛上，吧哒吧哒的抽着散烟。

周湾中的长者估计是我见过的，这个世界上最闲暇的人。他们会有闲暇之人特征明显的闲情逸致，那虽不是什么道骨仙风的遗存，却也是尽得闲云野鹤的气质。不凡，闲庭，我说不出那种独特的韵味来，我看得清楚。

周湾里的长者和有长者的周湾因此成为了我此行所欣赏的重点，不过也庆幸是在谷雨时节吧，不然，这一大家子的人都在周湾，我或许也看不到想不到猜不到，那些或欢笑或清新的场景。居然是发生在距离周湾那么近的地方。

在很多年前的周湾，长者一直是我觉得很尊敬很仰慕的对象。多彩的周湾啊，因着有长者们而变得更加斑斓。哪家有难办的事情，哪家有即便是清官也很难断的家务，长者但凡是出面了的，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长者那时在我心里的形象或者说是感觉吧，是和周湾一样伟大的。长者的样子，有被点缀的胡子，有爬满皱纹的额头，对了，还有镶过金牙的下巴，长者给年少我留下的印象就是如此。噢还有，他们所有人都习惯了的，散烟。

长者之所以被唤作长者总是有或多或少的权威在里面的，年长是一个原因，而更重要的便是，长者有很丰富的生活阅历和经验。在周湾里，大概也没有其他人能够和长者相提并论了。

年少的时候，我的身体很谄弱，没让家人少费过心。对于一些可以用土方偏方治愈的头疼脑热的小病，母亲为之没少请教过长者。长者的小方子的确让人意外，而总是会药到病除。哦对了，说严格点了，应该是手到病除。

不过说到底，长者给我的印象到底是不好的。因为周湾里的长者总是统一的没有表情，不管面对何人所处何事，他们的镇定甚至都有点让人心生唏嘘。然而这到底是长者们的样子，对于周湾里其他的人，他们脸上，还是有不少欢笑的表情。

只有这次，当我再回到周湾时，已经见不到还有多少长者尚在周湾了。母亲说，周湾里的年长者们，已经陆续的入古稀之年。大部分老人都被各自定居在外地的孩子接走，能够留在周湾内的老人也都过起了不问世事的生活。周湾虽小，而他们早就不再顾及渺小周湾中的世事。

母亲的话我似曾相识，我好像是记起了，其实早在年少的时候，周湾中就已经有这样的长者了。那位一直独善其居的起贵老爷子，孤家寡人一个，在周湾的后山之下，起居饮食，养花种茶，日月渐付，不就是周湾中最逍遥的长者吗？

我是想到了起贵老爷子的，然而又瞬间将其忘记。一位长者给我的印象和一位普通人给我的印象，总是不一样。长者有长者的样子，普通人有普通人的样子。我想到了长者，却想不起来，那些年，除开长者之外，我在周湾里碰到过的其他年纪稍长的人来。

这或许就是岁月给予人的警惩，很多人我们总是以为着容易再见，因为岁月是容易迁就的。然而就是斑斓的迁就的那些岁月，却最容易辜负我们。周湾里的长者，原本都是静默的守在周湾内的，春去或者秋来，晨馨或者暮色，忠耿如一。我以为着他们会一直在周湾，我会用不经意的思路偶尔设想一下，长者们的余生。

再想到斑斓的周湾会远离长者这样苍老的念头，是在五月的立夏时节。父亲在周湾里行走，午后的周湾闪烁着初夏的温热阳光。父亲的身后跟着的是我，还有我们父子俩长长的身影。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给我的印象一直是高大，巍峨的。周湾的村落内有那么多的仟陌小路，瓦巷胡同，父亲总是一个人走走出出。岁月的辜负好像总也和父亲扯不上联系，我也从未想过，那个所谓的“长者”称谓，它会和父亲联系在一起。

立夏时节的五月周湾，父亲忙作一团，像很多年前一样的忙。对于父亲忙碌的身影，我总深刻的记忆着三个场景：他自己筑起老灶台，他自己研究蓄电池，他自己铺设房屋电路图。一场是16年前的事，一场是10年前的事，还有一场便是4年前的事。就是这三个简单的场景，我居然用了像长者一样的苍老和深刻的记忆力久久的念叨着，挥之不去。

也不知道是在何时，我大概就已经把父亲当作了周湾里的长者。是父亲在变老了吗，是父亲在变得沉静了吗，还是我在变得不可理喻？这些我都不明白，我只是在不知道的哪一天中，突然的以为，原来我们所有土生土长的周湾人，都在慢慢的变成那个枯荣岁月中的长者。

我想到了父亲，在这个立夏时节，我第一次看到了，父亲在逐渐变得弯曲的身影。那些很多个我曾经习以为常的瞬间，原来都在慢慢的转变，由一个场景转变为另一个。

那些遥远的像画册一样的长者如今是在哪里，那些离开过周湾却再也回不来的长者是在哪里，也许周湾早已经不关注了。至今还在念念不忘的是一个由周湾一方水土养育而成的年轻人，最原始的坦诚。

也许父亲最终是要变为那样的长者的，也许我也会。也说不一定，斑斓的周湾，其实也是一位长者。那么多被念及的故事，只有长者不糊涂。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