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玻璃之城方东流

发表于-2012年05月27日 晚上9:09评论-16条

天亮以后,我将登上从四川攀枝花开往家乡北京的列车。

我已整整五年没回家乡北京了,家乡北京于我已经模糊。

窗外一片喧嚣,蒸发着浮躁的气息。楼下偶尔走过的行人很快消失在大楼之内,他们像是同一个人,同样的表情,神色茫然。周围大楼内几乎没了灯光,仿佛只有呼噜声。

印铭和戴琼是我这一年工作当中的同事,他们正在卧室里面玩牌,输了的就喝酒。开始我们三个人一起喝,为了替我饯行。刚才出来的时候,我感到头有点晕,脑子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我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感到有些凉。

卧室里面戴琼说印铭耍赖,要印铭喝酒,印铭说是她自己的牌技太差。接着传来了两人的笑声,伴随着戴琼的“你耍赖”,印铭笑得有些抽气。两人好像在追打,印铭边笑边求饶,“我喝,我喝。”

一年以前,那个时候我还没毕业,女友赵洁离开了我。她跟我一样,也是工人家子女,家庭都不富裕。我学的是工业自动化,但我喜欢文学,希望成为一名作家,她学艺术,想要成为一名优秀的室内设计师。

为了在一起,找工作的时候,我们将各自的自荐书投进了同一家单位。五月到了,班上同学大都找到了满意的工作。赵洁就在这个时候跟我分了手。她父母早就在她家乡新疆替她找到了一份待遇丰厚的工作。

分手简单极了,我望着远去的火车,举起的右手寻找不到任何意义。五月的攀枝花正当雨季,细雨蒙蒙。我从火车站搭乘公交车返回学校,下车之后还需要走一段路。我走在街上,感觉眼前朦胧一片,行人打着雨伞在我前面蹿动,脸上表情各异。我从人群中穿过去,没有人会注意到我。

赵洁从新疆给我打来电话,通话过程中,我感到在跟一个陌生人交谈。挂上电话之后,也就忘了说了些什么。我从未想过北上新疆去找她,因为我知道,去了也是白去。同学大都上班了,我甚至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工作。我想回家乡,但北京似乎离我很遥远。我觉得像我这样的人很适合流浪。我本可以到成都或重庆求职,但最终却选择留在了攀枝花。与其说是我选择了攀枝花,不如说是命运把我随意地抛弃在了攀枝花。

每天吃过早饭,我就走路赶到人才市场。从学校走路到人才市场需要40多分钟,但我无所谓,至于我应聘的那些单位是否用我,我也感到无所谓。父亲打电话要我回去,母亲也在电话中劝我回去,但我不想回去。

半个月之后,我进了一家杂志社,做了一名编辑。

我每天按时上班,按时完成工作。到了晚上,回到每月仅需付100元房租的住处,读书或者写作。平日里总是板着一副老脸,显得很难让人接近,但我自己并不知道,这都是后来印铭告诉我的。上班不到一月,我就创作出了短篇小说《寻找挥手的意义》和中篇小说《两个世界》。

尽管印铭和戴琼跟我在同一间办公室,但我从来没和他们正面说过一句话,更别说去注意他们,自然也就不知道大家为何叫戴琼石小姐了。我清楚地记得,那天中午下班以后,我是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的。我漫不经心地下着楼梯,印铭和戴琼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竟走在我的身后。

我听到背后有脚步声,唯一还未丧失的好奇心促使我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当时印铭正对我微笑着,戴琼不知为何在印铭的背上拍了一巴掌。我的第一反应是他们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至少有着亲密接触的关系。

“走这么快干嘛!”印铭说着加快了脚步,做了一个示意性的动作告诉戴琼别打他,跟我并排着走了起来。戴琼手里拿着钥匙,也跟了上来,走在印铭的另一边,很潇洒地下着楼梯,双手伴随着下楼梯摆动着,钥匙在她的手上响着。

我没有回答,继续下我的楼梯,只是对自己不以为然地嘲讽式地笑了一下,也许只是动了一下嘴角,并非是笑。但我的反应却被印铭看得一清二楚。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印铭将一只手臂搭放在了我的肩膀上。我没有推开他的手的意思,跟他一起下着楼梯。

“来了这么久,都没请你吃过饭,走,中午我请客。”印铭对我说。我还没来得及回答,戴琼在旁边接过话说:“请不请我呢?我记得你也好像没有请过我。”说完加快步伐,几步走完了最后一级台阶,站在下面的大厅转身对着我们。

“我哪里请得动你呀!”印铭近似开玩笑地说。

“废话!你请我的话,我一定去!”戴琼笑着说。我到那天才真正第一次注视戴琼,她的脸蛋看起来很漂亮,被染成葡萄色的波浪型长卷发盖住了耳朵,披散在背上。后来她告诉我说,她毕业于四川西昌某大学中文系,身高1.65m,体重48kg,22岁。我相信她的身高和体重,不相信她的年龄,她的年龄应当不止22岁。

我依然没有开口回答,只是笑着,我肯定当时是在笑着跟印铭下楼梯。印铭在我旁边说,“今天中午就请你,跟我们一起去吧。”接着又对我说,“不回答就是默认了。”此时我们已经下完了楼梯,跟戴琼站在了一起。

“吃什么好呢?”印铭征求我跟戴琼的意见。

“既然是你请客,当然由你决定了。”戴琼说着转身往大厅外面走。

“你来拿主意吧!”印铭将问题抛向我。

“随便吧!”我终于还是开口了,再不开口就显得太不礼貌了。

“不如我们去吃干锅鸡,既便宜又实惠。”印铭叫住戴琼说,同时也是对我说的。干锅鸡我以前吃过几次,跟赵洁一起吃的。小分40元一份,大分68元一份。三个人吃一小份就够了,味道的确很不错的。

“你说了算。”我几乎跟戴琼同时回答。

我们打了一辆面的,直接开往竹湖园。

竹湖园离市中心很近,中间有一片小湖,里面养着金鱼,中间安装置了喷泉。四周栽有竹子,设有茶园,火锅店,还有旱冰场,小孩子玩的碰碰车。通常这里都有很多人,要么坐在湖边的椅子上聊天,要么买了鱼饲料喂金鱼,要么自己带上照相机拍照。来这里的多半都是年轻的情侣,或者母女、母子,当然老两口来这里散步或者呼吸新鲜空气的也不少。在这里可以照相,擦皮鞋,还可以溜旱冰,玩气枪打气球。

车上,几乎都是印铭跟戴琼在说话,我插不上嘴。从上班的地方到竹湖园很近,打的只需要10多分钟。戴琼坐在前面的副驾驶座上,我跟印铭坐在后排,我坐在他的右手边。我搞不懂印铭这家伙怎么老喜欢把手搭在别人肩膀上,一上车后,他就将右手臂全部放到我的肩上。

我望着窗外来往的车辆和打着伞遮太阳的行人,以及那些熟悉到再也不能熟悉的建筑物,门面上的招牌,以及墙上的那些广告。听到印铭问我:“方兄的小说写得那么好,什么时候把你的大作拿来让我拜读一下?”

“你怎么知道我写小说?”我突然转身对着他,瞬间我在脑海中搜索他可能读到我小说的途径,一种可能就是在我发表文章的杂志上面,一种可能是他偷看了我的小说,一种可能是我的稿子在什么地方丢失了我不知道。后面两种情况很快就被我否定了,我坚持认为是第一种情况。

“我看过你的小说片段,在单位打印机旁的垃圾框里,不过可惜只看到了开头两页,就是你的那篇《寻找挥手的意义》。”我这才记起来,前些天我将写好的短篇小说《寻找挥手的意义》修改好,准备打印出来投稿。我打印出前两页,发现格式不对,就把它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框,重新调整了格式后再打。通常,垃圾都由专门负责打扫清洁的人清理,没想到被印铭给看到了。

“是吗?”我不以为然地回答。我很不喜欢理他,我到单位不到三天,就发现单位同事都不太喜欢他。没有人告诉我原因,我对此也不感兴趣。知道了他是从垃圾框中知道了我写小说,我对他再说些什么也就不感兴趣了。

“当然,虽然我不怎么会写小说,也写不到你那样好,但我的鉴赏力一向都是顶呱呱的!老实说,照这样发展下去,你一定能够写出名的。”

“是吗?”我的语言越发冰冷了。尽管那是七月天气,我肯定他在听到这样的语气也会发寒。但他一点也没发寒,反而以为跟我找着了话题。他就那么一直笑着,脸上布满了无耻的童贞。戴琼这个时候也转过头来,问了一句“你们在谈什么”。印铭没有回答,依然保持着他的笑容。我看到他恬不知耻地笑着,很自然地记起了单位上一同事给我的忠告:离他远一点。

戴琼见我们不回答,好像很不高兴似地转过头去,什么话也没有再说。

“真的,你的小说真的写得不错,虽然我只看了两页,但我可以肯定你的那篇小说顶呱呱。一般人写小说不过有那么三种情况,一是赶不上时代,一是与时代齐头并进,一是将时代甩在身后。我属于第二种情况,你的东西有些超前。我这绝不是恭维,不过做兄弟的可得提醒你,千万不要太过超前了,曲高和寡嘛。你肯定知道卡夫卡,写小说的,就是那个被誉为作家们的作家。他是我的偶像,你的笔锋跟他很像!”

卡夫卡是我的精神导师,只要有人在我面前提起他,纵使这人跟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也会忘记一切,专心听他讲下去。印铭越说越来劲了,我开始对他的那种反感逐渐消失了,听他讲了起来。

他说加缪从卡夫卡那里学得了“二律背反”,模仿《审判》写出了《局外人》,从而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海明威从那里领悟出“冰山理论”,才创作出《老人与海》那样深沉的作品;马尔克斯也从他那里尝到了甜头,并创造了“魔幻手法”,说他在读到《变形记》时竟大声惊呼:“我的天!他娘的!小说居然可以这样写!”

印铭还说,那个闻名世界的墨西哥人博尔赫斯,也是从他的长篇小说《城堡》中发现了“迷宫”;意大利天才卡尔维洛更厉害,从他那里懂得了小说的随意性,才创造出了《宇宙连环画》、《命运交叉的城堡》、《寒夜路归人》、《我们的祖先》三部曲等具有超凡想象力和思想性的作品。

其次还有2002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凯尔泰斯,他应是卡夫卡最得意的弟子,卡夫卡精神的儿子,他学到了卡夫卡的髓,从他的随笔集《另一个人》中可以了解到这一点。另外荒诞派戏剧大师尤奈斯库、贝克特两人,也都分别从那里发现了生活的荒诞。

中国也有大批人模仿卡夫卡,不过都只学了点皮毛。“说老实话,方兄,我希望三百年后的《中国文学史》乃至《世界文学史》上都有这么一句:中国的卡夫卡,方闰年。”说着在我背上拍了拍,就像我的亲兄弟。

我发现我已经开始喜欢上他了,很大程度是因为他跟我都是卡夫卡的崇拜者与推崇者。当时,他还不知道,卡夫卡简直就是我的精神之父。一如尼采年轻的时候,将叔本华当作上帝,卡夫卡也是我的上帝。印铭仅从我的《寻找挥手的意义》中就能看出我的师承,让我佩服起来。

他见我不搭理,便又冲我笑着,虽然笑得有点古怪,但我开始喜欢他的笑,喜欢他这个人了。

戴琼坐在我对面,印铭坐在我的左手边。虽然他看起来一直都在笑,但我很快发现,他的笑中似乎夹杂着苦涩。他跟戴琼和我一样,都是被招聘进来的,只是他比我早进来一年时间,戴琼又比他先进来。他父亲在政府里面工作,他还有一个姐姐,已经嫁人。后来我从他读大学时的女友兰小婉那里得知,他姐姐名叫印芬芳,姐夫自己开了一家公司。

我发现印铭的皮肤很细嫩。高个。英俊潇洒。但我始终觉得,他的身上有种脂粉气,倒是戴琼身上反而具有男人的那种阳刚之美。

饭桌上,我又试着猜测印铭和戴琼的关系,但我很快放弃了。

他总是冲我奇怪地笑着,不停地给我和戴琼夹菜。戴琼每次在他夹菜的时候都冲他一笑,他却将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他告诉我,他现在一个人住,房子很宽敞,两室一厅。

我不自觉地问他,一个人住那么大地方,有那个必要吗?

他对我的问题只笑不答。

“有钱人就是不一样!”戴琼插话说。

我说我也是一个人住,我租了一间八平米的单间,平日里吃饭都在外面去吃。

他听到我的话以后,大骂有钱人。他说,漂亮、宽敞的房子都让他们占去了,而像我这样极具潜力的未来大作家居然沦落到如此地步,住着八平米的空间,摆下一张床就没有空隙了。

我听他不停地发着牢骚,渐渐感觉我们之间的距离又被拉近了。戴琼放下了筷子,用餐巾纸擦拭着嘴角,擦拭完毕将餐巾纸捏成一团扔到地上,取出一只牙签,左手端着右手的肘部,右手用牙签剔着牙齿。

“不如你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吧,反正我一个人也住不了那么大的地方。”印铭突然放下筷子,从装餐巾纸的藤条小篮子中抓起一张餐巾纸,向我递过来,接着为自己抓起一张擦起来,“以后也方便向你讨教文学。”

“呵呵。”我一时也找不到话说,看了他一眼,我转过头去注意戴琼,她好像什么也没有听见,自顾着剔牙,眼睛的目光瞟向别的地方,一副不以为然的态度,“吃得好饱啊!”说完,戴琼站了起来,牙签还在手上。

印铭去埋单了,我跟戴琼站在门外等他。戴琼的目光中透露出高傲的成分,跟我站在一起,感觉她要高我一等。我不主动开口,她是不会跟我说话的。但我当时的确找不到什么跟她说的,只是站着,望着远处。

印铭很快出来了,感觉他的笑随时都会扑面而来。他走到我身边,又将一条手臂搭在我的肩上,“我是认真的,你考虑考虑,考虑好了就告诉我,但是不要让我等太久哈!”他的脸上露出了诡秘的笑。我根本没有注意,也来不及注意。

“那好,明天给你答复。”

“我等你好消息啊。”印铭说着,叫住了戴琼,“走慢点嘛,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回上班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搬去跟他住也不错,反正我也想换个地方住。我住的地方不但窄,还经常断电。偶尔在晚上写点东西,房主还得抱怨半天,说我一个月用了他很多电,100元的房租只够交我用的水电费。

晚上,我读了几页库切的《青春》早早地躺下了,书中主人公苦闷压抑,过着庸俗的生活,在无聊中苦苦挣扎。我也时常感到极度孤寂,仿佛周围已没有可以供我呼吸的空气。坐在公交车上,回过神来时发现刚才竟忘了呼吸。

我不知道何去何从。无聊和孤独每天都在我身上沉淀,我在生活中尝不到一丝新鲜的感觉,激情也逐渐失去了。有时候,我甚至幻想着走在大街上,突然天上掉下一包硬物,或对面一辆刹车失灵的卡车冲撞过来,将我砸死或碾死。

进而,我开始幻想,我的头颅和身体内流出一些白色液体,而不是鲜红的血液。很快我就发现,寂寞在改变我性情的同时,也改变了我的身体,我的一切。

我很穷,免不了一副酸样。虽然工作轻松,但薪水并不丰厚。在电话中,父亲常嘱咐我同上级搞好关系。我向来生性孤僻,又怎能跟上级搞好关系呢?我羞于再向他们要钱,一想起他们为了我累死累活,即使我生活再困难些,我也不会向他们要。

为了生存,我白天工作,晚上拼命搞创作,只为获得一点微薄的稿费,企图通过写作改变生存状况,改变地位。

我迷恋上了音乐和白开水。我甚至在没有音乐的情况下不能写作,往往一边听音乐一边写作,不时猛喝白开水。我的身子日渐消瘦,没有了这个年龄段应有的活力。每当我站在镜子面前,发现镜子里分明就是一个小老头。

第二天早上,我睡到很晚才醒来,刚坐起来又倒进了床里,躺在床上意淫,幻想着那一个个我不曾见到过的女子,她们怎样地与我发生着。

突然,我的手机响了,是印铭打来的。

“方兄,我在你的楼下,我来接你,你还没有起床?”印铭在电话的另一端说。

“你在楼下?”我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走近窗口,他果真在楼下。

“上来吧,从二单元楼道上来!”我冲他喊道。

“你是怎么找到的?”我把茶杯递给他,“怎么今天你也没去上班吗?”

“怎么,你很喜欢上班吗?”他显得很得意地问我,“今天是星期六,上什么班?”

“哦——”我恍然大悟。

刚上班不到一个月,就被领导批评了三四次,都把我给搞糊涂了。

每次我被领导批评后,一肚子苦水无处宣泄,只好等到下午下班以后,回到我那小屋子当中,躲进被子里手yin,以此宣泄。

我们主编不懂文学,或者说他根本不懂文学创作,而我们办的却是文学杂志,每天阅读大量文学稿件,决定着那些热血的文学青年的命运。我时常在想:生活中的矛盾现象实在太多了,就拿文学来说吧,会写文章的人却被不会写文章的人指手画脚,说三道四,胡乱批评和决定命运。我深知我自己也在遭受着同样的命运,一方面跟主编及其他编辑一同扼杀者那些热血青年,另一方面自己的文章投寄出去又被别人扼杀。

“走吧!”他站了起来,一脸高兴地说。

“还是让我考虑一下吧!”我说,我这才记起昨天答应他的事。

“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呢?马上收拾东西!”

我莫明地站在他面前,像印铭这样的好人,我可从来没有遇到过。

我去跟房东打了招呼,当月才住了十天,本以为可以退一些钱,房东说钱不能退,我也没多说什么,还是将钥匙交给了他,拎着仅花了1800元买来的二手记本电脑、一包衣服和袜子下了楼,打了一辆面的朝印铭的住处开去。

车上放着周杰伦的《东风破》,我不喜欢周杰伦,但这首例外。

印铭跟我坐在后排,一只手搭放在我的肩上。刚才上车之前,我将衣服口袋放进了后备箱,电脑则随身带着,坐上车之后就放在我的大腿上。我没理会印铭,只顾着专心听周杰伦唱的《东风破》,心里也跟着默唱。

这座城市一年四季阳光温煦,环境清幽。

道路两旁全种着浓郁的梧桐树,干净的石径上走着情感笃厚的年轻恋人们。我又想起了赵洁,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记起过她了,现在记起也只能记得有这么个人,曾经跟我手挽手从这里走过。现在我只能记得她的那只手,她的脸我却已经无法完整地呈现在脑海了。

我想起了当年刚来这座城市时的景象。

那是九月天气,当时天上正下着蒙蒙细雨。父亲抗着一大包东西跟着我在校园里跑上跑下,填写报名程序单,交钱,办理饭卡,领取宿舍钥匙……然后又帮我把东西抗到宿舍,帮我整理床铺,还不停地嘱托室友要多照顾我。母亲也打来电话询问,母亲在电话中焦急地问我说:“你们父子两都办妥了吗?”

五年当中,我不止一次在梦里见到这样的场面,醒来后往往一身冷汗。

如今,我完全离开了他们,只与他们保持着电话联系。

在我脑中,时常有一个念头——如果父亲或者母亲哪天突然离我而去,我是否会流眼泪?是否以此,我也就可以创造出一部伟大的著作来?每个伟大的作家都是不幸的,要么从小失去了亲人,要么最心爱的女人在他最需要她的时候抛弃了他。我时常问我自己,赵洁是否就是这样的女人,可以催生出伟大著作的女人?

印铭好像也沉浸在音乐当中。

车开得很快。我感觉像是在飞,在向无尽的深渊俯冲。

我无意间看了印铭一眼,他的眉字之间似乎隐藏着淡淡的忧伤。

我突然想到,他这么好条件,怎么没见他跟哪个女子在一起呢?

“你有女朋友吗?”我好奇地问他。

“为什么这样问?”他好像不喜欢我的问题,“有,在昆明读大学时谈的,父亲跟姐夫都很欢她。在姐夫的公司里做事,做我姐夫的私人秘书。过段时间可能会来这边,到时候你一定有机会认识她。”

“是吗?”

“当然。”

我忽然发现印铭的语言干瘪生涩。我从音乐中走了出来,认真地问他:“你一定很爱她吧?”

他苦笑着说:“你认为这很重要吗?其实,爱情是件很难让人说得清楚的东西。在我看来那不过是说说而已,说透了就是做爱。要是协调,彼此又都愿意做,都能从对方身上获得快感,两人就可以正式登记结婚。”

“是吗?”我有些反感,但又找不出反驳的理由,“那你觉得你跟她怎样?”

“先别问我,还是说说你吧!”他的语言明显冷起来,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你呢?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下辈子吧!”我看着他忽明忽暗的脸说,“女朋友都没有,结他妈的什么婚?”

他没有再开口。我也保持了沉默。

一会儿之后,他主动对我说,他并不喜欢她,但父亲强迫他必须娶她,不然就跟他翻脸。

从此以后,我就跟印铭住到了一起。

屋内装修得极其雅致,客厅的一面是大大的落地玻璃窗,垂着淡绿的窗帘。角落花瓶里插着几支孔雀毛。卧室铺了地毯。印铭进屋以后,打开了空调,指着靠厨房和卫生间的一间卧室说:“你住这间,房间我已经替你收拾好了,以后你想写作,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扰了。”

“我每个月给你多少房租?”我这才想起,我这是跟他合租,应当提前把房租搞明白。

“以后再说!”印铭笑着说,转身走进了他的卧室。

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每个月到底需要交多少房租,我也没有见到过房东。那天以后,我又问过印铭很多次,他说含水、电、气在内每月300元。我每月出150元就行。但我知道,我们住的房子,每月至少得开销600元。

中午是印铭在家里做的饭,老实说,他做的饭的确不好吃,但我还是吃了三碗。下午我看了一会儿书,想要上网,但我这间卧室里没有网线,必须从他卧室里的huawel上牵线过来。我告诉印铭,他说他去买。我说我自己去,他坚持让我先到他的卧室用他的电脑上,他去替我买。

他就带上钥匙走了出去。

我本不想用他的计算机,但我实在无聊。我先打开了qq,平常我很少上qq的,因为每次下线之后我都要后悔,浪费了时间却一无所获。刚一上线,就看到有人加我。我点击开对方的“个人资料”,是个女的,昵称:“彼岸的呼唤”。再看她的个性介绍:有房子有车子有存款100万以上的单身男子,你将会是我的朋友。再看她的所在地跟我一样,也在攀枝花。

我没有多想,反正玩玩嘛,就接受了她的请求,结果发现她不在线上,不免让我感到失望。但我还是将她的个人介绍“有房子有车子有存款100万以上的单身男子,你将会是我的朋友”当作信息发送给了她,就关闭了对话框。

就在我刚关闭对话框,对方就发来了消息: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我回信息说:我没房子,没车子,没100万。

她回信息说:何必那么认真呢?

我回信息说:那我们见见面吧!

她回信息说:何必那么认真呢?

我回信息说:我说的可是真的!

她回信息说:何必那么当真呢?

我回信息说:我说的可是真的!

她没有回信息过来,我再次发信息说:你还在吗?

没有回复。

她的qq依然显示着未在线状态。我感到受到了伤害,突然开始自卑起来,我什么都没有,房子、车子、100万元以上的存款,这些离我到底有多远?我不知道。我开始在心里恶毒地骂着这个不相识的女人,进而咒骂着那些有钱人。

但我很快冷静了下来。如果我是女人,我也会这样想,找一个大我十岁二十岁的男子过生活,通常这个年龄的男子什么都有了,跟着他起码不用为生活发愁。如果我是有钱的男人,自然也会去找年轻漂亮的女子过日子,尽管对方是为了我的钱,一点也不爱我。

正是因为生活中有着大量有这样需求的大龄有钱男子和妙龄无钱女子的迫切需求,生活中才会有这样的现象存在。而我需要做的能够做的并非改变这种现象,而是努力把加入他们的行列,那么,我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赚钱。

我又想起了印铭在车上说的那些话:其实,爱情是件很难让人说得清楚的东西。在我看来那不过是说说而已,说透了就是做爱。要是协调,彼此又都愿意做,都能从对方身上获得快感,两人就可以正式登记结婚。

其实他这话有很多地方不准确,爱情不是做爱,而是基于物质基础之上的性爱,从而活得肉体上的满足。至于结婚,只不过为了使得自己的利益得到永恒的保障。当然,一旦有了物质基础,什么爱也都有了,没有这一层,爱只是空中楼阁。

我无意之中把qq给关闭了,本想再次打开,但却无意中点开了印铭的个人文件夹,里面存有许多黄色电影,以及黄色图片。我随意点开一部电影,第一个画面就是两个金发女人和一个黑人男子躺在铺着洁白床单的床上,一个女人吃着男人的生殖器,一个女人跟男人接着吻。

我突然感到身体上有些反应,心里一阵紧张。喉咙跟胃都感到不舒服。我的右手一直握着鼠标,我一紧张,就把画面给关闭了。我正打算重新打开,就听到了印铭将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于是立即关闭文件夹,站起来走出卧室,走到客厅。

晚饭是在外面吃的,吃得很简单,是由我付的钱。吃完饭后原打算去散一会儿步,但考虑到印铭不喜欢,也就没有提出来,跟他一起返回到了住处。他打开电视机,胡乱按着遥控器,最终将台锁定在东南卫视频道,里面正播放着时装表演。那些修长而美丽的女子一个个走上台前,展示一番,转身扭动着屁股走下,最后又一起走上台前走下去。

我特别喜欢那些时装,每位模特都没有戴乳罩,衣服的料子看起来很柔软,半透明的,颜色也不是很艳。那些女子的ru*房在没有乳罩的固定之下更加显得鲜活,活像一只只呢喃的春燕。随着她们优雅地走上台前,ru*房上下轻微地跳动着,我的心也跟着一起荡漾着。而当他们转身下台,那鲜活的屁股左右活动着,两条修长的大腿被质料柔软的长脚裤紧紧裹住,将这些女人蓬勃的肉感展露无疑。

接下来是漫长的广告,印铭又将遥控器握在手中乱按一气,选了好几个台,似乎都不能让我们满意。我站起身,走进了卧室。取出新买的《生命不能承受之轻》,刚读一页,印铭就关闭了电视,出现在我的卧室门口,笑眯眯地望着我,半天才说:“我们去找两个小姐回来过夜吧!”

我一听到说去找小姐,先是感到惊讶,接着也笑了,“你真会开玩笑,你需要你自己去找吧!”我说了假话,事实上,我当时比他更想要。自从跟赵洁分手之后,我已经两个多月没有接近女人了。但我又想到我没有钱,根本消费不起。

他见我语气软弱,似乎早已看透了我的心,直言不讳地说:“那好吧,我去,顺便给你带一个回来,你可以先洗个澡。”转身准备要走,我想要说些什么,他又转回身问我,“喜欢性感的,还是苗条的?”

我没有开口,只是望着他。我一下子想到了赵洁,赵洁是那种比较丰腴的女子。我本想告诉印铭,我想要一个苗条的,因为我还不曾跟苗条的女子上过床。他接着说:“算了,我替你决定吧!”说完几个大步跨到门口,打开了门,接着,门在他背后被重重地关上了。

印铭出去之后,我重新打开《生命本能承受之轻》看起来,我的目光从那一行行文字扫过,脑中却空空一片,那些每个都认识的字怎么也无法在脑中形成连贯的思想。我放下书本,开始幻想印铭会给我带回一个什么样的女子,我将怎么样把钱交给印铭,到底把钱交给小姐呢,还是交给印铭?

但我很快放弃了这个想法,开始幻想一会儿之后将怎样跟那个还没到来的女子交流。我等了大约半个小时,便听到了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我立即走进客厅,装出一副老手的样子,但我装得不像。

印铭带回了两个女子,长得都还算过得去。他将稍微矮一点的那个推向我的怀抱,自己拉着高一点的女子走进了卧室。就在他们走进门来的那一瞬间,我就看上了这个较矮的女子,我看上了她的胸部和脸蛋,她的脸上还带有一种天真的神色,估计年龄不到20岁,她的胸部蓬勃着肉感,乳沟深陷。以前一位同学曾告诉我,女人就应当“该凸的地方呼之欲出,该凹的地方深不可测”。我想这个女子就符合这种标准吧!而那个高一点的女子则给人老江湖的感觉,虽更显性感迷人一些。胸部很大,腰也很粗,整体看起来还算苗条。 

我以为我面对陌生女子会感到羞涩,这个女子也跟我一样,也会感到羞涩。谁知我们刚走进卧室,我才替她倒了一杯开水,她已赤身躺在了我的床上。她的双腿交在一起,一只手支撑着脑袋斜躺在床上,另一条手臂自然的搁在大腿上。

我在跟她做的过程中,她一直哼哼着,屁股不停地左右扭动着。我感到很不舒服,问她是不是很疼,她冷冷地说:“只管做你的吧,做快一点,我还想要睡觉呢!”为了打消尴尬,我又问她是不是每晚都出去跟男人过夜,她一下子停止了扭动屁股,“你到底想干嘛,要查户口吗?”

我也停止了运动,感觉心里一股怒气直往上窜。我真想一脚把这个女子踹到床下,但我忍住了怒气,拉掉了床头的台灯,在黑暗中像对仇人一样蹂躏着她。她仍然哼哼,我把我的怒气全发泄在她的哼哼里面,我很嘲讽地问她,“舒服吧?”

“在我眼里,你们这些男人就是一堆屎,我只把你们当着一张张钞票!”她在我的身子下说,我忽然感到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使劲动了两下。但我失败了,她没有大声叫。她没有大声叫,也就是说我没有把她弄疼,我彻底败下阵来,失去了兴致,从她身上下来,背对着她睡下了。她也转过身,扯过毛毯,盖住胸膛睡着了。很快传来了呼噜声。

半夜,我突然醒来,身边女子睡得猪一样沉。我听到洗手间有人呕吐,正当我也想撒尿。我走进洗手间,发现是印铭,他一只手靠在墙壁上,另一只手按住胸口。

“怎么了?”我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一会儿就好。”他继续吐着,“我没事,吐了就好,你去睡吧。”

从那以后,我和印铭常常在深夜聊天喝酒。只是有一点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强烈反对我跟单位女同事薄灵交往。薄灵是杂志社外联部副部长,今年三十三岁,已经离婚一年,一个人带着8岁的女儿过日子。自从那次跟她因工作接触之后,我就爱上了她,因为我感到她比别的女人实在,她身上具有一种我可以感知可以抓住的实体物存在,这是我在那些年轻女子身上感受不到的。比如戴琼,我始终感觉她有些超出我的理解范围。

听同事们讲,这两三年以来,一直没人见过戴琼跟哪个男子在一起过,也没听说她在谈恋爱,因此收发部的老王才叫她石小姐,说她是个石女,根本不会有人喜欢,倒不如不谈。

这些都是我跟印铭住到一起很久以后才听到的,开始我只听到单位有人叫她石小姐,她对别人这样叫她似乎也不大反对,只是冷漠地看着对方,盯对方两眼。但我真正知道她到底是不是石女,又是在我知道大家叫为何叫她石小姐的两个月之后。

印铭总在我耳边说薄灵一副克夫相。

我并不在意。

我跟薄灵的事情除印铭外,单位没人知道。事实上,我跟薄灵之间也没有摊开,也许只是我的单方面揣测,但她经常周末的时候叫我到她家去玩倒是真的。

印铭也往往提到戴琼,他说像戴琼那样的女子,他见得实在太多了,之所以没见她谈恋爱,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她还没有找到一个合适她的,她看得上的别人又不会要她,要是长得靓一点,也许早就有男人了。

印铭还说,戴琼其实就是想找一个有钱有地位的男人,他早就把她看透了。他说她了解戴琼的家庭,家里不是很富裕,父母都是搞农业的,自然不会嫁一个像我这样的穷人,跟我这样的人生活一辈子就会吃苦一辈子,还不如一个人活得潇洒,反正女人不愁没人要,等到哪天实在找不到中意的了,随便抓一个男人嫁了,也好过现在跟着一个穷小子。

每次他这样说,我都只是傻笑。其实,我内心里面是同意他的看法的,而且这一点我很快就得到了应证。印铭还告诫我说,千万不要去打戴琼的主意,到时候会自讨没趣。我说我压根在心里就没有那么想过。他说那样就好。

一天晚上,印铭告诉我,薄灵以后再也不会找我,我一时间莫名其妙,好半天才听清他的意思。我也不知道,印铭到底对薄灵讲了些什么,反正薄灵从此再也不理我了。即使工作上时有接触,她也总是故意避着我。

那晚我很生气,一个人早早躺下了。

我在梦里梦到了薄灵,梦到她跟我提出分手。我说我们还没有开始恋爱呢,她说反正得跟我分手。我无可奈何,急得使劲踩着地上的野草。

她见我很生气,便向我走了过来,将我揽进她的怀抱,对我抚摸起来。

我醒了过来,印铭坐在我的床沿上,右手正在我的胸口来回地抚摸着。刚才梦中的一切是那样的清晰,但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什么也不记得了。我望着印铭,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感到很惊讶。 

“你看书看得太晚了,睡觉的时候被子都忘了盖。”印铭很不好意思地说,脸上带着愧疚的神色。我知道他在说谎,我向来睡觉不会忘记盖被子,况且这是十一月间,这里最冷的季节,我不会光着身子不盖被子就睡觉的。

“这么晚还不睡?”我说,我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躲开了。

“我睡不着,过来看看。”他抽回手,站起来走到门口,“早点睡吧!”

印铭羞愧地退了出去。

第二天上午,印铭一副很疲倦的样子。我让他在办公桌上趴着睡会儿,他说没事,他能坚持。下午下班后,我们直接回答住处,他开始猛烈地抽烟,当时,我跟他坐着客厅的沙发上。我的手里胡乱摆弄着电视遥控。

“我真想去死!”印铭突然在我身边说。

我的目光迅速地从电视上转移到他的身上。我望着他,他又慢慢地吐出上面几个字:“我真想去死!”他将烟猛吸几口,接着大声地咳嗽,连续咳着。我关掉电视,将遥控器扔在沙发上,一手扶着他的背,一只手不停地抚着他的胸口。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我真想去死!”他在咳嗽间歇又吐出一句,接着又猛烈地咳起来。

大约过了五六分钟,他才稍稍停止下来,跌倒进沙发里。我跟着坐了下去,仍一手扶着他,我见他眼睛紧闭着,眼泪从眼缝中拼命地挤了出来,顺着两颊滑落下来。他没有哭出声来,他的身子不停地颤抖着。

这些天除开工作,我几乎全部投入到了小说创作当中,虽然也曾发现他有些异常,但我想一个大男人,又天天住在一起,根本无需担心。直到刚才,听到他突然说出一句“我真想去死”之后,我才真正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那晚等印铭的情绪稍稍稳定之后,他第一次对我讲出了一直折磨着他的事情。他说兰小婉下一周会从昆明飞过来。他说他所以逃到攀枝花,就是了为了躲避兰小婉,但他无论逃到哪里,兰小婉都能将他找到。

我从印铭的讲述中,知道了兰小婉是在他读大学二年级的时候认识的。兰小婉要比他低一级,他当时只不过是想跟她玩玩而已,没想到兰小婉从此死缠住她不放,加之母亲跟姐姐强烈反对,所以他更想将她甩掉。但不知兰小婉用了什么手段,父亲硬逼他娶兰小婉,他要是不从,就别想过上安稳的日子。他一气之下跑到上海,兰小婉也跟到上海,没有办法,他只好回昆明,兰小婉跟到昆明,还作了他姐夫的私人秘书。

后来,他又只身来到攀枝花,以为兰小婉不会再缠着他,因为兰小婉现在是他姐夫的私人秘书了,工作轻松,收入也好。但前些天父亲又打来电话,威胁他赶紧回昆明跟兰小婉结婚,否则跟他断绝父子关系。他怎么也不从,两天之后,兰小婉又亲自打来电话,说下一周亲自到攀枝花来接他回去。

我清楚地记得,那一天是星期三,因为我在上大学的时候就有个毛病,常常会想到“一过星期三,一天当半天”。工作以后仍然会经常这样想,过了星期三,工作起来就轻松了。当晚我是陪着印铭一起睡的,他在床上将我死死地抱着,用手摸着我的胸部,还不时将手伸到我的下身去。

我特别反感,但又担心会伤害到他,也就由着他。

第二天早上,我早早地起了床,等我到卫生间里刷完牙洗完脸之后返回到卧室,印铭还躺在床上,仰面朝上躺着,目光呆滞地望着天花板,双手反上去,支在脑袋下。两腿在被子低下交叉在一起,把被子顶了起来。

“我帮你请假吧!”我对他说。

“不用了,我这就起来,你先走吧,我随后就来!”

“那好吧,我先走了!”

早上,我们通常都是在外面随便买些吃的,一般都是吃两个馒头或一根油条,再喝一碗豆浆。这天上班,印铭很少说话,干起事来也是魂不守舍。下午,戴琼也不知哪根经出了问题,居然走进办公室就问印铭说:“你失恋了还是怎的,脸色那么难看?”

我立马给戴琼递去眼色,但她没有看到。我正要开口阻止,收发部老王正好有事出现在门口。

“石小姐,你们在谈什么?”老王笑着问。

我正想笑,只见戴琼将桌子上的一本书抓起来,朝着老王砸了过去,脸色顿时变得阴沉起来。老王头一偏,那本书从他的头上飞了过去。我跟印铭都被惊呆了,老王的脸上也顿时失去了笑容,头摆正以后,脸色铁青着。

“你去死吧!”伴随着那本书向老王砸去,戴琼好像泼妇似地骂着,“有种你就过来,看看我到底是不是石女,不要像狗一样到处乱叫!”骂完拖过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差点没把那把椅子给坐坏!

老王感到丢了面子,转身就走了。我和印铭对望一眼,什么也没有说,继续着手头的工作。戴琼一把推开面前桌子上的一叠稿件和一个文件夹,趴到了桌子上,将头深深地埋进环成的双臂中,喷发出重重的呼气!

下班的时候,戴琼才将头抬起来,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额前的刘海弯曲地粘贴在脸上。她收拾了一下桌上的稿件,关闭计算机准备要走,印铭叫住了她:“晚上一起去hanpy吧!喝夜啤酒吃烧烤或是唱k拉ok,随便你们挑!”

“好啊!”戴琼干脆地回答说。

离开办公大楼,我们先去吃了饭,大家都感觉没多少胃口,想去喝夜啤酒吃烧烤,又早了一点,到处都没有摆出来,所以直接去了一家k拉ok,包了个小包间,叫了一打啤酒。开始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唱歌,戴琼跟印铭只顾着喝酒。

我这是第一次见识到戴琼的酒量,以前几次单位聚餐,都没有见过她端杯,以为她根本不懂喝酒,谁知喝起来那样吓人。她抓起一瓶啤酒的酒颈,将瓶口放进嘴里。酒液流过她的喉咙处,她的喉咙跟胸部一起蠕动着。嘴角溢出了很多,沿着下颌流进了颈项,流进了胸前的乳沟里。直到瓶子里面的橙黄色液体全部进入她的体内,才将瓶子取下,放在玻璃矮桌上,放的时候还将瓶底在玻璃桌面上狠狠地砸了一下。

我见他们喝酒的样子,唱歌根本是不可能的了,想起第二天还要上班,我只是一首一首地放着音乐,麦克风拿在手中。很快,一打啤酒就被他们喝得精光,印铭出去又叫了一打,叫了一叠爆米花,一叠小西红柿。

印铭将酒全部打开,换成了玻璃杯喝。我自己倒了一杯放在面前,不时地端起来抿上一小口。印铭跟戴琼连连碰杯,然后举杯一饮而尽。

也许是戴琼喝得太急,也许是她的酒量根本没有印铭深。反正酒还剩下半打,戴琼就扔下了玻璃杯,站起来说要上卫生间。可她刚站起来,身子就摇晃不止,刚刚向前迈出一步,身子就像前倾倒而去,幸好印铭就站在她身边,一把抓住了她。

戴琼推开印铭的手,伸手探向墙壁,用手扶住了墙:“不用你来扶我!我自己能走!”戴琼一手把着墙,一手挥舞着说。她显然已经醉了,再走两步肯定会摔倒。印铭转过身来对我说,“你扶她上卫生间!”自己坐了下来。我只好去扶她,她照样反对,但只是嘴巴上反对,并没有推开我的意思。

我将她扶到卫生间门口,想丢下她,让她自己进去。她死死地抓住我的袖子。我扶着她走进女间,一位中年女士正好站起身来拉裤子的拉链,我感到不自在,但仍硬着头皮扶着戴琼走向一隔间的蹲坑处。

那位女士拉上拉链,扯了扯衣服就走出去了,外面水龙头处立即传来开水的声音,显然是那位妇女在洗手。我松开了戴琼,她仍然一只手死死地抓住我,另一只手撩开衣摆去解裤子上的钮扣,但半天都没有解开,我担心有人进来,就帮她解了。她这才松开手,双手抓住裤腰,退到大腿根处,蹲了下去。

当我扶着戴琼返回到包间,印铭差不多一个人又喝了两瓶,但我知道他还没有醉。我将戴琼扶着坐到沙发上,对印铭说:“你还是别喝了!”

“没事!这点酒还醉不了!”印铭冷淡地说。

“再帮我倒酒,我还要喝!”戴琼使劲坐直起来,一晃动又倒进了沙发。

“她已经喝醉了,不如你送她回去吧!”印铭望着戴琼对我说。

“那你那么办?”我说。

“我自己会回去的!”印铭说,将手上玻璃杯中剩下的酒倒进了嘴里。

“好吧,你自己当心!”我站起来,去扶戴琼。但戴琼已经睡着一样,很沉。印铭也跟着站了起来,“我跟你们一起走!”同时将一只手伸了过来,帮我一起将戴琼拉了起来。走到外面,印铭拦住一辆面的,跟我一起将戴琼扶上车,我跟着钻进车子,印铭将车门关上,车门的玻璃被摇了下来。

“你把她送到住处!”印铭站在车门旁说。

“你也早点回去!”我说,戴琼的头向我倒了过来,倒进了我的怀里,倒在了我的大腿上。

车子朝着戴琼的住处开去,一路上都有路灯,车内没开灯。车师父将车开得很快。我本想用手去扶戴琼的头,却无意当中将手伸进了她的胸部,我立即抽出手来,将我的一只手扶在我的膝头,另一只手假装挠头。

到了以后,我付了钱,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戴琼扶到住处,打开门将她扶到床前,帮她脱掉鞋子,袜子也没有脱,外套跟裤子也没有帮她脱掉,就把她推上床,拉正,扯过被子将她盖上。她睁开眼睛朝我傻笑着,我正准备站起身,她一把抓住了我。

我立即紧张起来,脸一阵发烫,眼睛发胀,脚上没有了力气,根本站不起来。

当我第二天早上醒来,戴琼已经起床了。我听到卫生间里冲水的声音,接着她走了出来,她已经换了昨天穿的衣服。我望着她,她将脸转向一边,将搭放在椅子上的沾有酒气的裤子和外套以及一副红色乳罩抓到手里,走进了卫生间,接着我又听到放水的声音,估计是她在泡衣服。

当她再次从卫生间出来,我已穿好衣服,叠好被子,坐在床沿打量着这间卧室。这间卧室不算太大,但布置得相当好。里面放有电视和一台台式电脑。房子是租来的,电视是房东配的,电脑是戴琼自己买来的。

“对不起!”我望着戴琼,说话的时候又将目光移开了!

“没什么!”戴琼站在卫生间门口,扯过一缕头发在手里,用手指搓着。

“我不是有意的!”我还想说些什么,以此向她道歉。

“我说了没什么了,大家都是成年人,玩玩而已嘛,何必那么当真呢?”她将手里面的头发向脑后甩去,“走了,再不走,上班就迟到了!”

当我跟戴琼走出她的住处后,她大步走到前面去了,我在后面慢慢地走着,我故意跟她保持一段距离,等她先到办公室,我再慢慢进去。当我走进办公室,印铭已经工作了。我坐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开始工作起来。

在以后的时间里,我跟戴琼都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仍然跟以前一样。印铭尽管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情,但他从来就不关心似的,也从来没有问起过我。自从戴琼对发行部的老王发怒以后,老王再也没有当面叫过她石小姐,而且背后我也没有听他再提起过“石小姐”三个字了。

外面行人渐渐稀少了。明早天亮以后,我就登上火车,永远与印铭分开了。我的眼前一片模糊,模糊得化不开来。夜有些深了,印铭从卧室里走了出来,站在我身边一言不发,我们谁也不愿意打破这沉默的死寂。

我记得某个夜晚,我们两人跟现在一样站在窗前,望着城市的夜空长久地注视着。开始也是沉默,后来还是他先开口,第一次敞开心扉对我讲起了他的过去。直到现在,我仍然能够清晰地记得他对我说的那些话。

他从小就很听父母的话,在父母的爱中成长。他敬重父亲,对母亲更有一种“弗洛伊德式”的爱——一种难以解开的情结,一种恋母情结。

他也爱他的姐姐,他只有那么一个姐姐。

姐姐从小就很关心他,总是把他当成小孩看待,什么事都要替他做主。

他敬重父亲,事实上是屈服在父亲的威严之下,敬重当中不乏有敬畏。而母亲,他常常与她保持很远的距离,心灵上的距离和现实的距离。

他甚至在内心责骂自己卑鄙龌龊、肮脏下流。

他往往会在深夜里醒来,漆黑的屋子中似乎还有一种声音在威胁着他,这种声音充满卧室的各个角落,这种声音告诉他,他喜欢母亲的事情已经败露。直到走进大学,认识到兰小婉以后,他才逐渐走出那段缠绕他多年的阴影。

我告诉他过去的事就把它忘了,其实恋母并不是什么丑事,只要你把这种爱转变为尊敬,从中抽出高尚的一部分,就会发觉你只是爱母亲,而这种爱根本就不同于男女之间的爱,甚至这种爱比爱情更要崇高持久,而且不带有任何的世俗观念。

我还告诉他,我永远都是他最好的兄弟,无论怎样,我都会把他当成是我最好的兄弟。我把手放在他的肩上,他用力地点点头,望着窗外的星空,眼中闪烁出晶莹的泪花。我能感觉到他的身子在微微地颤抖,努力抑制自己,完全与他跟我第一次走近时不一样,我感到他是那样的脆弱。

“我是别人眼里的幸运儿。”他对着夜空漫不经心地说,“我有在政府当官的父亲,疼我的母亲,疼我的姐姐。从小到大,我一直活在快乐当中,活在无忧无虑当中。生活中的一切都有人替我安排,慢慢地,我发觉我只是一只木偶,一个活在由父母和姐姐所围成的笼子里的野兽,我没有自己选择和放弃的自由,只能一味地顺从。我甚至想到过要自杀,但我又没有勇气去做。”

白天,我们都拼命地工作。到了晚上,我们就到外面疯去,直到半夜,我又坐在台灯下,将自己肮脏的生活记录下来,美其名曰是在从事小说创作。印铭在工作的时候,简直连命都不要,有时半夜还得修改那些无聊而低俗的稿件,因为,这是他第一份依靠自己的本事找到的工作。

那个周末,我跟印铭又去唱了一次k拉ok。没有女人的陪伴我就感觉不到愉快,印铭则完全相反,他唱了三十几首歌,嗓子眼几乎都喊哑了,还要点歌来唱。他喜欢王杰的歌,单是《英雄泪》这首老歌就唱了三次,那首《孤星泪》他也唱了两次。

终于挨到了兰小婉电话中说好要来的那一天。我跟印铭都提前一天向单位请了假,打的早早来到飞机场接兰小婉。我俩在机场外等着她从飞机的云梯上下来。印铭指着一个戴着墨镜,肩披长发的女子对我说:“戴墨镜的那个就是!”

我顺着印铭手指的方向望去,兰小婉正一只手扶着云梯一步一步往下走着,另一只手撩开了飘到眉边的长发,肩上挂着一只紫黑色的皮包。当她走近以后,来到我们身边,我可以确信那是一只黑色貂皮皮包。

兰小婉似乎老远就看到了印铭,笑着向我们这边招手。

等她走下云梯,便向我们这边跑了起来,跑动的时候,头发向后扬起,漂亮极了。我当时一阵自卑,因为,我还不曾见过如此美丽又看起来那么有气质的女子。赵洁算不上漂亮,而且到目前为止,我只有过她一位女朋友。

印铭对她的到来并不感到高兴,表情冷淡,当兰小婉将一个热烈的吻印在他的脸颊上时,他几乎毫无表情,就好像是面对着一架无情的机器。我就站在旁边,期待着她也在我的脸颊上吻一下,即使让我马上去死我也会干。

“怎么,你也不替人家介绍一下呀,我来你不高兴吗?这位帅哥是谁?哦——我知道了!”兰小婉点着头,略带嘲讽地说。

“不要瞎猜,他是我的兄弟。是位作家,方闰年。”

“哇!——那一定得帮我签名哟,我最喜欢读书了!”兰小婉一边跟着我们往外走,一边手舞足蹈。

我始终沉默着,脸上略微泛出笑意,可我的内心在那一刻简直自卑到了极点。我感到前途一片渺茫。兰小婉年龄比我还小,已是一家企业老总的秘书,我的位置又在什么地方?我的将来又在何方,我的将来又会怎样呢?

回到住的地方,我一个人先跑上楼梯,将门打开。我走进客厅后将门开着,钥匙拿在手中,径直走向窗前,就站在现在的位置,只是背对着窗外。当印铭和兰小婉走进来以后,兰小婉轻灵地跳上去搂住印铭的脖子,全然不顾我的存在,“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可是你也知道,我的工作实在太忙了,走不开呀!”

印铭满脸的无奈,眼神中布满了绝望。

“你父亲想抱孙子都快想疯了,我只请了半个月的假,你还是准备一下,跟我回云南吧。你也知道,你姐夫公司里面事务繁忙,人手又不够,你就跟我一起回云南去吧?”她见印铭木偶似的,脸上划过一丝痛苦的表情,“你怎么了嘛?我在跟你说话耶!好了,我去上趟洗手间,洗手间在哪儿?”

趁兰小婉上洗手间,我转身走进了卧室,将门关上了。印铭当时正站在沙发旁抽烟,一手插在裤子口袋中。

下午,我有意识地跑出去游荡,直到晚上十点以后,我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发现我住的那间卧室门开着,灯也亮着,而印铭住的那一间的门是关着的。我走到卧室门口,兰小婉穿着我的外套,手里抱着枕头,背靠在墙上,背上垫着被子,坐在我的床上看我电脑上存储的a片,电脑就放在脚前,上面接着充电器。她的右手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根烟,右手边床铺上放着我最近阅读的那本英伦才子阿兰.德波顿所著的《哲学的慰藉》,上面有许多烟灰和烟蒂。

“印铭呢?”我站卧室门口问,感到有些不自在。

“不知道,你刚走一会儿他就走了。”她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失望的阴影,将身子直了直,将头发甩开,“刚才打电话说,他晚上不回来。”她没有再说下去,将还未吸完的烟在我的书皮上摁灭,将烟蒂留在书上。随后她仰起头来望着我,身子稍稍向右倾斜,一只手抓住另一只手,虎口交叉着。

“可能他有事情走不开,你早点睡吧,我到那边去睡。”我故意隐瞒她说,其实用不着我猜,也能知道印铭在什么地方,只是我不想让她知道印铭是故意躲避她。他不是在网吧里面打游戏,就是在哪家发廊搂着小姐呕吐。

“我还没吃晚饭呢,刚才本想给你打电话,但又不知道你的电话号码,打电话给印铭,他的手机始终关机。”她望着我说,一副可怜的样子。我看到她眼睛变得闪烁起来,担心估计她会哭泣。我最怕女人在我面前哭了,当年赵洁就是因为被前任男友抛弃,在我面前哭了一通,我就爱上了她。

“那你起来吧,我带你下去吃饭!”说完退到了客厅,坐在沙发上等兰小婉起来,顺便拨了印铭的手机,他的手机关上了。我把兰小婉带到附近一家饭馆,替她点了两样小菜,一直坐在她的旁边看着她吃着,“还合口味吧?”

“恩——很好吃,闰年哥,你真好。”她的声音略带苦涩,嘴角浮现出两个小酒窝。

我这才发现,不戴眼镜的她漂亮极了。吃完付帐以后,我陪着她回到住处。当我们站在客厅,我发现她的腹部有一点大,除此之外很难找到可挑剔的地方。她的脸型是我一直向往的那种,眼睛清澈,嘴唇红润而细嫩,胸部丰满,大腿修长,屁股浑圆向后翘着,这一切都是我所向往的。

“你还是睡印铭的房间吧!”我说,“时间不早了,明天我还要去上班!”

“好啊!”她没有多说什么,直接走向印铭的那间卧室。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样也睡不着,脑子混乱不堪,兰小婉的影子在我的脑海中撞击着。我仔细地听着她卧室里的动静,大约半个小时以后,我听到她打开卧室的门,走过客厅上卫生间。当她的拖鞋走过客厅,我的呼吸急促其来,心跳得像打鼓。我真希望她能过来推开我的门,走到我的床上来。

我能感到它在勃起。我很难受,同时也是一种美妙的感觉。

后来,客厅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了,从门缝中射进来的灯光也消失了。我幻想着她正站在我的门外,只等我去开门,她就会扑进我的怀抱。我终于鼓足勇气,走下床来。我想,要是她真站在门口,我就撒谎说上洗手间。

结果可想而知,她没在那里。我借助窗外的月光,轻轻走近她的门口,将耳朵紧贴在门上,仔细地听着里面的动静。我听到了她的鼻息声,很想破门而入,但理智最终将我的欲望扼杀了。我迅速逃往洗手间,就地用手解决了。

印铭消失两天了。我打他的手机,他的手机始终关机。单位领导问我,我说我也不知道,领导狠狠地批评了我。我很委屈,回到住处还得面对兰小婉,一个时刻诱惑着我的尤物,但却不能跨越雷池,还得编造谎话去骗她。

我对印铭痛恨极了,这么好的女子,他却不懂得珍惜,却跑出去鬼混,甚至连一个电话也不给我。要是我拥有这么漂亮的女子,就是让我去死,我也愿意。我撒谎对兰小婉说,印铭到成都出差了,再过三天才会回来。

“你不用帮他找借口,我什么都知道!”兰小婉当面戳穿了我的谎言,声音冰冷到了极点。 

我强笑着,不敢再说什么。

白天我去上班,兰小婉就在家里打游戏,或者看电视。第三天是周末,上午我陪她在家聊了一上午的qq,她硬要用我的qq号,装着男人的口吻去跟那些人聊。她打字的速度很快,同时打开四个qq对话框聊着。

下午我带着她出去闲逛。走到大街上,她主动挽了我的手。开始我感到很不自在,但当那些羡慕的目光投到我身上以后,我骄傲得就像个王子。我感到四面八方都有羡慕的目光一齐向我射来。我在心里把她当着我的女人,带着她一直逛到黄昏。

然后我带她去了竹湖园,四周的灯光亮了起来,湖中央的喷泉射向空中然后跌落,湖中的倒影的灯火被捣碎,融成一片。我跟兰小婉坐在喷泉正对面的湖岸水泥凳上,我的两条腿驾到了一起,双手搂住膝盖,她的头靠到我的肩上。

我望着身后走过的行人,抖动着身子。虽然冬天很冷,但还是有很多人到这里来。无意中我发现了戴琼也在人群中,她正跟一个中年男子走一起,就从我身边走过,但她没有看到我,也许看到了但装作没有看见。那名男子戴着宽边眼睛,个子挺高,左手腋下夹着一只小皮包,右手穿过戴琼的右腋下搂着她的腰。

后来我曾问起过戴琼那名男子是谁,没想到戴琼一口否认,坚持认为是我认错人了,她从来就没跟哪个男子去过竹湖园。我说出具体时间具体位置,她说根本就不可能,还说我说的那个时候,她正好在家里给父母通电话。

印铭终于打来了电话,第一句就问:“她走了没有?”

我听是印铭的声音,没让他说下去,就对他大骂一通,“你他妈混蛋死到哪里去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不管了!你他妈的把她丢给我,到底什么意思?”我还想骂下去,但一时间找不到话说。倒真希望印铭永远也不回来,这样我就能单独跟兰小婉在一起,说不定时间一长,我就有利可图。

印铭似乎早就准备好等我骂他。他在电话中说:“你告诉,我到底该怎么办?”他的声音很小,好像是小学生做错了事,给老师认错一样。

“不管怎样,你先回来再说呀。”我的口气软了下来。 

印铭回来了,带回一对手镯,我一眼就认出那是在路边地摊上买的10元一只的水货。兰小婉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并未表现出丝毫的不满。

生活似乎恢复了正常。

接下来几天晚上,我们多了一个做饭的女人,我的胃口突然好了许多。每次吃饭,我都要偷偷地去看兰小婉。她好像知道我在偷看她,不时瞟我一眼。而印铭只是盯着饭碗,埋着头一个劲儿地吃着,吃得很快。

半夜里醒来或故意等到他们走进卧室,我就会偷偷摸摸地摸到他们的卧室门外,偷听房间里面的动静。我承认,我并没有窥视别人隐私的嗜好,我只是对卧室里面发生的一切感到好奇。当然,那些肮脏的想法塞满了我的脑子。

接连三个晚上,当他们走进卧室,里面就一片安静。就在第四个晚上,我在半夜里醒来,听到了他们房间里有说话声。他们说话的声音非常小,我听不清说些什么,好像在吵架。那几个晚上,我几乎每晚都要自慰,一边想着兰小婉。

星期五下班后,印铭叫我别忙着回去,让我先陪他走走。

他喷口烟雾说,“我快要死了,你救救我吧,要不,今晚让她跟你睡!”

我像遭受电击一样,被搞得莫名其妙。

“算我求你!”印铭接着说,“要不然我真的会死!我一看到她赤luo的身体跟凸起的腹部,我就恶心。”

“那你到底有什么打算?”我问他,一边跟他慢慢走着。

“我也不知道!”他吸了一口烟,将烟头弹了出去。

“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说,“要不你就赶她走,就说你们之间根本不可能!”

“要是能说,我早就说了。你可能还不知道,这些都是我父亲的意思,尽管母亲跟姐姐极力反对。”

“其实,兰小婉很不错的。”也许,这句话更是对我自己说的。

“也许,她曾经的确如此。”

他说得很慢,每一句话中都带着极大的伤痛。

其实,我在安慰他的时候,我也需要人安慰。就在那几天,家中频频打来电话,催我回去。妈在电话中哭哭啼啼地对我说:“你就听你爸爸的吧,闰年,儿子,回来吧!”同时,我听到爸爸在旁边大声骂我的声音,他骂我不知道好歹,都二十几岁了,还以为自己是个三岁的小子。

那天我们在外面转了很久,最后印铭绝望地告诉我,说什么他也不会回去,说完自己一个人走了。我只好一个人回答住处,吃着兰小婉做的饭菜。兰小婉见印铭没有跟我一同进屋,什么也没有问。她似乎有她的想法。

接下来的几天连绵阴雨,我的心情差到了极点。周末两天大多时候陪着兰小婉上网聊天,因为她说她很快就要会昆明了。我问她不等印铭了吗,她说不等了。星期天晚上,我跟兰小婉在外面吃过晚饭后从雨夜中回来,脑子乱作一团。我用干毛巾擦着淋湿了的头发,正好我的手机响了,是母亲打来的。

话筒里面传来了母亲的哭泣声。我的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真想马上挂断电话,将手机砸碎,或者用脚踩碎它,但当我听到母亲的声音,我没有了勇气。母亲在电话中说:“闰年,你在听电话吗?我是妈呀,你都几岁了,还这样老是长不大!”妈在电话另一端是哭着讲完的。

妈妈在挂电话前告诉我,父亲最好的朋友当上了局长。

其实,那人根本不是父亲最好的朋友,而是母亲年轻时的情人。

我没有在电话当中问起父亲,我爱他也恨他,我忍受不了他做人的那一套。遇到逢年过节,总要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送礼。他也经常这样教育我,迎合领导。对于这方面,我甚至有点鄙视他,我觉得他从来就没有直起腰板活过人。

那晚我是在恸哭中挂上电话的。我挂上电话,忍住了哭泣。兰小婉就站在我身边,静静地注视着我,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表情里面既有同情,也有着无可奈何。从她水一样的眼睛里,我感到我们两人都是被生活抛在空中的浮尘。

我立即擦干眼泪,强迫自己露出了笑脸。就在这时候,兰小婉搂住了我的腰,头紧紧地贴在我的胸口,哭泣着说:“我没想到,原来你活得跟我一样累,一样地身不由己,一样地摇摆不定,一样地摆脱不了生活的现实。”

如果说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人知我懂我,那就是兰小婉。我捧着兰小婉的脸蛋,深情地望着她的眼睛,莫名地生出一种又像是怜悯又像是早就存在了的爱意。突然,我想占有她,将她据为己有,永远也不放手。什么印铭,什么兄弟,什么狗屁朋友,都他妈滚蛋!这样美丽动人的女人他不要,那是他的事,我可不能像他一样。

我感受到她身体的热力,我的心开始急促地跳动,甚至分不清是我的心在跳,还是她的心在跳。我抱住了她,将她的胸膛紧紧地贴在我的胸膛,我感到我手臂上的力气在增加。她好像被我弄疼了,脸上很快变了一种颜色。那是一种诱惑的颜色,一种使我无法摆脱掉她的颜色。

“这次你回北京以后,也许我们就再也见不到了!”印铭站在我旁边,跟我一起站在窗前,大概天就快亮了吧,外面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戴琼大概在里面睡着了,我们都没有进去看。昨天上午我到单位上辞职,戴琼得知我要走,说啥晚上都要来陪我,所以下班后就跟印铭来了,来的时候手上提着很多零食,印铭抱了一件啤酒。

“忘记过去吧!把过去的通通都忘掉,只记住兰小婉的好,我知道她还在等着你,你还有兰小婉!”我转过身,对着印铭,估计天很快就亮了,“你还有你的父母跟姐姐,我走了以后你也辞职吧,回昆明去,回到你父母的身边!”

“我以后会到北京去看你的!”印铭显然没认真听我说话,依然望着窗外。

“这里不适合你,况且,你这样下去,迟早也会玩完的!”这是我最能能够对他说的了,因为天很快就会亮了。天亮以后,我就要赶往火车站,登上开往北京的火车,回到我久违的故乡,听从父母苦心为我安排的一切。

“对不起,我只是把你当成了发泄的对象!”兰小婉在我们平息之后对我抱歉似的说,“你知道,我这辈子只爱一个人”我仰面躺在床上,感到有些疲倦,听到兰小婉的话,心里也没有多少想法,但脑子却异常的清晰。

过了一会儿,我侧转过身子,一手抓住了她的一只ru*房,“我也是,但不完全是。”说话间突然一阵难受,一种抓不住的难受。我问我自己,为什么兰小婉不是我的女人?我痛恨自己,我没有钱,没有洋房,没有轿车,我什么都没有,只是别人的发泄对象。

接下来,我又翻过身来仰面躺着,望着天花板,兰小婉将我的一只手臂拖到她脑袋下,她的脑袋向我靠过来。我们就那样躺着,淡去了时间的存在。我们都没有入睡,但谁也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到了临晨几点钟,她绝望地哭了起来,拼命地抓着我的阴茎。尽管我感到很疼但我忍着。

我不知道怎样安慰她,我的心被逐渐淋湿,在荒野上游荡。我将她向怀中揽过来,双手搂着她的肩膀,将被角掖紧,因为我发现她的肩膀是冰冷的。我那样搂着她,感觉她就是我的了,一刻是我的就永远都将属于我,任何人也无法将她从我怀中抢走。

后来,她向我讲述了她的过去以及她和印铭之间的一切。

兰小婉从小就没有了父母,是在舅父家里长大的。是舅舅供养她从小学一直上到大学毕业的。大二的时候,她认识了印铭,做了她的女朋友,以为从此有了依靠。但印铭的姐姐跟母亲强烈反对她跟印铭交往,硬要印铭跟她分手,印铭平日里看起来像个男子汉,但在母亲和家里其他人面前则很软弱。

“你可能还不知道他姐姐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她是个贱货,她叫印芬芳,长得很丑,个子很高,一张脸跟癞蛤蟆似的。印铭在她面前替我申辩,说我对他很好,他姐姐骂他,‘她什么都没有,不对你好还能干什么?’。

“她还说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爱,我只是看上他家的钱。她就是这样教育她弟弟的。你知道我们女人最恨什么吗?我发过誓,别人怎样对我,我将加倍偿还。”兰小婉越说越激愤,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我的肉里。

兰小婉没办法,只好跟印铭分了手。但她并没有放弃,她得兑现她的誓言,不能就这样让印铭把她给抛弃了,她付出了,就应当有所回报。她只是耍了一点点手段,就将印铭的父亲和姐夫两个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最后,当兰小婉从激愤中恢复过来,在黑暗中说:“明天我就回去了,我来这边要做的事已经做完。这次是他父亲让我过来的,让我跟他同床。这几个晚上,他连碰都不碰我。不过都一样,反正这里面早就有了他父亲的种!”她将我的手牵引到她的小腹部上,无耻地接着说,“我告诉他姐夫说孩子是他的,我过来的时候,她姐姐正在跟他姐夫闹离婚,估计他们很快就会玩完!”

我始终没有发言,越来越觉得这个女人真是恶心,而她还在继续讲着:“他父亲更是可笑,把我用了,还得硬把我塞给他儿子。不知道我躺在他的怀里,心里想的却是他儿子。你一定认为我是一个不要脸的女人!就连我自己都这么认为。但我现在什么都不用担心,我手头有他的把柄,他只能乖乖地让我做他儿媳妇……”

我将兰小婉从怀中推开,打开台灯。兰小婉仰起头来,一只手支撑着上半身,对我无耻地笑着。被子从她身上滑落下去,露出两只洁白诱人的奶子,“我之所以留在昆明,就是要和他父亲上床,和他姐夫上床。既然他是那样软弱,就让他乖乖地听他父亲的话,总有一天会回去娶我。”

她坐了起来,点上香烟,优雅地喷着烟雾,眼泪已经干了,美丽的眼里放出蛇蝎般的蓝光。我惊讶地望着眼前这个女人。她的美丽已然变成了一条毒蛇,因嫉恨而吞噬灵魂的毒蛇。我知道了印铭堕落的真正原因,明白了女人美丽的外衣下所掩盖的罪恶。

我一巴掌朝着她的脸上打过去,打掉了她手上的香烟,将她按倒在床,双手死死抓住她的手腕,在她上面用力动着,企图将我身上所有的力量都发在她身上。她没有大叫,开始充满仇恨地望着我,很快她的脸上绽放出了无耻的笑容……

“你要知道,除开你自己,任何人都帮不了你。你我只不过是这座城市里的符号,还有兰小婉,我们都只是符号。你过得怎样,别人根本就不会知道,也不会关心。”我说得很慢,我只能说这些了,没有什么要说的了。

对于我将面对的那位女子,她到底怎样呢?我还是在很小的时候见到过她,也不知道她现在都长了什么了,她的两只眼睛只有一只能够看到东西。父亲在电话中很是生气地对我说,我要是不回去,他就跟我断绝父子关系。

父亲的意思是,要我回去跟那位女子结婚,她的父亲可以帮助我在局里找份差事。她就是母亲在电话中向我提到的父亲最好的那位朋友的女儿,跟我的年龄差不多。我只要把那个女子抓到手,一切就好办了。

天很快就会亮起来,我将很快登上返回故乡的列车。

我已经五年没有回去过了,故乡北京是否还记得我?

完稿于2004年12月20日凌晨三点

说明,此文已经彻底重写,重写后字数是本篇的两倍,本篇现有2.4万字,重新后的文章将会出现在我的新长篇《烂小说》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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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绍庆精华:绍庆
☆ 编辑点评 ☆
绍庆点评:

大学毕业,自己到攀枝花找了做编辑的工作,一边工作,一边创作,并稍有成绩。
在工作中,认识了许多朋友:印铭、兰小婉、戴琼……。他们各具特点,但是,都有一颗扭曲的心灵,印铭的心理变态,自暴自弃,兰小婉的恶意报复,戴琼的……人物的形象都分外鲜明。
和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多,是苦涩的,还是甜蜜的,读者自己去体会吧!
小说语言流畅,故事曲折,精品推出!

文章评论共[16]个
格子调-评论

精彩小说,问好朋友。at:2012年05月28日 上午10:57

花前月下客-评论

抽空来学习,祝万事如意。(:009)(:009)(:009)at:2012年05月28日 上午11:01

福洋-评论

拜读精彩佳作,写的很精彩,还有续集吗,问好作者!at:2012年05月28日 上午11:11

方东流-回复感谢各位朋友关注,没有续集,这个小说已经被重写,重写后的文字,是这篇的两倍,故事走向跟这篇全然不同,只是保持了现有的几个人物及其关系,将兰小婉的故事加重了,而且采用了揭秘的方式去写,把兰小婉背后的故事写得更多,而且将兰小婉作为审美的对象去对待,而非本篇现有的审丑对待。这个小说的背景我熟悉,我曾在文联待过,故事是虚构的,不过人物有原型的。[ at:2012年05月28日 晚上10:08

福洋-评论

拜读精彩佳作,写的很精彩,还有续集吗,问好作者!at:2012年05月28日 上午11:12

Spring花开-评论

这是您自己的故事吗?很精彩呢,果断打火箭去看长篇!呃~~不过,去哪里看呢?(:011)(:011)at:2012年05月28日 下午4:57

方东流-回复我新近出版的小说《岛与城》网上可以读到差不多一半的内容,朋友只需在百度键入“岛与城”三个字,就能看到。 at:2012年05月28日 晚上10:09

云朵儿m-评论

(:012)嗯,非常棒的小说!学习学习咯!问好东流~握手~(:012)(:012)at:2012年05月28日 下午5:13

方东流-回复感谢关注,敬请批评。 at:2012年05月28日 晚上10:10

绍庆-评论

晚上来拜读,祝福事事顺利!(:012)(:012)(:012)at:2012年05月28日 晚上7:31

索岫-评论

拜读佳作,问好夏安。at:2012年05月28日 晚上8:28

方东流-评论

谢各位关注at:2012年05月28日 晚上10:04

方东流-评论

感谢各位朋友关注,没有续集,这个小说已经被重写,重写后的文字,是这篇的两倍,故事走向跟这篇全然不同,只是保持了现有的几个人物及其关系,将兰小婉的故事加重了,而且采用了揭秘的方式去写,把兰小婉背后的故事写得更多,而且将兰小婉作为审美的对象去对待,而非本篇现有的审丑对待。这个小说的背景我熟悉,我曾在文联待过,故事是虚构的,不过人物有原型的。at:2012年05月28日 晚上10:07

风儿那么缠绵-评论

清晨来拜读好文章,送上风儿的问候!at:2012年05月29日 清晨7: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