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鼓追随春社近，衣冠简朴古风存。”！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家乡天水，田园气息还是那样的浓，就是二十多岁的弱冠之人出门也就是一身蓝黑色的中山装，上下左右四个口袋，就是近邻脖劲的一颗纽扣也得系上。这无论是一个民族折射出来的审美观念，还是一种文化底韵沉淀出的固有气息！用奶奶的话说便是：“端正”、“俊美”。

九十年代初，我幸运的来到了这个世界，最幸运的是我出生在陇上一户农家！爷爷、奶奶、父亲、母亲还有两个姐姐！是她们陪我度过了童年，也是他们让我了解了一个民族，记住了一个时代！　

如今回忆童年便要从九五年的腊月说起，每逢此月奶奶都会给我做新棉袄，大雪纷飞的早晨我便会穿着新棉袄扛着铁撬沿着小路到处铲雪，每次遇到村头的王大爷他都会说：“小亲亲啊，大清早的上地啊，这小棉袄可真俊。”，此时我便会笑着咪住眼睛，那觜角的弧度可真不好形容，而今回忆我才知道那是一种对“爱”的感受、一种对“爱”最纯的赞美，也是童年天真无邪的写照！望着弓形的背影渐渐远去，我便又开始忙活自己的事了，东两下、西两下的，小脸涨的通红，这时便会抓一把白白的雪塞到嘴里，或是扔掉手中的撬，仰着头、张着嘴，一蹦一蹦的追那些最大片的雪花，也不管什么午时三刻，什么辰时、子时的，直到奶奶找到我并吓唬我说有大笨狼时我才依偎在她的怀抱左顾右盼一番后，小心翼翼的抓着她那结实的手摇头晃脑的朝家走去！这迈着不着调的小步子紧追慢赶的总算是到家门口了，奶奶插好门，便帮我打了开水，胡乱洗洗就直扑被窝了，此刻奶奶就坐在我的身边，一个竹篮、一把剪刀、还有些不同颜色的粗纸，我知道奶奶这便要剪窗花了，我才把头探了出来，每次这个时候我都会特别的安静，只是用手撑着脑袋静静的看着，待一番嚓嚓的剪纸声过去后，奶奶便打开了对折的纸，此刻映入眼联的便是一条中国龙，那弧度显得那么自然，而转角又是那么铿锵有力，竟不知道那时的我有着怎样的审美眼光，我知道它不止是单单的漂亮，或是某种民族的情，抑或是某种文化的附身，它所表现出来的那一种质感是用语言难以描述的。其实这会我奇怪的是每次奶奶剪纸为什么要先剪龙呢？抓抓小耳朵便凑上去问，奶奶说：“因为小亲亲和奶奶都是中国人啊！”那时也就是似懂非懂，拿着剪纸瞅瞅便放下了，此时身旁的炭火燃的通红、没有一丝青烟，热气飘满了整个简陋的屋子，外面依旧飘着鹅毛雪花，也许是在梦中，我似乎看到过那个曾经卖火柴而冻死的小姑娘！奶奶仍旧在不停的剪纸，嚓嚓的剪纸声响于耳边，落于耳边，尽不知什么时候伴着这种声音我以悄然入梦！

清晨奶奶拍拍我的小脸，“小亲亲啊，该起床喽”！摇摇小身子，我便懒懒的四处张望，看见火炕的一角放着一叠剪纸，我这才蹿出了被窝，拿过剪纸仔细的端详着，此时的奶奶正在生火，那带黑的青烟一绺一绺的袭遍奶奶的脸庞，那皱着的眼睛加深了额头上的皱纹，一幅苍老的画面油然而生并且錾上了“辛苦”二字，看看手中的剪纸，有门上贴的、有窗户上的、也有墙上贴的，这迷迷糊糊的睡意刚过，奶奶便便把我的小棉袄用手撑起在火炉上烤了烤，此时我已撑开胳膊，迫不及待的欲享受这遍及全身的暖气，待我穿好衣服，奶奶便熬了浆糊，此时的门外大雪依旧飘着，由于下了一整夜，院中早已积了半尺来深，奶奶自是拿着剪纸，我便站在院中看着是否端正，并且指手画脚的，奶奶笑了笑便把一个红色大“福”字，倒贴了上去，此时奶奶便站在院中看了看，用小拇指勾了勾耳旁的头发便走开了！

因照家乡的习俗，大年初三便要“跪坟送祖先”了，初二这天晚上，奶奶遍要剪些元宝，房子之类的便于次日焚烧，傍晚，外面的北风仍呼啸不停，爷爷仍在忙个不停，奶奶刷完锅碗之后，便要忙于剪纸，我自是和姐姐们在外放炮竹，你推我嚷、蹑手蹑脚的，奶奶看着笑笑，便进了屋坐在炕边拿起剪刀，忙了起来，直到子时时分，爷爷才喊我睡觉，我便来了个不正规的向后转，双手向后一甩便跳过了门槛，进了屋中，许是奶奶精神过于集中，竟没察觉，我悄悄的走近奶奶的身旁，那嚓嚓的剪纸声，犹如一道道水纹，慢慢的漾过了整个屋子，也穿过了我整个心灵，我就在那里杵着，尽不知是何处所来这莫须有的思绪，我这小小的男子汉竟流了泪，奶奶猛然放下剪刀，此时我才愣的一下缓过神来，虽说小，却也难免羞红了脸、便跑开了，奶奶说了声：“这混小子，这又咋了”，蹒跚的上前几步便把我抱上了炕，此时我便紧紧的抱着奶奶的腰，将脸贴在奶奶的胸前，眼睛一眨一眨的好一股委屈的劲，看到奶奶剪的元宝，我便双手捧了一个，晃了晃看里面有什么东西没有，奶奶脸上露出了甜蜜的笑容，说着便把我塞进了被窝，我自是不甘心，又匍匐着爬了出来，奶奶依旧忙于手里的活计，我便不好再打扰，只有捂着手静静的看着，依旧是这种嚓嚓的剪纸声，透过了一种朴素，一种固有的气息，勾起了我的睡意，朦胧中仍旧看到那个慈祥的脸庞，那个皱痕颇深的额头，我的奶奶此时你可知，你便是亲亲心中，“最可爱的人”！　

今夕何夕？那一切的一切早已是物非人非，常说：古人不见今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今伴着朦胧的月光，我自思念我的奶奶，然这一切只能面对着那些存留至今的剪纸，透过他们那模糊的身影才能现于脑海，如明月还记得那个曾经的影子，你能否告诉我，她……还好吗？……还好吗？……。　

明月啊！你可记得那嚓嚓的剪纸声，它曾满足过一个小小的孩子，它曾点缀过一个孩子的童年，而今朝它被我视为花开的声音！盛开于梦中，凋落于梦醒，花期便是心的这头到心的那头！　

如今的墙是那样的洁白，不再用剪纸装饰，如今的窗花是玻璃固有的，也不再用剪纸装饰，你可曾知道我失去了什么？不止是亲人……还有更多……你……可知？宝玉曾道：“红绡帐里，公子情深，黄土垄中，卿何薄命？”，如今我说：石雕檐下，我自痴痴，玉浮窗下，落红可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