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铜非铁亦非钢，曾在须弥山下藏。

——题记

【　1　】

我是大漠的杨天斩，我在大漠出生，十八载过去我一直居住在大漠里。大漠是一片荒凉的景象，记得狂风来袭时，漫天飞沙，而我的师傅——亦是我的父亲总会教我用剑，对，剑气阻挡来自四方的沙尘暴。

这一天亦是平静的一天。我在离家不远处练剑，剑花带动大漠的黄沙飞在天，空气变得浑浊。忽而听到不远处打斗的声音，那正是父亲所在的方向。我急忙持剑赶回家，一切却已经晚了。

父亲倒在血泊中，手中紧握着他那把斩天剑，父亲告诉我我的名字就是由这把剑而来。父亲的脸已经没有任何血色，我抱住他，努力地叫喊着他，他终于睁开了仿佛再也睁不开的眼，然后用尽最后的力气跟我说：“你的仇人……杀父仇人，是大漠外的李见愁。”然后他把沾满鲜血的斩天剑放在我手里，露出了他从未有过的笑容，然后，手慢慢垂下……我放下父亲的尸体努力不让眼泪决堤，因为父亲说过，男儿不能落泪。我把父亲埋在大漠的沙土里，让他安息，他说过他喜欢大漠，因为这里是最纯洁的世界。

然后我把我生活了十八年的家一把大火烧了，包括，在院子里的，父亲的血开出的一朵朵的红莲……

我持着剑走出大漠，持着斩天剑。

【2】

翻过须弥山后是不同于大漠的景象，那些人一个个脸上全是笑容，却是令我毛骨悚然的笑容。父亲说的对，大漠以外的人，都是一些在皇族统治下的傀儡。对于习武之人，皇族，是不足为惧的。可恨的是，李见愁就是皇族的人，我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皇族的人要杀了我父亲。

我百般聊赖地走在繁华的大街上，耳边萦绕的全是嗡嗡嗡的人们说话的声音。我把剑收好，然后在街上开始打听李见愁。可奇怪的是那些人一听到我提李见愁的名字全都跑了，根本不愿意和我说话。

最后我找到一个穿着有些华贵，身边带着几个人还配着剑的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少年问。　

我问他：“你认识李见愁么？”他脸上浮现出有些邪魅的笑，他打量着我然后说：“你找李见愁干嘛？”我想了想，总不能告诉他我要杀李见愁吧。我摇了摇头然后他笑了笑，那笑，虽然也令我毛骨悚然，却不同于其他人。然后他把身边的人叫走了，搭着我的肩说：“跟我来。”他拖着我来到了一个叫做什么“烟花楼”的地方，我生平看到许许多多的女子站在门口，楼上对着外面叫唤着。我不知道她们在叫什么，那个少年却二话不说地把我带了进去。

一进门其中一个长得较老的女人便迎了上来，带着极为虚伪的笑。然后她把我们带到一个房间。

他边喝酒边问我：“你叫什么。”

“杨天斩。”

他打量着我说：“哟，好姓名！”他的目光突然停在我的剑上，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剑，他的表情突然有些难看，问我：“那是什么剑？”

我谨慎地说：“兄台，我只是想问问你认不认识李见愁。”

他笑了，然后站起身来说：“哦，不认识。”

我起来想走的时候他却挡住了我，说道：“不过，我也姓李，我叫李桐宇。”我看了他一眼，脸上依旧是让人不舒服的笑容。我有些不客气地说道：“既然你不知道，那么我要走了。”他挡住了我，然后说：“你不是这里的人就最好不要找李见愁。”我有些气愤，难道他要我放弃我的杀父仇人？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我想要绕过他走出去，却被他堵住，一气之下我拔出了剑，大声叫道：“请你让我出去！”他却用轻蔑的笑看着我，从腰间也拔出了剑。“早知道你不是普通人。”

“你想和我打？”我诧异地看着他。

他没说什么，一剑劈过来，我用斩天剑挡住了，然后从侧面刺了过去，他好像也是习武之人，敏捷地躲开了。

我与他搏斗了好一会儿却分不出胜负，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对手，他好像能阻挡我一切的攻击还能反击，我已经吃不消。最后他的剑指着我的脖子，难道……我的命要在他手里断送？我闭上了眼睛，自古以来，败者为寇，既然这样我也认命。

可是过了许久我听到他把剑收了起来，我睁大眼睛看着他。他眯着眼睛说：“杨天斩，明天在须弥山等我。”

然后他拂袖而去。

【3】

第二天天气微凉，我在客栈走出来的时候朝阳已出来，柔和的金光却不是大漠里那个毒辣的太阳所有的。

须弥山是一座阻隔大漠与外界的山，听父亲说，须弥山下埋着一位英雄的尸骨，那位英雄便是在几十年前拯救了我们一个家族的恩人，他对父亲的父亲，也就是我的爷爷说：“从此你们便生活在这大漠里吧，与世无争。”我们一家三代从此生活在大漠里。

须弥山的植被很少，稀稀疏疏的几棵树却长得一场高大茂盛，枝叶遮住了阳光，只有细碎的影子从缝隙中透进来。

李桐宇站在树下，穿着印有星芒的华贵的衣袍，随风飘逸，他的目光不知在看着什么，腰间的剑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我走过去，警惕着看着他。他回过神来露出了微笑，这一次让我感觉很亲切，忽地想起了父亲。

他说：“今天不是和你决斗。”

我把放在剑柄上的手收了回来，他沉默不语，我也沉默不语。

沉默不知多久，突然听到有人的叫喊声，是女子的呼救声。我回过神来，和李桐宇一齐循着声音跑去。

有几个男人，也许是山里的劫匪追着两名女子。我从来就是路见不平的人，于是我抽出斩天剑向劫匪扑去。而身边的李桐宇却站着不动看着我雨他们搏斗，那些劫匪的伎俩不过是九牛一毛，三两下就屈服了，不断求饶，我让他们走了。不想李桐宇却不知从哪里弄出的暗器准确无误地打中了劫匪，他们倒地死了。我看着他问：“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该死。”

“你……”

我这才发觉旁边的两个女子跌坐在地上，我扶起她们，她们一个劲地谢恩然后走了。我想她们一定觉得我们这两个人杀人不眨眼所以那么害怕吧。

李桐宇转身要走，我拦住他：“你那么喜欢杀人？！”他看了我一眼说：“你找李见愁到底要干嘛？”

“我……”我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突然感觉背后有什么东西穿过我的胸膛，钻心的疼，我低声啊了一声，李桐宇回过头来惊异地看着我，然后拔出剑——杀掉了后面两个劫匪，原来他们还没死……可是我神志不清了，最后记得是李桐宇抱着我出去的。

睁开眼睛已经在客栈了，身上缠着纱布，有鲜血从伤口渗出来。我看到了正在喝闷酒的李桐宇，坐起来，说了声：“谢谢。”他回过头看着我说：“你看，不杀的话，他们就会杀你的。”我点点头，这里和大漠完全不一样啊。

突然有些想念生活了十八年的大漠了，想听听骆驼脖子上的铃铛的响声……想和父亲一起用剑气挡住风沙……

【4】

伤还没好的时候，李桐宇竟然陪着我。

原来他不是坏人，我这么想的。

某一天晚上我看见他在客栈的庭院吹笛子，我从没听过这么动听的笛声，比父亲的笛声更加婉转动听，仿佛有和风掠过我的脸庞一样那么柔和……我走到挺远仿佛看见他的眼睛里有一丝丝的悲伤。

他察觉到我走近，便停止了吹笛。

“你不用回家吗？”

他冷笑了一声说：“家？我没有家。”

……

“那么，我当你兄弟吧！”我突然这么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少年跟我一见如故的感觉让我感觉那么亲切，我们还真是应了那句“不打不相识”的古话，更多的是，我谢谢他的救命之恩。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我说：“你要和我结拜？”我点了点头，他笑了笑说：“别后悔。”我坚决地摇了摇头。

他比我大，于是他成了我哥。

“我杨天斩”“我李桐宇”“愿和李桐宇”“愿和杨天斩”“结拜为兄弟，天地为证，日月为鉴，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我第一次感受到除了父亲之外的亲情。

他问我：“现在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找李见愁？”

我犹豫了一会儿，说：“他杀死我父亲，我找他报我的杀父之仇。”说着说着拳头紧握，他的眼神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不知道让我感觉很不是舒服。他有些严肃地说：“你可知道，李见愁是什么人？”

“莫非你认识他？”

“他是皇上面前的丞相，权力相当啊！”

“即使是如此，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再说我是从大漠来的，何以畏惧皇族！”

“你是大漠来的？”他惊异地看着我。我点了点头，他有些急切地问道：“你父亲，你父亲是杨止日？”我点了点头问他：“怎么？你为什么知道？”他摇了摇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拍拍我的肩说：“天斩，我们以后，是兄弟吧，不会自相残杀？”我很奇怪地看着他，他却慢慢走进屋子。

乌云遮住了月亮，似乎有什么预兆。

【5】

李桐宇，不，我哥带着我在这座城游荡，却始终不提关于李见愁的事。他带我关上了很多很多美丽的风景，其中我最喜欢的还是须弥山的须弥湖，须弥湖上有一座亭子，我们便时常在亭子上喝酒饮茶。

我哥似乎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却不告诉我他的父亲他的家庭，只是偶尔出来的时候带着几个随从，他们就守在亭子外面。

“让我进去！”一个女声突然打破了沉寂。

我放下酒杯问他：“怎么了？”

他笑道：“没事，天斩，我去看看，你继续喝酒。”

过一会儿他后面带来了一个女子，穿着天蓝色衣服，有点儿像是天上下凡的仙女，想到这儿我不禁有些脸红。从小只看过母亲一个女子的我，总是认为，母亲是最漂亮的女子。

李桐宇向我介绍说：“她是我妹妹，李浣樱。”我笑了笑，也碰上她的微笑，恍若隔世那般美好。

我低下头不再去看她。

“哥，你怎么跑这里来了，父亲很担心你……”她的话说到一半却被李桐雨打断了：“没什么，我和我的朋友出来玩不行么？倒是你来这里干什么？”李浣樱抿抿嘴说：“看看哥在跟哪位姑娘幽会啊，不想却是一位公子。”我抬起头，努力挤出微笑。

“哥，皇上下旨要我们进宫觐见。”我猛然抬起头看见李桐宇也正看着我，没想到他也是皇族的人……

他把他妹妹打发走后问我：“你会怀疑我么？”我的内心在挣扎，答不出话来，然后他说：“我先走了。”我看见他远去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信错认了……他竟然是皇族的人，难怪他那么抗拒我去找李见愁报仇。

【6】

我背着李桐宇混到了丞相府，也就是李见愁所在的地方。之前他说过他在皇族里是丞相，但他好像不怎么支持我报仇，所以我自己打听除了李见愁所在的住处。

我带着斩天剑，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我不会忘记父亲临走前说的话，即使我会得罪皇族也在所不惜！

丞相府很多人把守，我偷偷地把他们弄晕，换了一套家丁服混了进去。丞相府内很宽阔，我四处寻找却不见李见愁。经过一间房间的时候我意外地看见了，李桐宇！没错，就是我的结拜哥哥李桐宇！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一连串可怕的想法在我内心出现，却依然不敢下定论。

直到我看见他管一个满脸横肉有些臃肿却穿着华贵的人叫“父亲”说，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原来原来，他是李见愁的儿子，难怪他会阻止我报仇，难怪他会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

就在这时一个家丁看见了我大喊一声：“你在干什么？！*窥丞相和少爷！？”我赶忙把他弄晕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李桐宇持着剑跑了出来，我跳到屋顶上想要走，他却阻挡在我面前，看到是我时他闪过一丝惊异后又马上归于平静。我跳开他，拔出我的斩天剑。

“你还是来了。”他的语气平静甚至有些冷。

“没想到你骗我。”我看着他，愤恨的火熊熊燃烧，几乎要崩溃！

“他是我父亲，不管怎么说，我都不会让你杀了他的。”说着冲着我来，我用剑挡住，开始一片厮杀。

剑花闪闪，夜空仿佛开出几朵灿烂的花。我拼命地躲避，拼命地攻击，他也如此。真可笑！有一天结拜兄弟也会自相残杀！

“你为什么一定要报仇，如果你不报仇，我们还是兄弟！”他一边打一边大喊，我冷笑了一声：“你认为杀父之仇如此轻易就可以放弃么！”

“我父亲杀你父亲，是因为，你父亲对于我父亲有威胁！”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已经隐居在大漠了，还要来打扰我们！”我的理智被怒火所代替，用尽了力气朝他刺去。“啪！”我的剑还没刺到我的手却情不自禁地丢开了剑，是李见愁，他的剑刺着我的胸膛。

我冷笑着看着眼前的父子，突然觉得是多么悲哀。

“父亲，不要杀他。”李桐宇对着李见愁说。李见愁的望了我一眼说：“怪只怪，你父亲不能叫做杨止日，你父亲要保护须弥山下的那一副早已风化的尸骨！”父亲说，有恩必报。

李见愁走了，李桐宇看着我，我用手捂住伤口，仇视着他。他望着我，有些无奈，最后放走了我。

我一瘸一拐地走在街上，心里确实无比的荒凉。父亲，我该怎么办，他是我的结拜兄弟！可是……

【7】

我想回到大漠。

但我在须弥山下看到了李桐宇，我看着他想要绕过去。他挡住了我说：“你不报仇了么？”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抽出他的剑，我以为他要和我打，于是我拔出我斩天剑。可是……他却把剑刺向了心脏！我疯也似的想要阻止他，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我的斩天剑被我丢在地上，手还未扶住他，他却倒在地上了。

我的泪水轻易地流了出来，连父亲走的时候我都没流过泪，我却为杀父仇人的儿子落泪。

我抱着他大喊着：“哥！哥！”

他苍白的脸露出了笑容，说：“天斩，回到大漠去吧，那里才是你该待的地方，至于我父亲，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我哭了，泪水决堤。“你不能死！我告诉你你死了我就再也没有对手了，那样的话我会很无聊的！”

他的微笑那么久，他说：“李见愁不是我亲生父亲，我是……杨……杨止日……的、儿、子。”我惊呆了看着他，他却闭上了双眼再也不会说话，他的手脚开始冰冷。

我的泪水顺着脸颊滴在他的脸上。

温度渐渐消失。

【8】

我把我哥的尸体埋在须弥山脚下，墓碑上写着：非铜非铁亦非钢，曾在须弥山下藏。

李浣樱告诉我，他哥哥，也就是李桐宇杀掉了李见愁，也是我哥哥，替我报了仇。她哭着说不知道为什么哥哥会这样，只有我明白。

原来，哥，你早已知道，他是我们的杀父仇人。可是你为什么要自杀呢？没有人告诉我，也许他愧疚于他认贼作父那么久，我突然想起父亲说过：“如果你有一个哥哥，你会怎么样？”父亲，如果我有哥哥，我会和他情同手足一起抵抗敌人，一起生活在大漠，不再越过须弥山。

回到大漠后我的家已经被我烧掉了，我在须弥山砍了树在烧掉的地方重新建了一座房子，意外的是，那个地方，找到了一本书。

上面是父亲的笔迹。

他说：

斩天斩断须弥，

天斩桐宇永续。

一瞬间，泪流满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