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花开,守候花落
那一年的冬天,长春的天气特别冷,也就是在那一年的冬天,所有的故事便悄悄地发生了。
大学毕业后,我如愿以偿地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并在长春的郊区找了一份满意的工作,即在一所公立的中学当老师,不知我幸运与否,初到贵校,便被分配为当初三的语文课任,面对那一张张稚气未脱的脸孔与写满憧憬的眼睛,作为一名人民教师的我,身上的是责任无法推卸与怠慢的,于是我每天忙的不亦乐乎。
这一天我刚下课,突然手机铃声响起,我一看屏幕上显示的号码便笑了,原来是他。
他是我的高中同学,文理分科后我们仍然保持着联系,后来高考,他考上了山东大学,而我则因一山之隔,考到了山西的一所学校,但我们并未因太行山的阻隔而截断我们之间的友谊,他一如当初,仍旧叫我赵姐。大学四年我们一直保持着联系,每次收他的短信,接他的电话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他的声音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有时我会想,这么长的时间没见,他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和阿娇怎样了?然后便静静地笑了,心里却有着点点的疼.
我放下书,接起电话,便听到了他熟悉的声音,但此刻那声音中似乎还夹杂着急切的语气。
“赵姐,现在有时间吗?”
“嗯,刚上完课,有什么事吗?”
“我现在在长春机场,你能过来吗?”
“什么?你回长春了?你不是在山东吗?”
“这个见了面再告诉你,赵姐,你先过来,好吧。”
“好,你等我,我马上就过去。”
我一时间如丈二的和尚,摸不找头脑,而我的心却也咚咚地跳个不停,难道我怕见到他吗?
“赵姐,”
刚下出租车,他便出现在我的面前,四年不见,他变高了,也变瘦了,黑了,但那双看向我的眼神,却是忧郁的,那里面写满了沧桑与成熟。我一时愣在那里。突然,他抱住了我,我能感觉得到他的呼吸,他似乎比我还激动,好半天,他抱着我,我们就站在那,许久,他放开了我,那双忧郁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我,似乎要把我装进他的身体了 。
“张先生,少爷还在等着你呢。”
我这才注意到皓明的身后站着许多人,那些人的前面站着一个年轻人,年轻人长得很精神,很帅气,我看他时他也正看向我,那似是一双会迷死人的眼睛,我赶忙避开了他的眼睛,一脸疑惑的看着皓明。皓明回头看了一下那些人,又将目光转向了我。
“赵姐,我知道你有许多疑惑,而我也有许多话要对你说,但是现在却有一件很急的事,需要你帮忙,但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说。”
“有什么事,你尽管说,我是你姐姐,和自己的姐姐有什么不能说的。”听我说完,我看他眼底竟又漂过一抹忧郁的神情。又是好半天,他说,
“赵姐,我身后站着的那个人是于氏企业老董的儿子,他叫于子涛,是我的大学同学。他这次回来是因为于伯母得了重病,可能时日不多了,于伯母一直希望子涛能够找到一个端庄的女朋友并带回来给她看。由于于伯母是一个很传统的人,因此她对子涛女朋友的要求也很特别,子涛对此很苦恼,便将此事告诉了我。在我心里,你是一个温柔、热情、又富有爱心的人,所以我便想将你介绍给子涛,于伯母肯定会喜欢你。但是,赵姐,请你不要误会,子涛这样做只是完成一位母亲的遗愿,并没有其它的意思。”
我静静地听着,直到他说完。心里竟又莫名地疼起来,难道他为了朋友,可以让我做别人的女朋友?但转念又一想,只因我是他叫了八年的姐姐,才会找我帮忙的吧。更何况这是在做善事,我有什么理由说拒绝呢。
“我能理解一个做母亲的心情,我答应。”
“谢谢你,赵姐。我介绍你们认识。”
我看到他过去和那个叫于子涛的年轻人说了很长时间的话,然后将他领到了我面前,
“子涛,她就我的高中同学,赵盼曦。赵姐,他就是我刚刚和你提到的于子涛。”
“ 赵盼曦,好名字。常听皓明提起你,却不知道你有着这样一个美丽的名字。你好,于子涛,以后叫我子涛好了。”他说着向我伸出了手。
“谢谢你的夸奖,你好。”我下意识地伸出手,他却显得很自然,握了一下我的手。此时站在一旁的皓明突然说话了,
“子涛,不要和赵姐开玩笑,她可不是你那些女朋友。”
“知道了,求你不要在女孩子面前说我的那些陈年历史了,给点面子好不好?再说了,你怎么知道我和赵小姐是在开玩笑?”
“你说得有理,但请记住她不是一般的女孩子。”
“放心吧,我也没有把她当成一般的女孩子啊。从今以后,我会好好对赵小姐的。你这个做弟弟的就放心把姐姐交给我吧。”
我在一旁听着他们的对话,既感到好笑又有些莫名的凄凉。到底于子涛是怎样的一个人呢?难道又是一个倚仗老爸的钱财在外面挥霍的花花公子?我正想着,突然子涛叫我,
“赵小姐,如果方便的话,我想请你和皓明吃饭。一方面谢谢皓明让我认识了你,另一方面谢谢赵小姐的拔刀相助。不知可否赏脸?” 我竟一时被他的话逗笑了,还未来得及回答,他又说话了:
“没想到赵小姐是这么开朗的一个人,既然已经笑了,那么就表示同意了。皓明,你没意见吧?”
“既然赵姐同意,我还有什么话说呢?”
“那太好了,我们上车吧。”
这时于府的车已经到了机场,我们上了车,可我的心却有些惆怅,为什么皓明要那样说呢?是他找我来帮忙的,我什么都没说便答应了,那为什么他的脸色似有一层凄楚的韵味呢?那双忧郁的眼神似乎更加忧郁了,难道我不该答应于子涛吗?
我安静地坐在车上,头转向窗外,心里却乱如麻。皓明和子涛似乎在谈论着什么,声音很小,我听不太清楚,我也不想听清楚。
然后我们进了一家很豪华的餐厅,子涛点了一些很昂贵的菜肴,以致于后来我都在想,如果没有认识他,今生我是否都不会进入这样豪华的餐厅?
“皓明,吃完饭和我们一起去看我妈吧。”
“不了,改天我再去探望伯母,现在伯母最想见的是你和她未来的准儿媳。”
“皓明,我发现你今天说话冷冰冰的。不过你说的也对,等你有时间再来看我妈吧。”子涛说着又将头转向了我,
“赵小姐,你不介意咱们吃完饭就去见我的母亲吧?”
我看看皓明,然后点点头。
“当然不介意。”
吃完饭,子涛本来打算派人送皓明,但皓明坚持要自己打车。而我连皓明住在哪都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山东工作得好好的,突然跑回来?回来做什么?我有满肚子的疑问却无法问他,我和子涛目送他离开,然后坐上了子涛的车。
不只过了多长时间,车子在一座富丽堂皇的宅子前停下了。有人打开车门,我无意识地走出车子,子涛走过来,
“赵小姐,我们到了,由于我母亲的病情已到了晚期,她不想整日呆在医院里,便已搬回家里休养。她是一个很和蔼的人,等一下你见了她,不需要紧张。”
“我知道了。”
“只是,赵小姐你不要误会,既然我们是男女朋友,就要演的像一点。一会儿请你挽着我的手臂进去,可以吗?”
我看了看他,他说话的语气是诚恳的,他的眼神是真挚的,我静静地点点头。
“那好,我们进去吧。”
他说着抬起了手臂,我微微一笑,伸手挽进了他的手臂。
那是一间很高贵,很典雅的卧室,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半倚在床头,虽然病得很严重,但却看不出半点忧伤的神情。床边坐着一位中年男人,虽到中年,但依旧伟岸。他们应该是子涛的父母。他们见我和子涛走了进来,显得异常激动,尤其是子涛的母亲。她支撑着床似乎要坐起来,我赶忙走过去,
“伯母,您这样倚着就好了。”
我说着帮她把被子向上拉了拉。此时她正仔细地看着我,而我则被看得象受惊的小鹿,心在怦怦地乱跳,脸也在发烧,我赶忙低下头,她似乎看出了我的羞涩,很自然地笑了,双手拉着我的手,示意我坐下,
“姑娘,叫什么名字啊?家里还有什么人啊?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啊……”还没等于伯母问完,子涛冲着父亲笑了笑,然后走了过来,
“妈,你是在查户口,还是在审犯人啊?你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叫人家如何回答吗?”
“你看看我,这是太高兴了,竟一时忘了,姑娘,你可千万不要介意啊。”她用一双慈祥的眼睛看着我,
“伯母,你说哪里话,我怎么会介意呢,我常听子涛提起您,说您和蔼可亲,温柔善良。今天见到您,才是我的荣幸,您真的是一位慈祥的母亲啊。”
“子涛真的这样说?我才不相信呢。他只会说我的坏话,子涛这孩子的脾气啊,谁都拿他没办法。不过这下好了,以后由你看着他,我也就放心了。”
“妈,你说什么呢,好像我十恶不赦似的。说了半天,还没告诉你她的名字呢,她叫赵盼曦,家里双亲健在,还有个妹妹在读书,她现在在长春郊区教书,以后您就和我一样叫她曦儿吧,这下满意了吧。”
听他说完,我用疑惑的眼光看着他,心想:他怎么会知道的这么详细呢,噢,应该是皓明告诉他的吧。
“满意,这样的女孩子才好,既纯真又善良,好,太好了。”
于伯母拍着我的手,不住地点头,看来我这个假女朋友颇合她的意,我松了一口气,我们又谈了一会儿,我担心伯母的病不能太过于劳累,便安抚她睡下了,我和子涛还有伯父出了伯母的房间,走进客厅,我叫了声伯父,他向我点点头,看着子涛,
“这次终于做了一件不让我和你母亲失望的事,以后可要好好待人家赵小姐,”然后转向我,
“曦儿,我也这样称呼你,你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会了,我高兴您这样叫我。”
“好,我们家子涛的毛病很多,希望你不要见怪,这都怪我平时太忙,对他疏于管教,而他妈又对他过于溺爱,以后受了委屈,可千万不要忍着,一定要告诉我。”
“伯父,你言重了,子涛他其实很孝顺的,他时常在我面前说,您是他最崇拜的人。而且他对我也很好,并没有让我受委屈啊。”
“就是啊,老爸,你就放心吧,我一定好好对曦儿。”他说着用深情的目光看着我,我一时无语,不敢回应他的目光,他演得也太逼真了吧。
很晚了,伯父要留我住下,我却执意说要回去,他便不再勉强,叫过子涛,
“一定要把曦儿安全松回去。”伯父命令似的口吻,
“收到。”子涛一副临危受命的样子,我扑嗤一声笑了。
车子行驶在公路上,我坐在子涛的旁边,若有索思,
“曦儿,”
“什么?”我竟一时未反应过来,
“在想什呢?”
“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好幸福,父母都在身边,他们又那么和蔼,可敬。”
“你真这样认为吗?”
“当然了。还有,除了我的家人之外,你们还是第一个叫我曦儿的人呢。”
“真的吗?这就叫缘份,这说明你和我们家、和我有缘。”
“谁和你开玩笑?”
“我不是在开玩笑,我说的是真心话,不过今天真的要谢谢你,我能看出爸妈非常喜欢你,还要谢谢你在他们面前帮我说了那么多美言。”
“我只是做了一些我认为对的事,况且我也很喜欢伯父、伯母。”
“那以后我就叫你曦儿吧,”我笑笑,没有回答,谁知道还有没有以后啊?我们人类有时真的很矛盾,连今天都把握不了,又何谈以后呢?
车子停在了我所租住的房子前,子涛为我拉开了车门,我说了声谢谢,他看着我,
“不打算请我进去吗?”他调皮地说。
“这么晚了,你还是在点回去吧,伯母还需要你照顾呢,伯父也应好好休息。”
“好,我知道了。曦儿,你知道吗,你现在真的很像我的女朋友啊。”
“又再开玩笑了,好了,路上开车小心。”
“好的,改天见。”
他开着车子,不久便消失在月色中,是的,月色中,已经这么晚了,我不禁打了个寒颤,今年的冬天特别的冷,我这么想着,正要开门,却看见门灯下站着一个人,怎么会有一个人呢?刚才怎么没有注意到呢?他又是什么时候来的?不是坏人吧?我正胡思乱想着,他走过来,叫住了我,
“赵姐,”
是皓明,是的,听到他喊“赵姐”这两个字的时候,我就知道是皓明了。
“皓明,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
“等你。”
他站在那,虽然夜很黑,没有月光,但昏黄的灯光下,我却看见他那深如海水的眼睛,充满忧郁的眼睛,正看着我。
“进来说吧。”皓明跟着我进了屋子。
“坐吧。”
然后我倒了杯水给他,又拿了一条毛毯递给他,他双手捧着水杯,没有接毛毯,此时我已看清,他的脸冻得有些红,嘴唇发白,身体还在颤抖,我的心一紧,走过去,帮他披上毛毯,生气地说道:
“有什么事这样着急?外面这样冷,你等了多久了?为什么不给我打个电话?这么大的人了,也不知道照顾自己……”
我还欲说下去,
“我只是想见你,所以就一直等下去了。”
我因他的话而愣住了,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眼里噙满了泪水,想哭。
“赵姐,我刚才看见子涛送你回来,还听见他叫你……曦儿……”
“谁?子涛?哦,那样做是为了让伯父伯母安心,我们演给他们看的。”
“是吗?”他忧郁的眼神更加忧郁。
“是啊,你不知道,伯父伯母是多么和善的人,他们一点也不像我想象中的那样冷酷与盛气凌人。伯父慈祥,伯母温婉……”
皓明看着我一脸陶醉的样子,突然说:
“这么晚了,赵姐,你早点休息吧,我走了。”
“可是,可是我还有很多事要问你呢。”我不解地看着他。
“以后有时间再说吧,你还是早点休息吧。”
“那好吧,我送你。”
“不用了,外面很冷,当心会感冒,我走了。”
他说着去开门,径自出了房间,我还来不及出门,他已上了一辆出租车,走了,我久久立在窗前,不知所以。
关了灯,躺在床上,了无睡意,黑暗里,我眨着双眼,思绪乱飞,今天所发生的一切,浮现在眼前,‘外面很冷,当心感冒’,他明知道外面很冷,却还在等我,我还说他不会照顾自己,他却叫我当心感冒,所有的一切转而都被皓明忧郁的眼神笼罩了,为什么曾经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神此时却充满了无尽的忧郁呢?为什么那样的眼神让人看了会心疼?浩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难道真的有事情发生吗?四年没见面,为什么好不容易见了面,却让我感觉陌生了呢?他似乎不再是从前那个充满朝气与阳光的男孩子了,好多的疑问在我的脑子里旋转,可他却匆匆地来,匆匆地走,我没来得及说太多,他却已消失在我的眼前,消失?我怎么会突然想到这样的两个字呢?难道有什么正从我的世界里消失吗?突起的电话声惊扰了我的思绪,
我开了灯,接起电话,
“喂,你好。”
“曦儿,我是子涛。”
“怎么是你?”我有些失望。
“那么你以为会是谁?”
“没什么,我只是想说这么晚了,还会有人打电话过来。”
“那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以后每晚我都会打电话给你。”
“什么?”
“不用这么惊讶吧,因为我实在想你想得睡不着觉,又不能马上见到你,所以只好听听你的声音了。于是你就接到了电话。”
“难道你这样说话都不会脸红吗?还是你对每个女孩子都这样讲话?”我略带讽刺的口吻说道。
“当然不是了,你可别听皓明胡说啊,我可是很正派的人。”
“这跟皓明有什么关系?”
“皓明没有和你说我的大学生活吗?”
“你的大学生活?没有啊。”
“没有就好,皓明真讲义气,够情意,好兄弟。”
“听你这么说,我倒是有些兴趣了,以后要问皓明一下了。”
“千万不要啊,也没什么,如果你想知道,改天见了面,我亲口说给你听。”
“我跟你开玩笑呢,我为什么要知道你的隐私?好了啦,于大少爷,不早了,听也听了,说也说了,现在可以睡觉了吧,你不说话,我可要挂电话了。”
“真的很晚了,那好吧,晚安,曦儿。”
“晚安。”
我放下电话,觉得好笑,表面潇洒的翩翩阔少爷,此时却像一个需要人保护与照顾的孩童,‘改天见面’?恐怕今生都不会见面了,有钱人就是异想天开,真不知皓明怎么会认识这样的朋友?说话从来不经过大脑,那么美好的有语言,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变得那样随便与苍白,朦胧中,我睡着了,却没有等来皓明的电话。
我的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一连好几个星期没有再见到皓明,至于那个晚上说会每晚给我打电话的于大少爷,也从此杳无音讯。我这样想着,向教研室走去,突然一辆车子开了过来,猛地停在了我的面前,我被吓了一跳,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我双眼瞪着那辆车,车门一开,竟走出了于子涛,我这才记起了这辆车,我真的是很健忘。
“曦儿,是不是吓到你了?真的对不起。”
“你怎么会到学校来?”我自顾自地说。
“想你了呗。”
“又来了......”
“好了,我不开玩笑,我有事请跟你说,上车吧。”
“有什么话就在这说罢,我下午还有课呢。”
“我下午送你回来,这样总可以了吧。”他用乞求的目光看着我,几个星期没见,他变得有些憔悴了,我犹豫了一下,他却一把夺过我手中的书,交给了一个路过的学生,我无奈地笑了笑,上了车。
“现在可以说了吧,到底什么事?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是我母亲,她......”
“伯母怎么了?”想起于伯母那慈祥的面孔,我不禁很着急,
“你快说呀。”
“她的病又恶化了,我和老爸日夜轮流守在她的床边,曦儿,对不起。”
“什么?怎么突然跟我说对不起。”
“说好了,每晚给你打电话,可是我失言了。”
“嗯?”我用惊讶的眼光看着他,那晚的话我还以为他在开玩笑,根本就没放在心上,现在看来倒是我错怪人家了,看他那憔悴的样子,我无法再去打击他,
“照顾伯母要紧嘛,我又没有怪你。”
“真的吗?曦儿,你真是太善解人意了,现在我终于明白皓明为什么那样尊敬你了,为什么每次提到你,他的眼中都会浮现出光芒。”
皓明?好遥远的名字,他似乎真的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那么你见我,只为向我说对不起吗?”我心里这样想,却没有这样说。
“伯母病得这么严重,你怎么跑出来了呢?她应该需要人照顾才对呀。”
“曦儿,谢谢你这么关心老妈,她现在已经好多了,只是一直对我说,你为什么不去看她?是不是我们吵架了?一直催着我来找你,我也没办法啊,所以只好答应她带你过去了,让她放心。曦儿,你现在可以去见老妈吗?”
我默默地听着,我能想象得出伯母焦虑的眼神,子涛无奈的样子及伯父伤心难过的心情,泪水慢慢的蓄满了我的眼眶,我顿时觉得自己很残忍,是我给了伯母希望,可是万一有一天,这希望破灭了,那我岂不是在亲手刺痛一个人母亲的心啊。我不敢想下去,强忍着泪水,有些哽咽地说:
“咱们现在就去见伯母。”
“谢谢你,曦儿。”
车子顿时消失在地平线上,当子涛推开伯母房门的那一刻,我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泪水,伯母的面容憔悴,没有了第一次见面时的神采,显得疲惫极了,当她看到我时,眼睛里充满了惊喜,嘴角露出了笑容,我忘乎所以地扑倒在她的怀里。
“伯母......”便痛哭了起来,那一刻我觉得,似乎躺在那里的人,就是我的亲生母亲,我们像一对恍如隔世的母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好半天,伯母扶起我,
“乖孩子,不哭了,你让我觉得像犯了错。”
“千万不要这样说,伯母,是我不对,我应该早来看你的,害您担心我,我答应您我以后再也不会了,您能原谅我吗?”
“什么原谅不原谅,傻孩子,我根本就没生气,我只是怪子涛,一定是他欺负你了,否则你怎么会这么长时间都不到家里来玩?”
“没有,伯母,子涛他对我很好,只是学校最近很忙,竟……”我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好了,好像生离死别似的,子涛,你带着曦儿去洗洗脸,你母亲也该休息了。”伯父替我解了围,
“是。”
“伯母,你要按时吃药,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
“嗯,好,工作忙走不开就不用大老远地跑过来了。快去洗洗吧,哭得像个泪人似的。”伯母抚摸着我的头,温柔地看着我。
我和子涛走出房间,他愣愣地看着我,我想我此时狼狈极了,刚才哭得稀里哗啦的,一定是把他们吓坏了,谁让我这么爱哭呢。
我跟子涛去了洗手间,反身要关门,他却站在门口不动,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我,我刚要说话,他却慢慢地抬起手,轻轻地帮我拭去脸上的泪痕,我竟一时愣在那里,任凭他帮我擦眼泪,突然他一把将我拉在怀中,紧紧地抱着我,我能感觉到他的体温,能感觉到他无规律的心跳,许久,他放开我,我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我只是不想让伯母伤心,才来看她的,你也不用这么激动啊?让我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件很伟大的事似的。”我轻描淡写地说。
“曦儿,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你真是让我太震撼了,我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皓明说你不是一般的女孩子了,你简直太不一般了,你知道吗?当我看到你泪流满面的时候,我只想冲向前为你擦干泪水,告诉你以后……”
“好了,好了,知道了,不要贫嘴了,我对你的花言巧语已经领教过了,你快出去吧,我要好好洗洗脸,否则真的要变成花脸猫了。”
我说着不等他的解释,就将他推出了门外,关上了门,虽然我这么轻松地评价他的话,但我能感觉到他刚才的话应该是真的,虽然我不知道于子涛以前是一个怎样的人,但我相信他刚才的话并非在开玩笑,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呢?我只是皓明找来的一个临时演员, 扮演他的临时女朋友,千万不要有人因为这件事而受到伤害啊。
当我和子涛回到客厅的时候,伯父正笑盈盈地看着我呢,
“曦儿,我们家真应该好好谢谢你,你似乎是上天赐给我们家的礼物,从玉莲生病以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高兴,子涛真的是有福气啊。”
“伯父,千万不要这么说,我与伯母似乎很久以前就认识似的,每次见到她,我都感到特别亲切。”我说的是真心话。
“玉莲自从上次见过你后,也曾这样对我说,他把你当成了自己的女儿,哦,也许你还不知道我们从前有一个女儿,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您和伯母还有一个女儿,怎么没见到她啊,在国外留学吗?”
“她......哎......”
“曦儿,你不是说下午有课吗,我送你回去吧。爸,你也休息一下吧,我送曦儿回去。”
“哦。”于伯父似乎从遥远的记忆中醒过来,
“吃过中饭再走吧。”
“不了,伯父,我已经吃过了,我明天再来看伯母,您也要注意身体。”
车子行驶在公路上。
“子涛,能问你一件事吗?”
“当然可以。”
“为什么刚才伯父提到女儿时,你却打断了他的话?”
“这个......”
“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啊?”
“也不是什么秘密,是这样的,我本来有一个姐姐,大我两岁,记得我四岁那年,爸妈带我们出去玩,那天的人特别多,结果姐姐和我们走散了……所以爸刚才把提到她,我怕他难过,就……如果姐姐还在我们身边该有多好啊。”他说着眼里出现了一层迷雾。
我静静地听着,泪水充盈着眼眶,怪不得伯母见了我,会那样地激动呢,原来是在思念自己的女儿。
“我相信你的姐姐一定还活着,而且一定生活的很幸福,也许有一天,你们一家人就会重逢了。”我安慰着子涛,心里却波涛汹涌。
“可以告诉我她的名字吗?”
“她叫子波。那年我只有四岁,对姐姐的印象早已模糊,不过,听母亲说,好像有什么胎记,我不想让她难过,便不再提起。”
“哦?胎记,”
我的心咯噔一下,因为我的左肩上也有一个胎记,是一个类似于蝴蝶状的胎记,怎么会这样巧呢?看来我和于家还真的有缘啊。
“是不是感觉问题太沉重了?”子涛见我半天没说话,便转换了话题。
“最近怎么没见到皓明呢?这家伙也不和我联系。”
“皓明?”
“是啊,他最近没有来找你吗?他真是个工作狂,工作起来连我们这些朋友都忘了。”
“子涛,”
“什么事?”
“你知道皓明为什么回长春吗?”
“恩?”听我这样问,他用惊讶的目光看着我。
“你们不是老同学吗?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我没有回答,是啊,我们仅仅是老同学。
“他辞掉了山东的工作,突然回长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知道他现在在一家公司上班,做财务部经理,住在公司的职工公寓里,最近我母亲的病很重,我也没去找他,他说来看望我的母亲,但也没有来,前几日我的父母还提到他呢,说好想见他。真不知这小子好好的山东不待,偏偏要跑回来?”
我默默地听着子涛的话,却不知如何回答,这也是我所疑惑的,难道是为了阿娇?一定是为了阿娇,阿娇现在在四平,如果他回来,两个人就可以经常见面了。
“我知道为什么,是为了阿娇。”
“阿娇?是谁呀?”
“皓明的女朋友,同是我们的高中同学,一个恬静、温婉的女孩子,现在在四平工作,叫吴语娇。这些天,皓明应该和她在一起吧。”
“哦,看不出来,这小子是为了红颜知己啊,可我怎么从未听他提过他有女朋友啊?他的保密工作未免做的太好了吧。”
“是吗?”
“当然是了,我说嘛,大学四年都不交女朋友,那么多的漂亮美媚他一个也没看上,原来是早已心有所属了。”
是啊,早就心有所属了,八年了。八年前,我们读高一,皓明和阿娇本是同桌,而我和阿娇又是很好的朋友,后来由于我的同桌休学,皓明竟成了我的同桌。那时候的阿娇就已出落得亭亭玉立了,班上追她的男孩子可以排成队,也难怪皓明会喜欢她。而我也问过阿娇,她虽然不说,但我知道她也是喜欢皓明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每次和她联系,她都会对我说些皓明的近况,虽然我有些事我早已知道了,但听了她的话,竟然感慨良多,不知是什么滋味。这次皓明突然回来,一定是要和阿娇谈婚论嫁了吧。可是为什么我的心竟会感到如此的失落呢?
“曦儿,先别回学校了,我们去吃饭吧。”
“不去了,时间不够了,学生们还等着我去上课呢,再说我刚才不是说已经吃过了吗。”
“我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了,无论对工作还是对生活,你都那么充满热情。”
匆匆忙忙上完了课,虽然还不到五点半,但外面已经漆黑一片了,长春的冬天,天黑的就是这样早。今晚我没课,在班里转了一圈,解答了几个学生的提问,又收了几份作文,便打算回住处。
快到校门口的时候,手机响了,手机上显示着熟悉的号码,
“喂,赵姐。”
“皓明?”
“在上课吗?”
“我刚下课,马上就到校门口了,打算回宿舍。”
“我在校门口呢。”
昏黄的路灯下,我可以看见皓明站在那里。
“皓明。”他回过头来,冲我浅浅地微笑,我走近他,
“大忙人,还以为你人间蒸发了呢。”他依旧笑着,没有回答。
“赵姐,吃过饭了吗?”
“你不说我都给忘记了,我连中午饭都没吃呢。”
“没吃中午饭?”
“是啊,你呢?吃了吗”
“没呢。我们一起去吃吧。”
“回家吧,我做给你吃。”他同意了,似乎很高兴,我的住处离学校很近,没几分钟就到了,
“先看会儿电视吧,我去做饭,一会就好。”
“我和你一起做吧。”我一听笑了,
“你会做饭吗?我怎么不知道。”
“不信吗?那就让我露两手给我美丽的赵姐看看。”我听了笑得更灿烂了,
“是不是受了子涛的影响,你怎么也这样子说话了。”他没有回答我,只是用那双忧郁的眼睛看了我一会儿,便接过我手中的围裙,走进厨房,我笑着也跟了进去。
皓明没有说谎,一时间我竟成了副手,他娴熟的样子都让我感到自叹不如,一会儿便大功告成了,我看着桌子上的菜,啧啧称赞,
“四年没见,没想到你竟成了出色的厨师。”他也笑了,帮我盛了一碗饭,自己也盛了一碗,
“那个时候不想出去吃饭,只好自己学着做了,时间长了,也就会了。”他说着夹了菜放在我的碗里,是我最爱吃的西红柿炒鸡蛋,
“哇,好好吃啊。”
“那就多吃点啊。”他说着把整盘菜端到我跟前,我还真不客气,一边吃一边看着他笑。
“真的好好吃啊,以后经常来我家做给我吃吧,我做的真是太不像样子了。”我像个孩子似的那样笑着,好像很久没有看见糖,突然见到那么好吃的糖,恨不能全部都吃掉。我抬头,发现皓明正看着我,浅浅地笑着,我的脸竟唰的红了。
“看我干吗?怎么不吃啊?我又吃不了这么多。”
“你爱吃就多吃点,看你那么瘦。我不是很饿。”他依旧看着我。
“你不是也很瘦吗?不饿?我才不相信。对了,中午为什么没吃饭?”我笑着看他。
“你不是也没吃吗?”
“我是有原因的,中午去看伯母了。”
“哦,她还好吧?”
“最近伯母的病情又严重了,子涛和伯父都很担心。”
“子涛最近经常来找你吗?你们的交往还顺利吧?”他低头吃着米饭。
“什么交往啊?不是你叫我去做他的临时女朋友吗?他没事找我干嘛?我们又没有真的在谈恋爱。”我说着夹了一根豆角放在他的碗里。
“可是我认为子涛不错啊。”
“是不错,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啊?不说他了,你最近工作很忙吗?”
“很忙吗?还可以吧。”
“什么叫很忙吧,还可以。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吃中午饭?你的胃不好,要懂得自己照顾自己,你等一下,”我放下碗筷跑进卧室,出来时手里多了一瓶胃药。
“这是什么?”他接过我递给他的药。
“胃药啊,前几天和同事逛街,顺便买的,听说很好用。”
“谢谢你,赵姐。”
“怎么突然说谢呀?姐姐给弟弟买药还要谢?”我没有注意到他听了我的话有什么样的表情,只顾着低头吃我的西红柿炒鸡蛋了,但我能感觉得到他一双忧郁的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过我。
吃过饭,我们对坐在沙发上,他手里捧着水杯,
“这么突然回来,是不是为了阿娇?”
“谁?吴语娇?”
“啊,难道你不是想给她一个惊喜吗?这些天你连电话都不给我打一个,难道不是和她在一起吗?我说的没错吧?你总该不会为了我才突然回来的吧。”他没回答,眼睛却盯着桌子上的一架相框。
“还留着这张照片呢?”
“什么?啊?啊。”他走了过去,拿起了那个相框,认真的看着。
那是一张我和皓明的合影,文理分科时,同学组织的一次合影留念,记得当时他缠着我,非要和我合一张影。我当时还笑他,为什么不去找阿娇照。而且当时看他非照不可的样子,我还说又不是今生都不会再相见了,以后有的是机会照相,但最后还是照了。没想到这么多年,我一直保留着它,竟不忍丢弃它。
“我那张找不到了,什么时候,能够再照一张合影呢?”他自言自语地说着。
“随时都可以啊,我这次绝不会像以前一样,和你开玩笑了,我保证。”但我还是笑了。
“还是不照了,你看了会难过。”
“恩?你怎么了皓明?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他听了我的话,好像突然回到现实似的,
“没有,我很好,很晚了,我要回去了。”
“我们明天一起去看伯母吧,子涛说伯父、伯母想见你呢。”他略似沉思,
“好吧。”
“我明天下午没课,你过来找我吧。”他点点头。
翌日午后,我正要给皓明打电话,手机却响了,
“曦儿,可以走了吗?”是子涛。
上了车,子涛要启动车子,
“等等,我和皓明约好了,他也要去看伯母。”
“是吗?太好了,这小子终于露面了。”
对于皓明的到来,伯父、伯母很是高兴,晚上一起吃了晚饭,饭后子涛要送我和皓明回去,可皓明却坚持要自己回去。
“谢谢明哥成全,小弟不胜感激。”子涛说着双手抱拳。我在一旁看了觉得好笑。
回到住所,
“这次该请我进去坐一会儿了吧?”我笑了,
“请吧,于大少爷。”
“你随便坐,我给你倒杯咖啡。”
当我端着咖啡走出来的时候,子涛的手里正拿着我和皓明的合影,
“那还是七年前照的呢,时间过得真快呀。”我感叹着。
“我有些嫉妒皓明了。”
“为什么?”我看着他。
“因为这张照片啊。我和你什么时候能有张合影啊?”我笑了。
“我是说什么时候把我们的结婚照摆在这?”
“明天就去照,后天就可以摆在这了。”我以为子涛又在开玩笑了,便附和他。
“真的吗?我是认真的,曦儿,我不是在开玩笑,我也没有演戏。” 我顿时无语,用诧异的眼光看着他。
晚上,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子涛的话仍旧回荡在我耳边,他竟假戏真做,要我做他的女朋友,并向我求婚,望着无名指上的钻戒,我不知如何是好,他没有马上让我答应,即使我拒绝了,这枚戒指就算作我帮他的一个礼物。我坐起来,拨通了皓明的手机,
“赵姐,怎么这么晚打过来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听出皓明的声音有些急,其实我也没有想到这么晚了,皓明的手机会开着。
“没什么事,你还没睡吗?”
“没呢,在看文件,不过不是很急。赵姐,你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恩,我不知该怎么办,又睡不着,想问问你的意见。”
“那你说吧,不用着急。”
“子涛向我求婚了,”
“子涛的速度可真快呀。”
“你说什么,皓明?我没听清。”
“没什么,答应他了吗?”
“没有,我不知道该不该答应他。”
“为什么不答应他?子涛的条件那么好,人也不错。”我听了竟一时觉得胸口发痛,半天没说话,根本无法说出话来。
“赵姐,你在听吗?”我怅然若失,
“在听。”
“为什么不说话了,怎么了?”
“没什么,这么晚了,我困了。”
“那好,晚安,再打给你。”
我挂断了电话,泪水再也掩饰不住,肆无忌惮地流下来,我的心是那么的疼,为什么我听了皓明的话会那么伤心呢?我泣不成声,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再见皓明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
我答应了子涛的求婚,子涛坚持要庆祝一下。本来他想办个订婚仪式,我觉得太浪费了,便作罢,而且我还没有做好为人妻的准备。双方的父母倒是高兴得不得了,将日子定在了寒假。
虽然只是一个小型的晚宴,但还是来了好多的人,大家都很高兴,唯独皓明,独自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一杯又一杯地喝着酒,却没有见到阿娇。
子涛拉着我向每一位客人敬酒,轮到皓明时,
“子涛,恭喜你终于抱得美人归。但是一定要答应我,要好好待赵姐,一定要让她幸福。”他似有醉意,深情地望着我,我竟在那双忧郁的眼神里看到了泪痕。我的心有如刀绞般,顿时泪水充盈眼眶,想说的话却说不出来,只见他低头喝光了酒,子涛爽朗地笑了,
“放心吧,兄弟,我知道你和曦儿情谊深厚,我一定会让她幸福的。”说着也一饮而尽,然后我们又去向别的客人敬酒了。
晚宴很晚才结束,客人们几乎都走了,只剩下皓明还坐在那,显然他已经喝醉了,而手中却依旧端着酒杯自斟自饮。子涛也喝醉了,我叫过司机老于,叮嘱他将子涛送回去,老于看着皓明,欲言又止,
“放心吧,于叔叔,他是我弟弟,我送他回去。”老于点点头,开车走了。
我转身去扶皓明,他虽醉了,却还认得我,不停地叫“赵姐”,他的眼里充满血丝,我像哄婴儿般柔声说:
“皓明,来,我扶你出去,咱们回家。”他似乎听明白了我的话,很顺从地任我扶着,虽然有些不稳,但很快便叫到了一辆出租车。
上了车我才发现,我竟还不知道皓明住在哪里,我只好告诉了司机我的地址。
我和皓明并肩坐在后车座上,皓明紧紧地抓着我的手不放,车子里许久的沉默。我望着窗外,皓明慢慢地靠在我的肩上睡着了,我能感受到他均匀的呼吸声,想要伸手去弄一下头发,可刚要抽出去的手却被握得更紧了。
“小姐,到了。”听见司机的声音,我才回过神来,轻轻推醒了皓明,扶着他进了我的卧室,将他扶躺在床上,帮他盖好被子,放了一条热毛巾在他头上,然后看着他,突然觉得有些气愤,
“为什么要喝这么多酒啊?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你以前不是不喝酒吗?今天怎么……”我还想说什么,皓明却突然坐了起来,紧紧地抱住了我,轻声说:
“赵姐,不要走……曦儿,你为什么要答应子涛的求婚?为什么……”他一遍一遍地说着,我被抱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好久,他不再说话,我又听到了均匀的呼吸声,才轻轻地放他躺下,却看到他的眼角残留着两道泪痕。
我看着皓明的脸,本应是一张俊美的脸,怎么一个多月不见,竟变得如此憔悴呢?他不是希望我嫁给子涛吗?这么多年了,他还是第一次叫我曦儿。皓明,你的心里到底装着些什么呢?我坐在他的旁边,久久地看着他,而他则始终握着我的手,喊着我的名字,断断续续,我迷惘了,为什么我会这么在意皓明的话呢?泪水不知何时已流了下来,他是为了阿娇才会这样吗?可是这样想着,为什么我的心会产生一种酸涩的感觉呢?
不知过了多久,我趴在皓明的身上睡着了,当我醒来的时候,身上多了一件毛毯。我张着朦胧的睡眼抬头,却看见皓明正用那双忧郁的眼睛深情地看着我,忽然感觉我的心狂跳不止,脸也像火烧了似的,很烫,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赵姐,对不起,害你一夜没有好好休息。”我如梦方舒,站起身,将毛毯放在一边,伸手摸了摸皓明的额头,我笑了,
“还好昨晚没有着凉,真不知道你昨晚为什么喝那么多的酒,现在头是不是很疼啊?”我边说边去拉窗帘,回转身的时候,皓明已坐起身来,看着我,
“怎么不说话?昨晚都快吓死我了,不过没有想到,你会那么乖,那么听我的话。不过,你昨晚说了许多醉话。”
“是吗?”
“也没什么了。不过有件事让我很生气,到现在我还不知你住在哪呢?”
“是啊,我都没有告诉你。”我没有听他说下去,径自到了厨房去弄早餐。
“皓明,你再睡一会儿吧,我前两节有课,记得吃早饭啊,不管你和阿娇出了什么事,也不用这样折磨自己,以后不要喝那么多酒了。”我说完打算出门,
“赵姐,你等等,你刚才说我和吴语娇怎么了?”
“你们没吵架?那昨晚怎么是你一个人来参加晚宴,不是说好要一起的吗?”皓明眼底闪过一抹忧郁,我却没有注意到。
“没事了,放心吧,我们一定准时参加婚礼。”
“这还差不多,记得吃早饭,我走了。”
好不容易上完了课,便迫不及待地跑回宿舍,却发现皓明已经走了。餐桌上放着这一张便条,
“赵姐,昨晚真的很对不起,给你添了诸多不便,但请放心,我和语娇会准时参加你的婚礼,祝你幸福,皓明。”
我看着这些文字,眼前浮现的是皓明消瘦的脸庞,忧郁的眼神,还有昨晚他说的那些话。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一定不是我想的那样,他和阿娇才是天生的一对,我不能再胡思乱想了,正在这时手机响起,是子涛,
“怎么样,头还疼吗?”我有些心不在焉地问了一句。
“还有点疼,昨晚太高兴,喝得太多了,老于说皓明也喝多了。”
“是啊,你们两个昨晚都很失态啊。哦,对了,我把婚纱照取回来了 ,一会儿我拿过去给伯母看。”
“那我过去接你吧,你等着我。”
“伯母,您是不是也喜欢这张照片啊?我特意将它放大了。”我自顾说着,没发觉伯母的脸色有些不对,好半天才发觉伯母有些呆滞的目光,
“妈,你怎么了?”
“玉莲,是不是哪里又不舒服了?”
“孩子,你今年26岁,你左肩的后背上有块蝴蝶状的胎记。”
我点点头,
“是啊。”我看了看那张照片,照片上我背对着摄影师,左肩露在外面,可以看到一块蝴蝶状的胎记。
“孩子,你是我的孩子。”伯母说着一把将我搂入怀里。
“玉莲,你是不是弄错了,曦儿怎么会是子波呢?”伯父看着伯母,子涛愣在一旁,伯母轻轻松开我,
“ 孩子,我可不可以见见你的父母,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第一次见到你,就有一种似前世就认识的感觉,原来你就是我失散多年的女儿啊。”伯母说着泪如雨下。
我完全傻了,泪水也早已流了出来,子涛木然地看着这一切,仿佛不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伯父的眉头紧锁,好久,我定了定心神,尽量使自己平静,
“伯母,您先不要太伤心,这对您的身体不好,我答应您,我会尽量把我的父母接过来。”
我真佩服我自己,此时还能沉得住气,终于劝得伯母休息了,拉着子涛跟伯父到了客厅,此时的子涛早已没有了昔日的风采与幽默,他看着我,似乎要把我看透,我将头转向伯父,
“伯父,请您也保持冷静,伯母现在的心情很激动,我知道您也一定很震惊,但请您务必保重身体,照顾好伯母和自己,我和子涛还有些话要说,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好孩子,真难为你了。”
“欣然”咖啡屋。
我和子涛对坐着,谁也不说话,许久,我看着子涛,
“子涛,我知道你对我很好,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我又何尝不是呢?但是我们现在都需要冷静,我们要为伯母考虑。”
“我冷静不了,即将成为我妻子的曦儿,怎么会突然变成我的姐姐了呢?”
“子涛,我知道,你很痛苦,无论事情结果是什么,你都要答应我,不要做出让伯父、伯母和我伤心、难过的事情,知道吗?在我心里,你是那么的高傲、阳光、胸无城府、坦率,如果因此而变得让我不认识,那就让我太失望了。”
“但是……”但是子涛毕竟是子涛,他很快就恢复了理智,握着我的双手,
“无论你是谁,我都依然爱你。”我看着那双挚诚的双眼,泪水再一次流了下来,他伸手轻轻地为我擦去泪水,
“不许哭,刚才你是那么的坚强,镇定,如果你先动摇了,那我可就要放弃了。”我不住地点着头。
黑暗中,我躺在床上,顿时崩溃,心里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慢慢地在黑暗中滋生,泪水又不觉得流了出来,擦了又擦,但就是止不住。
几天之后,随着父母的到来,一切真相便大白于天下。
也许冥冥中早有定数,我又一次未来得及准备,便成了另一家的女儿,另一个人的姐姐,我没有搬到于宅去,依旧住在我的宿舍里。
日子依旧如水般过着,我过得很充实,两边的父母、弟弟、妹妹,都很爱很爱我,我真的好幸福啊。尤其是子涛,又变成从前的那个样子,见到漂亮的女孩子就搭讪,他会像以前一样接我回家里吃饭,只是不愿叫我姐姐,用他的话就是一时间改不了口,他还问我什么时候把迎迎介绍给他,他说可不能亏了自己,姐姐跑了,妹妹顶着,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用手指敲着他的脑袋,
“你还真是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别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你以前在大学里是如何拈花惹草的,我才不会把自己妹妹往火坑里推。”
“是不是皓明那小子向你揭了我的老底?害得我现在都成了火坑了,看我见了他不好好收拾他。”
自从那次晚宴后,又好久没有和皓明联系了,他现在应该和阿娇和好了吧,我不该在这个时候去打扰他吧,或许不久之后我就会收到他们的喜帖了。我原本以为故事就这样结束了,所有的人都会很幸福。
周末晚上,我正在准备下一周的教案,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想起,而且越来越急,
我赶忙去开门,
“来了,等一下……”打开门却见到了满脸焦虑的皓明,虽然外面的天气很冷,但我却看见皓明的额头上有汗珠在流动。
“皓明?你……”
我还未说下去,他却一把将我拥入怀中,我被他给弄楞住了,我只能听到他急促的喘息声,我只好轻轻地推上门,任由他抱在怀中,忽然我觉有一滴泪滑过我的脸颊,接着又是一滴,然后又是一滴。
皓明竟然哭了,我推开他,伸手帮他擦去泪水,
“出了什么事吗?是不是阿娇……”
“为什么你总是想着别人?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一个人承担?”我被他的喊声吓住了,我的手还停留在他的脸上,惊恐地看着他,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缓和了语气,温柔地看着我,
“对不起,赵姐,我吓到你了吧。”他用那双忧郁的眼睛看着我,我赶忙收回了手,连声说:
“没有,皓明,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究竟为什么生气呀?”
“到现在还问我为什么,你是子涛的姐姐,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
“这么说是真的了,那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本来想告诉你的,可是你很忙,而且你和阿娇……”
“为什么你总是这样,所有的泪水都要一个人去流?要不是刚才子涛来找我,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我们忙着准备结婚?也没什么了,现在一切都很好啊,子涛又像从前一样了。”
“那你呢?你好吗?”
“我也很好啊,我现在很幸福,别人只有一个爸爸、妈妈,而我却有两个,还有弟弟、妹妹。”
“你怎么会这么轻松地笑对一切呢?你为什么这样善良呢?你……”皓明很激动,再也说不下去了,然后又将我搂尽怀里,嘴里喃喃地说:
“为什么这么傻?你这样叫我如何放心地离开呢?”我听得云里雾里,想象他话里的含义,但我却终究没有去问,大概他要和阿娇结婚了,不会像以前一样那样照顾我了吧。我被他拥在怀中,竟感到了离别的伤感,似乎有什么正离我远走。
这以后我又很少见到皓明了,只是偶尔的会收到他的问候,直到有一天,阿娇的电话响起。
那一刻,我听着阿娇的痛诉,我的心如刀绞,顿时泪如雨下,我放下电话,愣愣地坐在那里,刚才发生的事好像是在做梦。是的,我多么希望那只是一个梦……可是,泪水划入嘴里的苦涩,却残忍地提醒着我去接受这再真实不过的疼痛。好半天,我突然坐起身来,疯了一样冲上一辆出租车,一路上我的脑子里,闪现的都是阿娇的话,
“赵姐,对不起,请你原谅我,但是现在我必须把一切都告诉你,我不能再看着皓明痛苦下去了。赵姐,自始至终,皓明喜欢的人都是你,一直都是你。”
“ 还记得以前我收到的那些情书吗?其中有一封不是给我的,是皓明托我转交给你的,可是那时我很喜欢他,于是我没有把信转给你,皓明以为你没有接受他,以后便不再写信。知道为什么你一直以为我是他的女朋友吗?那是因为高考那年,皓明被查出来了白血病。他不想让你知道,骗你我是他的女朋友,我竟会答应他?他早已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你能够幸福,他以为于子涛会是你的幸福,没想到天意弄人,你竟会是于子涛的姐姐。还有当年报考时,我故意错说了你的志愿,你和他的那张合影也是被我收走的,对不起,赵姐。现在皓明的病已经恶化了,如果再找不到合适的骨髓配对,皓明他……赵姐,你快去看看他吧……”
电话的两端,我和阿娇都已泣不成声,眼前浮现的全是皓明消瘦的脸庞,忧郁的眼神,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这样消瘦,为什么他的眼神总是装着忧郁,为什么他看我的时候是那样的深情,为什么晚宴那晚他不停地叫着我的名字,皓明,那是你想爱却不能爱的痛苦呻吟吗?抑或是你根本就无法言爱的挣扎?
一个人有秘密来不及说是可悲的,而一个人有秘密,也有了说的机会,却不许自己说出来,则是更加的悲哀,悲哀到杀身难赎的地步。
我终于明白了比贫穷更痛苦的是相思,而比相思更痛苦的,是隐忍。
心痛与愧疚在我的心底迅速地蔓延开来,狠狠地纠结着我的眉,紧紧地拧住了我的心。
站在病房门口,我擦干了泪水,轻轻地推开了门,一股刺鼻的味道迎面扑来,屋内是耀眼的白,唯一的一张床上,躺着浑身插满管子的皓明,我走过去坐在他的身边。
皓明闭着双眼,显得很安详,只是那张脸更加得消瘦了,也更加得的苍白了,望着这张苍白的脸,我只觉得疼。伸手理顺他微显凌乱的头发,双手抚摸着他消瘦的脸旁,泪水再次掉了下来,一滴、一滴,落在皓明的脸上,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一头趴在皓明的身上轻声地抽噎起来,心里默默地念着他的名字,一遍、一遍…..
忽然感觉一只温暖的手抚上我的头发,我颤着身体慢慢抬起头,看着他,他正微笑地看着我,眼睛里没有了昔日的忧郁,而是如一湖秋水,平静、轻柔,我的心更痛了,泪水默默地流着,皓明用那只没有打点滴的手,为我轻轻拭着泪,坐起来,温柔地看着我,
“赵姐,对不起,我让你难过了,我一直努力地让你开心,让你幸福,可我却没有做到。”
“你总是说我傻,你又何尝不是呢?如果不是阿娇打电话给我,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瞒着我。我是货物吗?为什么把心爱的人让给别人?却把自己推向痛苦的边缘?难道你不知道,在你痛苦的时候,有人也在莫名其妙地伤心吗?……”
我越说越气,脸涨得通红,双眼瞪着他,激动得浑身直哆嗦,突然我张合的双唇被皓明轻轻地压住。一时间,我无法呼吸,只能感觉皓明柔软的嘴唇在我的唇上移动,好温柔、好温暖,仿佛时间停在了这一刻,万物都不动了,我像踩在云彩上,一直往上飘、往上飘,我的心越跳越厉害,脸像火烧了一样。
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爱上眼前的这个人,而且早已爱的那么深了,当我知道他躺在医院的那一刻,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思想似乎都要停止了,仿佛我的世界一下子变得黑暗了,什么都没有了,我终于明白了有一种伤叫做弱不禁风,有一种痛叫做寸断柔肠。
皓明吻着我,好久,仿佛是临别的寄托。不知道下一次,我们是否还会看着彼此的目光,去倾听彼此的心跳。他吻去我的泪水,将我紧紧拥在怀里,我似乎已习惯了他的怀抱,那里好温暖、好温馨,躺在他的怀里我很安心,很想永远就这样,一直到老。
“赵姐,你答应我……”
“叫我曦儿,像那晚一样。”
“那晚?你是说……”
“对呀,那晚你喝多了,拉着我的手不放,叫我不要走。”
“我真的那样说?可是我第二天问你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说?”
“你还说呢,当时都把我吓坏了,哪敢告诉你呀。万一我破坏你和阿娇的大好姻缘,我可担当不起。”我说着窃窃地笑了。
“怎么变得这样调皮?”他停了停接着说:
“曦儿,你答应我,以后没有我在身边,一定要好好活着,让自己幸福。”我能感觉得到皓明声音中的颤抖,我没有说话,听着皓明的心跳。
后记
今年的冬天好漫长啊,外面下起了鹅毛大雪,我推开了门,伸手去接飘落的雪花,兴奋地跳着,
“还说别人不会照顾自己?自己还不是一样。”皓明说着将一件风衣披在我的身上。
“你现在是不是后悔娶了我?”我回头瞪着他,一副不讲理的样子。
“我喜欢还来不及呢,如果不是你的骨髓,我怎么会这么幸福地拥娇妻入怀呢。”他说着又压住了我的双唇,我幸福地搂住了的他的颈项,踮起脚尖,回应他以热烈的亲吻。
外面的雪花依旧飘飘洒洒,我的故事写到这里也该结束了,因为我看到墙角的腊梅花已经开了,相信我和皓明会永远在一起,因为等待,所以花开了,并且一定可以守候到花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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