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想写一篇有关夏雨的文章，雨水在我心里已潮湿成一片沼泽，可每次刚想提笔，总是给叉开了，还是胸中无竹的缘故吧。

想写夏雨，题目也颇费思量，想来想去怎么也撇不开曾读过的文章里的一个词：雨吻花。我实在是太喜欢它了，形神兼备，又很富有诗情画意。最后还是忍不住借它一用，约改一下：雨之吻，你收到了吗？

这个题目与夏雨真有点风马牛不相及，它应是“天街小雨润如酥”春雨的最好注脚；而夏雨是狂躁火爆的，总是相伴闪电雷鸣，狂风而来，或者来去迅及，防不胜防，哪有半点怜香惜玉的温存？

小时，夏雨给我的印象太深了。

俗话说：六月天孩儿脸，说变就变。又说：六月下雨隔田堘。每到炎热的夏天，是农村最忙、农民最辛苦的时候，“双抢”是不敢延误时日的，耽搁几天的时间，对农民来说，有可能是一季的收成泡汤。所以，即使再酷热难耐，乡邻们也是顶着烈日劳作，不敢有丝毫懈怠，黝黑的背脊能反射着太阳的光热。那时收割稻谷是“一条龙”式作业，可谓分工合作：年少者与妇女们总是挥刀割稻，技术娴熟者负责脱粒，小孩递送禾把，壮劳力运送稻谷，老年人或体单力薄者在家晒晒谷子。依稀记得，有一年的夏天，每到中午，还未晾干水汽的谷子摊晒在“堵廉”上，火辣辣的太阳还悬在头顶，远远的天边生出了一块黑云，有经验者赶紧召集大家抢收稻谷。大伙不顾疲乏的身体，一阵忙乱，刚将谷子收进门，只听一声雷响，天就像撕裂了口子，雨水就往下倒。可大伙儿的汗还未干透，就雨住云收，太阳一脸无辜地冲破云层。大伙又忙着将稻谷晒出去。有时，明明相隔只有几丈远的地方，一边是雨线斜织，一边却是艳阳高照，天空中还现出美丽的彩虹。真是“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每当大雨袭来，山洪咆哮，泥沙俱下，小河浊浪滚滚，池塘、水库的水位急剧上涨。待到大雨过后，树折枝，屋掀瓦，落英缤纷，满地狼藉。好在老家是丘陵，虽有大雨，但未有大的水灾，大水退去，地面上总会留下许多来不及游回溪河的鱼虾，就成了乡人的美食。

家乡的夏雨虽无江南的暴烈，但偶尔发起威来也是不容小觑的。

大概是1998年的夏天，某天中午，我正在家中看书，突然光线暗了下来，一阵如石子一样的冰雹和着大雨砸了下来，只听见四周“炮声”隆隆——农人用土制方法对高空射“炮”，将未下落的冰雹粉碎以减低农作物的损失。下了大约二十分钟，楼下已成一条“冰河”，大水挟着飘浮的冰粒向下水道挤去。窗户的隔层里跳进了一尺多高的“冰雹使者”，我放在阳台上的花草“肢体”残缺不全。

今夏以来，听说南方汪洋一片，东北灸热难挡，只有龙乡独得上天恩宠，每天凉风习习，或昼或夜，总会有雨滴光顾。只是雨水一改以往暴烈的个性，一片柔心润泽万物。在它的滋润下，树木葱绿，杨柳依依，花朵娇艳含笑，小草漫出了一地的妩媚；空气中丝丝的湿气给匆匆的身影以抖擞的精神。整个大地浸润出一派清凉的神韵。

当然，夏雨与春雨还是有区别的，虽然今夏它温柔了许多，但还是柔性不够，不像春雨淅淅沥沥一下就是一天一夜，它只是在花草们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将温柔的吻印上那些渴望的心田。花蕊的娇羞，叶片的晶莹，根须的饱胀，大地的泽润，因了雨的吻，大地生机一片。

只有一次，我以为夏雨又恢复了它的脾性。中午去食堂时骄阳还牵出了一地的“五彩云”，女同胞将自己藏在“彩云”下不肯让阳光亲吻。下午突然雾云密布，风尖啸着钻进窗缝在屋内回荡，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我的思路被这难得一见的景观所打断，只好站在窗边凝视着翻滚的黑云。黑云狂暴地将自己一会儿撕裂成狂奔的骏马，一会儿又似好斗的武士，忽而又成了庞大而动作迟缓的乌龟，忽而又将自己装扮成人见人爱的仙女……。风怒吼着，在天地间低啸，树木将自己舞成了一条绿缎。闪电如金蛇狂舞，将沉沉的黑幕不时撕裂，有时如斜斜的一道，有时又似十字剑下劈……。雷声时而在头顶炸响，真让人疑心是否就砸在顶楼上；时而如战车滚过，隆隆声直摄人心魄。我看得如痴如醉。以为会有一场大雨让人甘畅淋漓。

下班时躲进回家的客车里，继续观看着风云的演出。“唰——”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哗——”雨水遇阻变成条条雨线直冲而下。花朵不惧雷电的淫威怒放着。地面渐湿，可雨点却踪影全无，尽管黑幕还在头顶压着，四周透亮，还是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现在窗外又是风云聚会，大块大块的雾云在天空飘过，远方山峦上一条光带束在山腰，将被雾云遮蔽的山峰束成一朵盛开的黑之花。我知道，雨滴正在空中酝酿它的情怀，不久，它的吻就会恩泽大地上的万物。（邹童）

雨之吻，你收到了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