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走出坎坷杨启贤

发表于-2012年06月11日 清晨7:14评论-8条

(1)

1978年8月,我把《心迹》暂搁一边,又去为改变自己的处境和命运奔波。经过一番艰难的拼搏,我终于调离原来的公社,走出那是非之地。有人先是设置种种障碍,上告我“表现不好”,要求把我“留在原地改造” ;后来又是假惺惺答允,采取缓兵之计;最后则是蛮横刁难阻挠,力图把我捆在那里供人取乐,满足空虚而阴湿的报复心理,同时向部下宣示:谁反对,不服从,谁就不会有好下场。我为此据理力争利用所能找到的人脉,摆平关系,终于直接从县教育局下达了调令。于是有人又放出话来,是故意要把我赶走,并在背后狂笑谩骂,证明我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也许编几句谎言,可以博得一些人的赞同,却也可能在正直人眼里露出真面目。发私偾,图报复,必置人死地而后快的作为,只是个别人阴暗心理的表现,对社会对他人的影响都十分有限。

我头也不回地走了,觉得无须过分为自己的失败,过错,受欺,感到懊悔伤心。这一切都不是我个人道德品质的不纯,也不是为人行事的不端,更不是灵魂丑陋,心术不正。也许我把许多路给堵死了,使自己的活动范围越来越窄小,却迫使我只能朝自己认定的路,执著地走下去。我同时又象是一个孤儿在忍受不公正的待遇,靠幻想和期待生存着。但我拥有的勇气和信心,别人是估计不到的,我也无须让人知道自己的真正目标。

我来到城关公社一间学校教书,当然遇到的仍是那种要你唯命是从的领导。他用自己过时的思想在指挥别人行动,却把任何违背都说成是异端,哪怕国家的形势和政策正在发生惊人的变化。他还在死抱过去的信条,因为是这些信条让他当上领导,他也最熟悉,最习惯这些陈旧的东西,捧为一成不变的戒律,不敢有丝毫冒犯。而喜欢专制的人又往往要求别人具有好品德,以忍受他的错误行为。因为忌妒心总是存在,他自己不能达到那种高度,便随意猜测别人的优势将会于他不利。

在改革开放之风还没有吹到这块土地的时候,我又感到不适于生存。然而此时我极力回避和妥协,不愿做无关大局的争辩。何况这里许多教师对我非常尊重,我也以成功的教学,博得师生和家长的拥护。他们当中有不少人是民办或代课教师,特别羡慕我有“正式的饭碗”。

我知道此时国家正处在转轨之中,可是在这样一个封闭的小天地里,无论我怎么“朝前看”,也看不出墙体外面去。不够周围一群年青教师,使我感到一股清新的气息。他们大多二十岁出头,没有经历“时刻不忘阶级斗争” 年代,没有感受到恐惧和压抑,没有象我那样被“教导”得规规矩矩,不敢越雷池一步。他们的思想里充满着叛逆,敢于大胆说话,做自己想做的事,这是可喜的新生一代。

当年社会上有一种《少女xx》手抄本,也许是嗅到“改革开放”带来的新鲜空气和土壤,象病菌一样,也想在春天里滋生,很快就在年青人中间传播开来。想不到经济大潮没有涌到本地,“黄潮”却先袭来。也许比之“政治”,这种东西“保险”些。在一些人眼里即使是“道德败坏”,也不致于象“反革命”,有类似抄家灭族的危险。“性开放”比之“言论自由”少一些危害,于是率先冲了出来、这种东西又迎合了一部份人的需求和好奇,最容易被接受。这是不是社会“开放”的一种必然过程或副产品,不得而知。

那时我看到了学校里的几位年青教师,公开或半公开地相互传递着《少女xx》,只瞒着校长一人。他们不象我这“半老头”处处要瞻前顾后,思量后果。因为开会时领导仍在强调大家要“严打”黄色手抄本,杜绝淫秽读物。尤其教师这职业,社会道德标准往往有较高的要求。虽然教师不是清教徒,同样有七情六欲,抵制黄色诱惑,教师并没有特异功能。但是“为人师表”的桂冠,牵涉到对学生的教育,社会自然会有苛刻的期待。不够这几位年青人的“不怕”,也许是社会进步的另一种表现。

有一天,我也“有幸”一睹《少女xx》手抄本的“真容”。听说早在1974年就有了,成了一些性干渴青年的滋润品。现在说它敢于冲破禁区,起了性启蒙教育的作用,当时却是绝对严厉禁止的。在阅看的过程中,确有一种“脑门冲血”,“血压升高”,“勃然腾起”的感觉,但冲动过后就索然无味,甚而有点恶心和自责:不该好奇去看这种东西,降低自己的人格。那种赤luo裸大量反复的性描写,就象在展示公猪配种一样,纯粹为刺激性器官,做精神自慰,是无聊作文者写下的xing*幻想而已,或是受性压抑过度,突然暴发出来的本能呼唤。但更像是一位低级趣味的人,在公共厕所里画一付大大的性器官,满足一下自己的性欲,过一过自己的色情瘾一样。

在一些世界名著里,在高尔基的作品里,也曾看过一些性爱的描写,那是小说中情节的必然发展,主人公情感的延伸,人物性格的必需交代,不是一方强烈占有另一方,享受另一方,完全是一首十分和谐的奏鸣曲,有前奏,有抒情,有高[chao],有结尾,而且含蓄得让你有想像的空间。你看过之后也会亢奋,会心跳加快,可那种甜蜜沁入你的心肺,让你周身舒畅,久久还在回味,这才是文学。而不是让你到妓院去发泄一下,更不是象一丝不挂在大堂上演示性行为,在众人面前做猥亵动作那样,令人恶心。

性生活本是人类生理和心理上正常的需求,没有它,人类就不能繁衍生息。可几千年的封建统治,男人社会的极端自私,总把女人作为发泄的工具,使这美好的行为,演变成为色情、淫秽、邪恶的东西。又因为强权禁锢,使它成了洪水猛兽,继而突变为堕落,犯罪的行径。随着“开放”带来的新思维,人们的认识逐渐有了变化。正常的性生活是人们情感的调和剂,夫妻和谐共鸣的基础,身体健康的重要因素。在道德范围内,应该允许人们公开去谈论,就象电视上在解读菜谱,传授烹饪技巧,性欲同食欲一样,都是人类生活中的合理需求,不值得大惊小怪。和谐的性爱生活,甚至还是长寿的秘诀,值得去提倡。杜绝色情,应该是从提高人们的道德修养入手,只有崇高的操守,才能有自律的遵守。

(2)

在这间学校,我只呆了一个学期。1979年3月,我又被调到一间完全中学任教,这次不是我个人的请求,是工作上的需要。那里的一位英语教师出国去了,需要一位能教高中英语的教师。我好歹受过培训,无中推有。我只好加倍努力,拼命来做这超出我能力的工作。想不到“福兮祸所倚”,在这里我再一次遭遇挫折。

由于“文革”的耽搁,国家工作人员的工资已多年未调。每月逢到发薪日,本该高兴的事,对一些人来说却象是遇到忌日无异,心里总是酸溜溜的,不是滋味。拿在手中的那可怜的几张钞票,不用数就知道是多少。报酬与工作量极不相称,加上市场上物价飞涨,那几个钱的价值,已“今非昔比”,如何养活一家人,又摆在许多人眼前。我也不例外,可要是有人问我:“一个月多少工资?”,我会毫不迟疑地回答:“四二五”(四十二元五角),好象一点不嫌少。其实喜欢打听别人工资的人,多半是带有瞧不起人的势利眼,对他们可不用装穷。即使他们表示了同情,也不能当真。

好容易盼来一个消息:1979年10月起将再次“调资”。于是教师们喜形于色,大家碰到一块,谈论的中心就是“调资”。前两年曾有过两次“调资”,但范围小,受调人员有限,基本上是有职位的人“承包”了。因为能当个什么“长”或“主任”,自然是“表现好”,调上一级便“理所当然”。后来又一次仅百分二的比例。大家感到简直是“海底捞针”,干脆又给领导,让他先“吃饱”,以后也许不会再想要。其实那根“针” 也早握在领导手里,轮不到大家来“捞” 的。这一次是百分四十的比例,难怪大家都在跷首以待。

直盼到1980年4月,“调资”工作才正式开始。当时学校里在有资格参加“调资”的教师中,按比例可评上十四个名额。我觉得自己教了二十年书,那时又担任着高中毕业班的功课,在“第一线”工作,不久前,还被评为县优秀班主任,承担过一次全公社的公开教学,算得上是教学骨干了吧!论“贡献”应该不比别人差。本人工资又如此之低,还不如一位刚毕业的大专生待遇。对照条件,我以为这次评上准没问题,心里甜滋滋地等待着。

教师们各有各的打算,都在算计着这十四个名额的分配,谁也不肯承认别人比自己强。人人都想拿到手,连那些平日不干工作的人,在钱的面前也都干劲十足。个别人深知自己的劣处,便开始从“手段”、“策略”方面下工夫。互相聚在一块喝酒聊天,彼此吹捧,建立“统一战线”。一些人的脚步明显勤快起来,“串门”的次数多了,找领导“谈心”的时间长了。他们的脸上出现了笑容,可见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

而我却一头扎在工作里,因为毕业班有好多事要做,我的时间全花在学生身上。那时我每星期要跑许多路,到每位学生家里去访问,做些毕业前的思想教育工作,无暇顾及到“调资”的事,只是耐心等待着。我甚至天真地认为“四人帮”下台后,应该不会再冤枉好人,不会再让老实人吃亏了。

开始为“调资”比“贡献”的那个晚上,每个人在会上都大言不惭地宣扬自己,象路边摆摊的江湖汉子,毫不脸红地当众夸下海口,把鸡毛蒜皮的事加于扩大升华,便成为了不起的“贡献”。有的从“盘古开天地”讲起,连参加少先队也是一段光荣史。这一来,一个晚上只能二、三个人发言,为此连续开了几个夜晚的会,每晚都到十二点多才收场,搞得大家无精打彩,哪有心思去考虑教学。

我不想浪费自己和别人的时间,只是简单讲了一些工作情况,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我好象还在表现一种谦虚。殊不知,领导让你说,你不说,跟领导不叫你说,你偏说,一样是个傻。 

大家“贡献”摆完后,便是分组讨论,以唱票方式提出“调资”侯选人名单。结果那些串通好的人提出的人选,彼此十分相似,都是圈子里的人,即使那人工作糟透,也毫不脸红地把他推出,有的更是等价交换,你给我一票,我才还你一票,根本不是对照条件,在择优评选。

我大吃一惊,不得不找校长交谈。他不冷不热,似在考虑我的意见,又象在想他的心事。我感到一种孤单,平时拼命工作,从没想到该为自己着力,我以为学校领导自会替我考虑,就象我全心全意为学生着想,替他们负责一样。然而校长却在关键时刻不痛不痒,而是相信所谓“多数”,看来他根本就没有深入去了解每位老师的实际工作表现,不敢公正行事,只图省事。他在会上说得是一回事,做得又是另一回事,或者校长本身有难言之处。

我感到失望至极,同时发觉自己又书生气十足,过分相信上级的所谓“调资”政策,以为别人也象自己那样能公正待人。我再次尝到天真幼稚的苦头,印证了理论与现实的不一致,这早已是造成我许多悲剧的原因,我仍没有吸取足够的教训。我这人不会抽烟喝酒,不善跟大伙一起玩乐,别人都视我为一个“孤僻”的人,在同事中就没有几个“知己”,没有“基本群众”,以这样的人际关系,我的票数还能多吗?看来“落选”是必然的结果。

公布“调资”当选人名单的晚上,会议室鸦雀无声,刺眼的灯光把一张张紧绷的脸彻底暴露无遗,一个个呆若木鸡,只有耳朵迅速澎胀,敏锐准确地捕捉每一个信息,活象一群在法庭上等待判决的犯人。校长却故意又讲了一套“调资”大道理,读几份“风格高”的材料,要大家发扬“共产主义风格,互让互爱”。看来这只是裁缝师手中的戏服,专做给别人穿的。好容易等到校长翻开笔记本,随着一个个名字跳出来,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调资”名单。上面有六位学校领导组人员,三位刚毕业的“工农兵学员”,他们都是这次学校“调资组”的成员,只有一位是普通老教师,校长本人已连续调过两次,这次居然还想要。学校领导组成员除一位长期病休外,全都榜上有名,占百分九十的比例。这无疑又是在愚弄群众。

第二天,整个学校炸翻了锅。教师们三、五成堆,公开在学校走廊上,宿舍里高声评论,有的甚至在课堂上对学生流露出对这次“调资”的不满。两位老教师不懂关系学,社交能力差,只会逢人诉苦,呼吁别人为他们主持公道。有的说,工作二、三十年了,至今仍是“三五”牌(大学本科毕业时的工资,月薪五十五元五角);有的威胁说,工资这么低,养不活老婆孩子,叫我怎么安心工作。年轻人为了每月能增加几元工资,更是不惜撕破脸皮,互相攻讦。

那些没有资格参评的教师,站在一旁说笑话:“这是抢工资,不是评工资。”有人开始站出来揭发一些人暗中搞串联拉票,违反“调资”规定。可吱吱叫的是老鼠,大猫照样大摇大摆,自行其事。校长就解释说:“我知道大家有意见,这不是我一个人决定的,是‘调资组’一致通过的。榜上的人都获得半数以上的票,难道大多数人的意见错了吗?” ,“学校领导组成员可不可以占那么多,上面没有明确规定,有些同志既是领导也是教师,他作为教师参评有何不可?”十足的强词夺理。现实历来是有权说话就有理,当领导的想凭职权谋点私利,以免“过期作废”,教师们能奈何?

可见当年生活的艰难,一级工资不外六、七元钱,却牵动了所有人的心。如今相差几十、几百的工资,大家也还能平静接受,因为每个人可以各显神通,另辟谋财之路,不像当年所有生活来源,仅靠工资的收入。看来唯有国家经济发达了,人民生活水平才有希望得到改善,要不,大河无水,小河奈何!

“调资”工作开始时说得非常动听,希望通过这次“调资”能调动大家的积极性,鼓励先进。最后的实际情况是:调上的认为理所当然,甚至认为还远远不够,并不因此感激、卖力;调不上的情绪低落,满腹委曲,同事间的关系变得紧张,不安定的因素反而增多。

我“调资”落空,不但经济上吃亏,还蒙受耻笑。人们可是称赞那些善于巧取豪夺,靠拉关系获利的“能人”,最瞧不起“呆头呆脑”,只会干活的“笨蛋”。尤其是那些刚步入社会,自命不凡的年青教师,更是把我当成“傻瓜”一个,不屑与我交谈。这才最刺痛人的心,比每月少拿几元工资更可悲。我只要一坐到办公桌前,望着一大堆学生作业,想着不公平的报酬和周围的白眼,就怎么也提不起劲来细细批改。何况人们看重的并不是工作好坏,而是一个人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的关系如何,按这样的标准来衡量他是否是个“能人”。

我想,当初制定“调资”政策的人,未免象我一样天真。殊不知经过“文革”的“磨练”,人心全变了,一些人学会了争权夺利,拉帮结派,首先考虑的是他自己及一帮人的利益,什么“发扬共产主义风格”、“互让互爱”,通通见鬼去。

“调资”结果的打击,让我一度感到心力绞瘁,万念具恢,怀疑人间还有公道。可是本性难移,工作中,我改不了一丝不苟,追求完美的习惯。道德上更是不敢辜负学生和家长的期望。对我来说,做人的准则是,可以委屈自己,不能对不起别人,尤其是我的学生。那年期末,我担任的班级照样取得优异的成绩。暑假我还被县教师进修学校调去,参加全县“中考”英语科的评卷工作。而且自此年年评卷工作都有我的参与,有时还负责命题和对英语教师的考评事项。我工资虽评不上,但在全县英语教师中,却享有更高的声望。

许多时候一个人的能力与他的工资就是这样不成比例的,社会本身还没有达到一种公平合理的水准。有些人拼命干活,却工资低微;有些人逍遥自在,却拥有丰厚报酬。当然,一个人工资的多寡,并不表明他人生的成功与失败。但愿这次“调资”是我走出人生峡谷途中,最后的一次绊脚吧, 所幸我又迅速爬起来了。

(3)

1983年6月,县教育局发出通知说,凡是“文革”中到中学里任教,本人没有大专文凭的原小学编制教师,必须经过考试,择优录取,才能转为中学编制的教师,其余将下放到小学任教。当时被点到名的对象,感到一种耻辱,有的人表示抗议,不肯报名参加考试;有的惋惜自己的业务,只好忍气吞声;也有的贪图中学名声,在积极地准备。旁观者对这些人有点幸灾乐祸,好似他们都是些盗名窃誉之徒。

我劫数难逃,也在应考者之列。说实在的,当初名曰“教育事业发展的需要”,动员我到中学教英语时,正是领导焦头烂额四处找不到人的时候。十二年来经过自己刻苦学习,钻研,并未辜负这一重任。待到中学里头教师过剩,其中就有我培养出来的学生,却要拿这些人开刀。本来当教师就是培养人的园丁,“点燃自己,照亮别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后浪推前浪”,无可厚非,作为阶梯,心甘情愿。可是用一个“没有大专文凭”为由,要将这些人撵到小学去,我觉得有点奇怪,当初明知这些人是“没有大专文凭”,为什么还让他们去教中学?现在不但没有“光荣”的份儿,还落得个滥竽充数之嫌,大家当然受不了。

回想自己何曾害怕过考试,但年龄大了,记忆力就不如前。平常教学讲究的是教学方法,对没有涉及到的知识,遗忘自然就快,比起当学生专事学习、记忆知识,有很大不同。领导不肯深入课堂认真听课,了解每位教师的实际教学能力,看其是否胜任称职,而采用这种简单省事的,所谓“一刀切”的考试办法,恐怕谈不上是“为了提高教学质量”。

历来一些人办事喜欢跟“风”,那时盛行考试,这固然是检验学识水平的一种手段,但绝不是唯一的办法。对象不同,考查的方式方法不应该都是一样。有人就喜欢条条框框,所谓有章可循好办事,做什么都不肯从实际效果出发,而愿意划一条线,于是“线”上的幸运,“线”下的倒霉。如此而已。

八月份大家忍辱负重,蒙羞受屈,参加了一场考试。之后,一些人果然被“淘汰”到小学去。我虽是“考上”留任,却已经有点自卑,这是个讲学历的年代,拥有大学文凭自然吃香,即使工作中一文不值,他还是比别人神气,他的工资就比别人高,还有资格充当“第三梯队”。 如今大家都知道我原来是没有大专学历的教师,往后还能继续在中学教书吗?

社会上有些人总愿意找一些自己比别人“优越”的条件,来看轻对方。比如出身呀!家庭背景呀!学历更是其中之一。他们常以自己先天的“硬件”设备,来蔑视别人后天的“软件”创造。他们不愿去看一个人的实际工作能力,生怕失去自己的“优势” 。他们更愿意讲究一些浮华的外表,企图对别人的长处视而不见,不想让别人加入自以为是属于他们的圈子。我好象觉得有人正在背后冷眼含笑,认定我也是一个好慕虚荣的人。

好的是通过一场考试,多少也能看出一点优劣,能留下来的该不会是孬种。同年9月,我就又被调到规模设备更完善的第三中学任教,算是对我的又一次肯定吧!

到了一个新的工作单位,我都会想起“人是喜欢第一印象” 这句名言。一开始就竞竞业业,守规蹈纪,认真做好自己的每一项工作,很少跟还不太熟悉的同事接触,希望这“第一印象”能给自己带来好的评价。而有些人却不一样,尤其是年青人,到一个地方先忙着“走街串巷” ,四处“搞好关系”,“联络感情”,然后再去考虑工作上的份量。他们说这是“新形势下的新要求” ,我的“死脑筋”就是跟不上。

学生却喜欢我,因为我在他们当中的时间,要比别的老师多得多。学生也更愿意来找我,每逢星期天,家里可以说是“高朋满座”。这些城里的孩子见多识广,无所不谈。他们也显得更大胆,更开放,不像农村的学生,在老师面前总是那么拘谨约束,对老师抱有一种敬畏感。

从这些学生身上,我看到了改革开放以来,社会进步的一面。我想,只有每个人的个性都能得到充分发挥,每个人的权利都能得到尊重,整个社会就一定具有更强的生命力和创造力,国家经济的发展、腾飞就不是问题。

(4)

1984年初,我在三中还没有站稳脚跟,上面又一次发来通知,说是除了由国家统一分配的大中专毕业生外,凡是历年从社会上招聘来的人员,所谓“以工代干”者,一律得通过“转干”考试,才能成为“国家干部”,否则只有“职工”的待遇。我尽管已工作了二十五年,原来同那些毕业生还有这样的区别,我可从来没想到。

幸亏又一次考“合格”了,不够这次考试很容易,有些地方所谓试卷几乎是半公开的,监考也不严格,作弊随处可见,听说只要你去参加,一般都能“合格”,所谓考试仅仅是一种形式,一种要命的走过场的形式而已。

虽是“转干”了,但显然又要比那些“明媒正娶”的逊色多了。此时还需要有一份“计生证明”,说明你没有违反“计划生育”。我说当年我们是在国家规定之前,自觉采取计划生育,医生没有给我们开“证明”,我们也没想到要“证明”。如今最小的儿子快初中毕业,我上哪儿打“证明”去。可主办人员说:“手续不完整,就不能办理‘转干’。” 看似严密的条条框框,却差点使人窒息。后来多亏校长出面为我“担保”,才获得批准,否则“只有职工待遇”。人生中象这样“有趣”的事还真不少,以后也不知道还要再遇到多少? 

经过这两次折腾,我觉得自己在中学里头总比别人矮半截。但是两次考试也是两次学习,学生时代的雄风又鼓起来了,我决心争口气。听说成人高校开始招生,在职的可以报考自己教学对应的学科。我因此借了一套文科复习教材,决定再一次向大学冲刺。想不到惹起不少议论,好象我又在沽名钓誉。都说就算我考上,还得坐两三年板凳,结果仅仅是一张大专文凭,能用上几年?可别人不知道,我还有个目的,为了我写回忆录有个好的结局,实现我多年的夙愿,圆我大学的梦。这时我已把《心迹》改名为《一个普通人的回忆》,我不但要用笔来写,还要用自身的行动来写。我要留给子孙和别人一个榜样,证明自己有能力,不是说大话。

学习本身也是一种乐趣,我很快就发现,许多知识对我并不陌生。尽管学生时代报考的是理科,地理历史早被放到一边。但当年高中阶段的学习是全面的,没有所谓文理分科,基础也比较扎实。翻开课本,许多知识很快就明白过来,只差记忆的问题,不象现今的一些中学生,畸形发展,对不参加“高考”的学科知识,象是“闻所未闻”。

1985年6月,我正式申请报考成人高校英语专业,招生名额直接分配到县里,是我到市里争取来的。可忽然又说,上面规定考生年龄不得超过四十岁,我已是四十五岁的人,不能报考。我真不明白,报上一边在表扬外国人六、七十岁还上大学,一边又有这样的限制。难道中国人不如外国人?我找他们申辩了几次。县教育局最后干脆以“教师缺乏”,“资金不足”为由,拒绝了所有人的申请。他们说还有一条路:参加大专自学考试。我心凉了,与其花几年时间去应付考试,还不如来撰写我的《一个普通人的回忆》。

我感叹自己生不逢时,总是与大学无缘。学生时代本来一帆风顺,临到毕业,偏偏遇上“大鸣大放”和“整团”,我却“政治不合格”,被剥夺了上大学的权利。好容易恢复了团籍,准备再报考大学,又惹恼人事股长,成了“不安心工作”的人,被贬到“边疆”教书,失去考大学的机会。后来落实了政策,政治上再“严重”的人也翻了身,却来个看“文凭”,想去争取个“文凭”,又“超龄”不允许。这辈子早不是,晚不是,老是不顺利。我的命可真苦呀!回头想想,大概这种不幸的概率跟中大奖一样,不是人人都能遇上的,我算够“幸运” 的,但也不必“欣喜过度” ,不要把它放在心上就是。至于个人,算得了什么,将来还不都是一堆“粪土”。想通了,什么事都好办,没有噜嗦,没有感想,我开始糊涂起来了。古人说这十分“难得”,是人生一大“进步”。

因为“糊涂”,在学校中我开始受人尊敬。一方面我可以称得上是“老教师”,另一方面该是“成熟了”,不管闲事,不得罪别人,可以独善其身。学校召开第一届“教师代表大会”时,教研组里的人竟一致推选我为大家的代表,享有“民意发言权”,可以名正言顺在会上对学校的工作说三道四。可真正到了这地步,我却谨慎起来,或者说糊涂起来,不愿再去得罪领导。只要别人没意见,我也行得通。明知不妥,也自动放弃“神圣的职责”。

大概年青时总自以为是,对领导的作为不以为然。那时认为自己不被重视,是因为还没有“出名”,为了能有一席之地,就格外看重自己,常常与领导“对着干”。结果是麻烦不断,苦恼丛生。现在是春风得意,事事顺心,然而却糊涂起来了。我不知道这是进步了,还是倒退了,是真“糊涂”了,还是假“糊涂”了。

(5)

我这一生,没有什么大本事,唯一的本领是教书。随着年龄增大,教学经验倒是有一把。我在三中全体教师大会上,曾做过一次教学经验之谈。我认为课堂是神圣的,是教师授业解惑的场所,一定要保证这四十五分的效益。课前教师就得花几倍的时间去准备,能否达到预期的目的,还要看教师的临场发挥,和授课技巧。

首先,教师在自己脑海里就要强化课堂四十五分钟意识,课前两分钟一定要出现在教室门口。两分钟的“寂静期”可以造成一种“静”的压力,抑制学生下课时过于奔放的情绪。好比打太极拳要先“垂肩含胸”,“意守丹田”。只有“静”的开始,接下去才能专注地进行。

一堂课四十五分钟,不能多,也不能少,安排教学内容就要恰到好处。正如一顿饭,菜少吃不饱,菜多又浪费。内容要先易后难,对新的知识点,采用先认识,后介绍,再巩固的原则。先认识,有印象;后介绍,有的放矢;再巩固,就不会忘记。涉及将来要学的知识,不妨采用说书人的办法:“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调一调学生的胃口,刺激一下他们的求知欲。

课堂上板书和擦黑板也要讲究,东写一点,西抄一段,学生看得眼花潦乱,教师也要不停地擦,费劲又费时。能全面设计,条条分明,擦掉之前再提醒一次,印象就更佳。擦黑板的同时还可以布置学生读课文或做练习,不至于浪费时间又“冷场”。对四十五分钟要十分吝啬,不谈与教学无关的事。科学安排,环环相扣,往往是下课铃响,讲课也结束了。这要凭一点经验,看教师的功力。如厨师下盐,抓一把就往锅里撒,不称不量,却能不咸不淡。讲得过快、过精,留下大半时间让学生“自习”,便是淡了。讲得多而杂,或慢条斯理,下课铃响,还兴犹未尽,便是咸了。准时上课,准时下课,不占用学生的休息时间,会更受到学生的欢迎和尊敬。

其次,要视讲台如戏台,讲究语言生动有趣,如妙语连珠,抓住学生的听觉。要变换自己的声调和表情,或高亢激昂,或低吟抒情,或嘎然中断,使“无声胜有声”。课堂同舞台一样要追求一种艺术效果。教师当然不必象演员那样靠表演来传情达意。但一踏上讲台就要进入自己的角色,使出浑身解数来感染学生,使每一堂课都象舞台演出那样精采。适当的表情动作,可以使讲课维妙维肖,把学生的注意力最大限度地吸引过来。给学生留下难忘的印象,甚至是终身的回味。

在市场经济大潮下,商品讲究竞争。课堂上教师和学生同样可以竞争,不要老是教师唱独脚戏。提问学生,检查效果,让学生发问,这是竞争的对立面。一堂课没有师生双边活动,就象市场上光有人叫卖,没有人买东西一样冷清。学生可以提出疑问,请求解答,也可以表示疑义,就象顾客有权对商品进行比较、挑剔一样。那种教师说一不二的家长式教学作风,往往束缚了自己的手脚,使教师只能象蜡烛一样永远是消耗自己,不想再去增添原料,不愿更新改造自己的思路。

如果学生敢于在课堂上,提出一个奇怪的问题来为难教师,应该高兴有一位敢于独立思考的学生。即使是故意捣乱,也可以引到正路来,这样的学生最有希望买你的“货色”。问题是敢于提问的学生太少,或根本不会问,不知如何问。因此要强调学生课外预习,把难疑问题记下来。要是学生能问倒老师,说明班上学生肯动脑筋,教师不要怕出丑,如此才能促使教师本身自强不息,更新知识。要有一种担心学生反驳的“危机感”,才会推出最佳的教学方案来。学生老是沉默,或回答“明白了”,不见得是件好事。

在知识大道上,遇到平坦的路段,应放心让学生自己走去,鼓励他们大胆朝前闯,不要老牵着手,甚至抱着走,只在十字路口,才给予启发和指点。要想方设法激发学生的学习热情,让他们自己从观察、分析、比较中去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只有学生与教师双方的“竞争”,教育才有希望。

我的发言获得众人的喝采,讲稿后来以《如何上好一堂课》为标题,在《螺城教育》刊物上发表过。

我第一次有了一种成就感。有的人认为教师自身能力的高低,可以决定学生质量的好坏。我觉得不一定,高水平教师有时会认为某些知识很简单,可能不耐烦,也可能找不到好方法来传授。能力差的,只要肯学习,“将心比心”,有时倒能更好地引导学生通往知识大道。还有一些人看教师的好坏,总喜欢以他获得多少荣誉,得过什么奖项,培养的学生有多出色等等来衡量。其实,了解内情的人知道,那些表面的东西不可靠。教师的真正本事,就应该体现在他的日常课堂教学艺术上。

(6)

有了一点成绩,我发现自己喜欢夸口了,尤其在年青教师面前要来点倚老卖老,随意批评别人的不是。这种靠压低别人,抬高自己的伎俩,在聪明人面前是不屑一顾的。人们对你的评价,不在你的自吹自擂,而在你对别人的一言一行。当然这并非我的本意,仅仅为了“混日子”,就象狐狸为了逃避,放出臭屁一样,在一些浅薄势利的人面前,也不能太小看自己。纵观那些所谓“成功人士”,常常是周围人们的盲目崇拜,迫使他“高贵”起来,不幸的是,他也就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我有自知之明。记得当年在城关任教时,县进修学校的人员常到学校来,请几位老师写一些教材分析之类的文章,然后以县进修学校的名义,印发给全县教师作为参考资料。当时我就充当过这样的角色。事实并非我的分析写作能力比别人强,而是那些“老爷们”不愿到各地去走走看看,从中发现优秀者,更喜欢“就地取材”。我不外“近水楼台先得月”。待到我后来调到乡下,就再没有人来找我了。推及其余,那些在大都会、大城市工作的人,就更有“出风头”的机会。这是生活中的常理,不足为怪。重要的是“当事者”要头脑清醒。

1986年开始,教育部门要在全县中小学教师中推广评定职称的制度,说是以后将按教师工作能力的大小和成果多寡,来决定教师工资的高低,而不是单纯看“文凭”。这条政策对我这种没有“大专” 学历的人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可第一次评定,基本上还是按原有的工资等级高低,来套职称级别。工资高的自然评为“高级”职称,工资低的教学能力再强,也甭想评上“高级”。明显还有“黑猫”,“白猫”之分,而不是看它能否“逮老鼠”,不够因为这样,也少掉一些争夺战。

我没有“大专”文凭,本来工资又低,要想评为“中学一级教师”都有困难。虽然对照条件我已完全符合,可是一个人的教学能力和成绩,无法用秤称出几斤几两,也无法用尺量出几丈几寸,全看领导对你的印象和你在学校中的地位,可以说你成绩大,也可以说别人比你强。那时学校里又有一位刚调入的年轻领导,才走出校门不久,也想评为“中学一级教师”,可上面按比例下达的名额是有限的,我又遇上“对手”了。

学校初评时我没有排上队,自然是要让“领导先上”。后来是那位领导工作年限太短不符合条件,被上面刷掉了。大概一个人的“成绩”可以吹,从个人简历上算出的工作年限却难于作假。正好我有一位初中同学的儿子,在县人事局搞这次职称评定工作。他看了我的材料,对照我各方面的条件,认为符合“中学一级教师”评定标准,才把我提上来,学校其它领导也都同意。虽然我不是“假货” 、“水货”, 要靠“走后门”,但如果没人“提携”,可能就没有这次机会。显然,在这个凡事离不开人情关系的社会里,光有“成绩”还不行。

社会上,我没有亲朋好友在当官可以助我一臂之力,几次化险为夷都靠过去的同学帮忙。看来几年“窗前勤苦读”得来的成绩,虽然未能上大学,但留给别人的印象,却在人生道路上派上用场。职称评定后,我的工资因此大大地增加了,跟当年高中同届的一些大学本科毕业生,站在同一起跑线上,我没有什么可遗憾了! 

到了1988年,第三中学收回“文革”期间被占用的校舍,准备搬迁。乘此机会,县教育局决定作为“教师聘任制”的试点,对原有三中教师进行考评、筛选,挑选部分教学能力强的教师应聘。我有幸又一次被看中,因此能进入县城里工作,每天不用骑车上班,可以有大半时间在家里搞“自留地”,修改我的《一个普通人的回忆》。

那些年在工作中,我可以说是“步步高升”:从小学到中学,从初级中学到完全中学,从离家远的学校到离家近的学校,从普通中学到重点中学。我一路顺风走过来,越来越称心,越来越受人尊敬,这是我成功的一面。我靠的是自己的信心和勇气,以及对工作的热诚。我克服了许多陌生,才使脚下的路越来越宽畅,最终走过坎坷,走出变幻莫测的人生峡谷,来到一个广袤的天地,充分享受着大自然慷慨赐予的阳光、空气和绿色的草地。不再磕磕碰碰,满脸血污,不用提心吊胆,瞻前顾后,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两个子女也先后进入高等学校学习,虽说不是名牌大学,总算有了出路。有的认为当教师的,善于辅导,子女在学校学习一般都会比较好。其实我的职责是教好我的学生,子女自有他们的老师,我回家都比较累,往往不愿再接触到教学的事,我不能白天教书,晚上还得教,也许是一种文化氛围,子女学习都比较自觉。我不能算是一位好爸爸,但我尽了做父母的职责,将来的路要靠他们自己去闯,去奋斗。父母也早已精疲力尽,该松口气了。别人开始羡慕我:“好福气呀!”大概是指做人的基本任务完成了,人生还何所求呢?中国人总喜欢说“知足常乐”呗!

我这一生,经历过不少曲折,屡屡遭遇挫败,但终于走出坎坷,应该归功于无论我走到哪里,都有一颗责任心,都能以自己的工作能力和成效,来获得周围人的赞赏和认同。也许娇嫩的草木总要开出惹人喜爱的花朵,才能弥补自身的缺陷。在学校读书自不必说,走进社会,在街道工作,到水库工地劳动,去渠道指挥部当干部,我样样不落人。就是下到农村种田,我也尽力去熟悉各种农活,不失一个农民的身份。当了小学教师,虽说不是“科班”出身,教学上仍然是出色的。有幸进入中学任教,没有“大专”文凭,我在业务上还是充当“骨干”。大概这就是我被认为“骄傲自大” ,喜欢“逞能好强”的“缺点”吧!但也是成功的动力,不过现在我已知道该如何“戒骄戒躁” 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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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月下的清辉点评:

走出坎坷,走出困惑,最后被委以重任,这便是自强自力的最终所得到的回报。实际这应该算是一篇纪实性的报告文学,将自己一生的坎坷不平的经历以文字的形式体现出来,点点滴滴的心情记录着令人难忘的事情。

文章评论共[8]个
雨素-评论

唉,人生哪能没风雨呀,只要在阳光灿烂时还能记得就好。at:2012年06月11日 上午11:31

杨启贤-回复谢谢!理解使人更加快乐! at:2012年06月14日 清晨7:17

Spring花开-评论

(:001)(:020)(:001)下午好啊!花开下午过来拜访!at:2012年06月11日 下午4:13

杨启贤-回复谢谢来访!!! at:2012年06月14日 清晨7:18

绍庆-评论

下午来拜读朋友的佳作,送一份祝福,在炎热的夏天送一份清凉(:012)(:012)(:012)at:2012年06月11日 下午6:30

杨启贤-回复谢谢!幸福不但让人感到清凉,还会让人更加奋发! at:2012年06月14日 清晨7:21

郑佳仪-评论

欣赏,问好!!(:012)at:2012年06月12日 凌晨0:24

杨启贤-回复谢谢!大家好!!! at:2012年06月14日 清晨7: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