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枫

文/叶挽风

四月，花开。积了十几日的雨云难得散开，从青色的天空泻下的多情妩媚的阳光同久违了的春风一道捎来了丝丝暖意。

不同于前几日的冷寂，学院正中心绿葱葱的草坪上的星星点点的石桌旁坐满了一对对情侣。

宛汐捧着一本书，静静地独坐在草坪一隅的小圆石桌旁，垂着头，淡眉时舒时凝，可以看出，她已经浸在书页之中了。

“这个位置有人么？”

她乍一惊，定过神后从书中走出。她扬起眉，映在她双瞳上的是一张略带尴尬的男孩的脸。男孩穿着纯白的运动鞋，廉价的牛仔裤和格子衬衫。

“吓到你了？抱歉。”男孩说。

她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再将目光投向男孩。

“我可以坐在这吗？”男孩指着她对面的一个石凳。

“坐吧。”她漫不经心地说，并重新捧起书。

男孩将肩上的包轻轻放在桌上，然后坐下，从包中摸出一支钢笔，几页白纸和一罐咖啡。他将纸铺在桌上，启开咖啡，又将咖啡罐小心地压在纸上，以免它们被风吹走。

出于好奇，宛汐偷偷地透过书页的缝隙观察他，只见他忙了一阵后沉静下来，笔尖落在纸上。她很好奇他在写什么，但最终她没有凑过去看，仍注视书上的文字。

“外面难得这么暖和，自习厅可冻人了。他像是在和她说话，但他分明没有抬头。

“嗯。”她应着，视线也未从书上稍离。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她心里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小鼓，她偷偷地挑眉，可她的目光忽然撞上了男孩的眼神，一时不知所措地，她习惯地提手将垂落的长发绾在耳朵后。她瞥着男孩，几秒后意识到他的视线不是在自己身上，而是自己手中的书的封面。

“那本书，你喜欢？”男孩问。

她无意识地看一眼封面，然后不加思索地说：“很喜欢这个作家的诗文，‘晚间的枫’，单是他的名字就是一首诗，怎么，你读过他的作品？”

“读过。”男孩咬咬嘴唇，“不过印象不深，他也不太出名。”

“可我就是喜欢他的文章，他的诗，他写下的每一行的每一个字都透出淡淡的忧伤，有时心情落寞，读起他的书，甚至会滴下泪来。”轻轻地，她将书本合上，温柔地贴在胸口。

“你还真是他的铁杆粉丝呢！”男孩笑起来眼睛会眯成一条缝，“有时间要拜读一下他的作品呀！”

“好啊，”宛汐也笑了起来，一瞬来了精神，“我可以给你推荐几篇。”

“呵呵。”男孩只是笑，“哎，对了，还没问你名字呢，我叫叶辰。”他说。

“宛汐。”

“好名字，真好听。”

“谢谢，嗯……可以问下，你写什么呢？”她想了一会儿，终于问了出来。

叶辰抓起咖啡，抿了一口，一脸无奈地说：“心理论文，下两个月要毕业了。”他放下咖啡，提起笔，让笔帽在脸上摩挲，“唉，总是没思路。”忽然，他眼睛一亮，“宛汐，可以配合我完成一个课题吗？”

她想了一会儿，略带迷茫地点点头。

一阵欣喜跳上他的脸，“导师要我们做一个调查分析，可今天我没带表格，这些日子总能从自习厅看到你坐在这里读书，你是天天都在这里吗？”

宛汐“嗯”了一声。

“明天我在这里等你，好吗？只要帮我填一个表就行，帮帮忙吧。”

宛汐答应了。

第二天，同是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扑面的风很是暖和。叶辰已早早坐在石凳上了，见宛汐款步走来，他赶紧站起身，看一眼表，“你可真准时。”

两人一同坐下，叶辰指导她如何填写早压在石桌上的调查表格，一切结束后，叶辰说：“昨晚我仔细研读了‘晚间的枫’的文章。”

“怎么样？”宛汐迫不及待地问，眼睛里充满期待。

“的确很好。”

“那当然。”宛汐垂下眸子，嘴角微微上扬，“从他的文字里我能感受到，他一定是一个略带忧郁气质的王子，他的人一定如他的诗一样迷人。”

“你见过他？”叶辰小心地问。

“不，没有。”她的回答有点失落，不过她的眼神刹那间又燃起憧憬，“不过他曾在网上回复我的留言，他告诉我过些日子他会在这个城市办一个签售会，如果有缘，那时我也许能见到他，说不定还能合张影呢！”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然后她用手托住腮，对叶辰说：“我想我是爱上他了。”

叶辰没有说话。

接下来的几日，他们有时在校园遇见，聊天也不离那个作者的话题。

那一日，上午是那作者的签售会。午后宛汐安静地坐在石凳上，目光无心地垂落在草坪上。

“宛汐！”叶辰看见了她，匆匆跑来，“见到他了？”

她只轻轻摇了摇头，“堵车，错过了。”

“哦。”叶辰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他将手深深插在兜里。

又过了几日，雨季来了，天总是阴绵绵的，小雨下个不停。这天是叶辰论文答辩的前一天，宛汐独自在屋檐下看雨。这时，远处浮出一个孤零的伞影，撑伞人是叶辰，他走到屋檐下合上伞，“找了你很久，在这里啊。”

“找我做什么，晚间的枫最近很不活跃，给他留言也不见回复。”她说。

叶辰神情有些失落，“可以不提他么？”他说，“我有个室友也是搞写作的，好吧，我是说，嗯……也许，他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他可能已经结婚，可能是一个四十岁的大叔，还可能是一个女人，或者是一个……是一个，像我这样的有些胖眼睛有些小的学生……”

宛汐不解地望着他，不出声。

“我是说，和你以往聊天时我能感觉到……其实你没必要为一个虚无的人而浪费……”他期期艾艾，“我发觉……我，喜欢上你了。”他垂着头，没有停，“从去年秋天我就常常能看到你，只是……”

忽然，他抬头，迎上宛汐的目光。“如果，你能在他和我之间做一个选择，你……会考虑我么？”他认真，期待而又略带颤抖地问。

宛汐看着地面的石砖，牙齿抵在唇上。她没有出声，不一会儿又抬头眺向天边阴阴的云。也许这就是她的答案。

“我知道了。”叶辰长吐一口气，努力挂在脸上一面苦笑，然后拿出手机，“我就要毕业了，可能要离开这个城市，其实本可以……算了，可以和我合张影，给我个纪念吗？”

她点头，不再说什么，也不知该说什么。

之后她再也没有和叶辰见过面，叶辰也像从未出现在她的生命中一样。

一个月后，她意外地收到一封外省寄来的信，拆开信封后，她震惊而又欣喜了一阵。她收到的是一本崭新的书，虽只有薄薄几页，署名却是“晚间的枫”。激动而又疑惑地，她翻开书页，忽然，一张照片滑了出来。照片上只有两个人，男孩面带微笑，眼神却透着忧伤，女孩有点局促，眼神垂向地面。照片里正在下一场雨。

她的心不由地悸了一下，随手地，她轻轻拾过照片，那背面有手写的一行字——爱不是迷恋，不要将爱情放进幻想。字下面还粘了一片去年秋天的枫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