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一生一书杨启贤

发表于-2012年06月24日 清晨6:45评论-6条

(1)

关于我的《心迹》,那些年我虽不时地在进行修改。但我并没有想到要去投稿,心里总觉得作品还不成熟,气候也仍不适宜。1982年在一次修改中,我忽然觉得我的作品有点不伦不类,既不是原始的日记,又不像创作的文章。倒象是一个刚被同化的野蛮人,在许多方面显出不协调。再说有不少事情都是回忆的东西,一个人在受煎熬的时候,哪记得写文章?该是痛定思痛,才逐渐去回味总结。不如干脆就改为《回忆录》吧!

看看国外那些政治上的风云人物,一旦退出历史舞台,就闭门写回忆,卖书赚钱。国内不少名人,功成名就之后,也急急地要出本关于自己的书。别人也很想知道他们是怎样走红,有哪些密闻可以披露。大家对名流的生平,乃至生活琐事都倍感有趣。这样的书往往还很畅销,名气越大,卖得越火。也许是因为它真实可信,能给人提供一些真像,一点启迪,甚至一条人生之路,或者至少可以满足一种好奇。

然而,我既不是一位血战沙场的英雄,更不是一位名扬四海的伟人,没有成名成家过,甚至连一枝之长都谈不上。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我的存在并不为许多人所知。我的回忆对别人也许毫无意义,如果也录成一本书,肯定不会有人愿意去看它。我好象有点不知趣,我自己就知道,回顾过去,尽是失败和过错,还有受辱和被欺。这样的回忆有价值吗?岂不是故意将自己的幼稚、愚蠢和可怜,再度暴露在别人的眼前?

名人与平民之间有一段很长的距离,人们对他们的态度就有十分不同的差别。同是一句话,名人说的,则深信不疑,甚至捧为金科玉律;出自普通人之口,就不被重视。这看法很害得一些来自平凡生活的有益结晶被忽视了。也很害得名人一些片言只语被盲目地崇拜了。其实名人的话也未必是金银玉石,他们也是就事论事,发自一时一地的感想,仅能从一个方面来说明一个或几个问题,不可能“放之四海而皆准”。世俗的偏见,往往使一些人灰心丧气,永远遭到埋没;也使一些幸运儿,名不符实地留传于世。

其实,即使最伟大的人也不可能深知所有人内心的想法,这就需要每个人自己来表白。只要一个人是为社会,而不是为自己;只要他提供的是真实的,而不是虚假的。有这样的各种人的回忆,不单单是一些名人的,这世上的文学不就更加丰富?至少可以提供给作家、政治家、艺术家许许多多真实的素材。让他们了解到自己无从体会到的真情实感,从中发现有用的东西,去进行更有价值的再创作。何况,有经历的人,不一定有感想;有感想的人,也不一定都能记录下来。

我愿意自己来写一写。鲁迅先生在《未有天才之前》一文中说过:“我以为幼稚的人或老大的人如有幼稚的心就说幼稚的话,只为自己要说而说,说完之后,至多到印出之后,自己的事就完了,对于无论打着什么旗子的批评都可以置之不理的!”就让我来说“幼稚的话”吧!只为自己要说而说。

这样想好了,我立马就行动,改写工作进行得还算顺利,也许于写作我已经多多少少有点熟练。应该说历来经验出于成功的较少,常常是在失败之后才总结出来。不久当《一个普通人的回忆》初稿完成时,我觉得这是自己生命的一部分,是不灭的身躯,可以比我的肉体活得更长久。一个人用赤诚的心,花毕生的精力,写下来的真实语言,是永远磨灭不掉的。

说是一个人的回忆,但并不是原始的“老照片”,不是“写真集”,而更象是现代版的“电脑合成”。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文中所有人物、地域我都用了假名,个别情节也是拼凑的,希望不会有人去“对号入座”。

也许这个书名起得不够“刺激”,不能引起别人的阅读欲望。但是正如《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并不是讲述“炼钢”的事一样,我的《一个普通人的回忆》,也不会象名人那样着重在叙述自己过去的一点一滴,或歌颂自己的丰功伟迹。一个普通人的回忆,从经历看,自然平常,否则就不是普通人。但一个人在困境中能坚信未来,为之付出不懈的努力,时时总结来自生活中的感受,我想这就有点不寻常。其实我着重还在借回忆某一事件,来表述自己的看法和对生活的热爱,当中自然有自己与众不同的观点,我相信是对的。因为我这人敢于正视人生,说出真话,我始终不怕献丑,不怕失败,有一种顽强不屈的精神,一股积极向上的力量。这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即使名人也未必都如此。而“新手永远应当凭独创的作品开始他的事业。”

有的人喜欢迷信名人,以为他们都是圣人,认可了他们的一切。其实名人也有好的与不好的两面,一味推崇,凡沾着“名人”二字,便崇拜得五体投地,应该说是一种幼稚和不负责的态度,也是一种缺乏自信的表现。我更愿意自己去分析,自己去判断,而不愿意盲目地跟从。我希望我的书能起到这一点点作用。

(2)

1991年我来到一中工作后,因全身心投入到我所喜爱的事业,只好把稿子暂时搁在一边,无暇再去关照。一直到2002年完全退休后,有了充裕的时间,我才想到该好好审阅一下,看看能不能拿出去发表,完成人生最后一个旅程。可这时离我写成的文稿又是十多年过去,有些观点看法也起了变化,所以我决定“从头越”,几乎是准备要重写一遍。

那时我每天清晨起床后,洗漱,喝茶,打太极拳,接着就是翻开手稿,逐句逐段地阅读,修改。我还把过去的原始日记从头至尾再看一遍,象考古发现那样,仔细挖掘,认真筛选,不放过任何一个有价值的地方,希望能从中再找寻点有用的事件,那怕是几个词句,添加到文章中去。同时我也把这项工作当作心灵的洗礼,既修改文章,又洗炼精神,可以达到修身养性,怡养天年的目的,使自己的退休生活变得充实。我要象和尚天天打坐颂经一样,随着日月推移,希望“功德”自会完善。

修改文章一时成了我过日子的要素。这当中往往还会有新的灵感出现,我就不断地充实,增加新的内容,有时还要整章重写一遍,使文章的语气前后一致。以前每次修改之后,总会觉得不如想象的那么美好。这次是修改前有这种担心,一到审阅完毕,心里就泛起一股暖流,觉得没有白费光阴,感到信心一增再增,甚至想入非非。不知是自己已经呆滞,降低了审阅标准,还是作品真的成功,到了瓜熟蒂落的时候了。在创作修改的整个过程中,我感觉比获得最后成果还令人兴奋,到后来也就不急于把稿子脱手,这样可以时时感到还有事要做,时时享受人生的这种快乐。

通过修改文章,我还感到活得有意义,不再为自己过去的不幸遭遇痛哭流泪,且能留给后人几句刻骨铭心的忠告,给别人树立一个矢志不渝的榜样。我相信,热爱生活的人可以从我的书中发现一些启迪;勇于攀登的人可以从书中获得信心和勇气;我的子孙后代也将从书中找到一点佐证。我感到无比宽慰,无论是对社会,还是对子孙后代,都将是我留在这世上最好的纪念品。我曾想过,我爷爷的爷爷,我的祖辈们,他们到底留给我什么?我从他们那里继承了什么?一些好的品德?还是一些坏的习惯?如果他们当年都能留下片言只语,我今天所能感受到的,就完全不一样了,一定会比从别人的书上得来的要珍贵得多,对祖辈们也不会感到那么陌生,那么遥远抽象。

如果说过去我的理想只是一片飘浮在空中的羽毛,支撑它的仅仅是一阵阵狂风,有时它高高飞扬,有时又突然降落在地。这时我的理想已是一位登山勇士,依靠的是自己的信心和力量。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有希望达到顶峰。

2004年,我听说国家对作品政治性的审查已宽容许多,拜托一位长期从事文学出版工作的老校友,仔细看完我的作品,他除了提出不少宝贵意见,更是解除了我的种种顾虑,使我最终下决心要让作品走进社会,要为我的书找寻婆家,就象亲生的女儿,长大了,总不能让她老呆在家里。但这同样又是一个艰难的过程。

如何能走进出版社的大门,我又惘然了。当时自己还没有接触网络,以为到出版社去,是发表作品的必由途径。我又不敢贸然把作品寄出去,担心唯一的手稿一旦丢失,岂不要了我的命。后来朋友告诉我,可以请人先把稿子打印出来,这样就放心多了。事情还是不容易,没有名人引荐,只能瞎撞。这样的书,出版社能看上眼吗?我曾找过一位资深老报人,一位老乡,也是老校友,刚从省出版局局长位置退下来。他看过我的作品,一边是对作品称赞加鼓励,一边是对出版的事皱眉头,说他出书也要自掏腰包,因为出版社也讲究“经济效益”,“想出书,拿钱来!”反过来说,只要有钱,出本书已经不再是一件难事。

也许我的思维还跟不上时代,听到“要钱”,一度又感到十分恢心,甚至想放弃努力,继续听天由命,就象将来让别人来处理我的后事一样,留给他们去考虑我作品的去向好了。我享受到的是写作的过程,我得到自信,得到快乐,这就够了,而且如果社会已经到了至善尽美的程度,我的作品不再公诸于世,又有何妨?鲁迅先生说得好:“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待炬火。以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倘若有了炬火,出了太阳,我们自然心悦诚服的消失,不但毫未不平,而且还要随喜赞美这炬火或太阳,因为他照了人类,连我都在内。”

(3)

追梦的脚步并没有停止。2005年, 我结识了一位在大学中文系当教授的热心校友,他介绍我与北京一家文化艺术公司联系,说他们可以帮我出书,而且是正规出版社,有统一书号,费用也不贵,他本人正是通过他们出版了几本书。我便将信将疑按他的指点,把打印的稿子寄一份去。这时我已把书名改为《一个不甘失败的人》。听说名人出书,书名喜欢短而玄,让你摸不着北,你若好奇想看个究竟,那就来买一本吧!我非名人,这一套不适用,还是直率点,至少能吸引一部分对书名感兴趣的人。

对方要求正文前面要有个“序”。一般人都会请名人来为他的书写这篇文章,好帮他造势助威,可以给他的书添加一点色彩,也可以在不读书的人面前增几分身价。可是我不认识名人,不可能有重量级的人物,来为我这无名小卒的书作“序”。我还是愿意保持原有朴实的一面,把我的作品谦卑地献给读者,于是自己写了一个“前言”,想让何海生“死去”,自己作为他的“好友”,从他爱人手里接过书稿,完成他的“遗愿”。为的还是怕书中涉及到的一些事和人,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和麻烦。可是写出来后与作者的署名,怎么也配不好,说假话有时真的很难,总会露出马脚,不能自圆其说。我开始羡慕那些善于虚构的人,能做到天衣无缝,合乎情理,的确是高手。

很快,书稿寄出去不到半个月,对方就来电,表示可以出版我的书,且对作品赞赏有加。我很高兴,找到一位知音,能理解我作文的用心。我的文章虽然没有轰轰烈烈的故事,情节也不引人入胜,但给人一种真实感,沧桑感。文章反映的人文思想,观点看法,有独到之处,敢于说出别人不想说,或不便说的话。这点我自己也十分肯定,因为它们都是我从亲身经历中感悟出来的,最无装饰的内心话语。我的文章在那个时期,对社会的认知有一定的参考价值,有不少可以思考的问题。如果不是我孤陋寡闻,表现一个中学生在1958年“大鸣大放”中的遭遇,及由此引伸的坎坷经历,这样的作品,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伤痕文学”大行其道的时候,好象也没有看到。而愿意穷一生的精力来打造一本书的,更是少之又少。

不久对方就寄来合同,计算出的费用虽没有超出我的意料,但我一时还难于拿出手。这时我的一位同学闻知,表示愿意赞助,他就是我苦寻了几十年的“美国同学”。他和我年龄相仿,初中时并不在一个班级,到了初三,因为都还是少先队员,合编在一个中队,彼此认识了,记得当时他是“小队长”,我是“中队长”, 还有点“上下级”关系。升到高中,又恰巧分在同一个班级,自然更“哥们”。当年同班同学之间年龄相差比较大,我们俩是班上被称为“调皮的小朋友”,坐在教室靠前的座位,后面是“大人”,有个子高的,有年纪大已有妻室的。两个“阵营”壁垒分明,不相往来。1958年“大鸣大放”时,“后面的”同学“成熟”,“觉悟高”,个别“马列主义者”往往喜欢教训“前面的”这些“小资产阶级”。我们因此有点惺惺相惜,更加抱团在一起。

“高考”时我的政治鉴定是“丁类”,只好“名落孙山”。大概他是属于“丙类”,也好不到那里去,而且他还有“海外关系”,尽管他成绩不错,仍然只能去读并不喜欢的地质专业,且是新办的专科学校。 1962年“困难时期”,他却因“海外关系”,有幸获准出国探亲,最后定居在美国,成了我的“美国同学”,但却从此失去联系,没有人再知道他的通讯地址,连一点信息都没有。

虽然彼此各处东西,我心中却无时不牵挂着他。我来一中搞校友工作后,他成了我要努力争取的“海外”对象,便千方百计打听他的下落,到他家乡去寻觅他的通讯地址,还是一无所获。1991年我到了香港,逢人打听,恰巧有一位他的同乡,知道他的弟弟那时正在香港,我便赶紧写一封信,夹上我的照片和一张当时出境时印的名片,请这位校友带给他的弟弟再转交给他。可几年过去,仍是音信全无,我开始有点怀疑,他是不是国家当年有意派出去的“地下工作者”,或叫“卧底”,因而要如此断绝与外界的联系。但我没有恢心,寻找仍在继续。

1995年5月的一天,一位个子不高,十分结实的中年男子,突然来到一中办公室要找我。他上身穿一件条纹t恤,下身着土黄色短裤,脚踏人字拖鞋,只差一顶草帽,就是一位活脱脱的“打石匠”。我正疑惑中,他两眼炯炯有神地打量了我一下,就笑着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摇摇头不知所以。他说出自己的名字后,我吓了一大跳,犹如“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喜悦之情难于言表,拉着他的手立即狂呼起来,这是我梦寐以求的事,却不经意间在此时突然出现了,正是“梦里寻她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我的“美国同学” 竟然“不请而至”。

原来我在香港托人送去的信和名片,他早就收到,但不知为何不愿联系。这次因他父母年事已高,决意落叶归根,回归故里,才在离开祖国三十几年后,第一次陪同他父母回到家乡。他回来的第二天,就急着按我的名片来母校找我,除此外,其他同学,他一个也不知道。我看他打扮得象个乡下人,心里直嘀咕,想必是当年被批“小资产阶级思想”,还记忆犹新,或者是对出国那年“困难时期”的情景,历历在目,不敢过于“张扬”,一副“艰苦朴素”的模样,殊不知这几年国内的变化已昔非今比了。

此后几年,他经常回国,每次母校的大型校庆活动,他都千里迢迢赶来参加,并慷慨解囊,为母校添点设备。要说在美国,他也只是个领薪酬的“白领”,顶多是个“高级白领”,并非“大款”,其爱国爱乡爱校之心,却胜于我辈。吃了几十年“洋饭”,并没有把他“西化”了,他的“孝心”,“报恩之情”,依然未变,何况当年在学校里还被那位“马列主义者”称为“小资产阶级”呢。我想,是出于他的家庭教育,还是缘于中华民族固有本质,五千年的文化熏陶?这种根深蒂固的遗传不是某一种思想一时就能改变,而且是离开越久思念越是强烈。我在国内受到一辈子的“革命教育”,和他相比,深感不如,自愧品德不高。这也是对当年那些害怕“海外”,恐惧“资本主义”,视为洪水猛兽的人,一个最有力的讽刺。

(4)

有了同学的赞助,我的书终于能顺利印出,这又是同窗友谊促成我的成功。大约三个月后,印好的1000本书除出版社留下几十本他用,其余全部运回我家里。望着七大包书籍堆在地板上,我不知是喜是悲,虽有一种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抵达彼岸的喜悦。可是一想到是自费,印好的书还是回到自己手中,又高兴不起来,总觉得这不象是真正意义上的“出书”,不是由出版社接纳,然后向全国发行,更象是一种金钱交易,书本成为纯粹的商品,这远不是我要为之奋斗的目标。何况这一出版,还意味着我也许不能继续努力,使我的作品更加完善,似乎这一生就要走到尽头了,再也品尝不到创作的乐处。

怎么处理这些书本,才能让人看到,我也犯愁了。有热心的朋友开始张罗替我联系书店寄售。书店里的人明确告诉我,这种自费出版的书,已有人托售过,销路都不好。作者没有一定的知名度,就更难了,读者很少光顾。你想,书店里有那么多书,读者不可能一一浏览,总是挑那些“名人” 的,或当今畅销的书看。还有一种是书名沾有色情的书,也最能吸引读者的眼球。其余都被冷落在一旁,除非有人特意介绍,否则会一直躺在那儿。果然,我的书放在书架上几个月,两个书店总共才卖出八本。他们还说,没有任何宣传、介绍、推荐,完全凭读者自己的选择,能卖出这个数,算是不错了。

我想印书的钱既然同学给出了,自己出书本来就不是为了赚钱,只要有人愿意看就行。那就送呗!第一批我先送给过去的同窗好友。他们十分兴奋,毕竟能出书的同学不多。但事后没有任何反映,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我有点忐忑,接着又寄给几位有名望的校友,主要是大学里的文科教授,学者。想不到他们收到后很快就来信,来电,给予不低的评价。一位教授甚至说他花两个晚上,一口气读完我的书,说他已好久没有看到这样真实感人的文字,对书中所写的表示感同身受。这真是对我莫大的奖励。

有内行学者的肯定,我心里踏实多了,便大胆地把书送给学校里过去的同事、退休老师。影响开始在本地一些熟人中蔓延,有人主动向我索讨书本,说是朋友看到,认为不错,希望也能得到一本。有的干脆说他的一本被朋友拿走了,让我再送一本。大家的鼓励,无疑比我卖出那几本书来得值钱多了。

一位退休教师有一次遇见我,动情地说:接到我送的书,一开始不以为然,因为当今自费出书的老头不少。有的是所谓个人诗集,其实毫无新意,纯粹是找些“好词”、“好句”凑成所谓“五言”、“七律”的格式,加一点押韵,注意平仄搭配,就成了诗,内容却不知所云,或是直白的如同在喊政治口号。有的书是写个人传略的,象是放大的候选人简历。自谤式地宣传个人一生的“丰功伟绩”。一本书成了他的功劳簿,里面荣誉、头衔一大堆。正文的前面又是官员、“名人”的题词,占了好几个篇幅,除一帧作者的玉照,往往还配有许多生活照,把一家人全“摄”进去,通通沾了光。看这样的书,等于被迫对他及他们一家人表示“敬意”,对自己却一点益处也没有。也许虽是臭屁,因为是自己的,总觉得还有点香味,难怪有人热衷这样做。

其实出书的目的,不在你个人做过什么,获得哪些成功,而在人生这一过程中你有什么体会,对社会的观察有哪点不同的见解,想通过你的书帮助别人。或者你本身的行为可以对别人有所启迪,有所教育。否则你的书还是放着自己去欣赏吧!抱着这样的偏见,那位退休教师不客气地说,他把我的书同样撂到一旁,不当回事。直到有一天无聊中他把我的书拿过来随意翻翻,看了几页,突然被一段话,就是“招工要有政府的‘证明信’,如同要有一张‘奴隶的解放证书’,没有它,谁也不敢要。”眼前才一亮,这说中了当年的社会现实。便从头看下去,接着又看了一篇,觉得“味道好极了”。这才回过头来,从第一页开始看,看完还意犹未尽,又翻阅几处能发人深思的地方,细细品味。他说那几天觉得又回到了年青时所感受到的,读书带来的乐趣和好处。也有教师说,我这本书他前后看了三遍,但没有说出原由,我也不好意思去追问,只感到心里一阵热呼呼的。

的确,有不少朋友都说,如今象这样真实大胆的书,不知哪里去找。我想,也许是因为我在书中没有说废话,假话,空话,可以说每一字,每一句都是有感而发。读者看惯那些虚假浮躁的文章,想变换一下口味,才喜欢上我这种真情老实,有点傻气粗野的“农家味”罢了。

我很感谢这些老师,但个别人的看法有失偏颇。一个人退休后还想出书,首先应该肯定他对人生有所追求,精神十分可佳。老人出书并非想成为作家、名人,不要求全责备,重在参与,不评好坏。许多人只是为了实现年青时未能达到的愿望,了却一桩心事。到晚年,每个人都会想总结自已的人生,留几条经验教训给后人。过去文化人、名人、有官职的人死后都留有“家训”,是书面的,可以永久留传,甚至成为当今书店里显眼的“畅销书”。我想普通百姓也有“家训”,一代传给一代, 这没有什么不可以。只是平民百姓常常只在口头传递,未能用文字记录下来,几代人传下来,有添有减,可以不断完善补充,也可以被遗弃丢失。如果大家都能来写一写,无论如何,这社会都将变得更加丰富多彩。 

就这样我送出了三百多本,不相干的总不能随意给吧!弄不好,书本会成为“厕所纸”,遭人贱踏。望着一大半书还堆在家里,既占位置又不能发挥书的作用,我又犯愁了。

(5)

2006年秋,母校正准备庆祝建校九十周年。我想乘此机会把剩下的书作为礼物送给母校,也不失一次“壮举”。新上任的校长,听我说是白给的,自然乐得接受,还当面说了不少感谢话。我立马就把几大捆书拉到学校去。可是事后那些书却一直被堆放在墙角原封不动。我知道后,有点着急,书是要让人看的,不是用来当摆设,便婉言提出,能不能把书寄一部分给外地的校友。不料,校长这时才笑着“坦率”地对我说:“何老师,你不是外人,我就直说吧!因为你不是学校的‘名师’,我不好以学校的名义,把书转送给校友,还是你自己去送吧!”

我恍然大悟,自己真是个大傻帽,领导毕竟比我有水平,站得高,看得远。人贱物卑,我一个普通退休教师写出的书,能有什么意义和价值?以学校的大名去送,岂不抬举我了,我也很可能被认为是企图借学校来为自己扬名。呜呼!认命吧!最后我只好将信封上原来印有学校名字的地址,也改为个人家庭地址,再花上一笔邮费,把一部分书寄出去。其余的书,则在校庆之日,我象个街头散发广告的小厮,站在校门口分送给来参加校庆相识的,或不相识的校友。

真想不到,写书难,出书难,连送书也这么难。不是“名人”,做什么都难。怪不得有些人会不惜一切代价,突发奇招,想“炒作” 自己。只要能引起公众的注意,就是作贱自己也值得,只要能达到“扬名于世”的目的,什么手段都敢用。似乎这样一来,离“成功” 就仅一步之遥了,那些人还往往“自信”得让人起鸡皮疙瘩。过去有句话,说是争斗中“成者王,败者寇” ,现在我看现实中,出名者都是“王”,不出名者都成“寇”,人们似乎不愿理性地去看待每个人,每件事,每句话,而热衷于沉迷在名人的光环中,忘了自身的价值,甚至成为可怕的“追星族”。

值得安慰的是,书总算没有白送。据后来不时反馈回来的信息,凡看过我这本书的校友,都表示赞赏。那时在路上我常会遇到一些友好的目光和招呼,我也开始习惯这种恭维,不再那么激动。这也更坚定了我要让《一个不甘失败的人》走出本地,走向全国的想法。

为了我的想法,在孩子们的鼓励下,我买来一部电脑,从“开机”,“关机” 学起,按孩子们给我列出的步骤,一次次操弄,一次次失败了重来。先学会上网看新闻,接着便想开“博客”,把《一个不甘失败的人》传到网上去。

这网络有个好处,几乎是可以不经“审查”,(当然也有个别知名网站“警惕性”高,“政治观念”强,以“文章涉及敏感问题” 为由给予退稿的。)可以不花钱,也没有“送书”的尴尬,喜欢的人会自己找上来,不必有太多的操心。

一开始我把书的内容一下全传上去,结果点击数寥寥无几。有好心网友就提醒我:传那么多干什么?一次传1000至1500字就好,而且要隔三岔五传一次,这样点击率才会高。

我没考虑那么多。后来我试着在几个文学网上同时发表我的作品。网友的提醒开始起作用,点击数节节上升,有的网站一天竟有几百次,一千多,两千多。我已经很满足。网友们的评论也很热情,除了“鼓励、加油”,“快乐地等待着每次的更新”,还希望能看到我更多更好的文章。

有一位在网上发起讨论帖,说“这篇文章,个人感觉挖掘的东西蛮多,希望大家耐心看看。”这无疑是道出我内心的“秘密”。可惜,参与讨论的网友并不多。我想我的文章大概缺乏“大众化”,不够“刺激”,不能吊起众人的胃口。当今上网看文章的恐怕多是年青一代,他们的生活经历不一样,能感受的风格也不尽相同。而老一辈的几乎都是“网盲”,许多人不愿去学电脑,更愿意享受清闲,安度晚年。我“不甘失败”到网上来走一遭,能得到一些年青人的肯定,是我始料不及的,比我同辈人的鼓励,更令我高兴。

有些网友还热情地在评论中留下qq号码,要与我交流。我也很想在网上跟年轻人聊聊。可是我胆怯了,因为不善打字,每找一个字母要在键盘上“搜索”好一阵,改用书写板也常出错,比在纸上写字费劲许多。有一次曾试着与人在网上交谈,结果对方就不耐烦,不断发来催促问号,我紧张得手忙脚乱,等到弄好想上传,只见对方已留下一连串的感叹号走了,我感到十分愧疚。看着外孙子上网时,十个手指头如弹簧般在键盘上跳动,我心里羡慕极了,也感到自己真的是老了,不认输不行呀!机体上的衰退是自然规律,谁也抗拒不了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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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美泉推荐:美泉
☆ 编辑点评 ☆
美泉点评:

这一篇文章,用朴实的文字,真实的历程,
浓浓的情感,浅浅叙述着写书难、出书难、做人难的哲理,
其中,较多对人生的思考,富含哲理。

文章评论共[6]个
美泉-评论

这一篇自传式的文章,非常不错。但网站规定,再发文章不能加精。期待首发佳作。问好杨老师,端午节快乐!!at:2012年06月24日 上午10:11

杨启贤-回复谢谢你的鼓励!愿大家都快乐! at:2012年06月27日 清晨7:14

绍庆-评论

拜读佳作,上午好!(:012)(:012)at:2012年06月24日 上午10:22

杨启贤-回复谢谢!每次都能感受到你赠送的幸福! at:2012年06月27日 清晨7:16

文清-评论

拜读朋友佳作,周末愉快!at:2012年06月24日 中午12:24

杨启贤-回复谢谢!愿每一天都是愉快的! at:2012年06月27日 清晨7: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