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这样的阴沉,就像心情一样放不开而没了阳光。而此时的我,正小心地拥着幼小的孩子轻轻地伴着他慢慢入睡,用母性的目光,深情地观着他的一切,小小的手,小小的脚,小小的身体,他的一切都是那么小,小得叫人心生无限怜爱,小的让一个初为母亲的我是那么脆弱,无时不有的担心,无来由的焦虑,总害怕失去他脸上的笑容,总害怕他找不到理由的啼哭……我的心就那么一直的呼唤着——孩子,我的孩子……而如果当我老去,在那样一个无法计算的日记里,我会为我的孩子写几句什么样的话语?这就是命里的故事,一个不被知晓的未来故事。
转角处,就那么一个扭转的角度,似乎是定格在一生的记忆里,还没有描画清楚,我的眼泪就滚出了眼角。我在鼓励自己,力图让泪水淹没在疼痛的海洋里!他就坐在那里,一个冷落萧条的街口,没有车辆,没有行人,只有丝丝雨迹打湿了水泥地街面。他坐在一张随手携带的小椅子上,凝望着对面荒芜了的野地里,那是一片爱惜土地之人种下的绿映映的玉米林,透过他深沉的背影,他似乎在思考,也似乎只是呆望,他的头发一片苍白,鞠娄的身躯,瘦而黄的面容,一件单薄沉旧的浅蓝色衬衣,两手握在一起,叠放在单弱的膝盖上……
他在等我,在这烟雨飞舞的街角处等我。
“外公……”老人扭头看见了我,那双被岁月蚀浊的双眼,似乎浸满了泪水,当我的目光撞上那双曾经坚毅的眼睛时,我的喉头一阵酸涩。
“来啦!”但他却在努力挤出笑容。
“小红姐不在家吗?”
外公却听成了另一个表姐,他在努力解释,当我再提到小红姐时他才说:“在家,走嘛,到屋里说。”
外公的耳朵已不大听音了,对于他人的谈话他已是连猜带蒙。“我不上去了,弟弟的事急,您身份证在身上吧?”
“在!”外公边说边抖动着双手从自己的上衣袋里掏出身份证。
我把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授权委托书》递到外公面前,“这些身份信息我已填上去了,只需您在这里签个字。”
“好的。”外公从我手上接过笔,颤抖地在纸页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而这笔墨再也不如从前,虽有水墨的横折线条,却没了当年的力度,也没了从前的那份气势。“今天是好多号?我记忆越来不行了!”
“26。”
“哦,2012,6月26。”他边写边念叨着。
“您的身份证我还要拿去传真,过两天我给您送来。”
“就放在你那,有时间再说吧。”
“您看事急,我就回去了,您跟我坐车去啊!”
“我不去,下次,下次吧。”
其实我想说很多话,但我知道他已不需要我这个小辈去安慰了,他已从痛苦中挺了过来,而我再说那么多只会触碰到他更多的伤心处。
我从包里取出一张百元钱,“外公,我来得急,没给您带什么,您拿这钱去买点东西吧。”
“我不要,你给我办事我都已经觉得不错了,你自己留着,现在又有孩子……”外公把钱塞回给我。
我跟外公道了几句别,然后坐上了摩托车,摩托车开动后我把那张微薄的一百元扔在了地上,外公见状,赶忙拾起纸币一路追来。
“别走,把钱拿去!别走!”
“外公,您别跑!车子!小心车子!过两天我来看您!”
外公气喘吁吁猛跑了一阵,见追不着便慢慢地停了下来,他那浑浊的眼睛,目送我到拐角,我扭过身去,深深地向他摆了摆手。就那么一处拐角,我却把记忆定格在了这个拐角处。我知道,老人仍处在失子之痛中,那种骨肉分离、生死相隔之苦是他人无法知觉的,只有经历过了才知苦痛的沉重。其实外公是坚强的,他似乎因此事而更要坚强的活着,他还有一个一直放心不下的孙子,他想在这有生之年能再为这个孙子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母亲叫我安慰外公,让我对他说虽然已失去了一个儿子,但他还有这么几个儿女!可我说不出口,虽然知道这也是安慰话里的一种。我说不出口,因为我也是有了孩子的人,因为我已知道每一个孩子在父母心目中都是独特的,不是任何一个孩子都可以去代替另一个孩子,每一个孩子在父母心中都有着自己的位置,而父母对每一个孩子的爱的方式也是不一样的……
外公的儿子走了,外公现在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而他的儿子走得有些意外,那种不寻常的离开更让老人心痛。儿子走的时候一句话也没留,而且是在儿子走后近半月的时间他才被知晓!他知道这个噩耗后几近昏厥,整个人不吃不喝,在大儿子的跪求中,他才在三天之后开始进食。儿女们本打算把这事瞒他一辈子的,但作为父母,都存有几份私心,大儿子害怕自己女儿承担不起意外事件的发生,他就提前把这痛苦告诉了外公……
回到家里,我的孩子正在熟睡,看着他安然熟睡的小面孔,我的心放下了许多。站在窗前,眺望远处绵绵山影,回想以往的一幕幕,外公就好似一棵树,年壮之年撑起自己茂密的枝叶,小心地呵护着自己的儿女,而如今自己的儿女也成了一棵棵树,而自己却快枯老,望着绿荫,突然一阵大风把其中一棵壮枝吹倒……
而此时的我,只想对我的孩子说,“我的宝宝,你快快的成长吧,你的安好是我们做父母最大的心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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