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梦梅香

夜，静静的，只有树叶婆娑的轻音；月，清亮的，如水银一般倾泄在大地上；远处的湘江传来挖沙船沙斗缓慢转动的“吱吱”声。凝望窗外，当年的小树苗香樟树，已经高过了五层楼。十年树木，屋外的香樟树都十六年了，现今已是郁郁葱葱，绿荫如盖。光阴荏苒，不知不觉中白发已悄悄地来袭，一转眼女儿已经十八岁了。

十八岁，一个如花的青春，一个充满活力的岁月。十八岁，一个多么令人羡慕的年华。明年她就要上大学，到遥远的城市去读书了，我和妻子就要面对空巢的生活。养儿方知父母恩，女儿十八年来成长中的点点滴滴，如蒙太奇般一幅幅、一幕幕、总是浮现于眼前。

大概是妻子怀孕两月的时候，也是一个月白风清的夜晚。我看完书，做完当天的书法日课，已是夜静更深，只好上床睡觉。朦胧中，我来到了一处园林中。满园的梅花疏影横斜，次第绽放，一枝枝梅花尽情地展露在眼前。我为这奇异的美景所陶醉，徜徉其中，更觉神清气爽。不觉吟诵起黄庭坚的“天涯也有江南信，梅破知春近”的句子来。忽然，我想起好像没有见过梅花，我们这个地方是不适应植梅的，温度太高，不适应梅的生长。我又怎么到了梅园来了，手脚一动不觉醒来，原来是南柯一梦。醒来后我大感惊奇，我忙摇醒熟睡中的妻子，跟她讲述梦中之事，她还不信。我下床点了支烟，详细回忆一遍。我说这是个好兆头，梅开春近。妻子说她怀孕有两月了，莫非与此有关。我坚定地说，不管将来生男生女就取名“梦梅”。第二天，我一上班就将昨夜之奇梦告诉给了同事。一位年长的嫂子说，梦到梅花应该是个女孩子。后来，我看了《牡丹亭》没想到里面有个柳梦梅，真是奇巧。

数月后，胎儿呱呱坠地。真的是个女孩子，与梦中之事奇巧相合。刚生下来时，我正忙于开店，常常半夜才回家清晨又要走，整天忙得不可开交。就算回到家也是倒头就睡，根本没有时间照顾女儿。

两三岁多的时候，你就成了我的跟屁虫了。我要到那里去，你总是跟着。夏日里，太阳刚刚走远到西山时，热浪就不再哪么袭人了。我们全家吃完晚饭，就忙着给你洗澡。你母亲就在家里洗衣、收拾房间，我就给你换上漂亮的衣服，把头发梳理得亮亮的，一根不乱、打上摩丝抱上你到外面去玩耍。如果忘记打摩丝，你就不肯出门哟。尽管我工作很累，压力也大，你母亲要照顾你又不能上班，全靠我一人的收入支撑家庭的开支。可是，有你哪童稚的笑声、憨厚的亲妮和对我的依恋，家庭里真是平添了不少的温馨。当我进门见到你灿烂的笑靥时，工作的劳累、生活的烦琐倾刻间烟消云散。那时我要工作，工作之余又要读书和学习书法。时间是很紧张的，也不能冷落了你。你没有睡觉我是不能做我自己的事，而没有爸爸的陪伴你是不会上床的。我只好陪你一起玩耍、逗你开心。当你睡意迷蒙之时，我就陪你上床，待你睡着了我就进入了另外一个书的世界。虽然很忙，却也乐在其中。

清晨，和曦的阳光照进我家的窗棂，房间里一片金色的掩映。你如天使一般地身姿坐在床上，睁开清澈明亮的眼睛，面如桃花般的笑脸显露出你的健康和清纯。当你看到我昨晚的书法时，你总是面带笑靥地说：“我爸爸的字写得蛮好嘛”。尽管你还不识字，可你稚嫩的笑容，一脸认真的样子，我忍俊不禁笑起来。觉得你是我的第一个知音，我得到了世界上最纯真的赞美，潜移默化中你学习的兴趣就自然而然地得到了培养。送你上幼儿园的时候，也是颇费周折的，刚进幼儿园你总是抱着我的腿不肯松开。待老师来抱走你，我才能离开。而其他小朋友都不哭了，只有你一个人哭泣不止，我心里没少纠结。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砺，你也熟悉了环境，就喜欢上幼儿园，爱上唱歌和跳舞。老师经常表扬、奖励你，我也就放心了。

上小学时，第一天我带你走进学校，你表现出特有的激动。学校一切的东西是那么的新奇，你也因踏入了学校而倍感兴奋。领回了课本，装进书包里，你高兴得手舞足蹈。吃完晚饭你就洗脸洗脚然后上床了。爸爸问你，现在睡什么觉，还早着呢。你说明天要上学，怕迟到，一幅认真负责的样子。爸爸告诉你，现在还太早至少要八点半以后，早上六点半起床，作息要有规律，不能乱，否则影响学习。半个月后你认识了前栋的一个同学，并成了好朋友，每天早上天蒙蒙亮，便响起了“梦梅、梦梅”的呼喊声，搞得附近几栋都知道有个叫梦梅的小孩，但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后来她迁居到外地，你心情非常低落，回到家就哭了出来。爸爸安慰你，孩子，人生不全是美满顺意，将要面临很多的分别和失意。将来你读初中，高中到大学不知道要遇到多少朋友和同学的别离，这是人生必须要面对的现实。像爸爸现在又不知道有多少同学　，连面都见不着，甚至连名字都忘记了，这是正常的，要坚强勇敢的面对。整个小学成绩你总是名列前茅，三好学生期期有，奖状和名誉证书一大堆。

当你进入五年级时，有一事令我大为惊奇。一天中午，我和你妈久等你不回来。你平时是从不迟回家的，心生焦急。我多次到阳台去张望，只是不见你的身影。这时我的手机响了，一看却是陌生号码。我接通后却传来你的声音，你说爸爸我要迟点回来，我现在工商局，我借了一个叔叔的手机给你打的电话，我迟点回家吃饭。听后，我心稍安。待你回家后，我才知详情。原来你和同学在学校附近的商店买的小食品不合格，属劣质产品。你带领几个同学找到了工商局，要个讨说法，工商局的人在你们的带领下，找到商店查封了全部不合格的商品。看着你脸红红的、流着细细的汗珠、一幅得意的样子。我真是又痛又爱，亲了一下你的额头。我赞叹道：我女儿长了，知道讨说法了。

进入初中，人出落的更加亭亭玉立，你就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学习。清晨，当爸爸还在睡梦中时，就传来你朗朗的书声。英语和语文，是你晨读的必修课，而你背古文有卡壳时，爸爸在床上也就脱口而出引导你背诵古文。每当此时，你引为惊喜。夜幕中，当爸爸忙碌一天，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到我家楼下时，不管是繁星满天，是细雨迷蒙，还是白雪轻飘，窗下的台灯总是亮堂堂的。一种温馨，一种安慰，一种自豪，一种幸福的感觉扑面而来。有如此勤奋的女儿，吾之人生夫复何求。当妈妈参加家长会回来告诉我，你几门功课名列全校第一，总分也是名列第一。爸爸知道这个喜讯时，脱口而出“杨家有女初长成”。过了几天，老师来家访对你赞赏有加，看着你欣然得意的样子，爸爸抽时间跟你谈话。我说，女儿取得如此好的成绩，爸爸也很高兴，以你为荣。但是在人生漫漫长路上，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成绩。前途肯定还有很多的坎坷，要做到胜不骄，败不馁，不可心浮气躁，为人处事要沉稳而不肤浅。你说：“爸爸，听你一席话，我没有一种沾沾自喜的感觉了，我会更加努力的。”初二平稳过渡，到了初三，老师找你谈话，你知道的题目可以不做，作业不受限制，你只找难题做。不知道你又从何处学来的学习方法，每天只睡五个小时，你认为要更加努力，追求完美。你早晨四五点就起床，开始学习，而爸爸每天工作很劳累，也无暇顾及。但是不久，发现你中午回家就打瞌睡，晚上也是哈欠连天。叫起来坐在桌子上学习，等在客厅看会电视，爸爸再来看你时，你又睡着了。爸爸只好催促你干脆睡觉，你惊呼作业还没有做完，只好明天早上起来再做。爸爸真是担心极了，考虑到你一贯成绩优秀，功底扎实我也抱着侥幸的心里。爸爸多次找你谈话，而你总是找出许多理由，要探索新的学习方法。因为爸爸学历不高又是二十年前的老方法，我沉默了。不想成绩滑坡了，爸爸怕打击你的自信心，没强加责难，总是想下次会考好的。更要命的是，不知从何处学来，你厌恶中国的应试教育。后来到一中去应考，你又忙于照顾同学的准备工作，深夜一点才睡，早上六点起床，精神疲倦，匆忙上阵，以2分只差落选。你表现出万分的沮丧，爸爸尽力劝解你，让你安心搞好学习，迎接中考。而爸爸在获知你落选后，安慰你睡下的当晚，我独自坐到天亮，抽了一包烟。后来爸爸交了8千元的择校费才送你去一中，我笑着说，读书须用意，一字值千金。你说爸爸的红票子，沉甸甸的。我知道你的歉疚，就没有多说。因工作忙，爸爸没能送你去上学，你妈妈是哭着回来的。我忙劝慰，女儿又不是不回来，过段时间就回来了。也许是忙和累的缘故，爸爸没有太多的时间来思念你了。等到你放暑假回来，夜夜靠在我肩头谈话，爸爸更加依恋你了。暑假未结束你就返校了，那天下午你走了，晚上爸爸回家，没有了温馨的灯光，没有了你朗朗的书声，没有了熟悉的身影，我鼻子一酸，抑制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自从你进入一中，每月的月假就是我家的节日。人还没有回来，你妈妈就买了你最爱吃的菜，水果和零食。那时候你妈妈天天上晚班，多雨的春季，严寒的冬日，爸爸就把你带回的被子衣服和鞋子，利用晚上的时间帮你洗干净烘干。有时候还要烘到晚上的二三点，因爸爸腰椎盘突出，洗完东西腰已直不起来，要扭动半天才能伸直腰子。但是，望着台灯下认真读书的你，一种幸福的感觉驱散了我的疲劳。

进入一中后，我们父女约定，每周通一次电话，有学习上和思想上的问题和爸爸探讨，没事就报个平安。一月后你在年级英语竞赛中夺得了一等奖，终于驱散了爸爸心头的阴霾。择校生终于有了一个好的成绩，可以直面新的人生，红票子没有白花。不久学校寄来一张三好学生的喜报，爸爸那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回肚子里了。高三，你又以优异的成绩进入重点班，高考进入倒计时你又有了新的目标。

你给爸爸的信是：您是我疲惫中的一杯龙井，当我精神恍惚时，只消几口就使我神清气爽；您是我烦恼时的一曲古筝，当我意志消沉时，优雅的旋律一飘荡，眼前立即一片葱郁；您是我冬夜里的一床棉被，当我瑟瑟发抖时，贴心的呵护和温暖使我安然入梦。

无须形式主义，我想：是我该做点什么的时候了。

定会自我鞭策，勤勉进取，以报涌泉之恩。

爸爸几乎是含泪读完此信，我的女儿长大了。鸟儿的羽毛快要长齐了，就要到放飞的时候。月斜诗梦瘦，风散梅花香。十八年来的点点滴滴，时时刻刻总是使我梦绕魂牵。一朝你远走他乡，爸爸总能驱散心头的思儿之苦。我为你取了个网名，诗梦梅香，以寄托我的思念之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