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年初中刚毕业不久，我就辍学去做了学徒。其实我当时还想继续读书，因为我喜欢读书，我爱好求知，加之成绩也不错。由于家中清贫，我不得不忍痛割爱。虽然没有继续深造是我一生的遗憾，但是我并不怪父亲，因为他已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了。在家我是老大，还有小妹是残疾人。我们兄妹俩，只有我读了些书。至少我那可怜的聋哑妹妹，由于父亲无力承担高昂的学费，连学堂门都未曾有机会进去，所以对于我来说也要知足了。

听父亲说，以前我们家族其实很富有。爷爷当时还是广州黄浦军校毕业生，善于理材，精于投资。他把所有的钱都购买了乡亲们的土地，之后拥有了广袤的田地与无数的房子。由于生不逢时，他被无情的划为了地主。后来，被村干部天天游街带高帽，最后挷在木柱被其棍棒乱打含冤而去了。他虽有地主之名，但无地主之实。因为他从不剥削工人。他善待百姓，与工人同桌进食，嘘寒问暖。忌日当天，百姓泪如泉涌，因为很多贫苦乡亲们都受到了爷爷的恩惠。再后来遇上土改，我们家族的辉煌史从此划上了句号。从当初的人中之龙变得一贫如洗，倒是成为村里最穷人家。那时三餐不饱，只到父亲时代家中仍是拮据。

我的工作是市里二叔帮忙找的，听说是去衡阳乐福大酒店做厨师学徒。那个厨师长是叔叔的好友，也是我们隔壁村的。当时误打误撞闯入这行业，根本谈不上对厨师有何高见，更说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倒是乡亲们都说学一门技艺到时饿不倒，也就是凭这点意念坚持了下来。厨师行业在90年代刚刚兴起，是高薪职业；所以十分吃香，想求学的人不计其数。那时，想成为一名够格的学徒还得托关系走后门。否则你人再勤劳再能干也是徒劳，人家根本看不起你的。我也被卷入了这样的旋涡，当时又是送礼又是红包，人家还似乎有些看不上眼。大费周张之后，总算尘埃落定拜叔叔的那位朋友为师，学习烹饪。当时对方还约定学徒期间分文不付，我们只好是无条件应允。心想学成之日自是苦尽甘来之时。

在上班的第一天，我被分配到了厨房的水台房学习。每天的工作就是对家禽与动物进行的粗加工。飞禽走兽，蛇鱼鳄龟都成为了我们刀下的冤魂，不多久即成为人们歺桌上的美味。当时水台房是厨房最低的起点，每位成功的大师们都必须从那里一步一个脚印走来。由于水台特殊的工种导致地板常年湿润有水，加之一年四季天寒地冻双手每天不可避免的在水中浸泡，导致手脚皮肤常年腐烂。但这些还仅仅算是毛皮，我们接下来还有更加严峻的考验。

记得有一次，有位客人点了一份口味蛇，接到通知我们要马上从蛇笼中抓一条处理。同事们执意让我去抓，在家乡我们看到蛇都是退避三舍，而如今却要我亲自宰杀想想都有些后怕。当我拿着火钳靠近蛇笼旁边时，手脚就已经有些发抖。小心翼翼的打开笼盖，火钳刚慢慢伸进准备去夹一条蛇的七寸。突然，群蛇被打扰，发疯似的翻转着，缠绕着，并朝我吐着信子。我吓出一身冷汗，退出火钳，慌忙中把盖子封好。同事们投来了讽刺的嘲笑声，乐得前俯后瞻。而我却是一脸的无奈，但是此时谁也没人来帮你。不一会，我进行再试，数条蛇，此时朝我攻击，立马要跑出笼子。这一次又失败了。也许是他们等得太久，也许是因我动作太慢。

这时，师付来了，冲我一个劲的发火，说些不堪入耳的话。那一刻，犹如五雷轰顶。我完全失去了理智，丢掉火钳，打开笼盖，像师兄们一样伸手进去抓蛇，说时迟那时快，居然一手就抓住了一条。正当我高兴之余，结果我吓点没被吓晕。原来哪是我抓住了蛇呀，是蛇见我手伸进笼子，于是张大嘴巴。我不但没抓住它们，右手食指居然被它们全吞了下去。条件反射把手住回缩，蛇居然没松口，硬是把它从笼中强拉了出来。惊慌失措之下，手臂360的摇摆。三四圈之后，顽蛇终于被我使劲甩上了天花板，然后重重的摔在地上晕死过去。我看着满手指的血迹，伴随着疼痛吓得哭了起来。心想被蛇咬了，这下我玩完了。情此此景，不但没有得到师付的同情，反而更加训斥。后来才知道，这笼中的蛇都是毒素轻微的，将伤口用清水冲洗后，三四天后即可消肿，渐渐痊愈。

后来还有一次，我接到了杀肉蟹的任务。半斤多一个的大蟹，是我生平最第一次见到的。我很吃惊，这蟹怎么就那么大。比起我们家乡池塘河流中的，简直小巫见大巫了。我小心的用剪刀将捆梆它们身上的大草绳去除，准备开膛剖肚。突然，感觉到左手指钻心的疼。可能性是操作失误，也许是心有杂念。抬起手一看，吓我一跳，那只刚被松梆肉蟹居然报起仇来了。那又粗又硬大蟹钳直插入我的左手小指中，疼得我嗷嗷大叫。手指使劲甩开，没想到这畜生却是越夹越紧。后来忍着被穿刺的痛，将手静静地放在地上等一二分钟。后来，愚蠢的大蟹似乎意识到没有危险了才慢慢地松开强有力的蟹钳。　

都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常在江湖混，哪有不挨刀吗？”然而我们要说：“常在水台房，哪有不流血。”像刚才这样的不幸，几乎每隔几天就会发生一次。我们经常被寒刀切指，蛇龟咬伤，鱼鳍刺痛，虾蟹夾手，流血事件时有发生。其实这些都不算什么，我们根本顾不及疼痛，仍旧有序的工作着。当时，在那个岗位，那还只是师付对我们考验的开始。如果做不好，师付一句话，照样让你滚蛋。在那个年代，起早贪黑的上班，对师付的毕恭毕敬，这些都是最起码的。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想当时对待师父可比对亲生父亲要好上十倍百倍。要知道当时的师付架子摆得老高了，不但骂人而且心情不好还没准揍你。在生活中，师父也是有求必应；我们不但要帮师父洗衣购物，逢年过节更是不能忘了师父。虽然没有工资，我们也要从家里拿钱带上厚礼去孝敬师父，否则你的前程就会堪忧了，之前的种种辛苦就会白费。

然而，作为学徒的我们，这一切的付出，这一切的辛勤；这一切的忍让，这一切的苦楚只好深理心底。我们最终的目地只是希望有朝一日学有所成，早些拿到属于自己的那份工资，也算是给自已辛勤付出的一点回报吧。

2012。7。23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