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故乡往事之清高的文华寒月幽梦

发表于-2012年08月04日 晚上8:33评论-4条

文华打满囤家出来,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外边还挺凉。他仰头看看夜空,乌蒙蒙的,半圆的月儿,躲在稀疏的云层后边,时而露出半个脸来,它上边的两颗星,像是它的两只眼,狡黠地眨着,像是在调皮的逗文华:刚才的事儿我看见了,都看见了。

文华的心,还在‘突突’的乱跳,满囤媳妇桂枝那一脚,捻得他的脚生疼。那斜斜的春情荡漾的眼神儿,让他心神不宁。特别是在他低头喝水时,桂枝趁着给他倒水,紧紧贴住他的那两个鼓鼓的柔柔的奶子,让他刹那间浑身燥热。

文华今天中午从桃园回来,刚要往南拐弯,满囤媳妇桂枝正好从小卖部出来。文华的家,就在街的中心,往南拐,路东边第三家。小卖部就在拐角处。桂枝手里拎着一个食品袋,里边塞满了花花绿绿的吃食。

“文华!文华!”桂枝的声调儿带着水音儿,清灵灵的,好听。

“嫂子,买吃的了。”满囤是文华最要好的伙伴,结婚好几年了,就是还没有孩子,桂枝说要趁着年轻,好好玩几年。

“晚上到我家来,和你哥喝点。”桂枝很热情。

“有事吗?'文华不想去,他新买的《随园诗话》还没看完。

“嫂子给你张罗一个大闺女,长得又好,又能干。你说你都多大了,还是干枝儿梅。”桂枝嗔道。

一提到相亲,文华就木讷了。

“也就嫂子说你,想着啊。”看到文华点了头,桂枝袅袅婷婷的走了。

满囤和文华是发小,光屁股长大的,一起上学,一起辍学。满囤家是祖辈儿传的木匠,家境殷实,五间大瓦房,东西两厢房,高门楼,雪花板的大铁门。满囤从十几岁就帮着父亲,锯锯刨刨,别看上学不行,二十来岁的时候,手艺就相当的不错了。

他和父亲出门到齐家湾耍手艺,主家的闺女桂枝看上了他。齐家湾离满囤的于家桁子村八十里,晚上不回来,就住在主家,那时候,镇里的放映队,挨着村的放电影,两个人就一起去看电影,翻来覆去的就那几个片子,两个人也不厌烦,而且乐此不疲。两家老人看着对路,也知道孩子的心思,也就不加阻拦。一来二去,桂枝的肚子见鼓,满囤就嚷嚷着要结婚,。第二年,两个人顺理成章的圆了房。

其实,那是桂枝耍的鬼,一团破布把两家的老人都骗了,就是两个人谁都离不开谁了。到现在,五、六年了,连个鸟蛋都没孵出来。

文华都二十六岁了,对象还没着落,好哥们能不帮吗!

文华是个不错的小伙子,一米八的个头,长方脸儿,浓眉秀目。平日里见到谁,都是淡淡的微笑,谦恭谨慎,彬彬有礼。

一般的农村男孩子,到了这个年龄,都该成家立业了。除非家里经济条件相当的不好、相貌奇丑、老人不会为人处世、人缘差劲,就不太好说了。

文华家的条件一般,爹妈都是砸土坷垃的,老实厚道,本本分分。文华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那年,正赶上村里招包零散地,他就自作主张,承包了六亩,栽上了桃树。他拜师访友,看书学习,逐步掌握了桃树的管理技术,小果园打理得井井有条。

文华的桃子,是这一带,最漂亮、最甜的。红艳艳的诱人,恐怕就是王母娘娘看见,也要咬上几口。这几亩桃园,收入虽然不高,秋后,桃园活儿少了,文华也去打打零工,,家里的生活,也还过得去。

就是他的婚姻大事,成了世纪难题。这几年,登门说亲的也不少,文华总说自己年纪小,阅历浅,不着急。父母也说不听他,干着急,没办法。

文华喜欢读书,从十几岁开始,父母就觉得他和别的孩子不一样,给他买衣服的钱、零用钱,,他都换成了文学书籍。到亲戚家随礼,别的孩子都抢好吃的,他却转着圈找书,偷偷的拿回来。除去干活,一切时间都用来看书。

六亩果园,北边是几排叶子苍绿,身姿挺拔的白杨树,文华就在白杨树下,搭了一间高铺。地上埋了四根二尺高的柱子,把门板架起来,门板两端,靠中间,两根立柱,距门板一米五高,搭一根横梁,再用木棍绑俩

片篱笆,搭在横梁上,像书一样可以开合,上边绷了一块塑料布 ,以防雨雾。天气好,就把篱笆支起来,下雨天就放下来。

果园有活儿的时候,文华就起早贪晚,闲下来,就在铺上看书,他最喜欢淅淅沥沥的小雨天,闻着青果的香味儿,叶子的清新。看着心爱的书籍,特别的惬意。

时光飞逝,日月如梭。一晃,文华就二十六岁了,依然是光棍儿一条。

文华二十三岁那年,秋后的一天,村支书老万大伯,给他送来一个大大的牛皮纸袋,上边的落款是:清江市清江文学编辑部。

老万那年五十多岁了,当了十多年的村书记,也没见过这东西。他摸着里边是书,很好奇,不知道这个少言寡语的年轻人在鼓捣什么。他把纸袋子递给文华,也没有走的意思,想看着文华打开,一探究竟。

文华很羞涩,迟迟不打开纸袋,无奈老万大伯不走,还一个劲的催他。他只好慢吞吞地打开,一本《清江文学》,一封信。

老万不等文华动手,一把抓过信,展开,念起来,这是一封很简短的信,黑色的毛笔字:

文华同志你好:

你的小说《朋友》,文字朴实、凝练,内容真实感人,经编辑部决定,被本刊录用。希望你继续努力,不断写出好的作品来。

《清江文学》编辑部

一九九五年九月九日

老万大伯念着,眼角眉梢都盈满了微笑。心里说:这个蔫吧小子,大秀才哇!嘴上说:不错!不错!有出息。

文华也很高兴,拿过信,反复看了几遍。老万大伯打开了书,找到了文华的那篇小说《朋友》,标题下边,赫然印着:王文华。

要不是老万大伯在眼前,文华会把书贴到脸上,好好的亲上几口!

这是他的[ch*]女作呀!

过了几天,邮递员把稿费的汇款单,直接送到了文华手上。虽然只有二十八块钱,可这是编辑老师对自己文字的认可呀!

邮递员是在村里打听着找过来的,义务做了宣传员,不消几天,于家桁子的老乡们,就都知道那个种几亩桃树的蔫小子,会写书。

文华也沉浸在喜悦之中,他发现,人们看他的眼光变了,都笑嘻嘻的,很温和,上赶着打招呼。

儿时的伙伴,也来看他,满囤也来了,他是在早上听说的,他正要出门去干活,听到邻居臭八里两口子唠嗑,说王老吉家那个小子,别看平时蔫土匪似的,会写书呢,一大本,老万书记说的,就是给钱少,才二十八块。臭八里的媳妇韩迎风就损臭八里,谁像你呀,一天价穷白乎,东一耙子,西一扫帚,连他妈一分也没人给你。臭八里还急了眼:他好他好,你找他去呀!

满囤听到了噼里扑棱的打斗声,两口子还打起来了。

傍黑儿,满囤干活回来,到桃园和文华呆了一会,说希望文华多写点,也给小哥儿几个争口气。他们从小玩大的小哥儿几个,满囤干木匠活,大海倒菜,三旺种菜,保国种瓜,小仓学了瓦匠,文华管理小桃园。

现在文华的习作变成了铅字,算是小哥儿几个里冒出了一点尖儿。

两个人说着走回了家,一边走,一边招乎这几个好友。那天是八月十六,月亮又圆又亮,文华把桌子放到院里,妈妈简单的弄了四个菜,炒白菜,凉拌西红柿,炒柴鸡蛋,凉拌心里美大箩卜丝。

文华的爹王老吉和文华妈,坐在一旁听小哥几个说话,王老吉的旱烟袋,抽了一锅又一锅儿。

酒没少喝,三瓶莲湖大曲。

转眼,三年就过去了, 这小哥儿几个,都二十六七岁,只有文华还是孤身一人,伙伴们都成家立业了。

韩迎风和老公臭八里,就在村里胡咧咧,说文华眼光高,一般的闺女,看不上眼。也真是的,乡亲爷们儿,婶子大娘,亲朋好友,多少人都惦着文华的婚事。门槛子都踢下去三寸,任你说得天花乱坠,文华总是不慌不急,淡淡的微笑着,把好心人打发走。

文华不着急,他爹娘可着了忙,眼看着和文华年龄相仿的小哥们都结了婚,奔自己的小日子。文华还是形只影单。老两口子就常给文华开家庭会议,文华什么也不说,就说还早,不用爹娘操心。

眼看再过年,文华就二十七岁了,说媒的人,看文华滴水不进,也都泄了气,很少有人登门了。

也是凑巧,昨天晚上王老吉和老婆,好好把文华吼了一顿,说他不知天高地厚,眼看往三十岁数了,还靠爹妈养着,就认几个破字,也不顶饭吃,不顶过日子。

文华嘴上不说,心里也不大是滋味,他有自己的梦想,想寻找书里那轰轰烈烈、死去活来的爱情。在人生的道路上,已经走了二十几个春秋,还没遇到,也许是天公不作美,自己的命运使然吧。

今天中午,桂枝的话,像雨露漏进了文华裂了缝的心里。

晚饭时分,文华告诉妈,到满囤家去吃,就出来了,他们小哥儿几个,从来吃喝不分的。

文华走进满囤家的大铁门的时候,桂枝已经准备好了酒菜,只是满囤不在家。满囤去市里干装修活了,十来天才回来一趟,昨天刚走的。文华哪里知道这些,文华看到饭桌上,摆了三副碗筷,以为是等满囤回来呢。

桂枝也说,咱边喝边等,谁知道他几点回来。

叔嫂两个人三两酒一下肚,文华就觉得不对劲,桂枝的眼神那么直白、热热的看着自己。说话的声调,也异常的绵软。

桂枝说:娘家村,有一个叫李梦寒的闺女,前几天自己回娘家,在村口碰到了,打听起了王文华,我说那不是外人,是我兄弟,她打听你干什么工作?结婚了吗?她说她和你是高中同学,一个班的,一块上了两年学。

又唠叨起自己没孩子的事,结婚以后,两口子就到医院检查过了,是满囤的毛病。说话的时候,一双好看的丹凤眼,还一个劲的瞄文华的脸,对这类话题,文华不好意思发表言论,也没有发言权。他还是个青头愣呢。

文华想起了李梦寒,那是他在青店上高中时候的同学,一个身材高挑儿、爱穿一身素净衣服的姑娘。

王文华的高中,是在县三中上的,三中坐落的青店,是一个很大的镇子,距县城四十里,村北有一条通往县城的柏油马路,交通很方便,。是一个寄宿学校,由于教学质量好,有很多的外地的学子来借读。

李梦寒是源县人,家里的条件好,父亲是一个县办厂的业务员,那时候叫外交。母亲是一个纯粹的家庭妇女,老两口膝下无子,只是五朵金花,李梦寒是老四。李梦寒自打上学,功课一直都很好,父母疼爱有加,耳闻得青店学校的盛名,就把李梦寒送过来就读。

那时候的男女同学,除去班务,一般是很少说话的。如果哪一个男生和女同学说了话,背后要被同学们议论好一阵子。会被认为是在搞对象。王文华从来不和女生说话,只有一个女生不忌讳,同村的孟金英,她是王文华大姑父的妹妹,亲戚关系,论辈分,王文华还要叫他一声姑。

在学校住半个月,要回家一趟,拿够半月吃的米面和零用钱,米面是要拿到学校的食堂换粮票的。于家桁子在三中上学的,只有王文华和孟金英,来来去去,两个人就结伴而行。孟金英骑的是一辆崭新的红旗自行车,她的家庭条件好,是到青店上学才买的。王文华家的条件不太好,他爹王老吉就在县城的黑市上,花了八十块钱,给他买了一辆二手的飞鸽。这辆车,除了铃铛不响,哪都响。

在一次回家的路上,孟金英问王文华和李梦寒什么关系?

王文华说没关系。他很茫然,他只和李梦寒接触过一次。那是一次学校组织的户外活动,把一个星期的劳动课,集中在半天,帮助青店村植树造林。那天,李梦寒总是拿着树苗,跑到王文华的面前,王文华挖好一个树坑,她就把树苗放进去,扶正,等着王文华埋土。虽然是同学,王文华和李梦寒还没说过话。那天也只是偶尔看她一眼,那是一张微圆的、白净的、透着青春朝气的脸,两条柳叶弯眉,一双星子一般的杏眼。特别是那头柔顺的、有点发黄的长发,用一条红色的手绢,系成蝴蝶结,束在脑后,随着她的跑动一颤一颤的,像一只追逐她飞舞的蝴蝶,很是引人注目。

那天同学们都很卖力气,在学校闷的时间长了,出来一次,都那么欢势。不一会,就都冒了汗,李梦寒看到王文华脸上的汗,就掏出一方叠的整整齐齐的月白的手绢,那上边还绣着几朵红红的梅花。自己先擦了擦额头,递给了文华。

忙一阵子了,文华的脸上也是汗津津的。他接过手绢,擦了几下脸。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他不知道这是手绢上的,还是李梦寒的汗香。

文华递给李梦寒手绢,李梦寒甜甜地微笑着看他,不接。文华一看,原来白白的手绢,被他擦黑了一大块。李梦寒一定是嫌脏了。他想。文华就把手绢装进衣兜,想着回去洗干净了,再还给她。

后来,文华把这个事给忘得干干静静。几年后,在一次偶然的翻动中,看到了这方带着李梦寒体香的的手绢,唯有唏嘘不已。

孟金英说,没关系不对,她夜里做梦喊你的名字呢!

文华吓了一跳,他说确实没关系。他不明白,为什么李梦寒对她这么好。

回到学校,文华仔细地打量了李梦寒一次,她确是一个很美的姑娘,身材、相貌,无可挑剔。李梦寒也发现了文华注视她的目光,轻轻的笑笑,脸红了。文华赶紧把目光移开。

后来,孟金英说过几次,李梦寒是一个很好的姑娘,不但相貌好,还有涵养。她愿意帮着传信,撮合两个人的姻缘。文华谢绝了,搞对象的事,他从来没想过。他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么好的姑娘,家里就四间房,还是腰儿软。连砖墙头都不是,一圈的树枝子、玉米秸夹的栅栏,一到春天,种一圈开着一串串蓝色小花的豆角,蓊蓊郁郁的,倒是好看。

自己的学业也不好,偏科。语文总得一百分,其他的科,也就几十分。不知道未来的出路,可不敢私定终身,对不起人家女孩子。

七、八年过去了,不知道现在的李梦寒怎么样了。文华记得,在上高二的那一年,李梦寒转学了,她的一个叔叔在城里,帮她转到了县城最好的一中去读书。从那以后,李梦寒就音信全无了。

今天听桂枝提起李梦寒,文华的心动了一下,他很想知道,那个对他好过的女孩儿,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桂枝说,李梦寒考上了南方大学,分配到南方的一座城市工作,这次是回家探亲来了。

文华这才明白,桂枝哪里是给他做媒说媳妇,她是想、、、、、、

桂枝说,今儿你哥不回来,要过好几天呢。我们早就想要个孩子,你哥又不行,你说让人怎麽办?桂枝说着话,一手搂向文华,一手伸向电灯开关。

文华懵了,一把推开桂枝的手,逃也似的跑出屋来,原来桂枝早有准备,刚才说出来解手,把大门插上了。文华开门的时候,听到了屋里传出“呜呜”的哭声。

满囤的街坊,臭八里两口子,是村里的首席是非坑。种着几亩地,很清闲,整天价东家长、李家短,针鼻儿大的窟窿说成斗,蛤蟆三只眼,公鸡四条腿,都是从他们嘴里出来的。美国总统奥巴马上任的时候,臭八里还在小卖部论证了奥巴马的原籍,说不是非洲,是中国,在河南开封做过官的包公,是奥巴马的一百零三代祖宗。

没影儿的事,都能编,何况这透风的墙呢!

没过几天,村里就传出了文华和满囤媳妇桂枝有染的闲话。说夜里两个人在满囤家又吃又喝,又干好事,从屋里折腾到院里,把满囤家的小花狗都吓哑巴了,也许是看两个人的表演太精彩了,忘记了叫唤。

这些流言蜚语,文华不知道,他的心思在桃园和他的书堆里呢。

于家桁子村,不是一个女人想着文华,把理想付诸实施的,还有一个妃子团。说是妃子团,其实就三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大军媳妇麦春,贵生媳妇香花,双强媳妇刘燕。

别听大军的名字挺茁壮,一看到人,就完了。一米四的海拔,小叭狗脸,哈着腰,走路一蹿一蹿的。媳妇麦春,是东北人,过来放鹰的,没想到大军家里人盯得紧,同来的几个都找机会跑了,就剩下她没走掉。过了三年五载,生了两个女儿,有了牵绊。大军只会干活挣钱,麦春无论怎么折腾,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麦春的相好来了,他就躲出去。

其实他也委屈,有一天晚上,自己在家喝多了,就哭起来,自说自话: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一天不走就是我媳妇,孩子不管是谁揍的,反正得管我叫爸爸。

麦春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娘们,术业有专攻,她是专攻村里的头头脑脑,谁当了干部,谁在村里说说道道、嚷嚷呱呱,不管你给不给钱,怎么用着也比大军舒服。

臭八里给她起了一个外号,叫“攻无不克”,简称“克”。

贵生小伙子长得好,一米七五的个头,粉白的圆脸儿,就是光打鸣不采蛋儿,是个废物点心。媳妇香花,人高马大,是承德那边过来串亲戚的,她的姨家和贵生是街坊,贵生常去她姨家串门,看上了贵生,不走了。没想到贵生是个骡子,下不了种,他就寻摸起三乡五里的有钱的小伙儿,倒是有了一个儿子,就是不知道是谁留下的根。

香花可不是光图快活,她收费,随行就市,以质论价。英俊秀美的小伙子,收五十块,不入眼的男人就加倍。香花膀大腰圆,一般的男人还真的对付不了她,十有八九灰眉土脸地败下阵来。

臭八里也送给她一个外号,叫“战无不胜”,简称“胜”。

再说这个双强,实际上哪儿都不强,小伙子长得眉清目秀,一表人才,就是一个毛病:懒。整天和一群家里条件好,除去唠嗑就是玩牌的女人们斗地主。横草不拿,树棍不捏,爱咋地咋地。

媳妇刘燕,当初看上了双强的相貌,可没想到,他是一个香油瓶子倒了都不扶的懒鬼。别看刘燕矮胖,却是一个能干的主儿,嘴一份手一份,干什么活也不发怵,一般的男人拉不下她。双强不干活,家里的十来亩地,都是刘燕一个妇道人家忙活。双强倒有一个好处,刘燕干活回到家,他一准把饭做熟了。

刘燕心里满是委屈。有那见缝插针的老爷们儿,就主动帮她干活,得到的报酬,就是刘燕身上的物件,随便他鼓捣。

刘燕挨过一次骗,邻村的二宝是个二流子,偷鸡摸狗的什么坏事都干,三十多岁了,连个媳妇也没混上。刘燕的美名传到他的耳朵里,他就像苍蝇一样盯上来,八月秋头的一天,和刘燕约好,帮助刘燕耪玉米地,一般的玉米地要耪三遍,一遍二遍都干完了,秋头子上,耪地三遍。这时候的玉米,有一个半人高,绿绿呼呼、乌烟瘴气的,地里又闷又热,庄户人叫钻三遍,是最苦最累的活计。

那是东大洼的一亩玉米地,地皮好,玉米也长得格外高大,玉米秸子有锄杠粗。二宝就是会疼人,不让刘燕干活,在缺了两颗苗的空地上,铺一个化肥袋子,让刘燕坐在那等他。一直到上午十一点,二宝才耪完。就慌忙的和刘燕干好事,刘燕那天特别的感动,每次都是刘燕带头干活,头一回遇上这么会疼人的,她就下了力气伺候二宝,也不知道二宝哪来的那么大精神气儿,把刘燕折腾得上吐下泻,晕头转向。

过了中午一点多,刘燕才回到家,又累又乏,胡乱吃了几口饭,擦了擦身子,就睡下了。

第二天早上,刘燕到东大洼的玉米地去串化肥,这才发现,二宝把离她坐的地方五十米以内的地,都耪过了,远处的一锄没动。把刘燕气的,在玉米地里跳着脚的大骂。二宝的奸诈,让臭八里捡到了一个便宜。臭八里正在不远处耪地呢,听到刘燕骂街,就循着声找过来,巧言话语的劝刘燕,自己的活先放下,把刘燕的地给耪完了,自然也干了一回好事。

臭八里这个人,真的没叫差,他得了便宜卖乖,送给刘燕一个外号“二来来”,说的是耪地耪了个二来来,好事也干了个二来来,一语双关。

“妃子团”这个名号,也是臭八里研究出来的。他说这个团体不错,团结了各阶层的人士,为三教九流提供了方便,为安定团结,和谐社会,做出了贡献,功不可没。

就是这个所向披靡的妃子团,偏偏遇到了无缝的蛋,在文华面前败下阵来。

妃子团在例会交流经验的时候,提到了文华,单凭文华的仪表,他们就觉得值得发起一次攻击,经过周密考虑,决定第一步由刘燕实施,如果刘燕这么矮胖的娘们成功了,另外两个自不待言。麦春和香花,在村里的女人堆里,也算是上等货色了。

也是事有凑巧,那天几个女人在村东的大苇坑边,制定方案的时候,臭八里媳妇韩迎风从那路过,她躲在两人高的密密匝匝的芦苇后边,听了个真真切切。

回到家,狗肚子盛不住二两酥油的韩迎风,一五一十和臭八里说了个明白。这下子臭八里可来了精神,自家的活都不干了,当起了专职特务,专门盯梢妃子团成员的行踪。

六月初,耕种、管理。正是农民繁忙的季节。文华的果园,也很忙碌,夏剪、疏果、打药、除草。 

看着碧绿的枝叶间,一个个鸡蛋大的果实,文华心中充满了对丰收的憧憬,管理上不敢含糊,生活的轨迹,就从家到果园,两点一线。

这一天,天近中午,刘燕来到文华的必经之路等他,她还特意穿上新从集上买的,那件很鲜艳的绿地红花的上衣,微黑的胖圆脸上,涂抹了一层厚厚的脂粉。

这是一片碗口粗的速生杨树林,距村里有半里路,再往西走一百多米,路南是几排白杨树,白杨树南边就是文华的桃园了。这是一条两米宽的田间小路,行人稀少。

当王文华骑着自行车从刘燕身边经过的时候,刘燕使劲咳了一声,文华扭头看了看她,他看到一张飘着不均匀的白粉的黑圆脸,闻到了一股呛鼻子的异香,文华皱了皱眉,脚下加力,径直骑了过去。

刘燕知趣,王文华对自己不屑一顾的眼神,像是往刘燕的心里倒了一瓢凉水,她明白,自己根本近不了文华的身。刘燕灰了心,垂头丧气的回了家。

垂头丧气的不只是刘燕,还有躲在不远处一堆柳树丛后边的臭八里,嘴里一个劲地嘀咕:真没劲,真他妈没意思。

刘燕没有直接回自己家,麦春和香花还等着她的消息,说好了在麦春家等她,大军出去当小工了,晚上才回来,麦春家可以当一个很好的临时会议室。

刘燕进了屋,没等别人问,就说:不行,办不了,王文华都不拿眼皮夹我,他打我跟前过,我使个老劲的咳嗦,他就直不楞登的过去了,当我是个木头墩子。

麦春和香花就吃吃的笑,麦春说:“你不就是一个又矮又粗的木头墩子么。”

刘燕的脸“腾”的一热:“你们好,你们好,一个活妖精,一个大洋马。我就等着看你们俩的啦。”

第二个出马的是香花,她比刘燕聪明,要想勾住王文华这样的男人,就要舍得割肉,来点实际的。她选的地点很大胆,就在自家门口。香花的家在村西头,后街的路北,这也是文华去果园的必经之路,香花每天早上五点多出来倒尿盆,都正好遇上文华去桃园,两个人还常打招呼,论乡亲辈儿,文华和香花叫嫂子。

这天早晨起来,香花照常出来倒尿盆,往东望望,看见文华过来了,赶紧胡噜胡噜还没梳洗的头,睡了一夜,葡萄紫的长发都散乱了。

“嫂子起来了。”这是文华的保留语,每天早上都是这句话。

“站下,站下。”香花伸出红色的尿盆,拦住文华的自行车。

“有事呀?嫂子。”

“找你给我干点活。”

“我哪有功夫。”文华虽然和香花见面说话,可是没同过事。也不想和这样的女人多说。

“你怎么没空,我看你一天老看书玩儿。我院里的砖没用了,你给倒出来,我给你开一天的工资。”香花说。

香花家新垒的红砖墙头,新安的大铁门,文华知道,有半个月了吧。文华往院里里望了望,院里靠东边,是有一垛红砖,也就是两千多块。香花以为文华有了意思,赶紧说:两千多点砖,一会就倒完了,我给你借一辆小推车,我也帮你装卸。

“真不行。”文华摇摇头。

香花紧盯着文华的脸:“一会的功夫,就倒完了,我给你开一天的工钱,八十块!”

“不是,嫂子,我有活,你找别人吧。”文华不会干这种活,有了一点功夫,好看书呢。

香花有点着急:“我知道你有功夫,你没事还看书玩儿呢。书里有什么?有钱么?有娘们么?”

香花看着文华惊愕的眼神,心想我干脆挑明了吧:“我不是单给你开工资,我呢,你也随便那什么。”

文华一听这话,火了:“去去,我不干那个鸡巴事儿。”说完,一片腿,骑上自行车,就跑了。

香花嫁到这村七、八年了,还是第一次看见文华发火,也万万没想到,自己开出这么优厚的条件,他居然还推辞,你说这还是人吗?还是男人吗?

香花讪讪的进了院里,躲在东边墙角的臭八里可就憋不住了,“哈哈哈哈”的笑弯了腰。

他也纳闷:你说文华这小子,怎么就水火不进呢???

这么便宜的事,又挣钱又快活,怎么就让自己遇上了呢?正好碰上文华这个傻蛋,他不去,我去。

臭八里走到香花的大门口,也不停留,一边往院里走,一边喊:“大妹妹,大妹妹!”

香花一手拿着梳子,一手拢着头发,打屋里出来,她不知道臭八里来干什么,她从来和臭八里没同过事。

“那什么,你、你院里的砖,我给你倒出去,不要工钱,就是,那个、那个……”臭八里诞着脸,一边说,两只死鱼眼,在香花的胸脯上,扫来扫去。

香花的脸“刷”的就变了,梳子一扔,顺手抄起窗根的铁锨:“我操你妈,臭八里!”扑向了正往自己身边凑的臭八里。

臭八里不知道这个骚娘们,怎么就一下子疯了,转身撒丫子就蹽。

香花向麦春和刘燕汇报的时候,倒是一个劲的赞美文华:“你说这个文华还真是的,不稀罕钱,也不稀罕娘们儿。”

“还是你没办好,天下哪有不吃腥的猫。他一准儿是怕在村里被别人看见,往后,媳妇就不好说了。”香花说的话,麦春不相信,自己经历过多少男人了,老的少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种地的、当官的,哪有这样的老爷们儿。

“你说,我搭人搭钱都不行,还怎么着哇!”香草很委屈,确实很委屈。

香草和刘燕两个人的失败,更激起了麦春的好奇心和斗志,她就是不相信,世上会有这样的男人,也许是他的家什不管用吧,就是不管用,也要亲眼看看,眼见为实。

七月十号左右,是文华果园里早艳桃成熟的季节,文华的果园,有一百棵早艳,这个品种,坐果率低,口感好,因为这个时候,成熟的桃子不多,价格还不错。早一天上市,就能卖上好一点的价钱。

桃子是从树的上部开始成熟的,逐渐下移。上部的桃子,见得阳光多,又甜又红,个头也大。水往高处走,,树体是运输营养和水分的管道。

桃子成熟的不多,这天下午,文华摘了三筐,每筐八十斤左右。傍黑儿的时候,用小三马车拉回家,第二天早晨,去赶武安的早市,

文华走到小卖部的道口,正要往南拐弯,麦春从小卖部走出来,喊他:“文华,站住。”

文华知道麦春在村里的名声不大好,平日里很少和她说话,各家有各家的活计。麦春家也有早艳桃,大军请文华帮忙修剪过两年桃树,文华这个人,不论什么人,有求必应。这几年实行雇工,大军也就不好意思用文华了,自己也有了一点经验,就自己凑合着修剪。这几年也没什么来往了。

文华听到麦春喊他,站住了三马车,他不知道麦春找她什么事。

“啊,桃熟了!”麦春穿着月白的背心,紧绷绷的箍在身上,长发染成了浅黄,嘴唇涂成了猩红,本来好看的长眼,画了眼影,有点画蛇添足,眉毛也是描过的。

特别是那两个大ru*房,好像背心里憋得慌,争着抢着往外挤。

“我拿俩桃吃。”麦春不用让,一手抓了一个粉红的大桃,转身,扭着屁股扬长而去。

文华的心里有点不痛快,但他不会说什么,他知道大军家的桃也挺好,这个娘们,什么都是别人的好。天生的那路鸟。

第二天早晨,在武安早市,文华的桃子一个小时就卖光了,三块钱一斤,价格还不错。文华在这里卖了几年桃,有一些老主顾,都是回头客。不只是文华的桃子好,他卖东西也不斤斤计较,从不缺斤短两,十二三块钱的桃,他就收十块,十七八块钱的桃,他就收十五块。他不想因为一两块钱争执不休,卖东西和买东西,都是高兴的事,最好别弄得心里别别扭扭的。

文华在早点摊上,吃了四根油条,一碗豆浆。就急急忙忙往家赶,他是直接去桃园看着,现在的桃价,一个桃就一两块钱呀!村里有那么几个贼种,一天到晚寻摸别人家的东西,不得不防。下午还要再摘几筐,桃子一熟,就不能停,一天一趟,直到卖完为止。摘晚了,熟过了火,会有点软,不好运输,人们也不爱吃。

三马车停在白杨树下,文华拿着随身带的《容斋随笔》,围着桃园走了一圈,桃园的四周,文华耪了两米的隔离带,有人过,会留下脚印。这个办法可以挡住还有一点良心的贼。没有新的痕迹,文华就回到铺上,把笆片支起来,看书。他看书很专注,书里的世界深奥而高尚,美妙而多彩。让文华对生活充满了幻想。

“啪嗒”笆片掉下来,搭在铺边上。

“咯咯咯……”随之而来的是一串年轻女人的荡笑,麦春艳鬼似的出现在文华面前,还是昨天的那身装束,还是描着眉画着鬓,嘴唇涂得想吃了死耗子。

“你?你来干什么?”文华很纳闷,大军家的桃园,就在西北边不远的地方,麦春不在自家的桃园呆着,到这里又来吃桃吗?

文华的脸上有些不欢气,低头看书,不理麦春。

“我昨天吃你两个桃,你心疼了?”麦春歪着头,斜着眼看文华。

文华不理他,省着家里的,吃别人的,什么人呀!

“别生气嘛!我又不白吃你的,今送给你两个大白桃。”麦春的声调儿忽然颤微微地,好像上不来气。一屁股坐到了文华身边。

文华抬头一看,哪有什么大白桃,麦春把背心本来很低的领口,使劲的拉下来。

……

文华还是第一次看见这阵势,像看到了两颗要爆炸的地雷,扔下书就蹿了。桃园的东边,是小仓家的玉米地,是苫膜的青玉米,一人来高了。文化跑到里边密实的地方,一屁股坐下来,惊魂未定。眼前还晃动着那两个亮晃晃的……

幸好麦春没追过来,她把炸弹塞回去,气呼呼的把那本《容斋随笔》甩出去老远。喘着粗气,一边往北走,一边骂:“还他妈有不吃腥的猫,什么玩意,你以为你是唐僧肉哇,给脸不要脸,该着你断子绝孙!”

文华听不清麦春在骂什么,他看麦春走远了,回到铺上,把笆片支起来,把书捡回来,坐下看了几眼,赶紧警觉的四周张望。书里,恍惚着麦春的那两个……

臭八里就趴在文华藏身的玉米地里,离文华不过二十米,仓惶的文华根本没注意。文华的狂逃之举,让臭八里没看上好戏,还整出一句文词儿:

“这个鸡巴小子,放着河水不洗船,真他妈清高!”

文华很少和村里人接触,所以很多村里人都说他古怪、各色。文华和人交往,有几个条件:当官的不交 ,宦途之人心机重。财大气粗的不交,一般有钱人,为富不仁。鸡刨狗盗、痞子流氓,他更是不正眼相看。

文华的朋友很少,除去那几个儿时的玩伴,附近学校有几个老师,也是喜欢文学的,时常来家里或是桃园坐坐。

文华的世界,只有桃园和书籍,对爱情,他曾有过憧憬,在他的脑海里出现过的,只有中学同学李梦寒,当他知道李梦寒的家世以后,自感望尘莫及,那念头也就自生自灭了。

那时候的女孩子,都很矜持的,不像现在的女孩这么勇敢,动不动就和喜欢的人私奔,或者处情人。虽然李梦寒对文华朝思暮想,终也没敢越雷池一步。

文华陆续有几篇文章见诸报刊,村里大多数人并不了解,村人们时常看到的,是那个骑着一辆旧飞鸽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一只半旧的军用挎包,挎包里装着几本书的年轻人。让村里人真正了解文华,并另眼相看的,是在一九九七年,那一年,上边让村里搞小康村建设,这本来和文华没有什么关系,让他和村里扯上关系的,是上级验收小康村的条件,一共三个条件,两个硬件,一个软件。软件是村民人均收入,这个可以编造,花生秧、玉米秸都可以折成现金收入。硬件可是要动真格的,街道硬化、饮用水深井化,街道硬化好说,乡里有砖厂,支持红砖,村民出工铺上就是了,打深井就不好说了,乡里打了一眼深井,据说要十几万块,于家桁子村都是土里刨食的庄户人家,上哪淘换这笔钱去呢?这也确实让支书老万犯了难。

过完秋的时候,文华坐公共汽车,到县城的书店淘宝回来,正碰上支书老万到县城托关系、找门路往回赶,垂头丧气的老万,就在车上和文华说起了打深井的事,乡里做过概算,于家桁子村一村民百四十户,一眼深井带配套,要十几万块。村民每户只能收二百块,大多数都那么困难,越多收越交不起。算来算去,还有十多万的缺口。这在村里可以个天文数字,村里的收入,就是承包出去一些地,每年一万多块,连日常开支都难以维持。哪有资金投资打深井。

不知怎么,文华灵机一动:“大叔,我有个想法,可以试试吗?”

老万瞅了瞅文华:“你?你有什么高招儿?”

文华说:“你看咱村,金星、雨露的妈,脖子上的大疙瘩,我怀疑水质有问题,你拿着咱村的水去化验,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老万一想,村里确实有几个妇女,长了个大粗脖子,谁也没琢磨过,怎么会长成那样。

文华说:“碘缺乏症,可以造成甲状腺肿大,也就是常说的大脖子病,吸收的碘过高,也可以造成甲状腺肿大。大叔先去化验水吧,这是村里人共同的水源,看看问题是不是出在这儿。”

老万的眼亮了亮:“那我明儿就办这个事,哪里管化验啊?咱是一窍不通!”

文华想了想:“按道理,应该是防疫站,明儿你去那里找找,如果不是那儿,就顺便问问他们。他们应该知道,应该都属于卫生防疫系统管这个事儿。”

“行,行,有枣没枣咱先打一竿子。"老万说。

第二天傍黑,文化正在看书,听到院里‘腾腾’的脚步声,急匆匆的有力。

“侄子,大侄子!”是老万书记,平日里都是喊文华,今天改了侄子。语调里充满了喜气。

没等文华出屋,万书记已经跨进来,把手里的一张纸,递给文华:“你看看,你看看,你真神了,一点不错,咱的水里含碘高,比正常值高几十倍。”

文华接过来,仔细看了看:“这就对了,咱村的大脖子就是高碘造成的。砷的含量也很高,砷是剧毒农药六六六粉的主要成分,现在国家明令禁止生产了。我说咱村哪一家的水缸里边,都有一层黄绿色的锈呢,是砷污染的。这下对上号了。”

文华琢磨了一下:“大叔,明天早晨,你来找我,我写一点东西,给你。”

“好,好好!”老万走了,他知道文华要写东西,写东西的时候,不能打搅他。

第二天早晨,万书记六点就来了,文华拿出了几页纸:“大叔,这是我写的《救救孩子们》,高碘、高砷,严重影响了村民的健康,孩子是祖国的花朵,祖国的未来,我们不能让这种危害继续下去。你拿着这个稿子,到复印店,印五份,分别寄给五个单位:县卫生局,教育局,水利局。市教委,主管文教的副市长。”

文化是凭着一股爱心,他也不知道结果,交代完了,又叮嘱老万:“你去吧,大叔,不要耽误啊。”

稍一沉吟,又说:“大叔,这事先不让别人知道,咱只是试试,。”

“对,对,有人管就算着,没人管就拉倒。”老万说着,急匆匆地走了。

文华觉得,这是实实在在的民间疾苦,但是他不知道,政府对民间疾苦的关心和重视程度。老万更是坐着没底的轿。

秋后,农活少了,文华就清除桃园的落叶,地里遗留的秫秸。桃园的落叶不清除,牧羊人就会把羊轰进来,羊儿们,不只吃桃叶,还嚼桃树的枝条,把形成的花芽都嚼了,影响来年的产量。地里的秫秸要清除干净,过几天就找人耕地,秋耕地,顶施一茬粪呢。

五天后的一个早晨,八点左右,文华正在桃园清理落叶,看到支书老万打北边来了,四方脸涨得通红,大嘴咧的跟瓢似的。

“文华侄子!文华侄子!卫生局刚打电话了,打来电话了,说是于局长一会亲自来,给一万块钱!”

“哦。”文华也很高兴,事情终于有了回音,而且往好的方面发展。共[chan*]党就是为人民谋福利的,宗旨不会变的。

“你赶紧回去,一会于局长来,你去和他说话,你写的,我们大队的几个人都不懂。”老万说的是实话。他还看过文华写的文字,那几个大队干部,根本不知道这回事呢。这回上边有了好消息,老万才临时通知他们去大队,告诉他们事情的原委,让村长刘有德和民兵连长麻柱妇联主任麦春几个人,把大队部打扫干净。准备好瓜子、香烟、茶水。

这个麦春,因为路线走对了,被老万书记结合进了村领导班子。平时就配合老万支书,做村里的计划生育工作。

“我?我可不参与村里的事!”文华连忙推脱。

“这是你的功劳,你不参与还行!你快点回去吧,我也去看看。他们把大队打扫干净了吗。”

老万看着文华往家走,他才放心,随后去了大队部。

这天,老万没有等到文华。派人去文华家里找,也没找到。文华不在家,也不在地里,他去了几十里外的胡庄子,去找他的一个同学,这是他的一个爱好文学的同学,关系很好,他去同学家住了几天,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参与了村里的事。

接下来的几天,可忙坏了老万书记。

卫生局的胖局长,拿来一万元。水利局的瘦局长说,局里资金也很紧张,给四万吧。物价局的那个局长是一个小干巴老头,他说就是物价局是个清贫的单位,为这个事,勒紧裤带也掏五千。

市里的领导也来了。主管文教的副市长,看到了这封信,责成教委去负责这件事。市教委主任,带着几个干部来的,送来了五万块钱。

县里的电视台,也来到于家桁子,为捐款仪式制作了专题片。从万书记送信,到这一天,不过十天,十多万块钱,浸着党和政府的关怀,到了于家桁子村委会的账上。

收到最后一笔捐款的那天晚上,老万支书在广播里,热情赞扬了市县两级领导对民众疾苦的关怀。还专门表扬了文华,说文华的一支笔,等于十万块钱、一眼深井。说文华办了一件大好事,为下一代的身心健康做出了贡献。

老万支书,还宣布了一件事,因为要打深井,怕坏人搞鬼,任命杨国民,也就是臭八里,为于家桁子村公安员。

文华在同学家住了六天,他回到家,每天都有老乡们来找,没事,就是和他呆一会,也有人直接问,他怎麽就会想到了这个事。

文华不置可否,只是笑笑。自己也就是向上级反映情况,是党和政府关心人民群众。

就在于家桁子村纷纷议论深井,议论文华的时候,一个姑娘走进了文华的生活。

这个姑娘就是文华经常想念的,中学同学李梦寒。李梦寒大学毕业,在广州上了一年的班,就回家乡来了,她承包了村里五十亩地,栽上了速生杨,杨树林里,养起了柴鸡。她在杨树桁子里,堆起树叶杂草,在草里掺上麦糠、豆皮,猪血,杂草堆里很快就生出很多的蛆虫,任由小鸡采食,李梦寒在给小鸡饮水里,拌上治痢疾和肠炎的药,在定期给小鸡打防疫针。没想到,这种奇特的经营方式,收到了很好的效益,附近的很多村民来学习。李梦寒又办了一个小鸡孵化场,供给养鸡的村民。这样养出来的鸡、鸡蛋,营养成分好,价钱高,吸引了市里的商场超市,前来订购。

李梦寒每天都忙得不亦乐乎,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她的事业,越来越红火。

这几年来,李梦寒一直没有忘记文华,她曾经几次,让嫁到于家桁子的乡亲姐妹桂枝,打听文华的消息,不知道为什么,一次也没有回音。李梦寒以为,文华对自己没有那份感觉,就逐渐冷却下来,更加专注自己的事业。

最近,桂枝回娘家,和嫂子谈起文华给上边写信,求助打深井的事,桂枝是当稀罕事说的,没想到,她嫂子在李梦寒的养鸡场打工,无意间说给了李梦寒,李梦寒心里就起了涟漪,她想自己没有看错文华,文华是一个有同情心、有爱心,有才华的小伙子。现在不比前几年,男女之间不那么拘谨了,自己和文华的年龄都不小了,就是女方主动去说,也没有什么的。

初冬的一天,文华正在桃园给桃树煨鸡粪,一辆红色的面包车,停在了桃园北边的白杨树下,车上下来一个穿一身绿色运动衣的年轻女子,一头乌亮的短发,显得精明干练,姣好的面容,不施脂粉,修长的身材,挺拔匀称。女子迈着轻盈的步伐,向文华走来。

是她!是李梦寒!

文华扔掉了手中的铁锹!

相聚两米的时候,李梦寒站住了,互相凝望着,仿佛忘记了对方的名字。

“梦!”过了好久,文华费力的启开了嘴唇。

“文华!”一声轻轻的呼唤,几年幽幽的相思。梦寒的眼里盈满了泪水。

文化的头发,稍有些长,很是浓密,他不自觉的向后胡捋了一下,卧蚕眉下那双智慧的眼睛闪着光,嘴唇上有了一圈黑黑的绒毛。几年不见,老成多了。

两个人走到桃铺边,坐在门板上,离得有一米多远,倒谁都不敢看对方了。

“听满囤媳妇说,你考上大学,去南方工作了。”文华看着眼前的一棵树。

“是,工作了一年,干什么都是给别人打工。还是想着自己干点事,心里也惦记着你,就回来了。搞了一个养鸡场。”李梦寒看了文华一眼。

“我没什么出息,弄这个小桃园,生活能够自给自足,没发展。”文华低下头。

“你的爱好呢?你在学校就爱看书,你的作文在全校几十个班都念过呀!”梦寒提起了在学校的时光,多么美好的回忆呀!那时候的文华,每写一篇作文,全学校初高中四十多个班级,都当做范文。每天下课、放学,都有其他班级的同学找文华,看他的作文本。他在日记本上写的诗歌,小说,被同学们传阅。那几个日记本、作文本,后来都失踪了。

“发过几篇东西,后来投稿,编辑老师说要写可读性强的作品,我感觉写不出来,就没再投过稿。平时看看书,写一点自己喜欢的文字,就当自娱自乐吧。”确实,文华这一段时间很苦恼,寄出的几篇习作,都被编辑老师退回来。

“我听说,你为了你们村打深井,写了一篇稿子,上边给了十多万吧!”梦寒很钦佩文华,笑模悠悠的看着文华的脸。

“哦,那不是我的本事,我只不过向上级反映一下情况,这说明党和政府是很关心人民大众的生活。”文华有点不好意思,自己只是写了一篇文字,还是共[chan*]党好。

“我也写了几句诗,你看看。”梦寒从衣兜里掏出一方信纸,展开,递给文华。

一行行娟秀的文字 ,映入文华的眼帘:

静静地伫立

在朝阳的霞彩里

凝望的眼眸

贮存着美好的记忆

虽然两年同窗

却在心上

烙下深深的印记

静静的等待

在无尽的时空里

脸颊上平静

脑海里澎湃的真情实意

两年很短暂

却在心里滞留

久久挥之不去

静静的午夜

春意涌动在胸膛里

微风破碎着痴迷的憧憬

闪亮的、无言的流星滑落

却在我心海

击起泛血的涟漪

清冷的夜风把我包裹

飘舞的心

痛着

等待着相聚

这分明是一首情诗,充分表达了写作者的缠绵情愫。文华明白,梦寒写的是谁,期盼着与谁相聚。

“写的真好!”文华由衷地感叹。

“给你!”梦寒轻声说。白皙的脸一下子红了,扭过头去。

“梦……”文华不知道该说什么,抬头看着梦寒,心里波澜起伏。

这几年来,文华也时常想起梦寒,回忆那个植树的上午,回味孟金英当年的那句话:她在梦里喊你的名字!

也许是自己太世俗了,错过了一段美好的情缘。

冰雪聪明的梦寒,猜透了文化的心思:

“文华,上学的时候,我看你总是一个人默默地看书,写字,又听了孟金英的介绍,就很喜欢你,可是你从不用正眼看我。”

“不是、不是!”文华赶紧解释:“我家的条件不好,土里刨食,不敢高攀。”

“我不稀罕钱,将来的生活,靠人去创造,人,只要有思想,有素质,有进取精神就行了。”对未来,对生活,梦寒是有见解的姑娘。

早在学校的时候,文华听说过,班上那个肉丸子似的马大河,没少给梦寒写情书。马大河的老爷子是县里的大干部,一家子都吃皇粮,李梦寒就是不理他。马大河只好把目标转向另一位同学吴晓燕,早已修成正果,结婚生子了。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文华的头脑一下子豁亮了,他想握住梦寒的手,又不好意思,扭头环顾四野,天是那么湛蓝,风是那么轻柔,旷野、树木、蕴藏着无限的生机,就连麻雀那单调的叫声,都是那么的美妙动听。

“文华,我该回去了。”梦寒轻唤梦中的文华。

“啊,噢噢,你到家里坐一会吧?”文华转过神来。

“不去了,有机会吧。我和妈说去县城,就跑到这儿来了。”梦寒说着,走到车边,取下一摞稿纸,一个塑料皮的日记本。

文华捧着稿纸和日记本,心里暖哄哄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干活吧,我走了,有事给我打手机,日记本里有号码。”梦寒上了车,扭头冲文华笑了笑,车子缓缓启动了,不一会就消失在文化的视野里。

文华感觉,自己的心,也和梦寒一起飞走了。

文华打开日记本,扉页上写着:1383168xxxx,李梦寒

那时候,手机刚在乡村出现,村里只有书记老万和倒砖的万金元腰里挎着。

文华想,明天就去邮电局,申请安装一部座机,相对来说,座机的费用比手机便宜一些,家里用着方便,也好和梦寒联系。

文化高兴得恨不能跳起来,干起活来,身手异常的轻松、灵巧。

一切都很顺利,第二天文华到邮电局申请,过了三天,邮电局就来人给安装好了。当文华第一次拨通梦寒的手机,梦寒的一句:喂,你是哪位?竟让文华不知所措,准备了那么多的话,瞬间跑得无影无踪了。

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梦寒,我、我是文华,刚安的电、电话。”往下就没词了。

梦寒“咯咯”的笑了:“好,知道了,你的电话号码在我的手机上显示了,我记下了。平时我有事,每天晚上九点,我会给你打电话。我现在上班,晚上再说话吧。”梦寒说完,挂断了电话。

文华不只听到了心爱的人的声音,还似乎看到了梦寒美丽的面庞。

开始,文华和父母说安装电话,王老吉两口子,直冲他翻白眼。老两口子知道,那是吃钱的机器,前几天文华妈去小卖部买东西,小卖部有一部公用电话,大军媳妇麦春,正和老家说话,一袋烟功夫,小卖部的掌柜王老兴,就和麦春要了二十多块钱。那时候,包房队的师傅,苦扒苦拽的,一天才挣七块钱,三四天的工资,放屁的功夫就没了。真他妈讹人呀!

老两口子没想到文华会这么固执,就是不听父母的唠叨。今天,一听话筒里传出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眼角眉梢都堆满了笑纹,特别是文华妈,文华一打电话,就凑到跟前去听,听到了,就按捺不住心里的高兴,逢人便说,家里安了电话,儿子文华,常在电话里和一个大姑娘说话。

文华真心实意的喜欢梦寒,梦寒理解自己的爱好,支持自己,不但给文华买书、买稿纸。到了月底,梦寒总是悄悄地把电话费给文华交上。

文华沉浸在初恋的幸福里,梦寒给他的日记本,第一页,他写了一首诗,《你是我的唯一》

不管季节怎么变换 

不管时空怎么辗转

花开花谢

似水流年

你的身姿

你的笑容,

已经凝固

在我的梦里边

在果实成熟的季节

在深秋的一天

你像一只燕子

飞到我身边

轻舞翩翩

握住你的手

世界在微笑

不说天长地久

天长地久有时尽

不说海枯石烂

海会枯石会烂

你我

只求在有生之年

相知、拥有

不离不弃

相爱

到生命的终点

第二年,桃花盛开的季节,梦寒又来到桃园,文华让梦寒看了这首诗。那一天,在桃花掩映的桃林中,文华拥吻了梦寒。

文华的桃园,经常出现一辆红色的面包车,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在桃园里和文华谈笑风生。有意无意间看到的村人们,茶余饭后,又多了一道话题。臭八里和老婆韩迎风说的更是邪乎,说王文华不是不好色,这不是吗,在县城联系了舞厅的小姐,隔三差五来找他,臭八里说有一次还看到文华和那个小姐亲嘴了。

推波助澜的,还有妃子团的几个女人,说你王文华是嫌村里的女人档次低呀,还到外边找,小心被抽了筋、扒了皮!

快乐的日子,就显得短暂。文华有一个挥洒汗水的桃园,有一堆寄托理想的书籍,有一位纯情心爱的梦寒。每时每刻,文华的身心,都浸在幸福之中。

日子,就在这简单的、平淡的幸福中,缓缓流逝。

转眼间,秋天到了,地里的庄稼收获的差不多了。庄户人家,有大儿大女的,到了结婚的年龄,老人们就该操持办喜事了。

这天傍晚,老万书记给文华打来电话,说你给村里办了好事,村里这一段忙 ,又打井又修路的,刚清净点,也该给你表示表示了。今儿晚上到村长刘有德家,聚一下,还有事请你帮忙呢,你可一定要去!

文华爽快地答应了。这一年来,文华的性格改变了很多,原来很少和村里人说话,现在见到谁,都可以聊上几句,村里的婚丧嫁娶,大事小情,老万都把他找去,安排在帐桌上,自打文华管理账目,一次也没失误过,乡亲们都赞不绝口。

文华参与了村里的一些事物,王老吉心里很高兴,他觉得文华这才像个样子,能说会写,受人尊敬。再娶一个媳妇生个一男半女,在乡亲爷们面前,站着比别人不长,躺着比别人不短,这才是实实在在的过日子。光鼓捣那些书,是能给家里挣钱呀,还是能给自己生儿子?

文华吃过饭,告诉了爹妈一声,就出来了。村长刘有德家在村东头,往北拐,村边的最后一家。刘有德,是一个年近六十岁的庄稼把式,个子不高,黑黑壮壮的,老婆是个白白净净的高个女人。有两个女儿,老大淑霞,大学毕业,在市里上班,老二淑仪,高中毕业,在村里的一个塑料厂上班,闲时就帮家里干点农活。这个淑仪,春天里老万曾经给文华提过亲,文华说没感情,就不了了之了。

文华走进刘有德家的大门,院里静悄悄的,这是一溜五间房,是本地老式的民居,中间是屋门,进了门是灶房,右边是连二,刘有德两口子居住,比较杂乱,前沿的火炕,北边靠墙是一排水泥抹的大柜。那是盛粮食的好家俱,气死耗子。左边一个明间,一个套间,明间里是淑仪的闺房,特别整洁,一个双人床,一个梳妆台,还有一只写字台,上边有一台二十五寸的康佳牌彩电,两边摆了两束绒花牡丹,几本时尚的杂志。双人床上,趴着一只毛绒绒的玩具熊。一般家里来人,刘有德都是领到女儿的闺房,自己的住屋,太脏乱,不敢见人的。文华安装电话,要开村委会的证明,来过一次,就是在淑仪的闺房盖的公章。

文华看见,右边的屋里黑着灯,淑仪的屋里拉着窗帘,隐约有人影晃动,开着电视,声音很大。

“大伯!”文华喊了一声。

“哎!”文华听到淑仪屋里有人答应,就径直走了进去。

“啊!”文华一挑门帘,惊住了,刘有德的二女儿淑仪,光着白花花的上身,洗澡呢!

“啊呀!”淑仪一声尖叫,赶快抓过上衣,穿上。

文华慌忙转身,晚了!

院门关上了,屋门关上了,不知道支书老万什么时候进的屋,他一把把文华推进屋里,按到双人床上。淑仪躲进了套间。

院子里一下子出现了七八个老爷们儿,人声嘈杂。

“看看,怎么回事?”

“谁?谁来了?”

“洗澡,淑仪洗澡?”

“文华?”

“文华!淑仪洗澡,文华进屋了!”

“他怎么这样?”

“平时看他挺老实的,他怎么?”

文华听不清是谁在说话,脑子了‘嗡嗡’地乱成了一锅粥。他想走,走不出去了,屋门一开,又进来两个人,是公安员臭八里和民兵连长麻柱。

三个人都唬着脸,瞪着文华。先是书记老万开口:

“文华,怎么回事?”一改往日的温和,语气阴沉、严厉。

“就是耍流氓,送派出所得了。”臭八里说。

“你、你打电话,说、说有事,我就、我就……”文华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先说,你看见什么了?”臭八里瞪着眼咋呼。

“我看、我、我……”文华张不开嘴。

“揍他!”

“砸折了他的腿!”

窗根,不知道谁再喊。

“文华,”老万说:“你来,也该喊一声,你说你不声不响的闯进人家屋里来,这算什么事?”

“人家淑仪,还是黄花大闺女,你这么一来,让她怎么见人?”

套间里,传出淑仪‘呜呜’的哭声。

“我、我喊了,有人答应,我就……”文华说

“你别胡说了!谁答应的?淑仪?淑仪说洗澡呢,你还往屋里钻!”麻柱黑脸蛋子一沉,插了言。

“大、大叔,你看这事儿?……”文华只有求助老万书记。他了解臭八里,光那张嘴,就会让你越描越黑。他也知道麻柱,这个黑小子,六亲不认,混得出了圈,整个于家桁子村,他只听支书老万的话,和他亲爹都很少说话,嫌他亲爹废物,砸了一辈子土坷垃。村里有什么事,老万一吆喝,他就像一条疯狗。这两个人,自己平时爱答不理,今天,偏偏撞到了人家的枪口上。

老万书记的脸色,有些缓和:“这么着吧,凡事都有个解决。淑仪吧,还是个黄花闺女,该看的不该看的,你也全看见了,你说怎么放了你?刘有德的脸往哪搁?淑仪还怎么出门见人?我看怎么办,我问问刘有德和淑仪有什么意见、条件、说法,咱再商量,行吗?”

“行行,大叔,这事儿你做主吧。”文华的脑子里成了一锅虾酱,他的时间和思想都在桃园和书里边,哪里经过这样的事儿,一时间全没了主意。他恨不得一步跨出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平日里,老万大叔对他不错,这几个人,他只有相信老万了。

“行,我问问去。”老万面目凝重的出了屋,在院里嘀嘀咕咕说了一会儿。又进了套间,和淑仪小声说了一会儿。文华使劲伸着着耳朵听,怎么也听不到。他想,打我一顿也行,罚钱也行,这事可千万不能往外传,不只是淑仪没脸见人,自己呢?成了什么人?梦寒听说了会怎么样?爹妈在村里怎么抬头?

时间就像凝固了,过得真慢。

其实,只有十几分钟时间,文华像过了一年。

终于,老万书记从套间出来了。老万挨着文华,坐在双人床上,掏出一盒龙泉牌香烟,抽出一支,站在写字台边的麻柱,赶紧掏出打火机,给老万点上。

“文华,这个事儿,人家提出两条,你听听.”老万顿了顿,文华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第一,是让麻柱和杨公安捆上你,送派出所,按流氓罪处理。”

文华的心‘扑通’一下,掉进了冰窟窿,脸色‘刷’地就黄了:“大、大叔,这这、、、、、、'

老万看了看麻柱和臭八里,这两个人,马上要动手的样子。

老万又看了看文华:

“还有一个条件,你也二十六岁了,也没媳妇,淑仪也二十五岁了,也没婆家,我看挺般配的,大叔给你做主,两家合一家,你娶了淑仪。”

“我、我有对象了,这、这不行……”文华看到了哪根稻草,放下心了。

“你有什么不行的,这是我自作主张,人家还不见得同意呢。你就是有对象,一没订婚,二没结婚,也不算数。”老万支书又虎起了脸。

“干脆,送公安局!”臭八里瞪起了眼。

“我看也是,啰嗦什么!”麻柱也听得不耐烦了。

院里有人喊:“屋里说什么呢?给公安局打电话吧!”

“别跟他废话了。”

“让他蹲几年小砖房。”

“不能便宜了这个臭流氓!”

老万说:“文华,你别拧性,你不为你自己想,也为你爹娘想想,你进去几年不要紧,他们怎么过?你知道咱村的马三儿,因为耍流氓,进去三年,你看他家里,房顶也漏了,墙头儿也坍了。他爹娘才四十多岁,这几年熬得,像六十多岁的了。再说,他出来了,谁还拿他当人?谁给他说媳妇?”

文华知道马三儿,刚服完刑,出来也没人理,破罐破摔,跟着一群不三不四的人,做些鸡刨狗盗的营生。

“再说,淑仪这孩子也不错,长得也好,又是高中毕业,平时在塑料厂上班,也不像别的闺女那么疯,赶集上店的瞎漂,地里活能干,锅台上也拿得起来,对老人又那么孝顺,你说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我有对象。”文华还想分辨。

“你那叫对象吗?我早就听说了,那个女的放着好好的班不上,一个大学生,回家养鸡玩儿,一准在外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真事儿她能告诉你呀!你还当宝了!”臭八里这张嘴,真是迎着风臭八里!

“你说,以哪条?”麻柱瓮上瓮气的,急了。

文华不敢和臭八里和麻柱争辩,争辩的结果,只会雪上加霜,招致更严重的后果。

老万书记这功夫,写了一个文书:

因为文华看到了淑仪的身体,【隐私】,经党支部书记万福元、公安员杨国民、民兵连长麻柱调解,文华愿娶淑仪为妻,永不反悔。

立字人:王文华

证明人:万福元、杨国民、麻柱

老万说:“你看看,同意就按手印。”把纸条递给文华,又从办公桌里找出印泥,打开,放到文华面前。

此时的文华,浑身无力,大脑一片空白……

“还他妈装什么蒜!”麻柱抓过文华的手指,狠狠的按向印泥,又狠狠地按到文书上王文华的名字。

接下来,三个大队干部,都按了手印。

“柱子。”老万说:“你去通知王老吉,今儿晚上文华不回家了,就说大队有事儿。咱仨人陪他一宿,明儿带他到镇里办结婚证,明儿下午回来,再告诉王老吉,让他操持钱,三天后,给文华和淑仪办喜事儿。”

麻柱答应一声,出去了。

“外边的人,都走吧。都回去睡觉。淑仪,你去西屋,和你爹妈凑合一宿。”

淑仪从套间出来,看了看仰躺在双人床上,闭着眼睛的文华,偷偷地笑了笑,想把自己的被子给文华盖上,被老万打手势,阻止了。淑仪吐了吐舌头,到西屋去了。

第二天,老万租来一辆面包车,亲自带着文华和淑仪到镇里办了结婚证。路上,淑仪一个劲的看文华,文华苦着脸,扭着头一直看窗外,一言不发。

有老万带着,结婚证办得很顺利。中午回到家,就让臭八里和麻柱把事情告诉了王老吉,王老吉两口子可慌了神,他们早就盼着儿子结婚,可没想到这么突然,王老吉都迷糊了,一个劲的说:

“没准备,什么也没准备。这多抓瞎,抓瞎。”

老万书记从家里拿来五千块钱,淑仪也送过来五千块钱,文华家里有几千块的积蓄,婚礼的用项,酒席的开支,足够了。

老万又安排人,带着文华妈,给亲戚朋友送请帖。一切都那么匆忙,但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文华像个木头人,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问,任由老万摆布。老万也不用他干,也不用他问。就连结婚的礼服,都是淑仪给文华买好送过来的。

文华的脑子里,满都是梦寒的影子,一会是在学校时的长发,一会是现在的短发,一会是灿烂的笑容,一会是凄楚的哭相。两天多来,文华一口饭也没吃,坐在套间的书桌前,呆呆的看着那只旧得发白的军用挎包,那里有梦寒给他的塑料皮的日记本,日记本的扉页上有梦寒的手机号码,第一页是梦寒给他写的诗,他抄的工工整整,后边是他写给梦寒的诗。

短短的两天时间,文华一下子老去了很多,原来那明亮的眼睛,无助、无神、无精打采。他偷偷地拨打梦寒的手机,几次都是停机,他不甘心,一次次的反复地拨打着那熟悉的号码。

终于,夜里十一点的时候,梦寒的手机响了:“喂,文华吗?”是梦寒清脆的声音。

“是!”文华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我的手机没电了,刚充好电,你在忙什麽呢?”梦寒的声音柔柔的。

“我、我,结婚、明天!”文华不知道该怎么和梦寒说,捡最重要的吧。

“什么?什么?”梦寒的声音变了调,很急促。

“一下子说不清,明天八点,我在县城明珠大厦左边的长椅上等你,你一定要去,我和你详细说。”

“好、好。”

文华扔下电话,一下扎到自己的被子里,‘呜呜’地哭了半夜。

第二天,婚礼开始的时候,人们才发现,新郎文华不见了。大家都慌了神,只有老万书记还沉得住气。

“你说这个活祖宗,真是个活祖宗”文华妈哭丧着脸。王老吉的眼直勾勾的,一袋接着一袋的抽那刺鼻的旱烟。

“没事,等等。”老万望着窗外,他有一种预感,文华一定会回来。

文华六点多就坐上了去县城的公共汽车,七点多就到了县城。明珠大厦是县城最大的一座现代化商城,县城的大街是东西走向,它就坐落在县城的中心地段,坐北朝南,大厦的左右两边,各有两条很宽的马路,马路边上有车位,便道上有长椅,供游人们停车、小息。

文华和梦寒就约在大厦的左侧见面,李梦寒的家,离县城有五十多公里,她自从昨晚接到文华的电话,一夜没有合眼,她不知道文华怎么突然起了变故,两个人经常通电话,憧憬着、设计着未来的生活。怎么突然之间……

见面,见了面,一切都明白了!

早晨七点,梦寒安排好养鸡场的工作,开车匆匆离开了自己的家。

文华坐在长椅上,深秋的晨风有些凉,今天的阳光很不错,暖洋洋的,文华一点也感觉不到温暖,他的脑子完全被李梦寒的脸占据了,那个美丽的、温柔的、精明强干的姑娘,那么体贴、善解人意。这一年来,她不但给文华买书、稿纸、交话费,还时常送来衣服、鞋袜、牙膏牙刷……

多么单纯善良的姑娘啊!却偏偏遇到了……

不到八点,梦寒就来到了明珠大厦,昨晚文华的嗓音沙哑、低沉,梦寒乍一听到文华结婚的消息,脑子里也是空蒙一片,就记得后来文华说,明早八点在县城的明珠大厦前见面。

梦寒开着车,在明珠大厦前,从东到西,从西到东,转了两圈,也没看到文华,就在大厦的前边停好车,大厦的前边靠东,有一排长椅,梦寒坐到那里,向西张望,文华的家在县城的西边,文华会从那边过来的。

文华就在明珠大厦的左侧面,也就是东面的长椅上,两个人的距离不过十几米。

文华没有精神寻找,这两天多没吃饭,又失眠,他的头有点疼,脑子里混混沌沌的,他闭着眼,等候着梦寒的到来。脑子里就想着一个词:和梦寒怎么说,怎么说,怎么说!

在焦虑的凄惶中,明珠大厦楼顶的巨大时钟的指针,已经指向十一点了。李梦寒的无数次张望,也没看到文华的身影。她绝望了,不管什么原因,文华没来,昨晚他说结婚,一定是脱不开身,自己有手机也是白搭,文华没有,结婚的日子,他不可能守在电话机旁,自己打了,万一别人接了怎么办?也许这就是自己的命运吧,相爱的人,就这麽无声无息的消失了吗?这么突然,这么决然,一下子杳无音信、杳无踪迹……

泪水一次次涌出梦寒的眼眶,一次次迷蒙了梦寒的目光,当明珠大厦上的时钟敲响十一点的时候,梦寒开车走了。梦寒平时开车,六十迈左右,很稳重,今天她像发了疯,狠命的踩着油门,迈速表指向了一百以上。有几次,差一点扎进公路的边沟。梦寒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把面包车停在了路边,伏在方向盘上,‘呜呜呜呜’哭出了声。

当明珠大厦上的时钟,指向十一点十分,文华也无奈的拖着疲惫的、虚弱的身体坐上了返乡的公共汽车。在公共汽车上,文华拿出梦寒给他的日记本,一遍又一遍,看着那一首首深情地文字,他的心、他的爱,都浸在这些文字里,就像被铜水浇铸的一样,永不磨灭。

将近十二点的时候,文华回到了家,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举行的婚礼,怎么喝的酒,怎么入得洞房。一切,好像是一个遥远的梦。

文华的归来,有几个人踏踏实实的松了一口气,老万书记、文华的爹妈,新娘子淑仪、淑仪的父母。

晚上,没有闹洞房的人,说是洞房,其实就是文华平时住的屋子,因为时间仓促,没来得及好好布置,只做了一些表面文章。

文华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凌晨四点,觉得自己的头隐隐作痛。淑仪没有睡,在文华的身边守着,看到文华醒了,赶快给他倒来一杯白开水,加了一点白糖。递到文华嘴边。

淑仪是真心实意的喜欢这个男人,她知道,凭媒妁之言,文华不会接受她,就和父母、老万书记商量,出此下策。无论怎么样,文华实实在在的成了她的人,这是最重要的。她要尽心竭力的疼爱文华,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文华接过淑仪递过来的水,一口气喝了,叹了一口气:

“唉,我没钱,也没本事,这算怎么一回事呀?”

“我不稀罕钱,够花的就行,你心眼好,聪明,跟着你踏实!”淑仪说着,躺在了文华身边。

后记

那天文华婚礼以后,梦寒打通了文华的电话,了解了事情的真相。时隔不久,梦寒就嫁到了遥远的南方,嫁给了那个一直在追求她的大学同学。文华和梦寒从此失去了联系。

一年以后,淑仪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文华的脸上渐渐有了笑模样。淑仪里里外外是一把好手,孝敬公婆,和睦乡邻,对文华更是疼爱有加。

后来,随着社会的发展,电脑的普及,两个人在上网的时候,不期而遇。李梦寒的网名叫【转角的爱】,文华的网名叫【失却的记忆】。

文华和梦寒约定,两个人在现实生活中,不能做夫妻,就在网络世界里,做一个最好的朋友,永不言弃,至死不渝!

经过那次销魂蚀骨的爱恨别离,文华得了阵发性头疼病,经常头疼,每到这时,他就遥望南天,吟诵几句诗:

两情若是长久时,

又岂在朝朝暮暮。

天长地久有时尽,

此爱绵绵无绝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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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文清推荐:文清
☆ 编辑点评 ☆
文清点评:

细腻的文笔,给读者带来一个让人心动的故事。
情感世界,总是有无尽的话语,无尽的故事,
让我们来书写和讲述。

文章评论共[4]个
走出沼泽地-评论

好大的沙发一个人坐,爽!佳作拜读了,舒服!有一杯咖啡就最好。at:2012年08月04日 晚上10:56

寒月幽梦-回复咖啡来了,请朋友慢慢品尝,给我的粗浅文字多提意见,谢谢。 at:2012年08月05日 清晨6:41

绍庆-评论

早上来拜读佳作,问好,祝天天心情愉快,事事顺心。(:012)(:012)(:012)at:2012年08月05日 清晨5:26

寒月幽梦-回复谢谢光临,请不吝赐教,为盼 at:2012年08月05日 清晨6: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