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眼莲

第四章

我站在廊前，望着阳光下灿烂开放的凤眼莲发呆。当凤眼莲开到极盛的日子也就到了我的生日。小时候的每一个生日，总有阿婆陪伴着我。一大早睁开眼睛就会看到一大束沾着露珠的凤眼莲怒放在床头的小柜上，而旁边还有一大碗热喷喷的长寿面在等着我。用筷子轻轻夹起面条，两个荷包蛋就露出金灿灿的笑容。而阿婆的笑容就像一朵盛开的菊花。我望着蓝莹莹的天空发呆。

阿婆，紫眸二十岁了。

我想起乡下池塘里铺天盖地、艳艳开放的凤眼莲，不知它们是否依然如故？

我在画夹上铺好白纸，心情隐隐的有些沉闷。不知今年能否考上美院？在调色板上调出浓浓淡淡、深深浅浅的紫色，笔尖上蘸满了颜彩。我调整了一下心情，专心致志的描绘着那些只为生命而恣意盛开的花朵。不久，雪白的纸上也盛开了鲜活的花朵，一片浅紫斑斓，五彩缤纷。我的心情也因为它们的盛开而变得明亮晴朗。在短暂的孤独、在倏然的感动中，我与凤眼莲之间已有了深深的共鸣和默契。

这样的植物，应该是属于多情的，正与我的心有着深深的共鸣。

而对颜彩的使用，在大多数苦闷、彷徨的日子里，是一种快乐的宣泄。

“好美的花呀！”蓦地，我耳畔响起一个爽爽朗朗的声音：“这是什么花呀？真的美不胜收。”

我吃惊的回过头去，手中的画笔跌落在地，溅起一片紫色，如花瓣雨纷纷扬扬。

他，高高瘦瘦，宽宽的肩，修长的腿，浓而不失清秀的眉，上扬清灵的唇，端庄优雅的鼻，一双午夜郎星般的眸子是十六岁那场夜雨中两颗温暖的星星。浅蓝色的衬衣配深蓝色的牛仔裤，玉树临风，年轻俊朗。是记忆中的苏杭，却更加的成熟也更加英气逼人。

我痴痴的看着他，苏杭，苏杭，你可还记得多年前夜雨中的小女孩？你可还记得紫眸？

他也看着我，乌黑的眸子荡荡漾漾成一个深深的旋涡，神情有些迷惑，三分痴迷，七分恍惚，有种刺痛心扉的迷离。

“紫眸，你是紫眸，对吗？”他轻轻的问，声音柔和的如同春日天空里飘落的桃花雨。

我点点头。是我！是紫眸！

蓦地一相逢。心事眼波难定，谁省？谁省？从此簟纹灯影。

“紫眸，紫眸！你可知道我找你找的好苦！”他有毫不掩饰的喜悦，“能再见到你真好！紫眸，紫眸，你好吗？这些年来，你好吗？他们说你爸爸把你带走了。怎么你会在这儿？”

“这是我爸爸的家。”我的心头有隐隐的泪意在望上涌。在这个地方如同一滴浮在水上的油，不管怎么努力，也依然无法溶入其中。我依然有着寄人篱下的悲哀。

“你是丁家的孩子吗？”他愣了一下，随即扩开一个笑容，一脸的阳光灿烂。“那真是太好了。我家和你家是世交呢。以后我们就可以经常见面了。紫眸，我也常有来这儿的，为什么总不见你？我错过你很久了吗。”

“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我垂下了眼。

“紫眸，你不快乐吗？他们对你不好吗？”苏杭怜惜的抚着我的头发，满眼的关切，“紫眸，你过得不好，是吗？”

“我很好。”我缓缓摇头，俯身去捡落在地上的画笔，“我没有不快乐。”

“紫眸，别骗我。我看的出来你的不快乐。你为什么如此郁郁寡欢？紫眸，究竟是为什么？”他问，“紫眸，是什么让你如此郁郁寡欢？”

我不语。苏杭，我要怎样才能让你明白我的处境？

“好了，紫眸。我们这么难得才能再见，不谈不开心的事了。”他说，“你在画的还有这满池塘开的，究竟是什么花？你能告诉我吗？我注意它们有很久了。”

“是凤眼莲。你看，花瓣上的图案像不像凤凰羽毛上的图案？”

他仔细的凑过去看：“真的很像，你是从哪里找来这么美的花的？”

“你还记得我以前住的乡下吗？在乡下，阿婆家门前的池塘里每年到了阳光灿烂的夏季，就会有凤眼莲齐齐的开放。妈妈说，那是一种生命的绽放，而我就是在凤眼莲盛开的最灿烂的季节里。”我说。

“所以，你叫紫眸。”苏杭嘴角眉稍的笑意满满的溢出来，“柔美细致、温婉可人，浪漫忧郁，天底下也只有你才配得上这样的名字，配得上这样的花。紫眸，你就是一朵最美、最灵气逼人的凤眼莲。”

我想我的脸一定绯红了。因为有阵阵的热浪直冲到我的脸上来。苏杭的赞美让我羞愧。

“苏杭。”

丁默的声音惊动了我和苏杭，回过头去，只见丁默正从屋子里走出来。苏杭扬扬手，朝丁默打了个招呼。

“来找宁儿吗？她好像是出去了，你没跟她约好吗？”丁默迎上来，看见我，“紫眸，你又在画什么？”

“凤眼莲。”苏杭抢着回答，“你看，多美。”

“你怎么知道这是凤眼莲的？”丁默好奇的问。

“紫眸告诉我的呀。”苏杭很开心的笑，“丁默，你居然从来没有告诉我紫眸是你的妹妹。害我一直错过。”

丁默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紫眸，太阳大了，小心晒，不要再画了，好吗？”

我点点头，默默的收拾画具。我知道，我的身份让他尴尬了。

从那以后，总能在丁家看到苏杭。我无意中发现，刁蛮任性的丁宁只有在苏杭面前才会有温柔乖巧的一面。只要苏杭在，她对任何热都很好，包括我。只有苏杭能让她低下她高贵骄傲的头颅，放下她尊贵如公主的身段。而邱姨和爸爸也似乎认定了苏杭就是他们理想中的乘龙快婿，对他总是赞不绝口。苏杭与丁宁，一如童话里的王子和公主。

重逢以来，苏杭对我表现出极大的关怀，而这种关怀让丁宁极度的不安，甚至邱姨也开始对我冷漠。在苏杭来的日子里，我常常躲在房间里，不愿下楼。

落雨的天气。

每逢这种时令，心情总是特别的郁闷。绵绵的细雨夹杂着似雾的青烟悄无声息的飘落。转眼间，季节又要转换了，夏的脚步渐渐远了。而我的凤眼莲也由灿然怒放逐渐走向暗淡。

萧瑟兰成看老去，为怕多情，不做怜花句。

这样多雨的季节，阿婆那湿漉的小屋是否又会漏雨了？阿婆墓前的野牵牛又该是怎样的光景？屋后的紫葡萄呢，是否挂满了串串如玛瑙的果实？有没有淘气的孩童去偷摘？

我靠在柱子上，想起小时候最喜欢去屋后的小山坡上去摘那一朵一朵浅紫幽蓝的野牵牛花。每当风起的时候，就会听见阿婆远远的喊：

“紫眸，风凉了，别玩了，快回家吧。小心着凉。”

每当这时候，我就会蹦跳着从小山坡上跑下来，捧着满怀的野牵牛，那清新的露水沾了满身，有清凉的香气直侵入肌肤。然后，阿婆就会牵着我的手回家。阿婆说，紫眸是阿婆最宝贝的宝贝，可不能着凉哦，阿婆可是会心疼的。我就拍着胸口保证自己决不会着凉，阿婆就笑。

我望着纷飞的雨丝，想着阿婆的笑容，心底有一种深深的牵挂像潮水一样悄悄的、一节一节的往上涨。

阿婆，紫眸想回家了。

阿婆，陪紫眸去数一朵一朵的牵牛花吧。

阿婆，落雨了，起风了，牵紫眸的手，带我回家吧。

阿婆，阿婆，阿婆。

我的泪如潮而至，悄悄的滴落。

“紫眸，你都淋湿了。小心着凉。”

是阿婆在说话吗？

我从雨幕中收回视线，苏杭正从廊子那头走过来，修长的身影如同晚风中大一枝青莲花。

“紫眸，你都淋湿了，小心着凉。”他说。

“丁宁出去了。”我说，转身就要离开。

“紫眸。”苏杭伸手拉住我的手，“紫眸，我是来找你的。”

“为什么？”“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找我？”“那为什么要找丁宁？”“你是她的男朋友，自然要找她的。”“谁告诉你我是丁宁的男朋友的？”

“不用人说的。”我淡淡的说，“所有的人都这样人认为的。”

“你也这么认为吗？”

“哥说你有很多女朋友。这样不好，你应该只对丁宁好的。你常惹她生气。”

“那你呢？你会生气吗？”他问，“我有很多女朋友，你生气吗？”

“我为什么生气呢？”我说，“我没有理由生气。”

“紫眸，我很讨厌吗？”苏杭站到我面前。一滴雨挂在他的发稍上垂在眉间闪闪发亮。即便是蹙着眉，他的样子也是迷人的，他问，“紫眸，你很讨厌我吗？”

“我没有理由讨厌你。你长的很好看，而且你是个好人。我没有讨厌你。”

我没有讨厌他的理由正如我没有理由因为见到他而感到欣慰。这段日子以来，尽管我是以幽冷的目光和沉默的心怀看着他出入我视线，因着许多未知的、复杂的因素，我也绝对没有一丝憧憬与想象。但是他那无言的询问以及真诚的关怀落入我默默的瞳仁里，并因此而产生一股暖流，让我觉得人世间的温暖。我真的没有理由讨厌他的。

“可是紫眸，你总是躲着我。我每次来，总不见你，”他说，“为什么你总躲着我呢？”

约定成俗。丁家所有的人都认为他是丁宁的男朋友，而我与丁宁又有着深深的隔膜，为免节外生枝，我唯有沉默。我只想让日子过的平静些，仅此而已。我不想惹事。过完假期就好了。

细雨中飞来一只被雨水淋湿翅膀的蝴蝶。

阿婆说，每一只蝴蝶的前生都是一朵花，今生才化成蝶来寻找自己的灵魂。

阿婆总说，紫眸是最轻盈的蝶最美丽的花最灵逸的魂最心爱的宝贝。

阿婆说，不管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阿婆总会呵护着最深恋最心爱的紫眸宝贝的。

那蝶儿可是阿婆幻化的灵魂？可是阿婆的使者。

我静静的走入雨幕，伸出手，握住满手的清凉。那蝶儿躲在一棵迟开的凤眼莲下，被我轻轻一碰，受了惊，轻灵飘逸的身姿蹁跹远去了，在雨幕中消失了。

“紫眸，你可知道，你目光迷离、失魂落魄、若有所失的样子就像一株被施了魔法的凤眼莲，弱质纤纤、楚楚可怜的在风雨中等待阳光。”苏杭站在我身后，他问，“紫眸，你是折翼的天使吗？你是红尘外的精灵吗？”

“我只不过是寻找灵魂的蝶。“我伸出手，轻轻的抚过那一棵凤眼莲，心一动，忽然它就在我的手里了。幽幽的清香，只在若有似无间。即使是香味，也有着如梦般的凄迷忧郁——这就是凤眼莲。

苏杭伸手，把那枝凤眼莲从我手里抽走，小心翼翼的握在手里，然后无限爱怜的把它送到唇边，一低头，他深深的吻了它一下，接着抬头，一双幽潭般深邃的眸子痴痴的凝视着我。

我呆呆的看着他，突然间觉得感动，因为这样的画面也因为他的举动。

“紫眸，紫眸，”他一声一声的唤着我的名字，轻柔的声音仿佛天上的雨滴落在心田里，泛起一层层的涟漪，晕成一波一波的浪潮拍打着我的心壁。我的心如透明的水母，微微的摆动。

恍惚间，我抬手去抚他的脸，他的皮肤凉凉的，有些微的湿。苏杭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好大，我的手被他的手完全的合在手掌中，像依附在荷叶上的一朵莲花。

“紫眸，你可知道，你目光迷离、魂不守舍的样子有多么叫人心疼。紫眸，紫眸，你究竟有着怎么样的心事？”苏杭无限怜爱的轻叹，“为什么你总是这样如履薄冰？为什么你总是这样战战兢兢？为什么你总是那样寻不到归路的五助？紫眸，紫眸，你究竟有着怎样的恐惧？是什么让你这样忧郁？是什么让你看不到未来？”

感动的潮水顺着看不见的斜坡，含情的倾泻。我默默无语。

“紫眸，让我陪你，好吗？我愿意为你分担一切。”他说，“紫眸，你愿意让我来陪你吗？你愿意吗？”

愿意吗？

尽管我的生命是那么的平庸无奇，我却是愿意把生命献给漫漫的岁月，把爱情献给生命的祭坛。我一直在等待有一个深爱我的人用他明了的目光融化我心湖里积压了许多年的冰层，让那一池爱情的春水悠然的荡漾；我渴望变的美丽。而爱情是一朵向阳的花朵，我的世界又缺少阳光，我是种不活玫瑰。在现实与梦想的巨大差距下，我养成了自卑、不长进的个性。在冷漠的尘世间我早已习惯了沉默，习惯了不去想不可预知的未来。对于感情，我固执的冷漠。

苏杭。

苏杭无疑是优秀的。他是那么热情、真诚、随和、宽容，尽管也有着不少的毛病，但是那丝毫不影响他的优秀，他仍是美好的。他就如同春天阳光下一棵灿烂盛开的花树，年轻而漂亮，充满盎然的生机与活力。而我的生命却缺少明亮与快乐。

我们是不同的。

我是人间惆怅客。

苏杭，应是人间富贵花。

我虽然活着，却没有一点预感。

纳兰说，心字已成灰。

我的心早已如残月一样的空洞灰冷了。

况且又有丁宁。我深知丁宁是爱着苏杭的。毕竟，血浓于水。不管她承认与否，我们身上毕竟流着相同的血液。我不能够伤害她的。

“紫眸，你究竟在逃避什么？”苏杭苦苦追问。

我在逃避结束，所以连开始也避免了。

“紫眸，我能为你筑一处港湾，你愿意为我停留吗？”

他目光深深，刺入我心。

“你看，凤眼莲只剩下绿色了。曾经是那样丰美灿烂的盛开，终于也逃脱不了凋零的命运。”我避开他的眼神，“我的生命就如同这凤眼莲。其实感情也是一样的，经过热闹的一季，终究也避免不了繁华过后的冷清。聚的时候兴高采烈，可是散的时候又有谁会在意过问你的寂寞？”

“紫眸，你太悲观了。像你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实在不该这样悲观、消极。花样年华，为什么要让自己的生活毫无光彩呢？”他说，“要知道花开花谢本就是自然规律，况且，花谢了，明年还是会开的。不是吗？甚至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为你盖一座玻璃花房，让你在里面种满凤眼莲，一年四季，你每天都可以与你心爱的花儿为伍。紫眸，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只要有爱，有情。”

玻璃花房。四季常开的凤眼莲。这是怎样一种诱惑，苏杭你可知道？抬起头，触上他温柔的眼睛，我不禁笑了。如果可能，是否能让瞬间的感动成为永恒？

“你看，你笑的样子有多美，就像最晴朗的天空。”苏杭跟着笑容满面，“紫眸，你应该多笑。”他说，‘紫眸，落花风雨更上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这个眼前人，我是否该怜取？我有怜取的起吗？

“那么，丁宁呢？还有，你身边如云的美女呢？你又准备怎么办？”

“紫眸，你多疑了。我从不曾对任何女子有过承诺，包括丁宁。”苏杭捧着我的手，“知道吗？从四年前那个雨夜开始，就注定了我们今生的缘分。从那次邂逅开始，你就成了我生命的主题。”他说，“紫眸，你是我唯一愿意承诺一生一世的女子。”

“但是为什么呢？”我问。紫眸只是个一无所有的女孩，而四年前更是毫无动人之处的小女孩。

“四年前的那个雨夜，我遇见了你。那时候的你，瘦瘦小小的苍白的脸，浅黛色的眉，一双大大的眼睛里满溢着无助、忧郁，头发绑成两根麻花辫垂在胸前。”苏杭看着我，“紫眸，我看到你在雨中徘徊，紫色的衣服在夜色里像一根洗白了的水草。那双眼睛里是看不见未来、茫然、寻不到归路的神。那如履薄冰的惊恐，与年龄不附的忧郁，真叫人心碎。从那一刻开始，我心里就有一种强烈的念头，我觉得自己应该保护你、照顾你，怜惜你，温暖你。还记得吗？我问你，为什么不回家，你说你没有家。紫眸，紫眸，泥坑知道我有怎样的心痛？”

我摇头。我想象不出来他的心痛。

“那是一种仿佛前生注定的缘分，也是一种宿命。我是那样心疼你，在意你，连自己都觉得奇怪，一面之缘，我就认丁了你。紫眸，初见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是我要找的女孩。后来，我再去找你，你已经被你爸爸接走了。他们又不肯告诉我你在哪里。我毫无头绪的满世界找你，我想，老天一定回让我找到你的。可是紫眸，天大地大。我怎么也找不到你。但是，紫眸，我从来没有一天放弃过你。我从来没有一天不想你。”苏杭的手轻轻的抚过我的脸，“紫眸，那天在花园里见到你，你知道我是多么的欣喜吗？紫眸，是注定了的。你跑不掉的。同样跑不掉的。我们还是重逢了。紫眸，我不会再让你从你身边逃走了。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紫眸，我想用一生来保护你，爱惜你，不再让你受委屈。”他说，“紫眸，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是那么轻易的把所有的爱情全部感情都放在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孩身上。可是紫眸，我很确定，我爱你。”

他说，“紫眸，不管怎么样，我只要你记住我爱你。”

我仰望着他，他说话的时候语气中透着几分孩子气的霸道，却又是那么的柔情四溢。

起风了。迎风吹来的风有些微的凉，像极此刻的心情，在对欢乐的期盼中又透着淡淡的凄楚与忧伤。

“可是，你有那么多的女朋友，你不知道丁宁爱你吗？只有你，能轻易的掌控她的喜怒哀乐。况且，他们都认为你是丁宁的男朋友，你和她有是那么相配。”我重复着我的忧虑，“王子不是该爱公主的吗？丁宁是真正的公主，不是吗？”

苏杭的眉头紧紧的锁了起来，他说，“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误会我和丁宁。可是，我真的没有和丁宁说过什么。紫眸，我会把这件事说清楚的。你放心。”

“你要怎么办？你会伤害到她吗？”我诚惶诚恐，“苏杭你会吗？”

“我不知道，紫眸，我想应该不会的。你知道，我没有对任何人承诺。”

“可是，她爱你。”

“紫眸，当一个男人心里真正爱上一个女人的时候，那么他心里就在也容不下另一个人了。一颗心容不下两个人，你懂吗？”他望着我，说。

一颗心容不下两个人。

我抬头看天。天空辽远空旷。雨已经停了，风送来一种雨后的清凉与清香。

“紫眸，你在想什么？”苏杭用一根手指卷着我的头发，一边慢悠悠的说着话，“紫眸，为什么你总是这样子恍恍惚惚呢？告诉我，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好吗？紫眸，你在想什么？”

“我什么也没有想。你知道吗？很多时候我的脑子里根本就没有任何思想，知识纯粹的空白。”我说，“苏杭，我是个空心人。”

“空白？那是怎样的感觉？”苏杭问的时候眼睛一眨一眨的十分诱人。

“空白，就是没有感觉。”

“紫眸，你还是看不到未来吗？即使我向你承诺一生一世，你也依然看不到未来吗？紫眸，你还是担心什么？”苏杭说，“紫眸，把你的担忧告诉我，好吗？”

“我只是不相信永恒。而且，我总怕从欢乐到悲哀的变化总是那么的快。青春和爱情原本又是那么美丽的东西，而美丽的东西又往往又是脆弱不堪一击。”想起来，我不免有些战战兢兢。

“紫眸，忧能伤人。你应该学会开朗快乐，你不应该消极，不应该让生命在暗淡中悄悄逝去。凡事都有好的一面。”

我看着苏杭。他说话的时候脸上有怜惜的表情，眼里有柔情似水。

“你说的对，我应该学会快乐。”我说。花样年华，本就该有如花的笑魇。

苏杭笑了，爽爽朗朗的声音灿烂温暖。他的乐观与快乐感染了我，是我终于抛开了如影相随的伤感。快乐，原是那么好的感觉啊。既然躲不开也逃不掉，那么就让我紧紧抓住这一刻的快乐吧，让冰封的感情沸腾吧。

我仿佛从依然存活的黑暗中嗅到了一丝阳光的味道。

身世悠悠何足问，冷笑置之而已。

“苏杭，我不担心未来了。我真的不担心了。”既然看不到，我还担心什么呢？我，真的不担心了。

“紫眸，在这世上你不是孤单一人的，你还有我。”

我发现自己在微笑。

“明天，我想回乡下，你愿意陪我回去吗？”我听到自己在轻声的问他。

“我愿意。”他说，“紫眸，你知道，只要有你，天涯海角我都愿意陪你去。只要有你，紫眸，只要有你。”

愿意。

妈妈说，天下事，千般情由，万般道理，都不如一个愿意。

我现在终于明白这句话了。

亲临着我日夜思念的故乡，踏足与生我养我的土地，我的心情如同狂风中乱颤的花枝。近乡情怯啊！

阿婆，紫眸回来了。

阿婆，紫眸回家了！

紫眸回来了。然而我心心念念的故乡早已经在岁月中改变了模样。阿婆的小屋如同风中一枚枯黄的落叶，取代它的是一幢白色的洋房，阳台上弯着铁枝卷成的花，窗前垂着墨绿色的帘子。

曾经开满凤眼莲的池塘也已经成了一片苍白的水泥地。

我心如刀割。

物换星移，一切都是那么的无情。

“知道吗？这里，曾经开满了凤眼莲。”我的忧伤与哀怨从心底悄悄的扩散，“每年到了阳光最灿烂的夏天，满池的凤眼莲就会齐齐的开放。站在屋子里推开窗，就会看见一片紫色的雾，灿若朝霞，美的令人无法呼吸。”

碧云紫雾满清池。

“可是，现在……”一切都已是过眼云烟，再难寻觅。沮丧让心疼更加的刻骨铭心，我叹息着。

“紫眸，不要伤心。”苏杭揽着我的肩，“你不是还有满池的凤眼莲吗？”

我于是恍惚记起，在那个寄居的篱下，还有一池凤眼莲在等待着为我盛开。仿佛点点阳光透过层层乌云洒在我心上。

沿着土坡一直往上，土路上的苔痕默默含着一地浓荫，像是抑着一段沉甸甸的心事，总也展不开紧锁的眉头。阿婆坟头芳草萋萋。一棵爬藤的野牵牛蜿蜒的匍俯在阿婆的坟头，孤零零的一朵小拇指般大小的花仿佛营养不良的儿童似的开着。我的泪如潮汹涌。

阿婆，紫眸来看您了。

“紫眸，不要哭，不要伤心，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苏杭紧紧的握住我的手。

我含泪弯腰，一片一片捡拾着阿婆坟头的枯叶，把脸贴在墓碑上，泪水顺着墓碑滴入土中，迅速的隐去。

“阿婆，阿婆。”我声声呼唤。

苏杭缓缓的捡拾着坟前的枯叶，一边轻轻的诉说着，“阿婆，我是苏杭，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紫眸的。我会让她幸福的。”他对阿婆说，“阿婆，我不会再让吸眸有泪的。您要保佑我们。”

阿婆，阿婆，您可听见苏杭的话？我跪在阿婆坟前。

“紫眸，”苏杭拥我入怀，轻柔的擦拭去我脸上的泪，语气坚定的说，“你放心。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决不会再让你掉一滴泪。紫眸，我要你每天都有如花的笑容。我要你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我靠在他怀里，心里充满了感恩。

泪光中，我仿佛看到了阿婆含笑的眼睛。

“紫眸，我爱你。”苏杭在我耳边细语。

苏杭，但愿我们能循着神秘的两岸，一直走向永恒的幸福。

未完待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