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浅藤,我是一个孤独的人,而且我有抑郁症。
我总是喜欢深夜站在天台上,感受猎猎的黑色的风穿过指尖,然后手掌中的空虚与寂寞与天上的星星,齐齐的在我的瞳孔里留下一道又一道伤疤。
我觉得这就是我的宿命,像黑夜里低空飞行而过飞机的轰鸣,张煌而又嘈杂,毁灭般的巨大声响过后,可以沉淀出一层又一层的悲伤来。
我喜欢感受夜风,就像我喜欢站在窗口望着不远处水果店里的那个女孩一样。特别是黄昏是,甜腻的市井气息全部翻涌出来时,他在店里忙的格外安静。我喜欢看她拿着水果递给客人的样子,喜欢看她拿着账本核对时认真的样子,喜欢看她把头发撩到耳后的样子,喜欢看她一个人寂寞的看着萧条的街道的样子。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欢那个女生,因为我对他的感觉总是一种暧昧的情绪,可寺美说你只不过是太孤独了,需要找一个人来陪伴,在自己生命的路途中多一个人,不是形单影只的一个人到老,而那个女孩同样也是一个孤单的人,你们太像,所以你才会想要依靠她。
我与寺美讲这个事情的时候,是一个西安最黑最黑得夜晚,导致只要有一点的光源都可以看见和天上的星星一样的寺美的泪水。寺美是我唯一的朋友,总是喜欢在头上扎一个绿色的头绳,她不是很漂亮的女生,但是却有一双明亮清晰的大眼睛,和自己的不一样,自己的眼中总是像秋天那些糜烂的梧桐树叶一样,挥散不开的阴霾与阴影。
那天我们走在路灯下,阴影交替的映在我的瞳孔,落在我的肩膀。那个晚上我讲了好多话,讲起了我这几年一成不变的生活,讲我们楼顶的那个天台,讲散乱地堆在电视旁边的录影带,讲我潮湿昏黑的小屋子,讲我的孤独,讲我的寂寞,讲我楼下水果店里的那个女孩。我缓慢冗杂的叙述出这些,像一个梦境,而寺美在我旁边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发出一点声音表示他还在听。可当我讲到我好像喜欢楼下的那个女孩的时候,我看见了夜晚最晶莹明亮的泪花。于是我停下脚步问寺美怎么了,她在阴影中,低下头缓慢的说道:“让我陪你吧,让我永远你的待在你身边好吗?我不想每次见你都只看到你一个人低着头快步行走在大街上,我不想你一个人寂寞的待在你那个小房子里,我不想看见你手机中只有四五个人的电话号码,我不想看到你时刻隐忍着你受伤的表情,我不想你孤独,所以让我陪着你,哪怕你不和我说话也好,就让我单纯的陪着。”
可是我还是拒绝了她,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了水果店中的那个女孩。我看见一大颗泪水掉落下来,在空中折射出闪耀的光芒,然后我突然想起别人说的一句话:可以反光的泪水是真心的。然后我站在后面望着寺美一个人孤单的往前走,一个人穿越一片又一片有灯光的地方,再然后我的心中就一阵又一阵的难过,我感觉到黑夜中,那些缠绕又吹过指尖风再次把我手掌纹中的寂寞吹得翻飞了起来,我想这果然是我的宿命,这时应该会有一架飞机从天空飞过,巨大的噪音下我应该泪流满面,可是没有飞机我还是看见大片大片伤心的色泽撕扯开我的眼眶,从中喷涌而出。
当我揉去眼角多余的水份,望不见尽头的漆黑道路上,已经没有寺美的影子了,然后头顶的路灯闪了两下,当我以为它要熄灭时再次亮了起来,接着,我看见了最孤单的街道。
第二天的时候我依旧翻出一件有霉味的衣服,站在窗口偷偷地望着水果店里的那女孩。
从早上八点开始我一直坐在窗口守着她。
八点半,第一个客人光顾,是一个老太太,买了一些苹果和一些橘子,九点女孩搬出一把凳子,坐在店门口拿出一本书来看,十点半,第二个客人,买了一些梨,十一点女孩在书上好像看到了好笑的文章,一个人开心地笑了,十二点女孩拿出饭盒,细心地把头发扎到后面,开心地吃东西,而我也拿出一个发硬的面包,陪她一起吃饭。下午两点女孩的书看完了,他合上书垫在胳膊下开始小憩,我看着她安静的笑了,六点,太阳缓缓的落下山坡,黄色的光线划开了天空,泄露了出来,染遍全世界,所有上班的人都骑着车回家,街上的各种小吃摊,煎饼摊也撑了起来,饭菜的香味为电视的声音一起从路边的胡同里飘出来,夕阳下一切都带上剪影,一切都很安静并且伴随着幸福的市井气息。等人潮疏散后,他一个人站起来,望着一条安静萧条的街道出神。七点,天彻底黑了下来,她费力的把所有东西都搬回店里,拉上铁门,回家了。
接下来,就是无穷尽的黑暗。
我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腰肢,在日记中写到:“我觉得我的病越来越重了,可看见那个女孩我还是可以笑起来。”
我坐到电视机前,眼睛通红的看着在黑暗中发亮的电视,碟机里是我看过了几十次的八九十年代的港台片,无趣的对白,无聊的剧情,甚至我都可以背过,桌子上放着半罐没有喝完的啤酒,我夹着一支烟,呛人的烟雾在我的手掌中弥漫开来,有时我感觉那就是我生命中的寂寞,于是我就听见寂寞与时光一齐碎裂的声音,咔嚓咔嚓地划伤我的血管,血汨汨地流出来。我看着镜子中落拓的自己,发红的眼睛,胡子拉碴的脸,油腻的头发,我想起了寺美,她已经好久没来了,于是我关上所有的灯打了一个电话给她,一直没有人接,我看见手屏幕慢慢的黑了下去,我又回到屋里的床上躺着。
潮湿冰冷的被子,上面还有一层油腻还不如不盖,我把被子扔到一边,闭上了眼睛。房门紧闭,可我还是感觉有风从我的屋子穿堂而过,在黑夜中把屋子吹得通透吹的寂寞。
后来连续几天我都过这样的生活,可是,直到有一天女孩不见了,换来了一个大妈,我在窗口等了一会发现还没来,就失落的回屋了,然后我突然发现我不知道该干什么了,,我找出一盘看的遍数最少的录影带放上,我也没心情去看,我盯着天花板上残破的风扇,突然想起了寺美,我突然好想有一个人来陪我,于是我又一次打电话给她,这一次她接了,可是只有短短的一句话:“我正在忙,等我忙完了打给你。”我面无表情的挂掉电话坐在窄小的客厅中破旧的沙发上等她的电话,我就那么一直坐着,直到我缓缓的哭出来,直到外面的黑暗蔓延进屋子里,直到我知道寺美再也不会打来了。
我又一次沉睡在黑暗里,一个人。
之后的几天,女孩都没有来,我日复一日的不知道该干什么,有时发呆来消耗点时间,有时去看自己之前写的日记,我有时会认为抽屉里会有一些值得我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在里面,可当我一次有一次打开它们时,除了看见灰尘,就是空虚,在我的世界里,没有生活,而那些只局限于窗口,日记,潮湿的床,有些变质的罐装啤酒,廉价的香烟和一堆堆看过了无数次落时了的影碟。我的脾气日益变得烦躁易怒,我开始对自己自言自语,我开始摔一些东西,我开始对着东西大吼大叫。我不知道我怎么了,可我知道当我这么做时,我总是可以听见风吹过的声音,像嘲笑,侵入听觉。
几天后,当我再次没有等来那个女孩时,门铃响了,我不知道是谁,因为我没有朋友,我打开门,我开到了很长时间都没有看见的寺美。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任何感觉。我让她进来,让她坐在沙发上,而我又站回窗口看着水果店,我没有说任何话,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寺美说:“你难道就是不同意吗?”我没理她,仍然望着窗外。突她从后面抱住了我,我心中莫名的产生了一种极其的厌恶与愤怒,我推开了她,她抱着我的那一刻我感觉极其的恶心:“滚远点!”我骂道,然后我看见寺美站在被我推开的那个位置哭,落下了比那个晚上更晶莹的眼泪,然后她跑了出去。我愣在原地,过了一会我开始大骂:“滚!快滚!”我边骂边把所有的影碟后啤酒从后窗倒出去,我边骂边把所有烟扔在地上踩坏,我边骂边烧我之前的日记本,火苗差点点燃了我的头发。当我破坏完一切,我就蹲下来哭了。
第二天我走到那个水果店,鼓起所有的勇气问那个大妈:“大妈,之前的那个女孩去哪里了?”大妈回过头,说:“女孩?死了。”我心中猛地向下一沉,又笑着问道:“大妈,别和我开玩笑呀?”大妈又说:“谁和你开玩笑了,就是死了,被车撞死的,咋了,你是她啥人?”我没有回她的的话,而是转身走了,我当时一句话没有,脑子里空荡荡一片,我回家坐在沙发上,盯着地板发呆。然后我的手机响了,是一条寺美的短信,上面写道:“浅藤,我走了,我找到了一个爱我的人,他可以好好照顾我,他要带我离开这个城市,对不起浅藤,我没有办法再陪你了,你还在窗口望那个女孩吗?那就下去找她吧,他应该会同意你吧,她应该会陪伴你接下来的生活吧,有她,你应该不会再孤单吧,我换了手机号,这是我发给你的最后一条短信,希望你不要再想起我,再见。”
我看着屋子里的一切,就一直靠着墙站着,直到我再也看不清任何东西,我想写日记可找不到日记本了,我回到了床上,猎猎的风同样穿过我的身体,在头顶划开一道又一道口子,寂寞把我的胸口撕开,露出一颗孤单跳动的心脏,我彻底的失去了一切,我彻底的成为了一个彻底孤单的人。
之后的每个晚上寂寞都把我从黑暗的梦魇中惊醒,我坐在床边一整夜一整夜的发呆,我想念我的日记本,我想念飞机飞过天空时的声音,我想念寺美,我想念水果店中的那个女孩……
有一天晚上,我走进厨房表情麻木的看着浸泡在黑暗中的一切事物,寒冷的风倒吹进来,我第一次失去了掌纹中的寂寞。
我的生命中出现过的。
几包劣质香烟。
几罐变质啤酒。
几盘落时的影碟。
几本日记。
一张有霉味的床铺。
一个叫寺美的女孩。
一个到现在都不知道名字的水果店女孩。
还有刺进一个严重抑郁症男人喉中冰冷的刀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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