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art

天空渐渐地下起了绒绒小雪，路上寂寞的松树挂上了零零散散的白霜。

还没有亮透的清晨，在冷蓝色的天空上面，依然可以看见一些残留的星光。

气温在急速下降。

呵气成霜。

冰冻三尺。

那些原本永远无法停止的吵闹声音，突然间归于安静。

contents　1

酒吧里面永远都是这么拥挤。

就像是密密麻麻的蚂蚁觅食归巢后的集会，密密麻麻密不透风，让人喘不过气。

“东城你真的很慢好吗？”在顾洺不耐烦地踱来踱去之前，终于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面见到了正在休闲漫步走来的方东城，“像个女孩子一样！”在最后，顾洺也不忘损方东城一下。

“好啦好啦。”方东城走到顾洺面前，挠了挠头不耐烦地说，“请你把你能说死人的嘴闭上，顾洺。”

奇异无比多姿多彩的味道扑面而来。

头顶是被照得五颜六色的白色天花墙壁。

迎面而来有恶心的妓女和奇怪的各种各样的瘾君子。

感觉就像是一只高贵的天鹅走进了鸭窝一样，弄得自己一身脏，还会被人在背后说：“看那只混进了鸭窝的天鹅，装得多么高尚。”

顾洺对拥挤吵杂的酒吧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感觉，四周是一些不认识的闲杂人等，而且还会因为芝麻绿豆的事情而大开杀戒。但是方东城说：“不热闹的酒吧还不如在家里喝。”

“就我们两个？”

“当然不是啊……”还没等顾洺说完，方东城就望向了之前一直在预定的桌子，见到了颜虞和张晓娴。

“你真会挑人啊。”

“我随便挑的。”

“真随便还是假随便？”方东城摆出了一个淫荡的表情。

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

像是水槽里面的塞子被拔开了一样，漩涡不断地把水吸进去，吸进去，没有尽头，空虚感一点一点地占领了身体每一个部分，怎么甩也甩不掉。

再也没有把塞子塞回去。

张晓娴见到了方东城望向这边，打了一个过来的手势。

“颜虞你怎么了？”顾洺过来之后的第一句话，他见到了颜虞有点发呆，“没事吧，从小就这样。”

在顾洺的记忆中，颜虞和自己对视时的眼神，像是一整个世纪般长短的慢镜。

“没事啊，我刚才见到了一个帅哥。”颜虞稍稍回过神来，“你最近还在写小说？”

“没办法啊。”顾洺有点无奈地摇摇头，“最近在写一部言情小说。”

“我说别无视我们两个人的存在！”

“为大学毕业庆祝！”方东城欢呼着。

突然之间。

塞子好像又回来了。

那种空虚的感觉在一点一点的消失，血又流向了心脏……

终于温暖起来了。

contents　2

为什么两个完全不相识或者了解不深的人可以走到一起呢？

古时候的盲婚哑嫁是这样，现在的人也这样。

两个刚刚认识不久的人完全可以走到一起，男生主动一点发信息：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不管认识了多久，或者说是了解有多少，不用考虑，“可以”已经发过去了。

就像是动物不管对象的身材怎样相貌怎样人品怎样就可以做爱一样。

真他妈恶心。

contents　3

每个女孩子心中都有一个美好的愿望。

就像是猫永远想吃鱼、狗永远忠诚于主人、猴子永远喜欢香蕉一样。

女孩子们都期望着能到来的心中的一个白马王子。

颜虞就一直在等待着这个白马王子。

小学的时候，把自己的这个想法和同学们分享，得到的是大多数的认同，大多数的女孩子都在等待自己的白马王子。

初中的时候，把自己的这个想法和同学们分享，得到的是大多数的冷漠，太过于沉醉童话世界是不好的，现实就是现实，这是忠告。

高中的时候，遇到了他，那个头发稍长，眼睛静谧得像湖水一般温柔，整天穿着白色的衬衣，那个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出现了，他叫顾洺。

但是，为什么呢？他一点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很奇怪的，高中的班主任喜欢把男女分到一位，他的解释就是：男女分工，事半功倍。

很奇怪的，自己无缘无故就和顾洺分到了一位，当他和自己打招呼的时候，当他问自己功课的时候，只要能说上几句话，都会高兴得睡不着觉。

但是有一天，从朋友的口中却得知了，顾洺有了自己的女朋友，而且好像是名门望族。这些话刺进了耳朵，然后变成炽热而疼痛的血液流回了心脏。

contents　4

在星巴克里面总是有很多上班族。

顾洺在里面找了很久才找到一个适合两个人做而且比较寂静的位置，见到了颜虞从门口进来，挥了挥手示意她过来。

顾洺要了蓝山咖啡。

颜虞要了卡布奇诺。

颜虞喝得特别地慢，一直眼中呆滞地看着杯子像要发出芽来一样，顾洺轻轻敲了几下杯子，颜虞才回过神来，勉强地笑了笑继续喝。

“你还是喜欢和卡布奇诺啊？”

“嗯”很小的声音，顾洺几乎都听不到。顿了顿之后，又继续说，“从小就喜欢的东西都没有改变过。”

——像破茧而出的蝴蝶

呆在茧里的时候觉得很不舒服很难受，但是出来之后又觉得是不是太快了。

——是不是应该再呆久一会？

金色灿烂的天空底下，街道上有着各种各样的人。

“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的事？”

又是这种像37度的水一样温柔的声音，一点一滴地滋润着身体各处，把僵硬的四肢百骸融化开来。

“嗯”又是很小的声音，“我还没有找到工作。”

“我记得你是学美术设计的吧？”

“是的。”声音有了明显的增加。

“我最近一个朋友的公司缺了这样一个位置，我带你去吧。”

有这样一个地方。

这里每天都会有一群变态女人踩着14寸高跟鞋恨不得把地板踩出个洞来。

这里每天都会有一班擦鞋舔屁股的变态下属在想着各种毒辣的办法提供给自己的老板。

这里每天顾洺都不想过来的地方，这次却带了一个女生过来。

顾洺做在经理室外的椅子上，两只手合拢放在鼻子下面，眉头紧皱，像是一个在等待新生婴儿的准爸爸，不久颜虞就出来，面上笑容很美，仿佛是说：“谢谢你，顾洺。”

“成功了？我就知道你没问题的。”

“嗯。”声音已经完全展现出来了，甜美而吸引，“你看看里面的是谁。”

简单的笑声，很好听。

顾洺侧过头往经理室看了看，里面坐着眉头紧皱的人是方东城。

contents　5

——是不是应该再呆久一会？

contents　6

自己是不是把爱情的定义搞错了呢？

自己不断在寻找自己爱的人，寻找得久了就麻木了，忘记了自己都有被爱的权力。

就像是一盏灯被开得太久了，忘记了自己应该休息应该熄灯，最后的结果就只剩下了毁灭。

其实和一个爱自己的人在一起是比和一个自己爱的人在一起更幸福的。

contents　7

微弱的光从窗帘的细缝中照射了进来。

桌面上的闹钟在疯狂地嚎叫，颜虞眯着自己精美的大眼睛，视线里的是模糊的房间轮廓。

勉强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伸手按停了闹钟，整理了一下思路知道了自己是因为上班的原因才调好闹钟的。

打点好所有的东西之后就出了门。

还是昨天来过的公司，但是给颜虞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高大的楼层，华丽的花纹，以及自己是员工的身份。

她走到了自己工作的桌面，刚放下手上的东西，就见到了刚进门的方东城。

“颜虞，你真早到。”

“你也一样，方总。”颜虞开心地笑了笑。

“别拿我开玩笑了，”方东城也笑了笑，“早餐你吃了吗？”

“没啊。”

“那我们下去吃吧，刚开了一间新的法式餐厅。”方东城笑了笑。

不知道是因为真的太早的关系还是因为新开的餐厅没有人知道，空旷的餐厅里面只有方东城和颜虞。

方东城和颜虞都点了一份七成熟的法国牛排，两个人点餐的时候会心一笑。

颜虞在吃牛排的时候，突然抬起头，发现了方东城的手正在伸过来，刚想说话的时候方东城的手已经来到了嘴边，颜虞吓得闭上眼睛，心里想着认识了这么多年应该不会干出什么奇怪的事吧一边在祈祷。

感觉到一种温柔蔓延在嘴的下面，才发现方东城的手在擦自己的嘴巴。

“傻瓜，吃得满嘴都是。”方东城说。

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袭击而来，就像是以后自己对顾洺以前的那种轻轻地感觉，不断地从在嘴上面来回擦拭的手涌进心脏。

终于温暖起来了。

恒隆闪烁着奇异的光。

下班的时候，颜虞接到了张晓娴的电话，来到了这里。

一见到了张晓娴就被她疯狂地抓住冲向了各种名牌店，然后经过血洗之后的张晓娴似乎有点冷静下来了。

“晓娴，你怎么了？”

“我开心啊！”张晓娴有点夸张地笑了笑。

“怎么了啊。”颜虞的样子有点想哭了。

“没事，”张晓娴见到颜虞的样子安慰她说，“我找到男朋友了。”

“那恭喜你了。”颜虞笑了笑。

后来张晓娴带颜虞去吃法国菜，在餐厅里面，张晓娴说，我从来没有尝试过这么幸福，自从认识了他之后，我的生活完全改变了。

我怎么会不明白呢？

突然之间就像是被人按下了流泪的开关，泪水笔直地流了下来。

再也没有关上。

contents　8

每个人的心脏都会有一颗炸弹。

只是这颗危险的炸弹没有爆炸的时候，会和正常人一样，还在欢天喜地不知道危险已经接近了。

爆炸之前它还是倒计时，“嘀嗒、滴答”地响，吓唬你，“我要爆炸了，你也要死了。”

葬礼礼堂上都是黑压压的人。

每个人都穿着代表着死亡颜色的衣服，表情悲哀。

顾洺和方东城在原来上望了好几次，才看到了穿着黑色小礼服的颜虞，眼袋很红，血丝繁多几乎要挤出眼睛了。

当顾洺走过去还没有站稳的时候，颜虞就扑到了顾洺的身上，泪水冰冷直接湿透了顾洺的衬衣，顾洺摸着颜虞的头，轻声说道：“别伤心了……”

就在这个时候，心脏处的炸弹正在计时。

——“我要爆炸了，你也要死了。”

颜虞好像没有听到顾洺说的话，泪水还是在不断地往下流，她带着哭腔说：“张晓娴死了，她死了。”

方东城在走到了顾洺面来，摸了摸颜虞的头，说：“别哭了，都已经过去了，晓娴也不希望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

滴答滴答滴答……

计时还在不断继续，心很疼，很疼……

黄丽萍从黑压压的人群中走了出来，笔直地走到了颜虞的面前，颜虞见到了黄丽萍，刚想说：“黄阿姨好。”话还没出口，黄丽萍就抡圆了胳膊打了颜虞一巴掌，“你这个扫把星，把我的女儿给害死了。”

顾洺在一旁看到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到了黄丽萍有一次抡圆了胳膊想打第二下，“啪”地一声，这一巴掌完完全全落到了顾洺的脸上，结结实实的，火辣辣的，很痛……

方东城见到这种情况，跑上去就按住了黄丽萍，大声吼：“阿姨你冷静一点。”

很疼、很痛……

疼痛……

两种不同的感受……

被黄丽萍打到的是痛……

心里面的是疼……

contents　9

——“bong”

——“我爆炸了，你死了。”

contents　10

笑声、欢呼声、音乐声、酒杯碰撞在一样的声音……

都在一瞬间，归于寂静，不是安静。

空旷的房间里面，回荡着悲伤的旋律，顾洺慢慢地坐起来，拿起手机，发了条信息：要去游乐园吗？收件人是颜虞。

躺着冰凉的木板上，就像是心里面的感觉，冰冷……

泪水不断地从眼眶那里流出来，压抑不住，不停不停……

手机轻轻震动，来了一条信息：要去游乐园吗？

发件人是顾洺……

急速飞进的过山车，惊恐的尖叫，毛孔感觉在收缩，然后从喉咙那里迸发出来……

舒服，压抑了很久的声音，终于从喉咙那里迸发出来……

这就是游乐园的感觉，很久很久以前，顾洺的感觉。

游乐园里面大多数都是十多岁的孩子还有带着孩子的三十多岁的父母亲，顾洺和颜虞做到过山车上，感觉有点不自在……

“你会怕吗？”

“不会啊，这么可怕的事情都经历过了。”颜虞轻松的说。

“我……恐高。”顾洺小声地说。

过山车的开始伴随着颜虞的笑声，在高速前进的时候，颜虞的尖叫声，脸上的泪水，还有因为快速而溅射到顾洺面上的泪水，都被顾洺一一记在心里。

——你为什么要哭呢？

——你别哭了。

——你要高高兴兴的。

——走完自己的人生。

——缺了我的人生。

contents　11

望着桌面上的药……

心脏里面的炸弹又开始计时，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拿出说明书：安定，适宜失眠者，请勿用量过多，会造成生命危险。

顾洺倒出了半瓶。

放入口中，感觉干燥的药经过了粘稠的食道直接掉进了胃里。

就像是一颗大石头滚到了内心的某一处，然后发出了一声闷响……

顾洺的日记：

颜虞：

能在我这短暂的一生之中遇见你，是我最最最快乐的事。你就像是一个纯洁的天使，所以你应该更加积极地追求自己的生活，而不是每天每天都沉溺在伤痛之中，在游乐园里听到你的笑声，很好听，很开心，很快乐。或许我能舒服一点，我不希望带不走任何的东西，现在，我带走了你的笑声，我不会寂寞。

高中的时候我有一个女朋友，但是我那个时候太天真了，我沉溺在恋爱之中，但是到最后才发现原来一直喜欢我的女孩坐在我的隔壁。颜虞，我喜欢你，我爱你。

还记得那一次和你去看电影，看恐怖片，我问你你会害怕吗？你说不会啊，因为你在我的身边。真的，听到这句话我特别高兴，那种幸福不可以用语言来表达，但是现在，我不能一直留在你的身边，不能陪伴你笑，陪伴你哭，陪伴你疯，陪伴你做一切事情，你会寂寞吗？你会突然想起我而泪流满面吗？

忘记我吧，颜虞，我知道每天惦记着一个人会很痛苦，所以，忘记我吧。原谅我不能陪伴在你的身边，分享你的喜怒哀乐……

东城：

东城，对不起。

我不能履行我们之间的诺言，我不能陪你一直打球打到老，我不能在你结婚的时候做你的伴郎，我不能和你一起经历风雨，我再也不能见到你了。

说真的，我很爱这个世界，很爱颜虞，很爱晓娴，很爱你。但是，上次在晓娴的葬礼上，我发现我的心脏在不断地疼，后来我去了医院检查，才发现原来那是纤维瘤，而且还是晚期。

其实，我看得出来，你也喜欢颜虞，所以，勇敢去追求吧！不要让我失望，能找到一个我信任的人帮我照顾好我心爱的女人，足够了。

还记得小时候，不管什么时候，你都会帮我，因为做错了事，父母要打我，你帮我挺。我在外面和别人打架，你帮架。我想得到什么东西，尽管你非常喜欢，你也会让给我。但是现在，我终于有机会让给你了。我很开心，真的。

别告诉颜虞我死亡的真相，这是我最后的愿望，我不希望颜虞伤心，还有，好好照顾颜虞，不然我死也不放过你。

方东城的日记：

这个世界上，如果失去了一个人，的确不会有很大的改变，但是，会在某一些人的心里面，留下永远的伤痕。

在公司里面，很久没有见到颜虞了，我不知道她怎么了，但是我很担心她。有几次在车上的时候，因为想着秋天的事冲过了红灯。

这段时间我也有找个几次颜虞，直到现在，她的眼袋始终都是红的，她在星巴克里面，问过我很多次顾洺在哪里，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我心如刀割。

有一次我在公司做完计划书之后，下去恒隆吃晚饭，走了附近的时候，我见到了秋天，她衣着凌乱，披肩散发，手里面拿着一张照片，不断地询问路人事情。

我走过去，我抓住她的手，我说：“你干什么？颜虞。”有点凶，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她见到我之后也哭了，抱着我，很紧，她说：“我要找顾洺，我很想他。”

我看到她这个样子，难过死了，我用力地抱着她，她的眼泪湿透了我的衬衫，很冷。我说：“顾洺死了。他死了。”她突然之间哭得更厉害了，她嚷嚷着：“我知道，我知道……”

颜虞的日记：

顾洺，你知道吗？你消失后我很想你，我知道你不想我不开心，但是我不能忘记你，对不起。

顾洺，你知道吗？你消失后我很想你，我知道你希望东城能照顾我，但是我不能忘记你。对不起。

我知道东城很爱我，我也很爱东城，我知道你不希望我不开心，我知道你不希望我没人照顾。但是我希望我能够坚强起来。

所以，我离开了上海，这个花开花落的地方，我空着手来到这里，所以我空着手离开这里。

我去了北京，这里的环境虽然比不上上海，但是，这里没有我太多伤心的回忆，我想慢慢从这里改变这里。

我在北京有一份广告设计的工作，有一个很好的男朋友，他很爱我，我也很爱她。所以，顾洺你不用太担心，在天堂你要快乐，不要悲伤。

我最近在看你的小说，我一边看一边在流眼泪，我之前一直认为小说中的悲剧怎么也不会发生在现实里面，但是现在这个烂世界，把你小说的悲剧一一浮现在这里。

在北京的第二个月，我在北京见到了东城，很巧，只能这样说了。他见到我明显有点惊讶，我也是，我们互相打了一下招呼就走了。没有问对方新的手机号码。

现在我觉得我变得足够坚强了，我可以一个人面对一大堆的记者，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工作，一个人。可以什么事情也一个人。但是，每当我想起你的时候，我还是流下了眼泪。

小明，你在天堂要快乐，不要悲伤。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