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当市长　（散文）

金　矿

市区一位老朋友请客我如期赴约，赶到饭店时，时间还早，只有几个人在围着打牌，而有一位老者坐在桌子边上，看样子他没有兴趣打牌，朋友向这位老者介绍了我，说我是从乡野走来的名人，他很客气地欠身同我握了手。我那朋友对我有一点命令式，问我有没有带你创作的书，我说只带一本是为了送给你指教的，他笑笑说就送给老首长吧。说实话我心里还真不太情愿，对萍水相逢者是不随便就送书的。

朋友既然对我将了军，我就只好从包里拿出尚留书香的拙作《姐儿香儿》，准备作礼节性的签名，很谦恭地请问老先生大名。他自报家名后，我不觉惊讶，原来就是十几年前的大市市长，印象较深的是，曾与历史一人物同名，只是没有谋面。为了保持冷静，我便大笔挥挥起来，呈某某某先生，其中一个字写成很特殊的草体字形，落款注上自己名字。

也许是看到称他“先生”，朋友批评我真是酸文人，怎么直接写老首长的名字，还称为平起平坐的先生。哪知老市长还算谦虚，很好很好，就应该这样，只是先生我还承受不起呢，说着站起身来双手接书，表示谢谢，说一定认真拜读。

听到这异常熟悉的名字，不觉想起在好多年前就如雷贯耳，是几百万人之上的大官，一般黎民百姓能随便接见吗？这位已经告老还乡的市长大人，年纪大了，心态也平和起来，同百姓的交往也随和了。在这一桌上，应该说只有我一人是平民，他感到尤为亲切，大有相见恨晚之意，非得要我坐在他旁边的上宾席上，当然他第一人敬酒就是我。口里还称着，你是大市的名人，文化宝贝，又是大作家，应该受到全社会人的尊重。哎，我执政时怎么没有留意到您呢？真是听君一席话顿觉三春暖，还真叫我有点忘情的温暖。

他这位官员，应该说口碑还是不错的，当时在大市做市长时，正逢和后来翻船的全国著名巨贪一把手书记共事，他作为二把手，政府一号要员，能够坚持廉政没有被污染就不错了。尽管后来再没有提拔升迁，平调出动，大概他年龄已经到位，加之在阴影下工作很容易受到大的排挤和嫉妒，也很难有出色政绩，在那大染缸里他还能保持纯洁，应该受到广大市民尊重。

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曾是知府一级官员，有较高的权威，当年不说能在一个桌子上吃饭，就是会他一面也很难。这倒是实话，一个统管几百万人口的官爷总不会每天同不认识的黎民百姓打交道吧，他这种相见恨晚，即使有一点道理，当时也是叫他身不由己。

这一次我应该感到很幸运，受到他的宠爱算是三生有幸。如果他在位时我称他先生，他可能会感冒，会说对他不尊重。我毕竟算是几滴墨水的文人，也在社会有较高知名度，在大市还有一点影响，按理说与他平起平坐他也不失体面，他说在央视见过宣传我的专题片，在省市刊物经常见我发表的作品，还有劳动模范、全国好人榜。这些也够他羡慕了，加之当场我唯一签名送书给他，不感到有一点激动吗？他现在毕竟老了，所有的政绩只能代表过去，已经不能再产生新的政绩创造，这一点，我要比他胜出一筹，所以他也就产生相见恨晚的激动。哎，人大概就是这样，像他这样旧日官员能对你刮目相不容易。

有一点还得敬佩他，他现在有了很明智的平和心态，已经相对看破红尘，把官民关系看得不再对立。如果他再把自己看得那么神圣，像我朋友这种场合他在位时也是绝对不会到场的。当然我朋友也已经不求人了，绝对没有靠办酒席找他办事的目的。记得有一位曾经是乡镇副官，一次我有朋友用电话请他做陪，他还拿架子没有赏光，还在他人面前说小金矿竟然麻天木地，请我吃饭也不到门上来，就在电话里约，还把我面子给丢了呢。所以他虽是旧让官长，眼下再高高在上，连我也不会去理会呢。

饭局过后，那位市长大人还特地请我在酒店单间与我品了一会茶，同我交流一些心迹，主要是探讨余味人生。他问我，像他这个年龄能写一点东西吗？我说完全可以，但有一条，要尽量避嫌在位时的官腔，要使用大社会语言。要像范仲淹那样研究当年看不到的民生，多研究一点大众人性的热点，兴许你还真能出点成果，我说你出书总比我方便，毕竟还有那么多老部下，你的名气响，最起码说一个大市会有好多读者吧。

他听我说这话反而有点不平静了，说你老弟笑话我了，如果说在这个大市里让人看我的书，这就不等于我还是没有市场吗？我为什么还要沾我过去市长的光，说这就难也，哪一天才能走出那种羁绊，如果走不出阴影就不会写出好文章，有条件以后为你提供一点素材吧。

这时我倒想起一件事，我说近日看到一本官场小说的原型好像就是你，那位市长人物形象生活轨迹同你如出一辙。说明你在位期间还是有口碑的，已经有人为你树碑立传了，他说还真不知道，我说你平时很少看书怎么知道。此君作家一定是你很熟悉的部下。但那毕竟是文学，你可不要对号入座，他说这一点知道，问我书名，说想认真看一看，看看文人的功底和文笔，说他自己确实是一个很有故事的人。以后可以写个小自传，留给家人后代看看。哈哈，这大概就是他与我相见恨晚的真正原因吧。

哎，大千世界邂逅而过的人很多，这一次与这位市长大人的邂逅倒给我留下较为深刻的印象，他好像也是一位很普通的平民，但不知道他在位时的真正形象是不是就是这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