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过后,天气渐凉,金风过耳。又一次地来到后面的小山坡,捡拾枯枝败叶然后堆积起来点燃;熊熊的火苗欢呼跳跃,像是在祭奠这些草木。是的,一直以来我都认为世间的一切都是有生命的,哪怕是这些默无声息的草木也正以一种无声的方式来告别这个分外繁华的世界,舞动的火苗像是给这些残枝败叶举办一场隆重的葬礼,这满山草木的悲恸之情恰如人世间一个季节的告白。
此刻,天空的鸿雁正结伴迁徙,头雁的鸣声正鼓动着我的耳膜,秋真的来了。以前我是极害怕秋的,那是初中年代我同现在一样在半山腰捡柴点燃,不巧来了一阵秋风,大火点燃了整个小山,我成了村里的罪人,那年全村的人谁也没有尝到香甜的柿子。那晚我独自一人被关在文革时期废弃的牛棚里,我在那里发现了一条蛇,它后来朝着村长家的方向跑去了,我以为村长死了。第二天,以至于他来放我出来的时候把我吓了一跳,我见到他后告诉了他昨晚的一切。他却说我是个傻子,他是个传话筒,告诉了村里的老老少少,我是个既不懂事,又调皮捣蛋的孩子。我一直试图将这个定义从他的脑海里抹掉,但是没办法,直到我发表第一篇《村长是个傻子》的时候他已作古多年了。从此之后我很少上山因为村民们害怕我再把整座山点燃。
又一次来到这里,毕竟是秋初,明晃晃的太阳挂在蓝白相间的天上,寂静的山村仿似另一个世界。这里没有高楼大厦,没有满街的汽车,没有噪杂的人声;有的只是漫山的寂寥和孤单的影子。山上的青涩柿子挂满枝头,晶莹的叶子悄无声息地接受着阳光照射,发亮、刺眼,似乎正要发出尖锐的嚎叫。我正凝神思索着,秋风就来了,搂着我的腰,擦过我的背,从我的耳边又轻拂而过,我打一个寒噤,起一身鸡皮疙瘩;久违的凉意渗透进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顺着我的指尖和发梢又流出来。有人说秋风是橙色的,我却要说它是憔悴的,穿过逼仄的胡同,从参差不齐的灰瓦间流过,便跑得无影无踪了。
夕阳正要坠入西边的山岭之下。慢慢地收起光线,露水顿时披满整个山坡,群山在暮钟声中渐渐睡熟。夜,渐次清凉、寂静、落寞。叮咚的泉水将枯燥的旋律又送到夜行人的耳中,树上的小鸟嗅着各家炊烟里飘来的饭香。站在山腰俯视村墟篱落,拄着拐杖倚在门前的老人从绵羊的叫声中寻找牧童的身影。
溪水,小时爱追逐溪水,看着它们在乱石间迂回、跳跃。有时又像一个饱和气囊,爆破后尖叫着流向远方,而此刻看着沉默的身影。沉默在这里是无声的伴奏,是无声篇章里的母音,寂寞句子,便是软弱的气候。沾水的秋鹂(本地一种小鸟)从溪边的柳树底下一下子飞到那边古牌坊上,用长啄梳理着沾湿的羽毛,并发出啾啾的叫声。此时溪水虽清,早不见游鱼,满世界只一人,拂面的秋风带着微凉的心和疲惫的灵魂蹒跚地走着。
晚间,月光铺满庭院,印下枯枝残叶的碎影,卷着虫鸣的秋风在耳畔呼啸,好似拨动琴上的断弦,留下千载的余音在残垣断壁间回荡。月圆月缺,正值青春年华的人荡不去满怀的惆怅。光怪陆离的影子顺着院墙爬上后面的小山坡,我听母亲说过早年的时候山上有几只狼,不过现在早就没有了。然而现在山上的松鼠却有很多,拿着手电筒看到在树丫上坐着一只正在吃板栗的松鼠,从它的身下落下几枚黄叶,在秋风渐凉的夜里来回的飘游。又一阵风吹过,落叶纷纷。然而那些松柏不为这秋风所动,绿色沉郁得愈发深沉。此刻我才真的明白松柏的苍翠是一种责任,过耳的秋风吹落的黄叶是一种命运的使然。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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