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的一阵暴雨,打破了夜的宁静。
昏黄的油灯下,一个手执针线的女人正一针一线的缝补着早已破旧不堪的衣裳。她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夜色,神情有些焦虑。她皱了下眉头,站起身,回里屋拿了把雨伞,便匆忙的朝外面走去。
狂风猛烈的吹着,似乎并不在意在这样的一个夜晚还有个女人敢闯入它的世界。它吹的更加猛烈了,吹翻了女人手中的雨伞。女人无奈的退了回去,又重新翻出了一件雨衣,连同手里的那把伞一并拿着,又匆匆忙忙的朝外走去,夜更深了,不远处传来了一阵阵狗叫声,她心想,孩儿他爹估计该到了吧?她不由得又加快了脚步。
走到了东边的村口处,她隐隐约约的看到了一束灯光,瘦削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风还在吹着,感觉有点冷,她抖擞了数下,雨水浸湿了她的全身,灯光越来越近,在看清了来人的脸后,她赶忙用雨伞遮在他的头顶,尽管风还是那么的肆无忌惮。
他揽着她的腰,生怕她瘦小的身体滑倒在这混浊的瘀泥中。
推开家门,赶忙把湿了的衣服换掉,拿着干毛巾递给他,又转身拿起了生姜,放到锅里,点火。
他蹲在她身旁,看着锅底熊熊燃烧的火苗,他仿佛又像是看到了希望。“明天俺再去一趟,俺就不信俺赖在那边他就不给俺,就因这事,差点干了起来,要不是二毛他拽着我,我也差点就没忍住”“那可不能跟大队的人干起来,越是这样他们还越是不给了,去,拿碗来”。
喝下一碗姜茶,他们便和衣睡下了,外面的风声似乎越来越小,越来越小了。
经过了昨夜的一场暴雨,清晨的空气一下子就变得清新了。“金祥,你听听,是不是有人在打架啊”“男人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坐起身,打了个哈欠,“有么?”“难道俺听错了?”女人摇了摇头。起床,开始穿衣服。破旧的衣裳上,补丁打了一个又一个。
“昨晚那么大的雨,俺怎么没听见娃喊呢?”“俺把她送到俺娘家了,家里实在是没什么可吃的了““唉”,男人叹了口气,“怎么就撵上了这么个世道呢!”
男人起身,穿上了草鞋,拿起了凿子,画具,量尺,开始干起活来,他开始琢磨,琢磨着昨晚的那场差点开始的“战争”,“小不忍则乱大谋啊”,他感叹道。又继续自己手头上的工作。“孩儿她爹,吃饭了”,院子里的女人扯开嗓门喊道。“还能有啥可吃的呢,这年头,连红竽干饽饽都吃不上,唉!有啥可吃的呢?”男人这样想着。但他还是应了句“哎,这就来”
吃完饭,其实也就是喝了碗水,男人又开始了工作,他没再去公社要粮食,这年头,都顾不上了。全村有那么多口子的人家,现在都好一阵挨着饿呢!能怎么办呢?金祥又这样想着,于是加紧了手头的工作,就这样一直做着。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生活才变得不那么艰难,这年秋天,本该是到了收获的季节,但地里的粮食长得也不好,但也收了些红芋,收获之后再进行清洗,切除,做成一小片一小片的,再放到太阳底下进行晾晒,然后再收藏起来等着来年再吃。人都说农民最忙最累,这话真真的让人认同,每天都担惊受怕,怕庄稼长得不好,怕这怕那,每天在这样的日子里生活。养个娃也不容易,但毛主[xi]说人多就是力量,这不,转眼间,几个年头过去了,男人和女人又生了几个娃,两男三女,但那段艰难的日子已经熬过去了,虽然现在的生活也不好,但比以前,已经好很多了。
基本上五个孩子都能跑了,老大是姐姐,念了小学不到一年级就不再念了。倒是这老二,喜欢学习,每次都能在班上拿个第一名。老三不爱学习,经常逃课,小鬼点子最多,经常跟他那些不争气的小玩伴们去地主家捣蛋。女人气不过,也就放任他了。“花儿,不如让三儿跟着我学点手艺吧,这样以后才能有个吃饭的本领啊。”男人这样跟女人说,“俺也有这个想法,孩儿三岁看到老,就怕以后不是个法呀。”
好在三儿学习不行,但在这个木匠活上倒是有把刷子,他经常制作一些木枪啊,木质手榴弹啊,还有其他的一些东西发给他的伙伴,每次上课,都提前逃跑,带着他那帮队伍藏在南湖的玉米地,等待大部队放学时好进行攻击。
三儿的调皮与现在的生活状况让男人想起了曾经的一个传说。
原来这个金姓家族有一个很庞大的财团,但经过几世几代的分支,慢慢地也就不再富有,各个兄弟分散在全国的各个角落,而男人的上上上代流落到这个金家村,直到男人娶了女人,他们的爹娘才跟他们讲历来的故事,他们村原本是可以更加富有的,在村的西湖旁的一块空地上,有一条河,村里的村民们几世几代都靠它来生存,这里的水一年四季都不会干涸,不管是多么干燥的季节,有祖辈说,这条河里有头金牛,是个活神仙,金牛在的日子,村里的农民活的很滋润,但是有一天,喝醉了酒的二蛋拿着木叉一下把金牛叉死了,河水一夜之间就变红了,慢慢地,河水开始枯竭,生活也就一代比一代艰难。
男人抽着烟,烟袋一晃一晃地,烟雾迷了他的双眼。
远处又一声狗吠,声音越加愤怒,他看见三儿和一些孩子正从南湖的那块地往家里狂奔,后面两条狗穷追不舍,声音愈来愈近。“爹,爹,快救俺,爹。”,金老先生二话不说,抄起家伙对准那条狗就是一石子,弹弓太小,他使足了劲,向不远放石子,随着一声凄惨的狗叫,三儿才算完全逃离狗口。
“又干啥去了?连南湖大傻家的狗都追你,你说,是不是又去人家干啥坏事了?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小子怎么就听不进去呢?”三儿被说得低下了头。“孩儿他爹,开饭了。”女人朝他的老伴喊了声。“就来”男人道。”等会再收拾你“
男人拥着三儿,喊着其他儿女,往堂屋走去。
看着一盘的红芋干饽饽,三儿转身往里屋走去,看着盛煎饼的面盆,他翻了翻,看到小麦煎饼的一刹那,两眼放光。从侧门出去的时候还依稀听见父亲讲着”小不忍则乱大谋“这样经典的话语。
这样严厉的管教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一些原因,让这位严厉又慈祥的老先生先行了一步,丢下了老伴和孩子。金老下葬那天,天空还飘着点绵绵的细雨,没有太好的棺材,但在当时也算得是比较好的了,他的样子,变成了儿女的回忆,也只能是活在儿女的记忆中了。
“要是有张照片就好了。”三儿说“娘,你说爹这一走,俺们该怎么办哪?”
女人看了看三儿哭红的双眼,把他紧紧地搂在怀里,“不怕,有娘。”风吹拂着她瘦削的脸庞,摧干了眼角的泪。
春去秋来,割完了田里的麦子,女人连同她的孩子们将麦子用棍棒敲碎,等风把麦子皮吹干,就用麻袋把麦子装起来。
这年秋天,天气格外凉爽,隔壁村的老黄家来人下了聘礼,想要娶大姐儿,而老大也同意了,到出嫁那天,天已经入冬了,白茫茫的雪盖住了整个村庄,那雪足有半尺多深,老黄赶着驴车,车上绑了几朵大红花,积雪太深,他吆喝着,好不容易才来到金家村,将大姐儿给接走了。
皱纹悄悄地爬上了女人的额头,“唉,娘老了”老二想着,他更加发奋努力学习,终于,在1978年,改革开放的号角传遍了大江南北,也是因为恢复了高考,老二得以考上了高中,并在那一年娶了个漂亮媳妇,这可不得了,村里的人都知道了,队里也派人送来了面锦旗,现如今还在他家堂屋里头挂着呢,不到一年的时间,老二的儿子就出生了,白白胖胖的臭小子,这下可乐坏了女人,女人抱着还未睁开眼睛的娃,流了泪,她笑着,泪水模糊了她的眼,她仿佛看到了那个走远的时代里正向着她奔来的老二儿,她摸着娃的脸,狠狠地亲了下。
屋外的月季花散发出阵阵香气,四儿拿了把剪刀,剪下了几朵最漂亮的插在花瓶里,放在堂屋的木板上,留下一朵插在头上,她看见娘高兴的哭泣,心里埋藏的心事隐蔽的更加深了。
看着大嫂生下的娃,一瞬间她有种想出嫁的冲动,可有谁知道她的那点小心思呢?娘不明白,后山沟的二牛也不明白,她每天看着他从南湖山的这边赶着牛去山那边放牧,每每看着他经过,都掩藏不住她内心的紧张,她不敢说,只能这样远远的望着。
“哇。。。。。。”的一声哭喊拉回了她的思绪,“四儿,快来帮帮俺。”娘叫到,“啥事,娘。”“你看看你嫂子有啥不舒服的,你给她看着点,好打把下手,我这就把娃给放下,刚生的娃不能老抱着,得让他躺一躺,把腰板挺直喽,将来才好有出息嘞。”娘笑着,“好赖,娘。”“对了,娘,西湖的那二亩地草那么多,啥时子去除啊。”“这你就别管了,你大嫂坐月子辛苦,你就专门负责照顾她就行了,剩下的事就交给我。”她放下二孩,“去吧。”
四儿来到里屋,看到大嫂躺在床上,不时又觉得好可怜,她抬头望了望那朵盛开的花朵,心里不免又伤感起来。她叹了口气。
“四儿,来。”大嫂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小声的招呼着她。“哎”她又摸了脖子两边的麻花辫,坐在床边。
“四儿,最近可是有啥烦心的事?”大嫂关心的问,“没,没啊”似乎像是做贼被抓到般,四儿有些结舌,她望了望大嫂,不免又低下了头。
“大嫂,大嫂。”门外传来三儿的急切的叫喊声,“嫂子,看到四儿没有?”刚进里屋来,他便看见四儿坐在床沿边上,“死丫头,找了你半天,原来你在这儿呀。快,看看娘去,在村保健室那里。”“娘咋了。”四儿和月荷同时焦急地问道。“也没啥事,就是刚走到西湖地那边被地沟里的碎玻璃给伤了脚。”四儿还没听完就飞也似的往村保健室跑去。
“严不严重啊。”月荷吃紧的爬起身来,“嫂子,你别急,不严重。我还得赶紧去给三阎罗家栽花去,不然白拿了人家的工资不自然。你好生歇着,大哥中午就回来了,我让五儿看着二孩呢”“行,那你先去。”
看着跑远的三儿,都长大了,月荷心想着,她转过头,看了看院子里的几只老母鸡和一群小鸡崽。心里不安的想着,娘也不知到底咋样了,才刚出去一会的功夫,唉!
四儿看到双脚发肿的娘,“哇”的一声就哭起来了,吓到了娘,“又咋了,四儿。”“娘,你的脚。”她用袖口擦了把鼻子,趴倒在娘的大腿上呜呜的哭。“没啥事。”娘摸着四儿的头,欣慰的笑。
“你来了,二孩可咋办呀?”娘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有五儿在家里呢,不碍事的。”四儿擦了擦眼泪,“四儿,你先回去把二孩抱给你大嫂让她给喂奶,娃可不能挨饿啊。”娘催到,“那娘,俺去了,你咋办啊。”“等把二孩抱给了你大嫂,你再回来就行了。”四儿有点不情愿,但她还是按照母亲的吩咐去做了,母亲重要,二孩也同样重要,再说,二孩还那么小,她心想着。
“娘,那我去去就回。”她不由得又加快了脚步。
望着四儿匆匆忙忙的背影消失在村保健室前面的油菜地中,她叹了口气,孩子都长大了。
孩儿他爹啊,你可看见了,咱们的儿女可都懂事了呢!想起金祥,她不免有些泪湿眼眶,但当她看到他们的儿女时,她又感到些许安慰。
回想痛失丈夫的那一天,天空还飘着细细的雨丝,那时候,娃们都还小,有过那么一瞬她想过轻生,但看着一个个围在她身边的孩子们,她突然觉得,生活还得要继续啊,不然怎么对得起已去的金祥。
她没再哭过,在孩子面前,那时候,只有老大和老二还能稍微懂事点,多少能帮着她做点家务,但是大部分的农活还是要她亲自去做的,每一季的麦子,玉米,都要她精心的进行除草,有时候大热天的,她也要匍匐在玉米地里头,用手,一点一点的,把地里的杂草拔光,这样才能够有个好的收成,家里的三个小的,在她下地干活的时候就交给老大老二看着,等到傍晚回去的时候,多远处她就能闻到家里的饭香,她知道,这又是老大在烧饭了。
转眼间老大就已经出嫁了,这老二出息了,也娶了媳妇生了娃,眼看着三儿也已经不小了,四儿也有了些心思,她怎能不明白呢,她又伤脑筋了,得让娃成家立业了。她想着,得让西山头的王婆婶给物色一个好的闺女。
不觉得,她又笑了。
傍晚的时候,三儿推着平车来到了村保健室,他浑身散发着一股子臭汗味,脸上、手上、身上都布满了泥土。他把娘抱到车上,拽起拉绳就往家的路上走着。“娘,你有没有感觉好些,脚还疼不疼,老二爹是怎么说的?”“没啥事,他给我弄了些说是消炎的药水抹了抹,缠了块棉布,说是过几天就能好了。你在你阎表叔家干的咋样?”
“今天阎表叔请了桌酒,大伙可高兴了。”三儿边走边兴奋地说着,“二蛋还说明天要更加卖力的给他干活呢,可不能让人家白请,娘,你说,是不?”“嗯,就是的,可不能让人家白请。”风拂在他们母子的脸颊上,瞬时间觉得凉爽了许多。
到了家门口,看着一窝的鸡把院子弄的乱七八糟,三儿狂呼斥了句:“啊去,啊去。”他放倒平车,用手追赶着这群脏兮兮的鸡出了家门,又转身拉着车进了院子里。“四儿,四儿,去把娘的铺子给收拾收拾。”他顺势抱起娘,往里屋走去。看着早已收拾妥当的屋子,三儿有一瞬间的心酸,他觉得作为一个男子汉应该承担起照顾这个家庭的责任,妹妹也都懂事了,他忽然觉得得找个女人来帮着他一起打理这个家。他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坏了。摇了摇头。把娘安置好,又转身进了大嫂的屋,看到三儿进来了,月荷急忙的问,娘可回来了?”“回来了,在里屋躺着呢。”他想继续说些什么,可终究还是没好意思张口。又转身出去了。“娘,可能听见俺说话?”月荷冲里屋喊着,“娃可给喂过奶了?”“喂过了,娘。你怎么样啊?”“不碍事,过几天就能下地干活了。”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锣鼓声,打断了她们的谈话。这是谁家又有喜事了,又是敲罗又是打鼓的。娘俩想着。声音骤然停止了。“大嫂子可在家啊,你家二子升村官啦,你看,镇上送来的锦旗。可俊啦。”三儿远远的听见“二子”,这不是大哥嘛,又出啥事了,他赶紧掉转头,看到家门口一大队的人,吓了一跳。“啥事啊,四爹,我大哥他咋的了?”
“傻三儿,你哥他啊,又成了村官啦。”正说着,老二急匆匆的跑过来,忙招呼着大家伙进家里坐坐。
这下老金家可威风了,大儿子在村里头做了干部,这下生活不仅能跟着改善,这家里头的其他人也能跟着昂首挺胸了。
老二的晋升给这个家带来了福音。不久后,三儿也娶了个漂亮媳妇,但这个媳妇个头有点矮,显得瘦小小的,仿佛风一吹就能倒,可别小看了她,这个媳妇在家里干起活来可绝对算是一把好手。地里的活干起来可是毫不含糊,因为娶 了这个媳妇,也让花儿省了不少的累,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让人措手不及。
这年冬,大雪压满了枝头,老二家和三儿家分别又生了两个娃,这可是双喜临门了。虽说这家老二做了干部,但他也从不摆官架子,总是任劳任怨的为这个家,为这个村做着自己所能尽的事情。这不,孩子刚出生,邻居们就过来串门,东家的鸡蛋,西家的甜枣,这也是村民们的一点心意,平时有哪家种点瓜啊枣的都会拿出来一家分着点吃。这次也是因为老金家的两个媳妇坐月子,有经验的老一辈就会过来告诫她们这个那个的,说这坐月子得有个讲究,小孩子啊该注意哪些东西,虽说有点迷信,但大伙也都相信。
三儿的媳妇生的娃也是个男孩,比老二家的二子还小个几天。
今年的雪堆积的很厚,老二的大儿子都已经能走路了,孩子特别调皮。村里的其他孩子也都到了能够打雪仗的年纪。他们三五一群,整着这厚而白的雪,整成一个个大的圆球,各分两小队,你的雪砸在我的身上,我的雪扔在你身上,好不乐乎。
时间久了,孩子都大了,一天,娘跟老二说,给娃们起个名吧,天天喊小名到大了也不是个办法。这也是因为有天二子哭着跑到奶奶的怀里说西山村的二狗笑话他名字难听,他说他也想要个猫啊狗啊虎的作名字,好不威风。
老二的学问好,他给三个娃分别起了金龙,金虎,金豹作为他们的名字,按年龄依次叫开。
这下可乐坏了虎儿,他今年五岁了,大哥也十岁了,二叔家的弟弟也都刚满五岁。这年春,豹儿的母亲又给他生了个妹妹,他心里可高兴了。
但是时间久了,母亲总让他带着妹妹玩,稍有不顺妹妹意的小丫头就总哭个不停。
渐渐地,豹儿就不想带着妹妹了,虽然妹妹已经五岁了。但是每当他想自己出去玩的时候,丫头总是闹着要跟他一起,不让跟的话,小丫头总是哭喊着找爸来收拾哥哥。豹儿气不过,每当这时候,他总会一个人蹲在河沿,有时候还会沿着河水边找乌头牛或者是河蚌啥的。
97年,也正是香港回归的一年,日子过的都比以前好了,以前都吃的红芋头煎饼现在也基本都吃上了麦子煎饼,收成也都转好了,不仅能收获麦子,像其他的一些农作物,玉米啊什么的,也都能按季来收了。
娘的生活也因为儿女们而变得更加富实了。
只不过女儿们都出了嫁,儿子也都分了家。但好在两个儿媳妇还算是孝顺,有啥吃的都会给娘送去些。
四儿没有嫁给后山沟的二牛,二牛似乎也并不知道在金家村的山坳里,还曾有个姑娘为他伤心流泪,这段心事埋在了心底好多年,直到现在,她觉得很知足,现在的老公对她非常好,小日子过得也还算富裕,有时回家会看到二牛,但也还是打着招呼就过去了。二牛也结了婚,现在的生活也很平静,这段心事对她,亦或是对他,不讲,就是最好的结局。看着从前到现在的生活,四儿有时也会觉得,生活,还真是说不出的美好啊。
不久后,大儿子在省城工作又连续得到提拔,一家四口都搬去了城里,剩下老娘和三儿在农村。三儿的家就在娘隔壁,这让娘多少有些欣慰,再说,儿子忙的时候,还有孙子,孙女们能陪她解闷。
这下,娘再也不用操劳了,有二儿媳在身边,吃喝也不愁。
城里生活环境好,大儿子在那里也能和同事处得来,所以一路升迁,而后又搬到了市里。这下回家的日子就更少了。
二儿子会木匠,自家的家具啊什么的都不用愁,有时候还会帮着邻里做些家具,名声挺好的。
可时代在变化,这样子的劳作已经不能再满足基本的生活需要了。于是二儿子出去打工,留下娘和媳妇在家里守着这片家业。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知不觉地,孩子们都长大了。嫁到西湖村的小五,也为老胡家添了一个胖娃,没事的时候,她也回来娘家看看娘,只是娘的白发渐渐地增多了。她也没办法,自家的事也还有很多需要忙的,偶尔回来一趟,就帮帮娘做这做那,生怕儿媳妇对她不好。
后山的油菜花开了,三儿回来了,他在外面发了财,谁都不知道为何他一下子就有了那么多钱,有人嫉妒有人恨,当然也有一些不常走动的亲戚上门来,时间久了,人也就慢慢地变聪明了。三儿跟他媳妇商量该怎样处理这样一笔钱。那时候基本上懂得一点点的高科技,那就是怎样存钱。
人家说人一旦有了钱就容易变坏。事实证明,这一点不假。
西山村已经不叫这个名了,就像三儿也不能再把他当三儿叫了,在公共的场合还得要顾及面子的。
因为面子,三儿搬去了西家奥,当然现在已经改名叫新西平城家奥镇,名字挺难记的,离娘的家虽不是很远,但也没跟娘住一起时感觉那么方便。
这下娘寂寞了,身边没个能说话的人了。
她每天蹲在门前的那个高高的土堆上,看着柳树发芽,蝉儿叫,秋枫落叶,冬季雪飞,喃喃地道:“儿啥时能回来啊?”没人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翘首等待。
这年冬天,三儿冒着大雪给家里头买了台电视,黑色的熊猫电子,之后便永久的消失了。
三儿媳妇月华哭得是死去活来,娘听了这个消息,昏了过去。
这个家散了,有人说。月华不相信,她开始变得疯疯傻傻,白天的时候跑到西湖的那块埋着爹的墓地去唱歌,晚上回来后就一个人爬到屋顶看看月亮数星星。
无奈娘只得跟儿媳妇住在一起,家里的二亩地每年播种收割的时候,都由女儿们来帮着干。
有一天晚上,月华拉着正在给孩子们铺床的娘的手,泪无声的掉了下来,“娘,可苦了您了。”之后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了。“我的儿啊。”娘开始放声的哭起来。
自此后,麦田里干活的时候又多了个身影,后山沟的孬熊子就说,大嫂子,你老有福啊。
我猜想他指的应该是她那争气的大儿子吧。可是有了钱又能干什么呢?三儿有了钱,撇下了妻儿人没了,二儿有了钱,搬去市里家难再回了。
有什么用呢?娘经常这样想着,还是老头子的话对,“小不忍则乱大谋啊”她这样想着,当初她忍着丈夫离去带给她的苦痛,后来又忍着多年来在田地里干活的劳累,再后来,她忍着别人的孩子骂她家三儿是没爹的娃,她一直忍到了现在,反倒把一切都看开了。
二儿子经常性的拿些钱来给娘用,每次回来的时候待的时间都不是很长。
时间久了,娘开始想爹,开始想三儿,想了很多很多的事,她不明白为何一夜之间三儿就消失了呢?她还记得丈夫曾经给她说过的话,他说,西湖那条河里的老金牛托梦给他了。他说,老金牛说不久后他将会离开人世。他说,金牛说他离世那一天会下着小雨。他说,金牛说雨淋新坟,祖上出贵人。
直到有一天,家门口站了个披头散发,浑身散发着臭味的乞讨者。那时候,豹儿妈正在田地里撒萝卜种,豹儿妹双儿正趴在桌上写作业,他奶奶正做着饭。
在看到来人后,豹儿吓了一跳,他已经不小了,今年刚满十八。人长得很魁梧,但是心地善良,他冲屋里头的奶奶喊到:“奶啊,家里还有煎饼嘛?有个要饭的。”
屋里头正在做饭的豹儿奶拿了两张煎饼朝门口走去。只见一个低着头,浑身脏兮兮的人站在家门口,看不清他的面容,她猛然想起了三儿,小时候也曾这样去过别人家跟人要饭。她心里一凉,对着豹儿说:“豹儿,再去屋里头多拿两张煎饼来。”此话一出,那人跟疯了似的,他“哇哇”的叫着,他抓着娘的手,哭啊哭啊,他抬起了头。正在写作业的双儿被这样的情形给吓坏了,她赶紧跑过去帮奶奶,不料奶奶也开始痛哭起来。这一闹,隔壁的四叔,二奶,大婶都跑了出来,四叔以为这乞讨者胡搅蛮缠呢,他顺势抡起家门口的棍子就准备动手,娘开口了,“他四叔,这是三儿啊。”这下可吓坏了正从屋里头出来的豹儿和站在奶奶身边的双儿。
他们不敢相信这个浑身邋遢的男人会是自己消失已久的爹,他消失的那会,村里头还有人说他在外面是有了女人的,这个说法让两个孩子在心中埋下了深深的仇恨的种子,也是因为这个说法让他们的妈妈疯癫了两年。
无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双儿捂着脸哭着跑开了。其他人一脸的不知所措,他们不知该说什么了,“真的是二哥吗大娘,您可没看错啊?”豹儿四叔有点质疑的问。娘此时已经说不出话了,她放声大哭着,豹儿也不敢置信,但懂事的他还是扶着奶奶,让四叔把他爹给扶进了屋。
听说豹儿他爹回来的时候,豹儿的母亲扔下农具,她简直不敢相信,豹儿爹能在消失了几年的时间后又回来了,她疯也似的跑回了家,当看到浑身脏兮兮的那个人时,又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这肯定是搞错了人,但直觉又给了她一种莫名的感觉。她害怕地撩起男人混乱的头发,在看到满口胡渣的男人时,她哭了,男人也哭了。
到了晚上,一家人栓起了大门,现在都已经换上了大铁门,虽然时间不长,但足以看得出人们的生活有了很大的变化,豹儿的母亲给豹儿爹收拾干净后,一家人坐在床沿,小板凳上,三儿的泪,流啊流,好像流不完的长河,从未看过自己父亲哭过的双儿也不禁默默地擦着泪,三儿说,之所以消失了那么久,是因为跟人家签了约的,这也正是为何他出去一年就能有那么钱的原因,他没跟月华说,也没跟母亲和孩子说,那个工作很辛苦,长年在地下道里,与那些黑黑的煤炭打交道,长久见不到阳光,他怕他永远不会再回来,所以悄无声息的离开。原本他的工作期限已经到了,但老板不让回来,把好多人都困在那里面,长时间的工作劳累,又加上吃不饱饭,又受到各种各样的虐待,使他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这次逃出来,他身上已经没有了一分钱,沿街乞讨了近三个月,找不到家的方向。三儿说,之所以消失了那么久,是因为跟人家签了约的,这也正是为何他出去一年就能有那么钱的原因,他没跟月华说,也没跟母亲和孩子说,那个工作很辛苦,长年在地下道里,与那些黑黑的煤炭打交道,长久见不到阳光,他怕他永远不会再回来,所以悄无声息的离开。原本他的工作期限已经到了,但老板不让回来,把好多人都困在那里面,长时间的工作劳累,又加上吃不饱饭,又受到各种各样的虐待,使他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这次逃出来,他身上已经没有了一分钱,沿街乞讨了近三个月,找不到家的方向。
这些听上去都好像难以置信,听的娘和月华的眼泪,像流不尽的长河,这一夜,一家子人就这么的说着,一直到了天亮,才睡去。
这一天,邻里起来的时候,都没看到这一家子人,似乎也是猜到了昨晚他们的情况,直到晌午,月华起来给家人做饭,才放开了大门。
这一声巨响,似乎振兴了老金家的大门,也许从此以后会有别一番的景象在这个家显现。
时光飞逝,转眼间又是两年, 双儿也更加懂事了,现在,她已经是高中生了,在这个庄上,曾经有人赞扬娘的命好,说她生了个能干的儿子,现在也在镇上出了名,二儿子虽然有过曾经那段不堪的经历,但现在,也和月华出去打工了,这个家就剩下双儿和她奶奶,豹儿也去了外地上学,双儿也只能是每个星期才回家来一次,回家就跟奶奶住在一起,这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没有父母在家的双儿,心里也并不觉得少了什么,反而因为有了奶奶,一切才变得踏实。
但在学校的压力很大,现在已经不像是58年了,没得吃,没得学上,现在的人都变得很聪明,有时候双儿承载不了这种压力的时候,她就会一个人跑到没人的地方想很多的事情。
她想起小时候,想起这些年来所发生的一切,想她娘曾经疯的时候奶奶脸上的愁容,这些别人都是无法替代的,这种伤痛。
她还记得她大娘搬去城里那年,没人跟她玩,她就只能缠着豹儿哥,那时候她还不懂事,遇到点事就哭个没完没了,后来她跟奶奶住在一起,她还清楚的记得,每晚奶奶都会给她讲故事,讲毛主[xi],教她唱红歌,唱白毛女,那时候,她感觉很幸福,有时候在班上唱这些的时候,都没人理她,都说她老古板,都说她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唱那样老掉牙的歌曲,但是没办法,从小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自然而然地,她有了自己的一套方法去对付别人的这种玩笑式的嘲笑,她总是不理不睬,有啥事就一个人在心里琢磨着,看似不懂事的孩子在这样的空间里就形成了一种习惯,不喜欢讲话。沉默寡言的,但也不招人讨厌,因为话少,所以有时候想的事就比较多。
在她妈和爸出去打工的那天,她就一个人跑到西湖的山沟里,想以前的事情,想起奶奶还年轻的那会,啥事都一个人去干,而现在,她甚至都觉得时间不够用,奶奶已经老了,头发也已经白了,牙齿也都已经掉光了,生活好了又啥用,她常常这样想。
还是喜欢以前的生活,她常常这样对自己说,喜欢和奶奶睡一张床铺,听奶奶讲过去的事情,有时还想象着是否可以回到过去,看一看那时的人们是怎样的生活。自她懂事以来,就喜欢想着各种别人无法理解的事情,有点古怪,但却又不是孤僻的一种。
现如今,也已经高中了,社会也改变了许多,最重要的是,她感觉时间跨越的太快,自她出生以来直到今天,也算是看清了某些事情,但又无法去深刻的理解。就像零五年那年,村上有个姑娘跟着别人跑了,还没结婚就生了个娃娃,好几次回家来,都感觉挺惨的。家人也管不了,这种事情在当时就已经是闻所未闻了,感觉是从未见过的特大新闻,村里人都说,说她不检点,毕竟在是村里头遇见的头一件这样的事,。她的例子给双儿带来了很大的影响,她也不明白为何事情发展到这样,以前的人连手都不敢牵一下呢,这下可好了,还没结婚娃娃就有了,太荒唐了,她常常这样想着,于是在她的思想里,就逐渐的趋向于别人常说的“古董”化。
自那以后,风平浪静了好一阵子,庄上的那个生了娃的女人也不再回家去了,她母亲后来也消失了,这个家快要散了,村里的老一辈是这么说的,果真,不到一年,这家人就离开了金家庄,去了哪儿也没人知道。
又是一年的光景,这年春天,万花丛开,到处姹紫嫣红,柳树发了新芽,葡萄架上结了葡萄,在葡萄树底下的麻将桌上,又是一个少女改变了,原本在双儿记忆中还流着鼻涕的她,现在也已经会打扮了,脸上也涂了厚厚的一层胭脂粉,嘴唇也涂的红红的,头发也染黄了,这些变化确实是挺让双儿大吃一惊的,那时候双儿还在上初中,这些在学校不常见到的变化,现在也给她上了一次颇为深刻的课。
想着这些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一开始还让双儿有些承受不了,但后来,也就见怪不怪了。
后来村里头又出现了一件荒唐的事,隔壁村的老牛家的二闺女凤儿,外出打工,在外混的人不容易啊,尤其是女人,虽说世道变了,但变的也太离谱了,话说这老牛家的二闺女,在外头打工,被一个有家室的男人给骗了,给人家生了个男娃,这事后来闹到了那个男人家里头,在隔壁村也有了很大的影响,最让人接受不了的是这个男人可比凤儿大了整整二十多岁啊,着可怎么让人接受的了,后来这件事
传到了那个男人的老婆耳朵里,那个女人没有闹,反而接受了这个男孩,但可苦了凤儿,凤儿被赶了出来,只能一个人回到那个让她害怕又渴望回的家。后来听别人讲,那个家的女人没能生个男孩,所以老公出轨了,她也没怪,但坚决不同意凤儿进入那个家。
后来也就真的没进,那个男人消失了,害惨了这个入世未深的女孩。以后还怎么嫁人呢?双儿经常想,她以后的老公肯定不会对她太好的,但能怎么办呢?事已至此,一切也都成了定局了。
庄里的老一辈对这样的事情最反感,在他们的思想里,女子三从四德才是对的,像这样的事情简直是闻所未闻,但能怎么办呢?
后来,社会变化更大了,很多男人在外面学会了拈花惹草,也有女人为了追求物质上的享受而出卖身体,再后来,小三、二奶,凡此种种,也都陆续出现了,老一辈们对此也就见怪不怪了。
对于见到过的这些事,叹气,是双儿最常发出的声音,其实她也不懂,只知道自己已经长大了,奶奶也老了,父母在外打拼也是不容易的事情了,不管怎样,生活还是美好的,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活法,尽管有的人命运悲戚。
说起命运,双儿就想,如果没了豹儿哥,现在她也就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她还记得那年,虎子哥龙哥都还没去镇上的时候,男孩子下河洗澡,没人跟她玩,她只好一个人蹲在河岸边看着他们在河里畅游。她就在上面等,有时他们会在洗澡的时候摸到好多鱼,她就负责在岸上捡,那时候,想起那一瞬间她都有点后怕,不小心滑到了河最深的地方,在她感觉自己快要死了得时候,豹儿哥把她从鬼门关给拽了回来。
这年春,家乡的油菜花开的漫山遍野,每次回家的小路上都会散发阵阵花香,不浓不淡,有一丝苦涩,在这样花开的季节,双儿爹娘回来了,带回了好多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双儿要高考了,爸妈说得回家看看,几年不见的爸妈,让她忽又觉得,老的不仅仅是年迈的奶奶,还有自己的爸妈,虽说爸爸消失了那么长时间,但这次出去,却又让她觉得,父亲已然不在是年少时还拿着木制的手枪指挥着他的那些小兵蛋的少年了,让她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很微妙。
父亲给她讲了很多社会上的事情,现在的人际关系处理啊,怎样去跟别人相处啊,等等,都给这个无知的少女以启示。她开始崇拜起父亲,渐渐地就了解了很多她在家里面无法接触到的事实。
春去秋来,双儿爸妈在外面也赚了不少钱,当这个家变得殷实后,生活也就基本步入了正轨。老二在省城做了干部也已经做了很多年,在弟弟消失的那段时间,他也曾做过很多的努力,但也是音讯无果,曾想放弃的时候,月荷也在身边鼓励他,她说娘不能没了三儿,但是能怎么办呢?直到后来,三儿回到家并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出去工作时,他悬着的一颗心也就放下了。
平淡无奇的日子就像含在口里的冰棒,融化了之后,似乎什么都没有留下,但又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龙哥去了南京,因为成绩好,所以每年都能拿到一笔奖学金,每次拿奖金的时候,他都会给双儿买好多好看的书籍,在家里的书柜上,到处都是龙哥买的书,这也让双儿养成了爱看书的习惯。变化很快。
虎子哥休学了,在家里面学开车,现在日子过得也不错。
豹儿哥去了越南,在那边待了一段时间。回来之后也找了份不错的工作,现在家里的生活都好了。
双儿上了大学,在学校里,想起奶奶的时候,就给她打电话,但每次,奶奶都听不见,前不久回家,看见奶奶全白了的头发,有那么一段时间,她的心,千疮百孔。从小就跟着奶奶住在一起,一路也是听着奶奶的故事长大,到如今,岁月蹉 跎,物是人非了。
父母经常不在家,她还记得上高中的那会,每次回家,都是去奶奶那边吃饭,睡觉。有时觉得烦了,也就自己一个人睡在家里,任谁来喊吃饭也不理。有一次,奶奶大老远的从家里拄着拐杖到她家,喊门也没人应声,后来又回去了。走过来多不容易啊,双儿经常埋怨奶奶。
在无人的夜里,花儿经常会想起金祥,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一个人也把孩子们都拉扯大,现在孩子们也都有了自己的事情,全然顾不上她了。她这样想,有一次放学回来,双儿没去奶奶家,第二天去的时候,奶奶就埋怨,说她现在老了,也没人愿意理睬了,这话让双儿心里可觉得不是滋味。
双儿觉得奶奶太会省了,什么都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儿女给买的好多酸奶啊,糖果啊,水果蔬菜的什么都搁在那儿,不吃不用,这些好吃的东西最后都会落到双儿口中,毕竟她只有这一个孙女。说奶奶节省可不是一般人可比的,大概是因为经历了58年那样艰难的岁月的原因吧,任何东西在她看来都
是好的,每次双儿跟她讲不要那么省吃俭用的,但她也是听不进去,随即点头,过后就忘。
她对自己更加苛刻,喜欢干活,可赚来的钱却从不去花掉,只是一点点的藏起来,金祥在的那会,想想她还没这么苛刻过呢。但这又能怎么办呢?这就是命,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活法,不管别人对他的点化如何,在他心中有了某个信念,更准确的说是经历了某段沧桑的岁月,她可能就会对那段往事刻骨铭心。有时候双儿就会想,58年都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现在的社会是完全的变了样的,就是再老的思想也该有点转化了吧。但结果是否定的,老一辈的思想已形成的时候,是任何事情都不会改变的。对于这一点,双儿是笃信不疑的,在奶奶身上,即使是没过过58年这样艰苦的岁月,也能想象出来那时候的生活在他们这一代是多么的根深蒂固。
村里的麦田地,现如今也改种了蔬菜,大片大片的土地,像极了黄土高原的景色,这是还在耍公粮的那会,对于土地的使用,没人会多加注意,有的甚至都荒废掉了。直至免除了耍公粮这项赋税,并且对农民都有了补贴之后,农民对土地的感情才逐渐加深。现在种地明显的就比以前好了。
去年双儿妈回家的时候,还特地种了一季的田,收成还不错,在村里,有个种田能手,名叫金大富,江湖人称富爷,是村里的队长,对村里的人可好了,他家有个儿子叫金旺,比双儿大2岁,双儿经常去他家跟旺哥玩,高中他们还在一个学校,上了大学之后就分开了,每次放假回家,这些玩的比较好的玩伴就会聚聚,到镇里吃饭唱歌啥的。有时候还会去他们家,富叔就会做好多好吃的来慰劳这两个孩子,对于双儿,富叔都把她当亲生女儿对待,想当初双儿爹消失的那段时间,富叔每次看到双儿蹲在村头的那座小山上的时候,心里头总会有一种说不说的滋味。富叔跟双儿爸还是从小玩到大的弟们,所以当双儿爹消失的那会,他对这个不是女儿的孩子更加的关心,这些双儿都是记得的,有时候想起这些往事,双儿总是会偷偷的抹把眼泪,这些本不该在这个年龄段该向的事情她总是会多想,但她又不善于去表达,所以有些心思,也只能去跟自己玩的最好的朋友说,当然旺哥就是最好的人选。豹儿哥会经常给她讲一些生活上的事情,社会中的事情,而旺哥通常在她遇见问题无法解决的时候给她一些意见,这是我的最大财富,双儿经常这样想。
旺哥去了浙江上大学,当时双儿还不知道浙江大学的影响力,直到自己毕业开始选择学校的时候才了解,于是她就想去浙江,去看看那个美丽的地方。
后来她就经常性趣熟知关于浙江的一切,那些景点,那些美丽动人的故事,想去西湖看看许仙,看看西湖的清幽婉转,去绍兴沈园领略唐婉与陆游 的凄美爱情,去雁荡山看看山的壮大与磅礴,去感受巾帼拜英雄 求仁得仁又何怨 亭台悲风雨 虽死不死终自由的伟大,有时候看多了这些,就会慢慢的感受到古人的悲欢离别,古人的魅力传说,慢慢地,由于这些习惯,双儿就对古典文学感兴趣,她想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些哥哥们的功劳,是他们的关心与感染才让她有了如今的引以为豪的成就感。虽然爹娘没教给她太多东西,但在做人这方面却是对双儿有着很大的影响的,父亲的经历让她懂得社会上的某些潜规则,母亲的善良教会她做人要学会我为人人,虽然母亲没有很高的学历,也不认得几个字,但她却是对双儿影响最大的一个人,双儿从小就没了外公外婆,双儿娘是几个兄弟姐妹中最小的一个,以前还没嫁给双儿爹的时候,在家里面就吃了很多苦,虽然现在嫁给了双儿爹也没怎么享福,但好在现在的她的两个儿女不是长大了么,儿女在村里头头声誉都还非常好,孝敬长辈啊什么的。
这些都是双儿娘跟她说的,有时候她感觉好搞笑啊,自己也并没有做什么,只不过是按平常人家的孩子一样做一些自己利所能及的事情而已。
双儿娘跟双儿奶的感情好,在双儿娘疯的那段时间,母女俩相依为命,现在奶奶也老了,母亲也都有了白发,岁月的在他们身上都留下了痕迹。时间啊,你慢慢走,把那些消逝的时间都还回来吧,这样的话,奶奶不会老,母亲就还会再年轻。双儿经常这样无故的发呆,有时候想想,时间就像是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了。
往事历历在目,昨天,已经从指缝间溜走,今天,还未来得及做好准备,明天,又让人不知所措。人的一生啊,想想也就是为了那一抔黄土,看看你该怎样活才是最精彩的选择。
不知不觉间,金家庄的茅草屋都变成了平方甚至是楼房,在这片广阔的土地,曾经生活过的世代人对她的感情已经是深埋骨底,有些老一辈的不愿意住上又宽又亮的瓦房,有的还呆在他的三间茅草屋里。给双儿记忆最深得就是她的太婆,活了已经将近100多岁的老人家,她形容枯瘦,头发花白,牙齿已经完全掉光了,在双儿小时候,她的眼睛就不太好用,人可坏了,有时候从她门前经过不跟她打招呼,她就会骂骂咧咧的,虽然只能隐约看到些人影,但其实到底是谁,她也是不知道的。但后来有段时间,她忽然的就变好了,经常让走过她家门前的孩子到她家帮她穿针引线啊什么的,原本双儿也是挺不喜欢她的,总以为她很坏,但后来,也就经常去她家,帮她扫扫地啊,聊聊天啊,太婆是本家的,并不是双儿的亲太婆,跟她在一起玩的那段时间,太婆经常给她讲以前的故事,就像双儿奶奶经常给她讲的关于毛主[xi]的故事一样,太婆的脚特别小,是以前裹小脚是残留的,看她走路的样子就知道这肯定是非常痛苦的,太婆说直到孙中山破除陋习废除裹小脚以后,女人们才完全在小脚上解放。太婆说那段日子没法再提,跟你讲你也不可能体会的到,以至于到后来,双儿想听的时候也就真的没有人再给她讲了。
太婆一个人住在她的那间茅草屋,挺黑的,她看不见,这已经是很后来的事情了,在她快要离去的前几年,她的眼睛就完全的属于了黑暗,每天她就一个人摸索着到门口,搬着一张小板凳,四处张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实际上她却什么都看不见,她总说她家房梁上的窗户边有黑影飘过,并要求她的儿子给她重新盖座房子,但家人总以为她在说谎,都认为她的眼睛看不见了怎么还能看到东西呢,也就不了了之了。
太婆走了以后,夜晚,家人在拆迁房子的时候,似乎也隐隐约约看到,窗户那边有一个黑影飘过,但当人们都过去看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
说来也奇怪,太婆的孙子,也就是双儿的叔,以前很富有,也在镇上做着官,到了近几年太婆忌日的时候,他忽然的就被降职了,这还只是一开始,接二连三的事情发生了,双儿叔一夜之间破产了,欠了人家几百万,人跑了。忌日那天,双儿回家的时候,瓢泼大雨,到了家听母亲说起今天是太婆的忌日才知道,原来一切还挺邪乎的。
母亲说,人哪,得懂得尊老爱幼,孝敬父母,不然可是会遭报应的。这确实是真的,人嘛,就得学会感恩,不然活着还有啥意思。
这话倒是一点不假,在中国文化几千年的文明里,有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乌鸦反哺之恩,如此等等,如若连最基本的父母恩情都忘记的话,人该何处呢?
每每想及此,都让人不禁感慨一番。
如若不是你,在红尘之中率先早退,那么一切应该还有挽回的余地,如今,却也是什么都没有的了。
初春的季节,桃花盛开,杨柳飘拂,嫩芽刚发的时候,双儿还在忙着考四六级,当家里传来奶奶去世的消息,她仿佛是感觉天要塌了,更多的是不敢置信,人家说,人生在世,当你感觉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就不会明白生命的意义,也不会太珍惜生命,但当死亡来临,一切事实又都在你面前,人,往往又变得脆弱不堪。回家的路上,天空飘起了一阵小雨,这不禁又让她想起了那未曾见过面的爷爷,也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火化那天,双儿不受控制的哭了起来,她看着熟悉的面孔,手覆上她的脸,冰凉的,这一刻,她忽然不知道该怎样去表达她心中想说的话了,语言,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心如刀绞的感觉,也许只有当事者才能深刻的体会吧。
下地那天,依旧是丝丝的细雨,爷爷说过,雨淋新坟,祖上出贵人,那么贵人,你现在身在何处?
有些事,你知道了便是知道了,不知也就是真不知了,无论如何,别放弃你追求的步伐,步履匆匆,向前迈进吧,这是双儿奶在双儿回校的头一个夜晚拖给她的梦,梦里花开满地,有人在远处向她张望,她一回头,人就不见了。
夜夜梦回,在梦里,看不真切的亲人的模样,一直缠绕在双儿的心上。
金家湾的老少爷们都变了,男的都学会了在外面花天酒地,女的也都学会了打麻将,老的也不再过问年轻人的事,只怕想管也是管不了的,少的也不再专注于学业,成天跟大人们混在一起,不是打麻将就是蹲在家里无所事事,毫无追求了。
有时候,双儿就会想,到底是世界在变还是人在变呢?
如梦如烟的往事,洋溢着欢笑,那门前可爱的小河流依然轻唱老歌......
这是双儿对我讲的故事,我没办法去理解她的内心感受,也无法去体会她曾活过的世界,我只知道,在不久的将来,即使倾尽我的所有,也要给自己一个不能放弃的理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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