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　鞋　三　则

一

老公从超市回来，拎着菜进了厨房，将另一只鼓鼓囊囊的袋扔到沙发上。我和儿子争着看有啥好吃的，一拎袋底倒下来——三双棉拖鞋，红红的肉呼呼的定是我的，蓝蓝的懒洋洋的当然是儿子的，咦，老公的却瘦了吧唧的像饿了不少天的大老鼠。

“我的暖和，妈妈的暖和，爸爸的不暖和。”四岁的儿子一句一句说得很认真。

我找到购物小票，两双59元的，一双19元的。

“我去给你换一双！放在一起特不和谐！都不像一家子！”我对着厨房喊。

“不用，不用，我穿这就行了。”厨房门框边伸出张脸，还客气。

“舍不得钱，舍得脚啊？我这就去，也不远。”

“我也要去。”小跟屁虫叫道。

超市里，儿子的小胖手在拖鞋堆里依依不舍地摸，又开始造句。

“好多毛毛呀！这是妈妈们穿的，这是宝宝们穿的，这是爸爸们穿的，这是爷爷们穿的，这是……”

对呀，天冷了，给家里老人们也买双棉拖鞋吧，暖暖脚。

二　

我们一伙仨一进门，戴着围裙的婆婆从厨房里出来，擦擦手上的水，魔术般变出三双绒线拖鞋来，说是央求邻居给做的，还请人家吃了两顿饺子呢。

“好看吧，试试，试试，你们仨都试试。”

“小佳，我特地给你选了这个图案，还有这种你最喜欢的紫色。”婆婆看着我，看着我们仨心满意足地直搓手。

我一脸坏笑，心里说，我就说嘛，不信我治不了你个老太太——

第一次到他们家，这位在家说一不二的老太君还嫌我眼睛小，爱理不理的。我眨巴着我的小眼睛想，我是多有志气多有骨气的人，我要不让你忽视我的小眼睛，我就不是俺了。我就用小眯缝眼放高压电，愣是把她宝贝儿子勾引到外面住，她千呼万唤我们才回去。

“你一欺侮我儿子，我眼皮就直跳，这一段可没少跳。”她可怜巴巴地说。

“真是母子连心啊！”我不置可否。

她说：“我真搞不明白，我这傻儿子还快活得稀巴烂，唉——”

……

老太太发觉我不坏好意的笑。

“笑什，不稀罕，给我！”

“稀罕，稀罕，老娘！”

“别嬉皮笑脸的，严肃点，叫妈。”

“妈——”

“妈——”儿子学我看着奶奶嫩嫩地叫。

“呵呵，谁是你妈？你个没正行的妈，教出这没正形的儿。”婆婆怜爱的捏捏儿子小脸蛋。

哈哈——

双脚伸进软软呼呼的拖鞋，想当年来婆婆家总带一种鸡蛋去碰石头的悲壮，我不觉哼唱——翻身农奴把歌唱……

巴扎嗨！

三

妹恋爱了，这对我们的妈来说，那就是天大的造化——这几年，老妈像兜售烂白菜一样见人就吆喝，她七大姑八大姨呀，有没合适的呀，可替我们丫头留个心啦，快三十了，都愁死我了都。

妹可不领情，有时老妈千辛万苦寻摸的乡亲对象，妹妹一句“没空”就给人放了鸽子，用老妈的话来说，又得豁出老脸去替她擦屁股。就为这事，俩人没少置气过。有一回，我妈生大气了，连哭带说的，什么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也管不了你了，我土埋半截的人了，说不定哪天我眼一闭腿一蹬就寻你爸去了……

要说老天睁眼呢，这一段，那姑娘家回来得晚了，还花枝招展的，我和老妈会会眼神，不管多问——怕打草惊蛇呀。

忽然间被通知，去人新家看看。我妈妈表情丰富地搁家里转，一圈又一圈，只有我能明白老妈此时的心情——既欢喜又担心，虽然妹妹扬言说是左手打灯笼右手拿显微镜找的。

一进门，小伙子提着拖鞋对老妈说：“这是为您准备的，防滑的。”

老妈就用眼神告诉我——就他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