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我去过的地方安童

发表于-2012年09月25日 晚上10:09评论-1条

我去过的地方不多,没去过的地方却有很多,没去过的地方我不知道是咋样的,有着怎样的故事和情节,但是我去过的地方却很熟悉,在某个地方做了停留,在某个地方哭过一次,抑或是在某个地方迷路。

让我留恋和怀念的,是这些去过的地方。

生我养我的村庄,是我去过次数最多的地方,所以我熟悉每一个角落,熟悉每一个在这里生存着的人,包括一部分已经死去或者快要死去的人。其实熟悉的也就是这么一个村庄而已,周围三十里的地方,我就已经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或者知道叫什么名字,不知道发生在那里的事,不知道那里的收成,也不知道那里通向哪里。可这有什么关系呢?我对这个村庄和通向这个村庄的每一条路都是熟悉的,哪条路我曾经走过,哪条路我曾经绊过一脚,哪一条路走着走着就没人走了,或者哪片土地上突然多出一条路来,这些我都知道。

但是最近几年,这个我去过最多的地方,却越来越陌生。那些认识的人,有些已经死了,那些我不认识的人,正在一个接一个从其他的村子走到我们的村庄,生根发芽,生下一个接一个我不认识的人。相对地,认识我的人也越来越少了,走在村庄的小路上,认识我并和我打招呼的人已经变少了。这个村庄正在悄悄改变着,在我离开的日子,忽然间让一个人消失,又忽然间让一个人来到村子,他为了让别人不认识,让这些远离村庄的人有一天突然发现,这个村庄的格局和人员组成,再也不是十多年前,二十多年前的模样。这是一个阴谋,一个迷惑远行者的阴谋。

能有什么办法呢?还不是因为我回家的脚步越来越稀疏。岁月报复一个人,比报复一把铁锨,一头驴更容易。从记忆开始,像腐蚀一段草绳,慢条斯理,有条不紊,等你发现的时候,竟然已经认不出一个村庄的模样,村口的一棵树突然消失了,门前干涸了二十年的沟突然有水了。这时候就能发现照片的好处,记忆有处可循,即便是断点的细节,也能在这些依稀的照片里被重组。

好在,那些我去过的地方都留存着照片,虽然没有在每一个去过的地方的某一棵树上,或者某一处古迹上,亲手刻上到此一游的标志。但照片就像铁证一样,印在那里,那些无意和有意走进我照片的人,都成了证人:这个小伙子曾经来过这里,带着一位和他一样年轻的姑娘,这是唯一的。包括照片里的背景,火车站广场上的一棵树,已经长不出当年的那个模样,火车站广场前走过的那个人,包括给我们照相的那个人,已然没有办法再走回去,我们再合作一次,我们站好,口喊一二三茄子,然后将很多东西珍藏起来。但是走不回去,你可以再去一次,还是带着这个姑娘,还是到洛阳的火车站前广场上,以同样的姿势,摆出同样的造型,一切都好,只是树已经长高了,叶子却稀少了,给我照相的也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人了。但是照相的人不知道,以为我们第一次来,我们也装作第一次来。这是复制记忆和现场的阴谋,似乎注定不可能成功。

我去过的那些地方,别人都去过,但是具体到一个人身上,他不可能每个地方都去过,除了我。所以这样说来,我去过的那些地方和做过的那些事也是独家的,你没法复制,这是我骄傲的地方。

去过的地方,就像鸟飞过的地方一样,总要留下一些东西。比如鸟要拉一些屎,掉几枚羽毛,吃掉几粒谷子。人当然也一样,但是没有人会给别人说,我去了某个地方,拉了一些屎。更文雅好听的说法是,我去过某个地方,和那里的人,那里的树木,那里的空气,混熟了。走了之后,他们不想我,但是我会想他们。因为这些物什,一直站在那里,你来了,和他混熟,走了,他又去和别人培养感情,所以当你再一次回到这个地方,发现已经不是你熟悉的空气,熟悉的人,熟悉的树木。

人在这些事上不能较真。其实较真也不管用,我总不能让一棵已经衰老或者被人砍掉的枣树还原到原来的模样,结上满枝头的大红枣,然后等着我像当年一样,像猴子一样跳上枝头,朝着树下的人,扔了一颗又一颗。熟悉的人也已经走了,走了你没有去过或者去过的地方,但是干着你没有干过的事情。

但是你还是可以站在这里,向从来没有来过这里的人说,以前这里有一棵枣树,我在这里打过枣。要么干脆不用回去,指着照片(如果有的话),说同样的话。

我现在越来越想我以前去过的那些地方,但是对即将要去的地方却没有好感,鬼知道那里有什么样的事,什么样的人等待着我。

我留下的照片还算多,至少可以在记忆袭来的时候,当做盾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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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温筱鸿推荐:温筱鸿
☆ 编辑点评 ☆
温筱鸿点评:

点评:这是一篇用独特的视角来认识去过与没去过地方的文字,字里行间都能读出对去过地方——老家的深深怀念,从侧面丰富了对这篇文字的认识!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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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清-评论

拜读朋友佳作,提前祝双节快乐!at:2012年09月27日 中午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