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电影《金陵十三钗》

应该说，在看电影《金陵十三钗》之前，或是乍一读到这个影名时，我没想到它描写的其实是些风尘女子。那是个极其残酷的战争年代，谁的目光会投注到这些供人玩乐一天醉生梦死的社会最底层的边缘人身上？即便是现在这个处处洋溢着快乐与美好、繁荣昌盛的祥和年代，我们同样无视或者忽略了她们的存在。那或许是一种打心底里的鄙视与厌恶，仿佛她们的灵魂同*体一样卑贱与肮脏，人人都可以不屑于与她们相处，抑或共处一室，只有那些表面光鲜背地里逐臭的男人喜欢和她们调情进行最原始的淫乐。

只是我们的目光真的可以离开她们吗？抑或将她们隔绝于生活之外？而她们自身，真的就没有生活的意义与价值了吗？

战争是残酷的，每个人都在逃命，一如生活，现实有时候残酷得让你不得不屈从，甚至一步步将自己沦陷，与内心背离。一如青春的梦想，我们如何还能在琐碎的生活里寻到它的影子。单纯与质朴，也许只是一个年代久远的代名词与修饰语，与生活无关。

沦陷的南京，翠禧楼的十几位妓女逃到了一所外国教会学校，以为那里可以得到特殊的保护，和她们一样，还有十几个教会学校的小女生没来得及逃走，这所教堂成了她们最后的庇护之地。在战争里，生命一样脆弱与卑微，一同是被残害与践踏者，不会因为身份的差异或者灵魂的高下而有所区别。

只是她们之间必是有矛盾的，单纯的学生如何瞧得上这些风尘女子，甚至连茅厕也不愿让她们使用。然而人性的光辉并不会因此泯灭，生命总是值得也需要得到我们的怜惜，如果我们做得到，就一定要设法避免另一方受伤害，在面对共同的敌人时，我们都是受害者。

就像那个来此为神父做殡葬的美国人，最初留下来的目的只是出于索要报酬的考虑，却不想遇到了日本人的侵入，在听到那些孩子痛苦的哀号与求救时，他的心不由自主地强大起来，他不能只顾着自己逃命与躲藏，面对敌人的暴行，他勇敢地以一个神父的面目出现，他想使这些孩子免受凌辱，哪怕他只是螳臂当车，哪怕被激怒的敌人会不由分说地将他这个手无寸铁的人杀害，这时候谁还在乎上帝，有多少人没有失却理智。而我更宁愿相信，那一刻他意识到自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不能苟且偷生，只顾惜自己的性命而如此卑怯与软弱，现实需要他站出来讲话，给予这些柔弱与幼小的生命以保护。

电影里没有大的战争场面，只有一小部分国军与日本人的交火。南京沦陷，当然不是这些军人只顾星散逃命懦弱无能的体现，一时的失利总是多方的因素，他们的勇敢与机智在影片里无疑得到了最明确的彰显。

其实这个故事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法国著名作家漠泊桑的短篇小说《羊脂球》，它同样描写的是一位妓女，与那些所谓的身份高贵的贵妇人做对比。《金》不是一个个体，而是对这个群体的描写，它不用对比，而是把她们和普通的一群女学生放在一起，相互映衬，没有否定一个而突出另一个。

她们在战争里一样求生，也一样勇敢与坚强。她们其实是平等的生命，最起码在青春的年代，她们都是一样的，她们也有过那样美好烂漫的年代，心怀梦想，她们也是从那个年龄走过来的，有着一样的青春，只是现实生活把她们演变成一群最底层的边缘人。我不否定这多半是她们个人的因素造成的，不能怪罪到社会的艰难与残酷，但同样的，你也不能否定她们原本也很单纯与善良。

就像那个同样会说英文读过教会学校的翠喜楼的头牌女子，在十三岁之前，她和这些学生没有区别。只是十四岁之后，后面的记忆不堪回首，无需道矣，那满眼的泪光也许就足以说明一切，她所受的伤害与痛苦有多么深重，还有她内心的遗憾与无奈。是现实的生活改变了她们，残忍地将她们的梦想击碎，然后丢弃与蹂躏。我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是男人的罪过，或是生存本身太过逼仄，还有多少是女人自身的虚荣与贪婪？

可是战争，让这一切都变得不重要了，美丽的虚荣与安逸的享受都无可能，都要被无情地摧毁，甚至你要为之付出生命的代价。我的眼前是两个女子偷逃出教堂回翠禧楼的情景，一个为了给弟弟（一个战争中受伤的孩子被带到她们中间，他和她是老乡，她看他像自己的亲弟弟一样）拿琵琶弦，想为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弹一曲“秦淮景”，一个是为了取逃跑时落下的耳坠子，一个为情，一个为美，而她们为此都倒在血泊里，琴弦与耳坠那么扎眼，被浓浓的鲜血浸泡。这便是女人吧，真性情的女子。

故事的结尾构思巧妙，也将这些妓女推向了人性的高峰，她们答应要代替这些女学生参加日本人举行的庆功宴，而借助于这个殡葬师之手，让这些误入风尘涂脂抹粉的生命重新焕发了青春光彩，重新回到了过去那个天真烂漫的年龄。

也许这并非她们的本意，只是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她们想救这些孩子，她们原本就是妓女，为了这些孩子不受凌辱，她们宁愿做出牺牲，她们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也许那些日本人只是图个快活，并不一定会要了她们的命。

而更为关键的是，这在那个翠禧楼的头牌看来，她们是要做一件顶天立地的大事。“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她们要以自己的实际行动改写自古以来身上所背负的这种骂名。

我不知道她们的命运最终是怎样的，而我清楚，在踏上那辆日本车时，她们恍若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满眼都是留恋与不舍，对生命，对爱，对这个世界与生活。而我相信，她们一定不会因为贪图虚荣与享受沦为日本人的玩物，哪怕她们原本就是接客的风尘女子，也不想玷污了自己，背上苟且偷生卖国汉奸的罪名。民族大义高于一切，家国尊严大于一切。

而我同样有理由相信，在那个残酷的年代，有多少普通百姓在敌人的刺刀面前，都表现出了大无畏的精神，惨遭敌人的杀害，她们的生命都如此高贵，这中间包括那些处在社会最底层的边缘人群，即便是现在，希望我们也不要无视与忽略她们残酷的不被理解与认可的生存现状。

20121003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