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

流年似水。

二十年就这样轻飘飘地过去，还容不得她细细思量这样的日子，生活突然在她面前露出了狰狞的模样。

他说，好累啊，这样的生活，让他无法喘息。好想逃离这样的生活。于是他对她说，我们暂时分开吧。眼睛里满是淡漠和疲惫。

没有丝毫的蛛丝马迹，没有任何的预兆。十天前，他还搂着只有六岁的女儿说，宝贝，有你真幸福啊。而今天，他冷冷地扔下这句话，走进了书房。

她愣在那里，心剧痛。

他们是同学。十七岁情窦初开，他们相爱了。

从最初最生涩的爱到瓜熟蒂落，他们走过了整整十年。他们的爱那样简单，那样温和。没有大起大落。没有风风雨雨。十年后，他们牵手进入了婚姻的殿堂。

又是十年。他们的爱一如既往。平静，充满温情。这十年中，他们有了自己的女儿。那个可爱的小天使，让他们的生活充满了乐趣。旁人很是羡慕。有人感叹，平平淡淡才是真，这才是真正的幸福啊。

她心里满是欢喜。她想，她和他的人生也许就是这样慢慢老去，慢慢度过吧。她想，虽然没有大富大贵的生活，但他为这个家的努力，让她心里充满了踏实。

然而一切，就在今夜都变了。

他怎么了？为何说出这样残酷的话？

他是那样陌生，让她不敢相信。

她突然觉得害怕。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一片茫然。

下班时，她接到了他的电话。

他说，今天不回来吃晚饭了。还没等她问为什么，他就切断了电话。

她愣在那里，很难过，很无助。眼泪便一点点地涌出来。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她想不明白。

她性情温婉，说话温柔。他们彼此谦让，很少红脸。为什么，他突然这样对她？

她没有勇气打回电话去追问纠缠她。她的心很痛，却没有时间让她喘息片刻。因为，女儿还在幼儿园眼巴巴地等着自己去接她。

她深深吸了口气，擦掉了眼泪。

她想，不能让女儿看见自己的眼泪。她要做女儿眼中永远漂亮的妈妈。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努力让自己微笑起来。

妈妈。女儿奔向她，快乐地喊着她。

她紧紧抱着女儿，就像抱着自己所有的梦。

夜，很深了。时针指向了午夜。他还没回来。

女儿沉沉地睡着，说着呓语。她和衣坐在床上，等待着未归的他。

电话通了，没人接。再打过去，便已关机。

她连哭的勇气都没有了。

是不是，他变心了？她努力搜寻着记忆里的片片段段。没有预兆，也没有一点痕迹。她想不明白，想得头都痛了，还是一片茫然。

如果要离开，起码要给她一个理由。不能就这样逃离。

若说累，她也同样累。

除了上班，还要照顾女儿。他的父母都在乡下老家，无法帮他们照顾孩子。而她的母亲，要照顾年老多病的父亲。在她实在脱不开身时，才会让自己的母亲帮忙照看一下。

做妻子做母亲，她都尽量去做了，他，还有什么不满的吗？

有时她也觉得累。可是，看着他们的家一点一滴的建立起来，女儿一天天地长大，她又觉得充满了力量。

而现实就这样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给了她重重地一击。

他突然说要离开她。离开他们的家。没有原因，只说累了。

累了，就可以什么都不要了吗？

她觉得悲哀。她一直觉得，这二十年来，她很了解他。现在，她什么都看不懂了。

他是谁？是她爱过的他吗？

她很困惑。

门响了。她跳起来开门。他脚步踉跄地迈进屋。迎面而来浓浓的酒气。

为什么喝成这样？她又气又心疼，忍不住责怪起来。

他一言不发，倒在沙发上。

她为他脱去鞋子，脱去外衣，搭上被子。

这时，啪嗒一声，他的手机从他的上衣口袋掉了出来。

她弯腰捡起来。她回头看他，他已呼呼入睡。

他去了哪里？和谁在一起？为什么他会这样？

也许答案就在这手机里。

她带着复杂的心情打开了手机。

她仔细地查看着他的通话记录。

这几天，他和一个叫李丽的女人电话频繁。特别是前两天，有一个电话时长竟然有四十分钟。

她的心一点点的往下沉。是了，所有的原因，所有的结果，竟然是这样。

李丽。一个女人。他竟然爱上了别的女人，所以他才要离开她。

抛家弃子。她恨恨地想，原来她是这样的可悲，二十年漫长的岁月，她自以为幸福的人生，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她的心被撕成了碎片。

她不想问他为什么了。如果他还爱她，还爱这个家，他是断然不会这样对她的。

如果不爱她了，她问他又有什么用呢？

李丽。她对着那个电话号码虚弱地笑了起来。

不是世界末日，她想，至少，她还有女儿。

早上起来，他已不在家。她把女儿送到幼儿园，平静地给母亲打了一个电话，拜托她照看两天女儿。然后她拨通了他的电话。

我今天请了假在家，我想和你谈谈。她平静地说。

他犹豫一下，说，晚点吧，我现在没空。

那，你在哪里呢？她低声问。

他沉默了一下，没回答。然后说，晚点我给你电话。

好。她木然地点头。

他应该去见那个女人了。她欲哭无泪。是什么样的蛊惑让他这样？从前那个他去哪里了？那个爱她爱孩子的他去哪里了？

这个社会暗流汹涌，四处诱惑，曾经那么单纯的男人，一心只为这个家的男人，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迷失了方向。

她突然很想见见那个叫李丽的女人。

她飞快地搜索着自己的记忆，其实那个电话号码，她已牢记在心。

她不想挽回什么。她只是想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她思索着怎样开口打这个电话。

电话通了。

请问是李丽吗？

是，是我。对方清脆的声音传来。

我是刘毅的爱人，我，想见见你。她终于说。

哦，刘毅的爱人啊，你好，恭喜你，活检报告出来了，不是胃癌，你放心吧。

什么？她一呆，愣在那里。

报告刚送过来。这几天吓坏你了吧？对方爽朗的笑起来，说，刘毅终于可以松口气了。不过，慢性溃疡还是要好好医治。不要不把身体当回事。

她呆在那里，悲喜交集，五味俱全。

原来是这样！原来他如此反常，原来他说要离开她，不是因为迷上了谁，而是他生了病！

傻男人啊！她突然嚎啕大哭起来。他说他离开她时，她没有这样哭。而现在，她的心竟然比那时更痛。是心痛啊！她责怪自己的毫无所知，痛恨自己竟然什么都不知道。胃痛是他的老毛病，平时也会叮嘱他吃药，却不知是如此严重！她从来没有这样地痛恨自己像现在这样。

不知道哭了有多久。这时，只觉得有一双温暖的大手抱住了她。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味道。她的眼泪又疯涌而出。

对不起，她哭得稀里哗啦，对不起。

傻瓜，不要这样说。他吻她的脸，温柔地安慰道。

但是，我恨你！她抬起头来，目露凶光。这么大的事你竟然瞒着我？你想害死我吗？如果不是我给李丽打电话，我还什么都不知道！我还以为你不要我和女儿了！

我错了。男人抚摸着她的头，低声说。

李丽是谁？她问。

我大学同学的爱人，省医院外科医生。

可是你为什么要说离开我？

因为，如果真的是胃癌，我不想拖累这个家。

坏蛋！她又哭了。

我爱你。她抽抽噎噎。

我也是，他哑声说，把她紧紧拥在怀里。

二十年如水年华，让她觉得没有白过。

她知道，这个男人，她会一生爱下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