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早春,二月。
潮湿的青石板路,灰白斑驳着的老墙,青黑的天空,薄薄的雾气,这样的场景,在静一的梦里,反反复复不知出现了多少次。而此时,当她站在灰蒙蒙的暮色中,站在白家大院的木门前,一切又恍如在梦中。院子里隐隐闪烁着的灯光,让她的心里有一丝渴望的温暖。她的眼前渐渐幻化出一些片段来,层层叠叠,将她带入旧日的时光里。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小小的身子探了出来。这是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小女孩,穿着大而肥的红色的棉外套,尖尖的下巴,大大的眼。在她身后紧跟着一个男人,高而瘦削的身板,头发愤怒而凌乱。“宝儿,慢点,路滑。”男人爱怜的小声呵斥着前面的小女孩,两人一前一后,从静一得身边走过。
静一站在角落的阴影里,一动不动。她痴痴地凝视着眼前匆匆而去的背影,有些落寞。天色越发暗了,静一觉得寒意四起,风刮在脸上,有些微疼。回去了吧。静一对自己说,想见的已经见到了,也该走了吧。她慢慢地往侯走去,暮色渐渐将她淹没。
天完全黑了下来,此时,寒意深深。
一
空气里弥漫着暧昧的味道,橘黄色的灯光让人有些暖洋洋的的微醉。她在他的怀里闭上了眼睛,感受着他的手指划过她的身体,是春风,是绿水,是一路花红柳绿,是沉醉不醒的梦。她紧紧抱着他,他的肌肤滚烫,呼吸急促。只有在这时,在两人合二为一的时刻,她才觉得他需要着她。她紧紧抱着他,直到他的激情在她的拥抱里灿烂绽放。她的眼里涌起一层薄雾。
“怎么了,亲爱的?”他勾起她的下巴,问。她展颜一笑。连自己也觉有些勉强。“有心事?”他的唇印在她冰冷的唇上,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不要让我不开心,我不想看到你心不在焉的样子。”他看着她的眼睛,淡淡地说。
“我没事。”她垂下眼帘低声回答,起身奔向了浴室。拧开水,她把自己没在水里,眼泪终于还是流了下来。她无声地哭了。不知过了多久,好不容易让自己冷静下来,打开房门,发现他已穿戴整齐,在床边抽烟。
“过来,女人。”他命令道。他喜欢这样霸道的叫她。他掐掉烟,然后伸出双臂把她搂在怀里。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着平日里少有的温柔。她听话的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我也不想这样,我真的是太忙了。对不起,亲爱的。”他吻着她的脸,“我没时间陪你过情人节,给你留了五千块钱,你自己去买份礼物吧。”她的背脊有些僵直。“我要走了,晚了怕误机了。”他站起来,拥抱着她。她抬眼看着他,落寞而无奈。“不要想太多,静一。我是爱你的,有空我会回来看你的。”
门在他身后轻轻地合上。他没有回头,而她心头却是一痛。她强忍着,咬着唇,牙齿深深地陷在了肉里。他走了。她茫然地想,这就是他能给她的全部的爱。短短的相聚换来的是依旧是长长的寂寞,这样的日子已经过去三年了。她想要什么他知道,但他却从不说。或者说,他装作不知道,不闻也不问,就让她在这落寞里,反反复复,复复反反。
忍了好久的泪终于再次流下,她发狠地把那花花绿绿的钞票用力扔向门边。钞票纷纷扬扬,像雪花,散落一地。“季鸿平,我恨你!”她大声喊,隐忍的泪终于疯涌。
二
今年的春天是那样的奇怪,阳光在这里虚晃一枪便不见了踪影。随之而来的是倒春寒。气温骤然下降,随之而来的是雨夹雪。静一不可避免地感冒了。季鸿平打来了电话,声音一如既往的淡淡的。静一赌着气也冷冷地和他说着话。公司的办公室开着空调,让静一的感冒和鼻塞更重了。 静一觉得全身无力,头重脚轻,她病倒了。
请了两天假呆在家里,静一有些觉得凄凉。季鸿平依旧每天一通电话。除了问休息好没有就问吃了饭没有。静一越发觉得郁闷。她有些赌气地说“你的话都可以做成模板了”,季鸿平不明就里,静一就冷笑说“每天说的都一样,还不如做成模板摁个123发射就行了!”季鸿平沉默下来。
他和她之间越来越沉默,越发觉得无话可说。静一觉得这样的日子越发无趣。怎么就在不知不觉中,日子就过程了这样?静一的心隐隐痛着,有一丝不安和慌张。然而更多的,却是无奈。
又是那样的梦境,又是那样的场景。那个像精灵一样的小女孩,穿着大而肥的红棉衣,咯咯的笑着。而她,只能在旁边看着她,不敢靠近也不愿离开。突然间天崩地裂起来,山石排山倒海一般倾泻起来,世界末日来到了,她慌乱地冲向小女孩,“宝儿,宝儿!”来不及回答,小小的身影便被瞬间淹没。有种心痛的感觉撕扯着她,让她窒息,让她疼痛难忍。蓦地,她醒了过来,全身冷汗涔涔。
奇怪的梦境!让她梦到了世界末日!她有些恼。也许是近日失眠的日子太多,让她有些胡思乱想。她心有余悸地叹口气。她不敢往下想。看看时钟,已经是凌晨一点。她披衣下床。冲了杯咖啡,打开了电视。
电视里正在重播某相亲节目。看起来让人有些啼笑皆非。现代人的爱情真是让人觉得越来越虚幻,感觉这样相亲的男男女女只是在秀爱情而已。爱情可以秀,生活却不容作秀。有句话说你怎样对待生活,生活就会怎样对待你。八年前,她独自一人来到这座城市打拼,该舍弃的她都舍弃了,想得到的也得到了,为什么仍然没有找到自己的位置?
她燃起一根烟。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看了看,是一条彩信。陌生的号码。她点了查看。
季鸿平的脸庞蓦然出现在屏幕上。一同出现的,还有两个穿着性感的女人。他显然是喝多了,头斜靠在一个女人的胸前。
静一的手一抖。
真的是他!她有瞬间的大脑空白。怎会是他?季鸿平,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又无暇陪伴她的男人!静一的手抖得厉害,她仿佛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是谁这么热心竟然想到给她发短信?她深吸口气,提醒自己一定要冷静。于是,她不动声色地发了一条信息过去。你是谁?对方没有回复。静一打过去。手机竟然已关机。
于是,她拨打季鸿平的电话。电话也关机。她扔掉了电话。
一切仿佛突然出现。但静一却不感吃惊。她和季鸿平之间总觉得怪怪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出现的一切,让她并不惊讶。季鸿平,商界的骄子,对于静一来说,早就有这样的心里承受力。只是,她问自己,季鸿平到底爱不爱她?也许,他从来就没爱过她。
她的心沉了下来。
三
阳光终于灿烂起来。阴霾了许久的天终于能够探得出热情来。阳光明媚地照着,让人的心情没来由的爽朗了几分。静一的感冒终于好了。她照常的上班下班,忙忙碌碌。季鸿平还是像往常一样打来电话。静一淡淡地应着,听起来没什么不妥。那件事静一只字未提。静一是一个懂得不动声色的女人。她想,如果探究真相,必定会多许多烦恼。而季鸿平是蒙在鼓里的人。即便是拿着照片去质问他,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男人在外面的应酬很多,有时逢场作戏。静一想,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可能比知道更好吧。但是静一又不是一个完全洒脱的人,到底还是有一丝芥蒂。只是不拿出来言说罢了。
沫沫打来电话,提醒她不要忘了周六美颜的婚礼。静一微笑着说:“知道了。”
林美颜,白沫沫和她,八年前一同在这座城市里相遇,然后一起打拼,一起留在了这座城市。她们三人成了很好的朋友。而林美颜,一年前结识了一个软件公司的老总,两人一见钟情,一年之后决定结婚。而这个周六,就是美颜结婚的日子。
静一有些羡慕美颜。能够这么快就有一个家,毕竟是件不容易的事。
静一和白沫沫来到婚礼现场时,宾客已经来得差不多了,美颜站在那里,笑靥如花,一脸幸福。
“美颜,你今天真的好美!”静一由衷地赞道。美颜温柔地笑着。新郎上来发着喜烟。静一笑着道谢。“静一,一会抢花球,我真希望你能抢到。”美颜轻声说。静一笑笑,没说话。
婚礼很热闹,也很温馨。回顾了两人相识的片片段段。然后音乐响起,新娘挽着父亲的手走出来,看着父亲把女儿的手交给新郎时,静一的眼眶有些红。
电话这时响了起来。是季鸿平。“在忙什么?”季鸿平问。静一说:“美颜结婚了,我在参加她的婚礼。”季鸿平“哦”了一声,好像有些惊讶:“这么快就结婚了?怎么没听你讲过?”静一苦笑一声说:“你以为都像我吗?”季鸿平沉默了。静一觉得自己好像有些暗示什么的嫌疑,马上说:“别误会,我可不是在暗示你什么。人与人不同,自然想法也不同。美颜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个家,所以这么快就结婚了。你和美颜也不熟,我也就没告诉你。”季鸿平又“哦”了一声。静一匆匆挂断电话。心情好像就这样被破坏了。静一心里有些恼。她觉得他和她之间越来越不像情侣。她和季鸿平之间似乎总是隔着什么,如此陌生和疏离。这时静一不愿意看到的,也是她无力把控的局面。
到了新娘扔花球的时候,白沫沫嚷嚷着往前去了。静一没有动。她想,她的婚礼已是遥遥无期,她的未来在哪里,她不知道。她和季鸿平有没有未来,她更不知道。此时,无数的淡淡的冷冷的失望,像风铃般在她心深处摇头和叹息。三年前在一次偶然的派对里相遇,然后彼此吸引,然后在一起。季鸿平是商界的精英,他英俊且富有,静一想,能让自己遇上这样的男人也算是上天的厚爱了吧。可是在相处之后慢慢觉得并非是想象的那样完美。季鸿平心思缜密,从不轻言心事,工作很忙,聚少离多。交往了三年,她始终都觉得自己站在季鸿平的心门之外。这不是静一想要的爱情。然而,在这样残酷而冷漠的城市里,又怎会有人想要的爱情?
四
白沫沫打来电话,邀静一一起去“官渡”k歌。这几年来,静一和白沫沫虽在一座城市里,却很少见面。彼此都有各自的事要忙,偶尔会通个电话,或者在网上相互问候,在一起聚的时间不多。这段日子,静一也觉得有苦闷,也想找个能放松自己的方式。所以接到白沫沫的电话,她略一沉吟,便答应了。“不要忘了,在c20包间等你哦!”白沫沫笑着说。
季鸿平打来电话,说工作很忙,等忙过这一阵再来看她。静一安静地听着,看不出悲喜。这样的爱情!静一有些迷糊,这样的情感叫爱情吗?为什么,嗅不出爱情的气息,冷冷的,一片沉寂。
这是这座城市很著名的ktv。以前需要放松自己时,静一也会和朋友来这里唱歌。静一的歌唱得不好,每每k歌时,她大多是坐在旁边安静地听别人唱歌,在自己的记忆里怀想着过去。白沫沫的歌就唱得很有专业水准。她有着磁性的嗓音,听她唱歌,韵味十足。
静一来到 “官渡”时已经有些晚了。打电话给白沫沫,里面很嘈杂。白沫沫大声问她:“到了吗?”静一说:“已到了。”在服务生的引领下,她径直走向白沫沫说的包间。推开门,里面男男女女有七八个人。人。里面的人正在推杯换盏。有人望向静一。静一礼貌地点点头,微笑着四下寻找着白沫沫。白沫沫不在那里,却冷不防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季鸿平?!静一有瞬间的大脑空白。他怎会在这里?他不是说他在香港吗?静一呆在了那里。
季鸿平也看见了静一。他更吃惊。此时他的手正搭在一个女人的肩上。女人明眸皓齿,漂亮且妩媚。他狐疑地看着静一,手从女人肩上滑落。
“静一?”他轻声地,不敢相信地自语。
“对不起。“静一来不及回答,便夺路而逃。她飞快地冲了出去。“等等!”她听见季鸿平叫她。但是,她飞快地逃了。季鸿平!静一痛心地想,原来一切都是真的。那个天天说工作而无瑕陪她的男人,说不能回来看她的男人,竟在这里遇见他!竟然在这里风花雪月。她冲出了那栋楼,冲到了大街上。凉风微寒,抚在她的脸上,让她渐渐从迷乱中清醒过来。忿怒,难过,伤心,各种情绪纠结在一起,让她觉得呼吸艰难。怎会是这样的场景?她无力地蹲在地上,努力让自己不要哭。此时,手机响了。白沫沫!她接通了电话。
“静一,我怎么没见你呢?”白沫沫大声问。“我也没见到你。你在哪里?”静一低声问。“我一直在包间里等你呢,却没见你来。你是不是走错了?我们在e20啊!”静一有些恍惚。e20?原来走错了!她听成是c20了!是的,是她走错了地方,却看到了不该看见的人!心情完全被破坏掉,像是坠入了深谷。“对不起,沫沫。我现在有急事,不能来了。”静一低声说完便挂了电话。
这世界真的太小了。原来可以这样不期而遇!原来可以这样看到真相!静一一直以来的疑惑得到了证实。突如其来地,让她觉得心仍然痛了。她的眼泪缓缓流下来。
季鸿平的电话打了过来。还需要听他的解释吗?静一心很乱。电话不停地响着,她接通了电话。“对不起,我什么都不想听。”她冷冷地说,便挂了电话。
五
季鸿平再也没有电话了。很是奇怪。明明犯错的是他,倒成了她的错一样。静一从开始的难过到现在的冷静,已经过去快一周了。静一想,季鸿平真是季鸿平,连解释都没有一句。她想,这个男人又骄傲又无情。她想着他们之间聚少离多的日子。他爱过她吗?她突然有些害怕。也许他从未爱过她!她蓦地觉得那三年的日子仿佛白白过去了。
白沫沫打来电话。“静一,那天你提前走了,真是遗憾。今晚我们和美颜聚聚吧。我的车正在做保养,你来接我好吗?”静一这几天实在有些郁闷,想想出去坐坐也好,也省的自己在家胡思乱想了。
白沫沫的家在城西,静一以前也曾经去过。时间还早,她开车到大门口,掏出电话正准备打电话时,突然停在前面的一辆黑色轿车吸引了她的注意。黑色的雷克萨斯!熟悉的车,熟悉的车牌号!季鸿平!他怎么会在这里?她呆了一呆。
这时车门开了,白裙飘飘,一个女子从车上下来。白沫沫?静一的呼吸刹那间仿佛停住了。白沫沫风情万种,和平日里那个风风火火的丫头完全不一样。她笑着朝车里的人挥挥手,转身就进去了。黑色的车迅速开走了。他们都没有注意到静一。
白沫沫!静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虽然她和白沫沫是朋友,但是这几年见面的时间很少,她从没介绍过季鸿平给白沫沫认识,她怎么会在季鸿平的车上?难道······?
此时,手机响了。
“静一,实在不好意思,我今天有事不能去了。你就不用来接我了。”
“是吗?”静一抑住自己的心跳;“为什么?你,有什么重要的事吗?”白沫沫笑着回答;“我男朋友突然回来了,我要陪他。”静一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些:“你还真是保密工作做到家了,有男朋友了都没听你说一声。”
白沫沫娇声笑了。“因为交往时间不长,所以还不想告诉你们。”静一抑住自己的难过,试探地问:“他,叫什么名字?”白沫沫在电话那端轻笑:“以后再告诉你,现在暂时保密。”静一默然不语,木然挂了电话。
一切都很明了。知不知道他的名字又怎样呢?静一意冷心灰。季鸿平,多可怕的一个人。在不知不觉中,竟然脚踏两只船,说不定更多。可悲的是那女人竟是白沫沫!静一突然想到那条诡异的彩信。发彩信的那人是谁呢?会不会是白沫沫?静一有些悲哀地想,如果真是白沫沫,这个世界是多么可怕呀。
爱情不可信,竟然连友情也变得那样面目全非。心头仿佛有把钝刀,在来回地,反复地拉锯。血流出来,让她惊骇,却无法言痛。为什么,她竟然连恨的勇气都没有?她,该怎么办呢?
静一感到心力交瘁。
回到家,静一已经很醉了。却意外地看见季鸿平坐在客厅里。他坐在那里,见到静一脚步踉跄地进来,脸上瞬间不悦。一丝怒气浮在他的脸上。
“很好。”他冷冷地微笑,冷冷地说“这么久不见,你就是这样夜夜笙歌的吗?”他一把抓住静一的肩,使劲摇晃着她;“杨静一,你真的让我很失望!喝这么多酒,竟然还开车?为什么不接电话?你就玩得这么开心吗?”
静一被摇晃得痛了,她瞪着眼前这个男人,冷笑着说:“是啊,真的很开心。关你何事?”季鸿平把脸凑近她,说:“那么,告诉我,谁让你这么开心?是酒吧里那些混账男人吗?”静一睁大眼睛,冷笑道:“他们是混账,你又好到哪里去?你不也是个混账男人吗?你不也是天天在让不同的女人开心吗?”
季鸿平被说到了软肋,他沉默了。很快他抬起头来,“我本来想给你解释,看样子没有解释的必要了。”季鸿平倨傲地说。静一怒到极致,一巴掌对着他挥了过去:“谁想听你解释?季鸿平,你这个混蛋,你滚!”季鸿平不敢相信地看着静一。她竟然动手打他?那个在他面前永远温婉的小女人竟然动手打他?
静一一瞬不瞬地瞪着季鸿平,眼里充满了恨意。“为什么总对我说忙?交往三年从未提过结婚,季鸿平,原来你是这在耍我,玩弄我,到现在,甚至连一句解释都没有?你滚吧,有多远滚多远,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杨静一,好好说话!我不喜欢你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季鸿平又恼又怒。静一直视他的眼睛,仿佛想看到他的灵魂深处去。“多么虚伪的一张脸,难怪你可以做商界的精英!”静一嘴角勾起嘲弄的冷笑:“你这个无耻的骗子,滚出我的生命里,再也不要来打扰我!”
“很好。那么就这样吧!我也不想再见到你!”季鸿平终于点点头,冷哼一声,摔门而去。
静一望着用力摔上的门,忍不住放声痛哭。
六
静一消失了。在消失之前,她给白沫沫发了一条信息。“谢谢你。让我看到了丑陋的真相。祝你好运。”然后,请了长假,关了电话,便从这个城市消失了。
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的行踪。她想好好理一下自己的思绪。她从一个城市走到另一个城市,走了很多的地方,最终,她来到了一条江南的小镇上。找了个小旅馆,她住了下来。江南的初春是微寒的,清风拂过,仍有些冬的余味。
一则电视新闻吸引了她的注意。一位很有才华乡村的老师,为了自己当年的誓言,从名牌大学毕业后放弃了留在省城的高薪的工作,回到家乡拿起了教鞭。画面推进,镜头里。一个男人的面孔跳进静一的眼里。静一怔怔地注视着屏幕,心头一震。当记者问男人是否有为自己的选择遗憾时,男人微笑着说;“不遗憾,这是我的选择,也是我的信念。如果说真有遗憾的话,那就是我为了这份信念而失去了一段爱情。但是每当看到眼前的这些孩子渴求知识的目光时,一切都释然了。”
静一默默地注视画面中的男人,头发微乱,瘦削的身材,目光温暖淡定。静一的眼眶渐渐湿了。她把头埋在被子里,压抑地哭了起来。爱情!她的第一次爱情!那时的她心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和渴望。两人如此相爱,连喝一碗粥都觉得甜蜜。她为了他的坚持,和他一起回了他的家乡。她瞒着远在他乡的父母和他结婚了。然而,生活渐渐走向了现实。她渐渐无法理解他的选择。明明可以过更好的生活,为什么他却坚持留在落后而贫穷的村里。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她想,如果有了孩子也许他的想法就会改变。可是,孩子出生了,他仍然坚持要留在那里。然后赌气,争吵,直到她彻底绝了望。在那个很早的清晨,雨雾迷离的清晨,她留下一封信和离婚协议,留下孩子,就这样离开。她知道自己自私,但是,她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也无法带上孩子去打拼。八年的打拼,她真的累,想得到的一一得到了,而唯有爱情,让她找不到方向。这样的城市里还会有当年纯纯的爱情吗?生活越来越不简单,人心越来越看不清,她悲哀地想:这座城市里竟然没有爱情。人人嘴里都说爱,可是这爱究竟能几时?也许一月,一年,不是你负了他,就是他负了你,纷纷扰扰,争来夺去,就像战场。你方唱罢我登场。她终于明白是白沫沫设计了她。那条彩信,走错的包间,故意让她去接她。她这样不动声色地就将静一设计了,出卖了友情,不过是为了争夺爱情。人人都想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静一想,自己不也一样吗?她又有什么资格恨白沫沫呢?她甚至连季鸿平都恨不起来。一直以来,在季鸿平的心里,静一是那种温婉的,善解人意的女孩。可是,她的秘密,她的过去,他却一无所知。若说欺骗,究竟谁骗了谁?静一自己都觉得心虚。
她来到了她梦里经常来到的地方。青石板路,青色的瓦房,斑驳的老墙。她知道她是再也回不去了,她也无法回去。所以,她并不想出现在他们面前,她只想偷偷地看几眼,只看几眼,她就满足了。
阳光微醺,有股温暖的味道。风扑面而来,带着春天的气息。山坡上油菜花金黄黄,像副金色的地毯铺满山野。这是个放风筝的好天气。静一的心被风吹回到了很久以前,她初来这里时,他牵着她的手,到附近的山头放风筝的情景。那时的他们,纯净快乐;那时侯的爱情,简单幸福。
远远地,静一便看见了那个小小的身影,手里拿着一只色彩鲜艳的风筝。宝儿!静一有些激动。她躲在一棵树的后面张望。后面紧跟着一男一女,男的自然是他,而女的,一个陌生的和善的面孔。“爸爸妈妈,你们快点啊。”宝儿转过头叫道。这一男一女轻声应着,两人快步向前,他帮宝儿拿着风筝,一人牵起宝儿的一只手,向前走去。
静一躲在树的后面,凝住了。风里传来他们的笑声。快乐的一家三口。眼前的场景,像刀子一般割痛了她的眼睛,静一目送他们走了很远,才艰难地收回目光,心里一牵一牵地痛着。宝儿!她痛心地想,宝儿,我失去你了,永远失去你们了。
她的心就这样被掏空了。八年来,她以为她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而现在,她才发现自己一无所有。也许,这是我为自己的自私该得的报应。静一混沌地想着,不知不觉中,泪球顺着脸直淌下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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