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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年少的时候，莫言和婉色比邻而居。莫言的母亲和婉色的母亲是同事，都是电厂的工人。­

莫言和婉色同年亦同月，皆数天蝎座。他们的生日紧紧相连，前后三天。婉色在前，莫言在后。莫言的母亲常常笑着叫婉色小姐姐。“诺，这是你的小姐姐，大你三天的小姐姐。”

莫言的母亲是江南人，说起普通话来也有些江南软语呢哝的味道，听起来温婉如玉。　那时候，婉色很是羡慕那样的声音，玉润珠滑，闪烁着女人浓重的韵味。莫言的母亲是周围有名的大美人。在中国八十年代初的四川小县城里，那时的她，就已经喜欢穿质地柔软，无袖及膝，镶着烫金色滚边的丝质旗袍。婉色常常躲在后面，看莫言的母亲穿着旗袍款款而行，微风拂来，带着她的香扑面而来，婉色就会惴想自己穿上旗袍的模样，然后既羡慕又期待。­

莫言的父亲是从部队退伍来到地方上的军人。他生得高大，浓眉剑目，腿有些微跛。据说是在部队上为救一名小战士受伤而留下的后遗症。他威严，不苟言笑，目光凌厉。婉色没有父亲，父亲在她很小时便已过世。也许是没有父亲的缘故，婉色很怕莫言的父亲，从不敢正眼看他。每次从他面前过，婉色总是一溜烟跑得飞快。但这并不妨碍莫言和婉色成为好朋友。他们经常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写字一起玩耍，在暮色中彼此嬉笑追赶打闹，像两只不知疲惫的快乐蝴蝶。­

莫言的母亲很喜欢婉色。据她自己说，她一直想要个女儿，却无奈得了一个儿子。婉色小时候很乖巧，很听话，也许是自小没了父亲，她和母亲相依为命，过早的明白了母亲的辛酸，也就越发显得与其他孩子不一样的懂事。莫言的母亲很是喜欢婉色，有好吃的好看的，也都不忘叫莫言带给婉色。

那时的日子平静而宁和。

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莫言渐渐变得心事重重。他依旧天天和婉色一起放学回家，却再不邀婉色去他家做作业了。婉色本来就惧莫言的父亲，她便邀莫言去她家里写作业，莫言点点头，又摇摇头，然后一声不吭地走掉。­

渐渐地，婉色就见不到莫言了，他的坐位常常是空的。他总是请假，也总是不在家。婉色开始觉得上学的路变得越来越长。渐渐，她也懒散起来，每天拖着自己的影子，一步步数着脚步回家。

一天放学，婉色路过教导处，突然看见莫言和莫言的母亲在那里。她小小的心头有些欢喜。莫言和他母亲看见了婉色，莫言却迅速低下了头。母亲微笑地叫住了婉色。莫言的母亲很美，樱色的无袖旗袍，旗袍上满是朵朵淡雅的花儿，腰身细细，托出她姣好的身材。婉色轻吸口气，屏住了呼吸。莫言的母亲温和地抚着婉色的脸，询问她的学习情况，莫言站在一旁，嘴紧紧地抿着，一言不发。最后，莫言的母亲说：“莫言，给小姐姐说再见啊。”莫言忧郁地看了一眼婉色，又迅速低下头去，沉默不语。莫言的母亲一边轻声的责备莫言，一边微笑着对婉色说：“再见了，小姐姐，莫言要转学了。”婉色心中一凛，竟呆住了。­

忘了怎么说再见的，也忘了怎么走回家的。婉色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任母亲千呼万唤也不肯吃晚饭。母亲知道婉色又闹性子了。“不吃就算了！到时候不要叫饿！”母亲有些气恼。终究不放心，她试了试婉色额头的温度。“这孩子怎么了？病了吗？”母亲疑惑地自语，放下抚在婉色额头上的手出去了。婉色这才觉得难过，悄悄地流下泪来。­

那一年，婉色八岁，小学二年级的下学期末。­

一九八四年的六月十八日，直到很多年以后都仍然能够清楚地记得那一天。­

那一天，莫言连句再见也未对她说，便倏然消失在她的生命里。­

二­　

十六岁，婉色考入了县城里最好的中学读高中。­

新的学校拥挤而又陌生。这所学校，是县城里最好的高中，据说历史悠久，百年老校，出过不少风云人物。对那时的学生来说，如果考上这所升学率很高的学校，无疑就已经有了一半的美好未来了。婉色来到这所她向往已久的学校，心里充满了梦想。此时的婉色，亭亭玉立，风华正茂。她已从小女孩蜕变成了的漂亮的大女孩。只是，她不再是从前乖巧的婉色，而是骄傲的，淡漠的，激烈的，叛逆的婉色，满脑子的充斥着不屑一切与愤世嫉俗。­

她很孤独。孤独如雁。­

世界在她面前展示的并非如书上的美好，小小年纪，便已看透了人情冷暖。母亲和她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来，她已经是母亲的全部。­

父亲在婉色三岁时病逝，母亲一个人承担着一切。母亲很坚强，一个女人带着孩子独自面对生活的艰难，婉色从没见到母亲流过一次泪。其实并非没有男人喜欢母亲，她还记得经常来她家帮她们换坏了的电灯和水龙头的那个林叔叔，每次来时都会掏出一把糖来塞在婉色的手里，然后对着婉色温和地笑。每每这时，母亲不说一句话，但目光投过来，无比严厉，眼里似是责备之意。婉色就会不知所措，也让林叔叔觉得尴尬万分。后来，林叔叔便再也没来过了。“我的任务是把你培养成人，也算给你父亲最好的交代了。”母亲常常对婉色这样说，神色平静，无悲无喜。母亲已经为了她关上了心门。她知道自己必须只有努力努力再努力，才能对得起母亲。­

老师在念着长长的点名单，婉色在这沉闷的时间里百无聊赖，心生倦怠。她微低着头，把头托在掌中，神思恍惚，思绪游离。这时，在一串陌生的名字中，她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莫言！她微微一震。抬头寻找，有低沉的男声在后面应答。婉色忍不住回头轻轻一瞥。坐在最角落里，一个长发的却神情倨傲的男孩！她强烈地感觉到，是他！莫言。婉色收回目光，她感觉自己灵魂深处有种欣喜在破土而出。当叫到婉色的名字时，婉色淡淡地应着，她似乎也能感到后面投过来的目光。莫言！她分明尝到丝苦涩地欢喜。­

地球为什么是圆的？是想让分别了的人再相见么？她模糊地想着，却被潮涨的欣喜淹没了。­

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和莫言的重逢。在一次又一次次的失望之后，她渐渐想着，也许今生真的不会再见了。　

可是命运偏偏这样奇妙，在她猝不及防间，让她与莫言再次相逢。­

可是那样的分别，真的太长了。因为，再见时，他和她，又是那样的陌生。­

一切好像都已被时间改变。婉色突然觉得很惆怅。惆怅之余，竟沮丧起来。

­　相见不如怀念，原来是如此。

一九九二年的九月，在八年后的秋天，婉色就这样再一次遇见莫言。

三

连婉色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婉色从不正眼看莫言，他们仿佛不曾认识。从他身边经过时，她目不斜视，仿佛莫言是空气。­

莫言亦是如此。有一次，长长的走廊，他们相向而行，狭路相逢。擦肩而过时，两人都把头昂的高高的，像两只好斗的公鸡，趾高气昂，连余光都不分散。­

莫言和婉色，他们是如此相像。骄傲如此，倔强如此。­

八年不见，莫言长得高高瘦瘦了。他越来越像他的父亲，朗目剑眉，英气逼人。只是没有那份凌厉，多了几分落寞和忧郁。莫言学习优异，是以全级第二名的分数考进来的。所以，他的鹤立鸡群，出类拔萃很快让他成了女生们暗自谈论的对象。更有大胆的女孩子天天邀莫言放学后同行。婉色依旧孤独，依旧独来独往。她冷眼看着莫言周围热闹如斯。今天这边红颜，明天那般知己，来来去去，去去来来。­

婉色冷冷地站在莫言旁边，把自己站成一道孤独的风景。­

四

夏季的尾声还未完全消失殆尽，午后的阳光依旧带着不小的热情。站在操场里，仍然感觉到阳光灼灼，火热地晒在脸上。婉色站在队伍里，听老师向大家宣布：“今天的任务是，一千米长跑。男女生各分两组，一共四组，热身运动后从第一组开始。”婉色的面色苍白。­

­　林老师后面说什么婉色都没有注意听了。她额上渐渐冒汗，一脸凄惶。­

婉色月事来了。在学校，凡是女生月事来了，遇到体育课，都会去体育老师办公室请假，避免参加高强度的运动。可偏偏婉色面薄，她无论如何也不想在男老师面前说出让她难以启齿之事，可今天偏偏就遇上了长跑，这是让婉色最头痛也最怕的运动。说后悔已经晚了，此时阳光灿烂，天空无云。这样的阳光，更让婉色觉得胸闷气沉，全身无力。　­

婉色被分在女生第一组。一共要跑三圈才能完成这一千米。第一圈下来时，婉色就拉在了后面。她脚步沉重，呼吸困难，面色越来越苍白，额上冒出细细的汗。她越来越慢，最终一个踉跄，她软软地倒在地上。然后失去了知觉。周围传来惊呼。莫言飞快地冲了过去，他一把抱起婉色，然后健步如飞，向校医室奔去。­

婉色的眩晕只是短短的一瞬，很快，她就醒了过来。当她清醒过来时，她发现自己正在莫言的怀里，那么近，近得可以感觉到他的气息和汗味。婉色闭上眼睛，她听见自己的心跳那样惊心动魄。咚咚咚，铿锵有力。­

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在她心头轻轻跳了跳。很轻，很柔，但是只有恍惚的刹那，瞬间便消失不见。她闭着眼，不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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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医是一位四十多岁的阿姨，面色慈祥。她详细地为婉色做了检查，最终确定并无大碍。她为婉色开了几支口服葡萄糖液，叮嘱婉色先躺下来休息。­婉色抬眼看，她看见莫言远远站在医务室的门口，背对着她。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突然回过头来，两人的目光遇上。婉色看见，那双眸子里盛满了深深的担忧。

老师赶来，见­婉色已无大碍，便让莫言和另两位同学回去继续上课。莫言嗯了一声，不再看婉色，便转身离去。

五

自那一次晕倒之后，他们依旧相互沉默。但是，婉色看莫言的目光柔和了许多，不再像过去那样冷淡。她坚有时他们偶尔擦身而过，婉色会感觉有些慌乱。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婉色不敢问自己。

婉色的生日到了，她却去到礼品店，买了一张精致的贺卡。她想，写些什么呢？最后，她只写了六个字，谢谢。生日快乐。婉色在放学后将那张卡片悄悄塞进了莫言的课桌里。没有署名，她能做到的，也仅此而已。

一连几天，婉色都不敢正视莫言。莫言和平日里并无分别，依旧热闹。放学时婉色走在人潮的后面，莫言和班里的大美女张美丽路经她身边，婉色分明听见女生笑意盈盈地说：“你生日那天带我去吃的牛肉汤，还真好吃。”声音虽然不大，对婉色来讲，却轰隆隆如雷鸣。

莫言的尾光掠过来，婉色风平浪静地走在人潮里，内心却说不出来的沮丧和难过。原来，莫言已不记得她了。她为他送出了祝福，而他却邀别人和他共度生日！这多么让她觉得他是多么可恨。

莫言！她咬着牙，恨恨地想，既如此，我也不用再记起你。

秋风吹深了秋意，秋意已浓。校园里已经松松软软地飘下落叶。婉色坐在树下，手支着下巴，看落叶纷坠。心里竟然有种说不出来的凄惶。

“颜婉色。”有人叫她的名字。回头一看，竟是莫言，她一时怔了。

这是莫言第一次叫着她的名字第一次站在她的面前。他站在那里，如玉树临风。秋日的阳光柔柔地为他镀上一层金黄的光晕。他真的很好看，高而挺的鼻子，眼神清冽。

自从那天以后，婉色又恢复了对莫言冷冰冰的态度，只要有莫言出现的地方，颜婉色永远不会去凑热闹了。他出现，她就会离开，甚至不多看他一眼，莫言也感觉到了她的刻意疏离。好几次，望着她的背影，他很想冲上去，拦住那个固执倔强的身影。他不知道自己何时得罪了她，让她如此不待见他？

“有事吗？”婉色冷冷地问。

他一时语塞。顿了一下，低声问：“颜婉色，你，是不是送了我一张生日卡？”

婉色面一凛，冷声说：“没有。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并不知道你的生日。”

“可是......”莫言欲言又止。

婉色嘴角勾起一抹笑，轻轻一笑：“真的不是我，你最好再去问问。”

“可是......”婉色打断他的话，微笑着说：“如果我送给了你，有什么不可以承认呢？我真的不知道你的生日。”她站起来对他挥挥手：“再见，莫言。”她摔摔头发，转身离去。

秋日的夕阳很淡的笼罩着莫言。莫言站在那里，沉默地看着她离去的小小的背影发呆。

六

莫言有了女朋友。那个叫张美丽的大眼睛女孩从此便和莫言一起上学放学。张美丽是班里的文娱委员，长得漂亮和高挑，两人走在一起，一对金童玉女。

婉色很有些怅然。虽然，这并不是她愿意看到的，但她无力改变这样的局面。他们太相似，两人都有着相同的骄傲，他们，谁也不肯先靠近对方一点点。高中的前两年，他们就在这样的缄默与疏离中让日子就此浪掷。

婉色的母亲告诉婉色，远在上海的姑姑和奶奶希望能把婉色接到上海去学习。婉色早年丧父，母亲一个人抚养他很不容易。奶奶一直心疼着这个孙女想把她接去身边。婉色母亲原本一直拒绝，但后来觉得女儿已经大了，怎么样也该为女儿的未来做打算。她经不住婉色奶奶的再三要求，终于松了口。婉色的姑父在上海还算有些能力，他应承可以把婉色的母亲调到上海去。

婉色知道自己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似乎，也没有什么不舍的。莫言和她已是陌路。她什么都不想去想，也没有对他说一句再见，便悄然消失掉。

那天，很早的清晨，婉色和母亲登上去上海的火车。天还未亮，四周一片漆黑，婉色坐在车上，对着外面黑漆漆的夜说，莫言，再见。

再见。相见已无期。

七

婉色去到聚会现场已经迟了一个小时了。飞机误点了。当她推开包间门的时候，众人的目光齐齐地看过来。

“颜婉色？“有人在叫。

婉色展颜一笑。

有人稀里哗啦鼓起掌来。有人笑道：”颜婉色，你迟到了。本来要罚你酒，但先考考你，你若能叫出在座的人的名，就饶了你；叫不出的，就罚酒。“

婉色笑着应承，”好。“

这是八年后的一次同学聚会。婉色终于回到了离开八年的小城。此时的家乡已不复当年冷清的摸样，到处是霓虹灯闪烁，高楼屹立。

她坐下来，仔细地端详着面前的面孔。酒早已经被斟满。

”颜婉色，猜猜他是谁？“

婉色看着眼前带着微笑的脸，略一沉吟，”你是魏东？我记得你应该是我们的副班长。”

“好眼光。”众人笑了起来。“接着一个个说。”大伙不放过她。

“张美丽。你还是那么漂亮。”她由衷地说，虽然那时她们并不是很熟。张美丽莞尔一笑，“谢谢。

”李旭东。何红，严波。”婉色的记忆好，眼光不错，一连几个都认得。八年不见，彼此变化也不算太大。这样的同学会，只让她觉得亲切。最后，她触到一双沉默的眼眸。她看着他，没了声音。

“颜婉色，他是谁？”有人问。

莫言。她知道。一进门她就已经看到了。她怎么能忘记！但，她却不想说出来。

”他是谁？你不会想不起来吧？”有人笑。

婉色笑笑；”我是真叫不出名字来呢，但是，看着很眼熟。”

他微微一怔，眼里闪过一抹受伤。

“那就罚酒！”众人一起喝道：“连我们班草都不认识，该罚酒！”

“罚就罚。”婉色大大方方地对着莫言举起杯。

“那我做个自我介绍，我叫莫言。”莫言站起来，英气逼人。他比以前更帅了，男孩子已经完全蜕变成了男人，但依然有些倨傲。他淡淡地对着婉色举起了酒杯：“我记得你，颜婉色。”

婉色突然有些后悔。为什么要装着不认识他呢？难道自己那么小肚鸡肠？还在耿耿于怀于过去吗？八年不见，自己不是一直时时都在挂念这个人吗？

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八年不见，所有人相见甚欢。莫言很少说话，婉色却是妙语如珠，让整个气氛热闹许多。张美丽和莫言分开而坐，偶尔开开玩笑，看得出他们早已无纠葛。年少时的爱情怎能叫爱情呢？饭吃到很晚。酒足饭饱之后，一行人又去ktv唱歌，直到午夜时分，才作罢。婉色很疲倦，不胜酒力，已经醉了。她向众人告辞，回酒店休息。

“我送你。”莫言突然开了口。不等她反应过来，他紧紧地扶住她的肩：“颜婉色，走吧。”

“　谢谢。"她只得跟着他走。他紧紧抓住她的手臂，霸道地让她说不出拒绝。两人来到地下的停车室。

他的车停在那里。一辆黑色的奔驰。不用说，这几年他发展得不错。

她上了车。他却并不急着开车，反而燃起了一根烟。

她把头倚在车窗上，昏昏欲睡。

“颜婉色，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吗？”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沉闷的，带着一丝恼怒。

她有点心虚，迷糊地看着他，踌躇着不知怎样回答。　

莫言狠狠地掐灭烟头。他冷冷地说：“颜婉色，你竟然说不记得我？”他蓦地俯过脸，用力拥住婉色，狠狠地吻住了婉色。

这个吻，突如其来，毫无预兆。婉色大惊失色，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却被他乘虚而入。这个吻，如此霸道蛮横，又如此辗转缠绵。婉色一开始是用力挣扎，后来无力抗拒，再后来，她慢慢融化在他的柔情里。

有什么温热地东西粘在了彼此的脸上。是泪吗？

“颜婉色，”他慢慢抬起头，哑声说：“我爱了你那么久，你竟然说不记得我！”他用力紧紧拥着她，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说不出话来。

他低低的声音在她耳旁诉说。”颜婉色，我要告诉你我做的多傻的事！”他的唇滑过她的脸，吻向她的耳垂。“你知不知道这个同学会是我特意为你安排的，你不知道我为了这个聚会费了多少心思！很多同学早已经各奔东西，我还要找那些和你关系近的人来参加才能让你来。当你答应要来时，你不知道我多开心！“

是吗？

”张美丽不是你的女朋友吗？“她嗫嚅着说。

”我和她连手都没拉过一下能叫女朋友吗？“他叹了口气，咬着牙说：”颜婉色，你怎么能不吭就走掉！你不知道，那时我都快疯了！”

婉色沉默着。

”这八年来，我无时不在关注着你，你从未走出过我视线。“他低声叹气。

”那，你怎么不来找我？“她淡淡地问。

莫言沉默了一下，然后说：“我来找过你。在我大学三年级的时候。”

是吗？

“可是，你那时，已经有人陪着你了！”莫言苦笑道：“我以为，这一生，我会和你错过了。”

是的。在大学时，她有了一个男友，是她的学长，后来去到日本留学，就没再回来。这曾是婉色心里小小的伤痛，时间过去，便渐渐愈合了。

”我对自己说，一定要能给你足够的幸福时，我还会来找你。但是，现在，晚了吗？“他目光炯炯，又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她微微笑了，眼里有泪要落下、

“莫言，”她伸过手去，握住他的手：”其实，我从未忘记过你。从你第一次离开，从八四年的六月十八号你离开，我就从未忘记过你。可是，你怎么能这样对我隐藏你的爱？让我一直以为，这一生我已将你错过？”她终于落下泪来。

“对不起，是我的错。”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是我的错，我不该太骄傲，不懂得为爱低头。婉色，请你原谅我。”他吻着她的眼泪。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婉色，这一生，我们要一起走下去。”

她的泪又涌了出来。她看着他明亮又幽深的眸子，慢慢地说了那句藏在心里很久的话。

“莫言，我爱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