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我病了，熬不住，向领导告个半天假，看病去。领导叮咛，年底任务重，要坚持住，轻伤不下火线，要贯彻保先精神，体现在实处。我应诺，就赶紧往医院赶。
我挂了个急诊，排前面还有三位，就老老实实候着。
排头位的是个“四眼”，正对医生说：“我平素只爱喝茶，茶点也只不过是些茴香豆；前几天换了种茶叶，吃了点油炸花生米，喉咙就不行，舌头生莎。噫，医生，你桌边的那本画报封面是克莉奥佩特拉吧。”医生望闻问切一番，道：发炎了，吃些药，打支针吧。说罢处方也开好了。
排二位的是个“西装友”，对医生说：“我一般只喝scandinavianbaltic，只是伴些法式小甜点；前几天换了bluemountain，吃了葡挞，喉咙就不行，舌头生莎。噫，医生，你桌边的那本画报封面是cleopatra吧。”医生望闻问切一番，道：发炎了，吃些药，打支针吧。说罢处方也开好了。
第三位是个“机恤衫”，对医生说：“我一般只喝红米酒，吃点猪头皮下酒；前几天转了九江双蒸，吃了顿烧鹅，喉咙就不行，舌头生莎。噫，医生，你桌边的那本画报封面是埃及妖后吧。”医生望闻问切一番，道：发炎了，吃些药，打支针吧。说罢处方也开好了。
“四眼”和“西装友”齐对医生说：没搞错吧，都一样，我是苦茶啊，苦茶你懂吗？我是咖啡啊，咖啡你懂吗？“机恤衫”拿着处方也瞪了瞪医生。医生道：都一样喉咙发炎，下一位。
我对医生说：我重感冒拖着一个星期没理，这几天咳嗽厉害，痰多，发烧。医生望闻问切一番，道：建议你做个检查，有点肺炎症状，先打点滴。检查后复诊。请个假休息下吧。我在不觉苦笑着想起领导的叮咛。便岔开话题：噫，医生，你桌边的那本画报封面是葛刘备德吧。医生道：都一样。不过有病要及时治，该休息就休息。痰多就吐，但不要随地吐。下一位。
已是六百余言，未见杂文二字，这叫什么杂文？看官，别苦恼。
当下凡举五种：一曰旗帜杂文；二曰苦茶杂文；三曰咖啡杂文；四曰烧酒杂文；五曰医生杂文。
旗帜杂文，在破与立的经国大计中，摇旗呐喊的作用，谁会小觑，但记忆却为了忘却。６０年代初，毛泽东说他退下来后可以给人民日报写写杂文。《事情正在起变化》和之后的《我的一张大字报》不晓得算不算。所谓与时俱进，当承认杂文的时效与实效性。也不晓得，当下有的人怎的就认准了杂文只该是匕首、投枪，谈杂文而色变。《三国演义》五十五回，孙尚香与刘备结亲，洞房枪刀簇满，唬得玄德魂不附体。管家婆进曰：贵人休得惊惧，夫人自幼好观武事，居常令侍婢击剑为乐，故尔如此。玄德曰：非夫人所观之事，吾甚心寒，可命暂去。管家婆禀覆。孙夫人曰：厮杀半生，尚惧器乎！命尽撤去，令侍婢解剑伏侍。谈杂文而色变的人又怕什么，心虚什么？但怕与心虚皆因自省故，尚好。吾甚心寒的是有的人谈杂文而色变，为的是“令侍婢解剑伏侍”；为的是“做人要厚道”；为的是该挨匕首、投枪的腐败、遗毒与劣根继续谬种流传；为的是让不愿沉默的人在大白天别扰了他黑甜的梦……
苦茶杂文，咖啡杂文，烧酒杂文，此三类都一样，但是也不一样。在此不多言阶段阶级阶层，但是阶段阶级阶层是存在的，正如苦茶、咖啡、烧酒总有人要喝，有人爱喝，都一样有人喝得喉咙发炎。苦茶、咖啡、烧酒三类也并不要以“阳春白雪，下里巴人”将其刻意或别有用心地割裂。因为，喝苦茶、咖啡、烧酒的人都要说话。也许，谁也不想：谁可以说话，谁不许说话，谁要这样说话，谁要说这样的话，或者谁都不许说话……的悲剧再次上演吧。说此三类都一样是齐物论、齐人物论，应作都是“喉舌杂文”理解。让大狗小狗都叫起来，叫得欢。
医生杂文，其实是就杂文的治疗价值药用价值而言。其实有杀人刀，也有活人剑，宗旨还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医生说得好，喉咙发炎都一样，有病就要及时治。
拒绝杂文，远离杂文，或以杂文以外的形式说话或沉默，也许是智者的智慧。但是，这种智慧是执意让人沉默的，却不见得好到哪里去。有人要拿匕首、投枪的时候，总有智者很宽容地说：你可以沉默，有权沉默，选择沉默，你已拥有权利。但是，沉默有时是一种罪过。我会祈求天下无贼，但是对于有贼的事实，我不会沉默。即使有一天，天下只有我一个做贼的。
有人认为：末法时代，智者都跑光了。不过，也听得一个不知是不是没跑的智者认为：几十年前居然还有个组织要替鲁迅先生申请诺贝尔文学奖，可谓不知天高地厚之典范云云。我也不知先生值不值此奖，或此奖衬不衬得起先生。我没跑，但不是智者，我活在盼着明天也是好日子的时代，天高与地厚以及典范，我不甚担心。其实，智者都跑光了，“天高”与“地厚”以及“典范”也只有他们晓得。
就此打住罢。知道天高地厚以及典范的那个人很宽容地说：“倘有不当之言，还有烟雨众文士可以在谅解中消融，何乐而不试试呢？”
我只遵医嘱：痰多就吐，但不要随地吐，“卡……颓”。
彦灵
2005．1．19
注：葛刘备德，是民国藏书家周越然在其《言言斋西书丛谈》里一则关于埃及艳后cleopatra的译文。cleopatra，周译作“葛刘备德”。还有dissipate(放荡)，周译作“的系败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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