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攒动的人头,我又一次看到了先生。灰色的铜像雕刻的先生坐着的时候,穿的还是那身朴素的中式长衫,双臂交叉放在胸前,那双阅尽众生相的眼睛直视着新时代的“看客”……
我穿过拥挤的游人,走到了先生的面前,您只是看着我,不说话。我冲您笑,您依然横眉冷对。先生,大概是您忘了吧,还是您本没有把一切看在眼里。去年深秋,我在北京的时候,曾去了您在北京的寓所,一个雅静的四合院,当年您的母亲、妻子都住在那里。您虽然住在那里的时间很短,却写了颇丰的文字。
先生,我不曾忘记您当年读书的方法:心到、眼到、口到。也没有忘却您为了自我提醒,在书桌上刻得“早”字,还有您的父亲卧病在床时,您从一倍高的柜台外送上衣服或首饰去,在侮蔑里接了钱,再到一样高的柜台上给您久病的父亲去买药。然而,您的父亲还是亡故了。先生,每当我读到这些文字时,总不禁潸潸泪下。您说过,您从一个小康的家庭到落魄,看清了一切。人们的冷漠和看客的心理,我也是有所体会的。
先生,您这一生,跌宕起伏,从日本到回国,从北京到广州,对人民的怒其不争,对国家支离破碎的感慨,您用如椽大笔,奋笔疾书,与反动派恶势力做着殊死的抗争……新时代的人们可惜您没有一篇长文能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我却不这样看。您的伟大,在我看来,早已高过了诺贝尔,况且,一干置身事外的外国老头,又怎能理解您的文字里饱含的情感和力量呢?
先生,您知道我刚才为何对您笑呢?是笑您身前是一个在外人看来脾气暴躁的不易接近的人吗?还是笑您抗争一生,国人的看客心理依然没变,国人的麻木与冷漠依然存在?都不是。我想到了您的童年。
《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故乡》、《社戏》……这一系列的文字,勾画出的是您童年时活泼的性格和您快乐而丰富的童年生活。这次与您重逢,我循着历史的残迹,走过了百草园,走过了三味书屋,游人如织、喧闹不堪的环境下,我看到的是荒芜与凄凉。被栅栏保护起来的泥墙根,供游人拍照留念的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茂盛的桑葚……百草园彻底变成了一座荒芜的沙漠……在右手的墙壁上,我看到了刻着《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的原文,我久久地站立在那面墙下,重温了课本上的记忆,我的眼前仿佛出现了您童年的身影,那个把石头丢到隔壁梁家的小孩儿,那个在光滑的石井栏上跳上跳下的小孩儿,那个用小手接过“闰土”送给您的羽毛和贝壳,您又回赠了一把长枪的小孩儿……
“快来看,这里有《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的原文。”不知什么时候,身边出现了一个女孩儿,我转过头,看到离女孩儿不远处站着一个男孩儿,用不屑的眼神看着这堵墙和墙下的女孩儿,“这样看多累啊,回去用iphone下一篇不就完了。”女孩儿刚看了几行,可能确实觉得挺累,转身离开了。
先生,很可惜我们不是一个时代的人,不能与您面对面交谈,此刻,当我站在您的雕像面前,我看到了雕像里的伟大的灵魂,听到了一个时代的声音。我们的眼睛背后,藏着的都是无尽的孤寂,纪念馆里珍藏着您卧病在床弥留之际的一张照片,脸颊深深地凹进去了,眼眶的骨头也突出来了,不知道您最后想说什么或是说了什么,几十年过去了,如果您看到这个时代的现状,您会说什么呢?我们生在不同的时代,我们遇到了不同的悲哀,我们都会去力争抵抗,但我们最终都会陷入深深的无奈。
先生,学生谨以此文纪念我们的相遇。为了共同的目标,我会继续跟进,循着您的脚印,去和这个时代做顽强的抗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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