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有情才香,爱过了会再想。
鱼,嗜水之欢,不清楚谁能够原谅。"
林忆莲细细的声线牵动着人的神经,她坐在那里,听着林忆莲惆怅的诉说,看着光怪陆离的灯光,影影绰绰,暗影浮现,心里一片灰黑。
不只从何时起,她的生活变成了空洞的眼神,盛不下任何希望和未来。那个曾经说要用生命来爱她的男人,早如行尸走肉,失了心。男人的心早已弃了她。而她,却倔强地在原地苦苦等待。不是不能放手,只是不知如何放手。很多年来,这男人已是她唯一的男人和朋友。没有了他,她只觉得这世界只剩孤寂和苍凉。
其实,她在别人的眼里,她是美丽的,性感的女人。周围很是热闹,有着很多朋友,喜欢她的男人似乎很多。他们蜻蜓点水般地试探,暧昧地表达自己的好感。她却深深地知道,他们并不是她想要的。
在别人看来,她是女人们羡慕着女人。漂亮,成熟,女人味十足。她有着磁性柔软的嗓音,会唱很多很多好听的歌。而她的内心,却是如此的孤单与脆弱和寂寞。寂寞,就像细细的针,一点点刺破肌肤,然后深入骨髓。她很清楚她和他之间早已无爱,只是,在这个冰冷而残酷的世界里,可以相互取暖。至少他们已认识十二年,在一起十年,她已为他,耗尽了最后的青春。很多时候,她只感觉自己像垂死挣扎的鱼,一条不能动弹,已流不出泪水的鱼。
就像是夕阳,挣扎着最后一缕的凄艳,随时都可能坠入黑暗。没有明天,没有未来。
她叫流苏,一个爱唱歌的女子。她过着这样的日子,不知道明天在哪里。
二
那一天,朋友有事相求,邀他去酒吧听歌。他有些不情愿,但又经不住朋友一再相求,于是,便应了。
酒吧有个很暧昧的名字,叫玫瑰香。
果然是玫瑰香。美女如潮,暗香浮动,衣香鬓影。灯红酒绿,好不热闹。他被围在中间,花团锦簇般。他喝了些酒,情绪开始高涨,听着那磁性的嗓音唱这记忆里熟悉的歌,他忍不住站到了舞台,要和她一起唱。
唱歌的正是流苏。她微笑着递给他话筒。他看着她,那样的明媚。
他突然有些恍惚,那感觉,似曾相识。而听她娓娓唱来,竟有深深·的·悸动,仿佛诉说着往日的故事。
她的声音是那样清冽,外表又是那样明艳。就像冰与火,矛盾又深刻。他一时呆在那里,一个字也唱不出来了。
“真的很好听。”他看着她,感觉仿佛有一枚硬币在心上掉落,转了转,然后停止。
“我叫孟和平。”他对她说,“你唱的歌很好听。”
“我叫流苏。”她浮起一丝笑,眼光流转,目光盈盈。
他的朋友送上来两杯酒,他们相视而笑,举杯,一饮而尽。
三
于是,隔三差五的,他便常常去那个酒吧。每一次,前呼后拥的,很大派头。
都以为他喜欢夜夜笙歌,只有他知道,他为什么会去。
每一次去,他总想见到她。见不到她,他便会差服务员一遍遍地去叫她。尽管他已知道,她是那里的老板娘。
他看着那个被称作老板的男人,很平凡,很普通。他不知道,在十年前,她何以会选择他?但是他却有一种感觉,很肯定的感觉,她并不幸福。
他看着她一杯杯地喝酒,应酬招呼着不同的人,他觉得有些心痛。他想,换做他,他是断然不会让她这么累的。
那一天,她去他所在的包间和他打招呼,她已有些醉了。包间里人很多,他看着她,幽暗昏盲的灯光印着她优美的轮廓,他突然感到有一丝心疼。“流苏,你就不用和我们不喝酒了,你就唱首歌给我们听吧。”
她点点头,笑着道谢。笑容依旧明媚,眼里却有一抹隐隐的忧伤。音乐叮叮咚咚响起来,她唱了一首她从来没听过的歌。
“谁让你心痛?谁让你心动?谁会让你偶尔想要拥她在怀中?
谁又在乎你的梦?谁说你的心思他会懂?谁为你感动?
如果女人总是等到夜深,无悔付出青春,他就会对你真。
是否女人永远不要多问,她最好永远天真,为她所爱的人。”
她的声音伤感而轻柔,像月光,一点点渗进他的心。于是,心便酸酸地痛起来。他看着她,像做梦一样,突然沉迷了。灯光昏暗和温暖,他忍不住伸出手,从后面轻轻环住了她。他在她耳边轻声说:“流苏,如果有一天,你是单身了,请告诉我。”
她回过头来,奇怪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天外来客。他急忙放下环抱着她的手。“对不起,我,是情不自禁。”他顿了一下,感觉难以启口,但是,他仍然说了出来,“因为,我喜欢你。”
她看着他,轻轻地笑了,笑得那样明艳,又似乎有些哀伤。“孟老板,我知道你喝醉了。”她的声音很轻,透着淡漠。
这样的场合,早已教会她不动声色翻云覆雨,这样的醉话,又岂能当它是一句话。她知道该怎样回避又不失他颜面。
“我没有喝醉。”他注视着她美丽的脸,冷静地说:“只要你们没结婚,你就不是他的。我说的是真的,我喜欢你。”
她再次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灿烂地笑起来。“别开玩笑了,孟老板,我去给你倒杯水吧,你真喝醉了。”她起身离去,头也没回。
他有些懊恼。他想,是不是他太急了,冒犯了她。然而,在那样的酒精作用下,在那样的氛围下,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为什么,会对她有这样的情愫? 身边从不缺女人。有那么多年轻的,漂亮的,都不曾让他心动过。为什么,见了她,他却怦然心动?
他不知道。
很长一段时间,孟和平都不再去玫瑰香。他想,她现在是别人的女人。即使每天去看她,又有何意义?
他也为自己那天的唐突暗暗叫悔。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那样的举动,那样的不能自控,那样的让人不齿。
其实,那老板在他眼里是个很好的人,说话客气,谦卑有礼,只是稍稍有些淡漠。他觉得自己的行为很有些不是君子。他对自己说,忘了玫瑰香吧,忘了那个叫流苏的唱歌的女人吧。
四
好像真的忘了,孟和平再也没去过那个叫玫瑰香的酒吧。
流苏继续着她的工作,每天在那五光十色的舞台上唱着她的歌。缠绵,忧伤又沧桑的歌。她几乎忘了那个叫孟和平的客人。酒吧里来来去去那么多人,都是醉生梦死,谁又会把谁的话当真?
流苏和那个男人仍然继续着那种无爱的日子。无可言说的生活,拟歌先敛,寂寞在处处生花,她感觉到她的人生人生在默默凋零。
不能再过这样的日子了,她一次次地告诫自己,却依然无法改变现状。很多次她忍不住对男人说,“我们分开吧。”一个人是寂寞的,和他在一起却更寂寞。爱情去了哪里?曾经的浓烈转成今天的灰败,流苏已不觉得痛,只觉得麻木,空虚。
男人总是这样,淡漠,从容。没人读得懂他的心。除了沉默,仍是沉默。流苏压抑已久的心也会猛然爆发。有几次,她喝醉了,打烊后,她会狠狠地和男人厮打起来,然后披散着头发,在角落里嘤嘤哭泣。十年啊,青春就这样一去不复返。他们还未苍老,爱情却已老去。一切面目全非。
没有爱情。有的不过是苟延残喘,是寂寞,是无奈。虽然争执,悲哀,满腹的怨,却因生存而抵消了种种念头。因为,这酒吧,是他们共同的生存空间。他们就像所在狭窄鱼缸里的两条鱼,彼此憎恨,又彼此依赖。
好友打电话过来,刚接通便哭。流苏惊问何事?好友说:“流苏,我哥哥走了。”
肺癌,发现到离开只有两个月时间。实在太快,让人猝不及防。噩耗这样突然,流苏一时无语,竟不知怎样安慰。
才三十八岁,很年轻的他,实在叫人扼腕叹息。流苏想起那年在好友家里那张温和的笑脸,俊朗的面容,流苏的心便难过起来。
人的生命如此脆弱,说没就没。流苏很是凄惶。想想自己,也过三十了,谁知道,还有多少剩下的岁月?还有多少剩下的时光呢?她突然不寒而颤。
如果来这世上,活得这样无奈,是不是白白浪费了时光。
流苏的心痛起来。
那一晚,流苏来到客厅,对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男人说:“我们分手吧。”
男人依旧看着电视,不置可否。
流苏说:“这样的生活,我们都很累,结束这一切吧,对你我都是解脱。”
五
流苏依旧在玫瑰香唱歌。男人依旧做着他的老板。只是,他们不再住一起。
流苏已经忘了那个叫做孟和平的男人。原本那样的场合,就是你方唱罢我登场,来来去去这么多人,她怎会记住一句戏言?
男人走了进来。和他一起的,有他可爱的孩儿和他曾经的妻。
孩子看见流苏,怔了怔,便从她身边跑过。男人言辞期艾眼神闪烁。
流苏的呼吸沉重,心绞痛起来。
不是不在乎了吗?不是已经分手了吗?那男人早已伤不到她,可为什么,看见那个孩子,她的痛苦便如此深刻,如此难以忍受。所有的过去像潮水般纷纷涌来。她只觉有一把刀,在暗中狠狠刺来,正中要害,血汩汩出来。
她想起七年前,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却承担了这个孩子。孩子的生母生怕孩子成了她的负担,把孩子不由分说地扔给了男人。
孩子很可爱,那时只有两岁,步履蹒跚,粉妆玉琢。流苏一见,便疼了。
很多个夜晚,演出后,很累了,孩子仍然不睡,流苏抱着他,给他讲故事,吻他的小脸,哄他睡觉。那时,孩子叫她妈妈,很亲她。常常一步一趋地跟在流苏后面,满场子叫着妈妈。很多前来听歌的客人都以为他是流苏的儿子。
流苏的父母来看流苏,见到孩子,母亲很心痛。他们虽然不满意这个男人,但是父母是那样爱自己的女儿。
母亲说:“孩子很可怜,你们的生活如此时间颠倒,要不,就把孩子交给我们吧。”
男人感激涕零。流苏泪如雨下。她知道,父母接受了那孩子,是因为他们爱她。
流苏一直以为,这样的爱便是真爱了。她一直以为,一生便是这样过了。谁知道,生活总是会先给人一些希望和快乐,然后再把你的一切夺走。孩子八岁时,男人突然说:“流苏,我们的工作不适合带孩子,我想把儿子交给她带。”
他口中的她,是他的前妻。流苏突然有种被伤害的感觉。
“为什么?不是有我父母在带吗?”流苏强忍着不悦,
男人说:”隔代带孩子会纵容了他。孩子还是要自己的父母带。“ 他说起来云淡风轻。
他的话,深深刺痛了流苏。自己的父母?流苏笑出了眼泪。”孩子两岁时,你为什么不说这样的话?知道我们付出了所有的心血,你现在才说这样的话?”为了这个孩子,流苏放弃了两次可以做妈妈的机会。“流苏狠狠给了男人一记耳光:”你这个自私无耻的男人。“
男人抚摸着脸,嘴里迸出两个字:”疯子。“
流苏把自己蜷伏在角落的沙发里,一杯杯地喝酒。酒吧里声色浮动,眼光流转。迷离的灯光,虚幻的快乐,一切只是空洞。
这时,电话响了。陌生的号码。流苏接起了电话。
“哪位?”流苏问。
对方声音很磁性,也很陌生,也很遥远。是我,孟和平。
流苏一时反应不过来。孟和平?谁?她飞快地想。
“或者,你还需要提醒。”孟和平在电话那端轻笑:“流苏,你是单身了吗?如果单身了,记得告诉我。”
“原来是你。”流苏如梦初醒。“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
“很容易,你是老板娘,问问就知道了。”孟和平笑道。
“可是,我不是老板娘。”流苏咬着牙恨恨地说:“以后也别叫我老板娘。”
流苏想流泪。她想起刚才从她身边跑过的孩子,让她陡然伤感起来。
“怎么了?不开心吗?”孟和平关心地问。
流苏沉默。真正的伤痛怎能说予别人,流苏想,没人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伤痛。
“要不,来我这里散散心吧。”孟和平说:“我现在在广州,这里潮湿而温暖,也许会让你忘记烦恼。”
流苏有些踌躇。有一瞬的犹豫。然后,她点头应了。
什么都不重要。她想,不管合不合适,只要,让她能远离开这里,远远地离开这里就行。她一分钟也呆不下去了。
六
广州真的是潮湿而温暖。一下飞机,流苏就感到了南方城市特有的热情。阳光灿烂, 和风习习。远远地,流苏就见到了站在门口·的孟和平。
“嗨。”两人打着招呼,微笑。孟和平一身黑色t恤和牛仔裤,很随意。流苏这才第一次仔细打量着孟和平,这才发现他其实很帅。高高的个子,健硕的身材,皮肤微黑,却男人味十足。孟和平笑着接过流苏的行李,两人相视而笑。
·坐在孟和平那辆黑色的本田上,汽车疾驰而去。两旁树木绿意盎然,飞快地往后退去。流苏海藻一浓密的长卷发迎风飞舞。孟和平无声地摇上了车窗。
“不用了,”流苏说:“我喜欢感觉风的样子,想象着能迎风而舞的感觉。”
孟和平点点头。
风一下子又呼呼掠过来,掠过来,流苏的心也随之飞舞起来。
汽车很快就到了。
这是一栋白色的独栋洋房,小而精致。房子前面是个小小的花园,种着许多流苏叫不出名字的花。有淡雅的白,火艳的红,柔嫩的粉,清爽的黄,整个园子,郁馥的香。
孟和平带流苏来到二楼的房间。房间很大大,很精致,有大大的落地窗。拉开紫色的窗帘,阳光一下泄进来,明亮了许多。落地窗的外面,有个大大的阳台。从阳台上向下望去,可以看见花园里怒放的花朵以及一片天空。流苏微笑起来,她想象着夜晚满天星辰的样子。
“喜欢吗?流苏?”孟和平递过来一串钥匙,“你就在这里安心住吧,这里什么都为你准备好了,我住楼下,这是你的房间。家里有专门过来做饭的阿姨,想吃什么都可以告诉她,阿姨手艺很好,会做地道的潮州菜。”
流苏点点头。“谢谢你,孟总。”流苏心怀感激地说:“真的谢谢你。”
“叫我和平吧。”孟和平看着流苏的眼睛,说:"先放松一段时间,等我闲下来时,我可以陪你好好去玩。"
流苏摇摇头."我不想麻烦你太多,我也不会打扰你太久。”
“这不是打扰。”孟和平打段她的话,他深深地望着流苏说:“你应该知道,对于我来说,你永远不会打扰我。”
流苏沉默下来。她突然觉得有些恍惚,像做梦一样。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为什么会和这个男人共处一室?虽然认识了几个月,她甚至根本就不了解他。
她突然惶惑起来。
“流苏,相信我,我只想让你快乐起来。”孟和平轻声说。
流苏看着他,他的眼神坚定温柔。她的心微微有些一动。
七
接下来的几天,孟和平忙碌而匆忙。这倒让流苏少了些忐忑。至少,她觉得她的到来并没有扰乱他的生活。
孟和平早出晚归。流苏也没问过他忙什么。只是知道他很早就出门,然后很晚才回来。回来时有时喝了酒,流苏会为他兑上一杯葡萄糖 水,看着他喝下,然后对他说晚安。
孟和平满脸愧色。“对不起,流苏,没能好好陪你,这几天,真的太忙了。等忙过这几天,我会好好补偿的。”
“别这样说,我理解。”流苏安慰道。
两人之间客气而平淡,有些出乎流苏的意料。她也些嘲笑自己的胡思乱想。这样平淡岂不是很好?淡淡如水,君子之交。流苏想,我不能一直住在这里,该逃避的已经逃避了,那个男人已经走出了我的生命,我现在要重新开始我的人生。她想,今晚等到孟和平回来,她就告诉他,她要离开这里,要回去找工作。
流苏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听不懂的粤剧,她觉得有些累了。夜深了,孟和平还没回来。她关了客厅的灯,歪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孟和平回来时,已经很晚了。他打开门,房间里很暗,电视却开着。他轻轻关上门,蹑手蹑脚走了进来。
流苏和衣斜在沙发上睡着了,海藻般的长发散乱在脑后,她的眉头微蹙。
这是个怎样的女孩?他不知道。却没来由地有些心疼起来。看起来,她是那样的不快乐。他脱下了身上的外衣,搭在了她的身上。他俯下身,细细地看着她,忍不住想去吻她。他俯向她,轻轻地在她额上留下一吻。流苏微微地动了一下,这时,她醒了过来。
"哦,对不起",她翻身坐了起来:"我怎么睡着了?"
孟和平笑笑。
我等你好久了。流苏说。
“今天有个重要应酬,所以晚了。”
“我去给你倒杯水吧。”流苏理了理睡乱了的头发说。孟和平点头道了声谢。
“嗯,孟和平,”流苏看着他说:“我想明天就回去了。”
“为什么?”孟和平有些意外。
“我已经整理好自己了。我不能再逃避,我该面对生活了。”流苏安静地说。
“ 流苏,是不是生我气了?是我太忙,冷落你了。我想,我们有的是时间。”他伸手握住她的手。
“不是不是。”流苏的头摇得象鼓,“真的不是你的原因,我是真的想回去了。”
孟和平没说话。
“喝点酒吧,流苏。”孟和平打开酒柜,倒上两杯酒。
流苏微笑着说:“好。”
“流苏,你的歌很好听。第一次听你唱歌,我就被你打动了。”
“谢谢。”流苏举杯,两人一饮而尽。孟和平凝视着流苏,若有所思:“我在想,有过怎样的经历,才会让你唱出这样的歌?让人这样被感染?”
流苏微笑着不语。她心里想,那是对生活的感悟和对幸福的渴望。
流苏为自己满满斟上了一杯酒。
“每个人有自己不同的生活,却有相同的渴望,那就是渴望幸福。我唱的,就是女人对爱情的渴望而已。有快乐,痛苦,彷徨,无助,伤心。如此而已。”她悠悠地说。
“那么,你曾伤心吗?”
“是。”流苏一饮而尽杯中的酒,淡淡地笑。
“为了那个男人?”
“是。”流苏点头。“不过,都过去了,我不会为他再伤心了。”她仰起头,倔强地说。眼里却有泪光点点。
“对不起,不说了,我不想让你伤心。”孟和平低声说。
“我说了,都过去了。”流苏又为自己满上一杯酒。她笑着举杯:“来,为了遗忘过去,为了我的新生活干杯。”
“流苏,别喝了,你醉了。”
“我没醉。你忘了我是开酒吧的吗?这点酒算什么呢?”流苏再次一饮而尽。孟和平过来握住流苏的双肩,“别喝了,流苏,你真的醉了。”
流苏靠在孟和平肩上,感觉真的有些醉意了。她目光迷离注视着孟和平。
“我给你唱首歌吧。”她说。
“好。”孟和平拥著她。
流苏闭上眼睛,似乎累了。然后,她轻轻地唱起来:
“心若倦了,泪也干了,这份深情难舍难了。
曾经拥有,天荒地老,已不见你,暮暮与朝朝。
这一份情,永远难了,原来生还能再度拥抱。
爱一个人,如何厮守到老,怎样面对一切,我不知道......”
“不要唱了,流苏。”孟和平摇着她:“不要唱了!”
他看见泪水缓缓划下流苏的脸庞,他有些痛,又有些恼,还有些醋。他抬起流苏的脸,不由分说地吻了下去。
这个吻,突如其来,猛烈直白,让流苏悴不及防。两人冰凉的嘴唇纠缠在一起。他猛烈地,狂乱地吻着她。他不想看她流泪,不想看她在 她面前为另一个男人流泪。他的心里又妒又恼。
夜色如水,暧昧生花。流苏闭上了眼睛,渐渐融化在这片蓝色里。他紧紧抱着她,一遍遍在她耳边说:“流苏,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
流苏真的醉了。
八
阳光很早就透进了房间。
昨晚醉了,竟忘了拉上窗帘。流苏醒过来,咪着眼,这样的阳光让她觉得有些刺眼。
“你醒了?”有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还没等流苏回过神来,她感觉自己就被一双大手用在了怀里。流苏惊得想跳起来。她突然想起了昨夜,在记忆里的残留片段,此时,她窘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流苏·,我喜欢你。”他抚摸着她的头,轻轻地在额上印上一吻。
流苏不敢回头,不敢说话。天哪,流苏想,我到底在做什么,我是不是真的疯了?
“流苏,你爱我吗?”他问。
“我不知道。”流苏心里说。她没有回答。她想挣脱他的手,可是他的手大而有力,她不能动弹。
“我喜欢你。喜欢你好久好久了。”孟和平低声说。
流苏说不出话来。
他的下巴在流苏的脸上摩挲着,他的气息温热的抚上她的脸,痒痒的,让她忍不住想笑。他转动她的脸,让她看着他,流苏害羞地低下眼帘。
”留下来,流苏,不要走。“孟和平温柔地说:”我不能让你走,你是我的女人,我不能离开让你离开我。“
流苏注视着孟和平。一切都像在做梦。她真的不知道会变成这样。她要好好想一想。
”答应我,留下来。如果你想去工作,可以在这里找工作。只是,不要走。“
流苏沉默了一会,终于点了点头。
”谢谢你,亲爱的。“孟和平俯下身寻找流苏的唇,流苏脸红心跳地由他吻着。
好像有什么在心里开出了花儿。流苏想,这是什么感觉呢?为什么感觉是快乐而美好的呢?
九
日子快乐而又平静。流苏许久以来郁郁的心情渐渐变得阳光起来。周末,他们开车去到离广州很远的小城,在南海的一座小镇里,找到一家香火很旺的寺庙。孟和平引流苏拾阶而上。流苏看见台阶的周围密密匝匝有很多的锁,很是惊奇。孟和平说,这是那些相爱的男女在这里求的同心锁。流苏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孟和平笑问:“流苏,我们也要不要求个同心锁?”
流苏摇头。“真的同心还需要去求吗?应该是彼此懂得。”
孟和平笑笑,不再言语。
流苏想,这是她预料之外的日子,她的人生竟这样和这个男人连接了起来。流苏不敢相信这是真实的,她觉得,一切真的像在做梦一样。
那天黄昏,流苏正在厨房里忙着。孟和平很喜欢流苏做的川菜。她刚刚把油下在锅里,听见门外有车开来的声音。然后喇叭响了,流苏关上火,出去开门。只见车上下来一个女人,漂亮而高挑,凌乱有型的短发,她戴了一副大大的墨镜。她看见流苏,怔了怔,仿佛有些意外。
”你,是谁?“她摘下墨镜。她有一双大而漂亮的眼睛,目光中有藏不住的傲慢。流苏不知怎样回答。女子拿起电话,拨通了电话。
”和平?怎么?请了个这么漂亮的保姆?我,回来了。“孟和平说了什么流苏听不到,只是好长时间以后她挂断了电话。女子抬眼看看流苏,嘴角勾起一抹笑。
”我先自我介绍,我是孟和平的未婚妻,我叫詹妮。“她的目光上下打量流苏,笑意很深:”和平说你是他的好朋友,对不起,我错把你当成保姆了。“
流苏看着她,淡淡地回应:“没关系。”
女子笑了起来。她说:“那么,对不起了。”
这时阿姨从楼上跑了下来,她惊讶地叫了一声,“哎呀,詹妮小姐,你回来了?”阿姨快步走向前,“好久不见你来了,来来来,我来帮你搬行李。"女子转过头,瞥一眼流苏,然后径直进屋了。
流苏沉默了半晌,然后默默地打开火,继续做饭。
有汽车的声音呼啸而来。孟和平跳下车。他看见站在院子里的流苏。流苏冷冷地看着他,目光异常冷淡。
詹妮冲了出来,扑进了孟和平的怀里。”和平,你知道吗,我好想你啊!“她吻着孟和平的脸:”你想我吗?“
孟和平立在那里,木然得抱着詹妮。”你,回来了?为什么不说一声?”“
“人家还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呀!”珍妮撒娇地说:“难道,你不开心吗?说呀,你开心吗?”
“开心。”孟和平木然地点点头,低声说。流苏的身子僵直了。她一言不发,悄悄地上楼了。
流苏关上门。眼泪就在门合上的那一刹那流了下来。孟和平!流苏绝望地想,原来你也不过如此,一个逢场作戏的花花公子而已。流苏哭倒在床上,为自己的无知幼稚。她真的蠢,她想,竟然以为这是爱情!
这时有人敲门。谁?流苏急忙擦干眼泪。
“是我。”他的声音。
打开门。她对着他笑,笑容如此虚弱。
“等我有时间,一定给你解释。”
“不用了。”流苏淡淡地说:“我明白的。”
“我要出去一下,你等我。”他伸出手想拥抱一下她,她飞快地躲开了。
他有一些失落地看着她。
“我先出去了。”他沉沉地说。
“好。”她点头,然后把他往门外推。他就势抱住她,想吻她。她把头一偏,冷漠地说:“孟先生,不要让我讨厌你。行吗?”
他猝然放开了她。
“流苏,对不起。”他说。
“我理解。”她点头。
“再见。我晚点回来。”他看着她如此平静,似乎不是流苏。
“再见。”她说。眼里看不出悲喜,
他终于出去了。流苏颓然地瘫倒在地板上。此时,她的心里如万马奔腾。她突然觉得有些冷。原来幸福和快乐竟是如此虚幻,在她还没来得及真正快乐时,转瞬间便改变了模样。
流苏的心一下子便掉进了冰窖。
孟和平,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流苏无声地哭了。
流苏并没有等到孟和平。他一夜未归。
那天早上很早,流苏收到了孟和平的短信。“等我回来。”他依然这样说。
流苏想,我没时间等你回来了。爱情是我承受不起的东西,也是你这样的男人给不起的东西,我再也不要在陷入泥沼里了。流苏收拾好了一切,决定离开。离开孟和平,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让她几乎以为是幸福的地方。她把钥匙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留了一张纸条给孟和平。
“孟先生,我走了。爱情是我承受不起的东西,也是你无权给予的东西。谢谢你在我最难过的时候陪伴我。然后,请你忘了我。流苏。”
天色微曦,她去了机场。她想赶快离开这里,就当自己在这里做了一个梦,一个玫瑰般的的梦。
再美的玫瑰,也会凋零。就像爱情,盛开得有多美,凋落时就有多伤人。
当她从机场走出来的时候,她抬头望着天空。成都的天空依旧晴朗,阳光灿烂。
流苏想,一切都过去了。也许,她应该重新出发,重新开始。那段过去也好,孟和平的插曲也好,都该统统消失在她的生活里。
她抽出手机卡,把它扔在了垃圾桶里。
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随风而去。流苏看着面前匆匆路过的身影,暗暗地想,我应该振作起来,开始我的生活。那个 男人也好,孟和平也好,谁也不会是我的天空。
流苏摔摔头,走进前面一片灿烂的阳光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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