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遇见周立刚

发表于-2012年10月23日 下午5:02评论-4条

晚上八点半,忽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没想到电话那头传来的竟是同学老马的声音:“喂,来北京吗,和李大哥一起聊聊,明天我等着你,放心,我说话绝对靠得住。”

“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绝对没问题。”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今天怎么这么爽快,明天可一定来啊。”老李说。

“好的,放心吧。”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今天怎么这么爽快,前几回的不爽快大概是因为没放假的缘故吧,谁让我是高中老师呢,哪有什么假期啊。今天终于放假了,而且是提前放的,感谢党,感谢学校,感谢校长,最应该感谢的是我伟大的祖国有一个十一长假,而我们学校又因为开运动会提前两天放了这个长假。

感谢完了没多久便是激动,马上就见到老李和老马了,一晃一年不见了,时间过得真快,我们研究生毕业已经四年了,同学们各奔前程,但总是如意的少,失意的多,我是多么地想和他们见面后说说心里的苦闷啊。想当年,我们一起喝酒,一起畅谈理想,一起做着美好的梦,没想到,梦醒后竟是这么个结局:老李在了一个没有丝毫学术氛围的民办专科学校;老马在一个本三学校做起了行政工作;我更惨,又重新回到起点,仍然做我的中学教师。我也知道理想总是很丰满现实总是很骨感的道理,可没想到竟然骨感成了这个样子。一想到这些,一想到明天的见面,我又怎能睡得着,即便睡着了也依然做着梦,梦里都是我们上研究生时候的往事,天微明后醒来,便赶紧做公交往火车站跑,比救火还着急,比恋爱还兴奋。

但兴奋很快便变成了无奈,火车站根本就买不到去北京的票,五天前就买完了,怎么办?改做汽车,但汽车站还很远,实在赶不及,唯一的办法便是拼车,每人一百,私家车,直接送到北京西站。行,我咬咬牙,正好一个近五十的女人也没买到火车票,我便拉上她说:“两个人,便宜点,一百五行不行?”

“不行,要坐你俩就一人八十。”司机说。

“好,八十就八十。”我爽快地说。

那近五十的女人还有点犹豫,我便说:“走吧,坐吧,到汽车站钱也少不了多少。”

她终于同意了,司机便每人给了我们二十元钱,说:“到算账的时候你们每人再给我一百,我就不找钱了,车上还有两位呢,不能让他们知道。”

我知道他是在故弄玄虚,但仍然假装不知道地笑了笑,答应了。

车走在高速公路上的速度到还可以,只是到了北京城区,开始了时不时的堵车,我的心不禁焦急了起来,这还没完全放假呢,怎么人就这么多了,但我更大的焦急还是在坐上去老李学校的特六路公交车后,这车堵的,简直和牛车的速度差不多了。从保定到北京西站,用了大概三个小时,没想到从北京西站到老李的学校,竟然用了三个半小时,直到下午两点半左右,我才终于见到了老李:“老马已经走了,不过他说了,实在抱歉,下次给你赔罪。”

“我知道,我刚到北京西站的时候给他打了个电话,听那语气就知道他想溜,我早就知道这小子靠不住。”早已坐车疲倦的我淡淡地说。

“他怕明天放假了坐不上去张家口的车。”老李说。

“还真有可能坐不上,我是领教了,火车绝对没有,汽车怕也够呛。”我说。

“走,我们先找个饭馆喝点儿。”老李说。

于是我们来到一家饺子馆,要了四个啤酒,两个小菜,两盘饺子,便开始了边喝边聊。

这饭店的小菜难吃的很,饺子就更不用说了,再加上坐车的疲惫,我竟然连一瓶酒都没喝完便说:“实在不行,太累了,回你宿舍歇会儿吧。”

“行,把酒喝完。”老李说。

“不喝了,剩下吧。”我说。

“好,那我去算账。”老李说。

结果竟然花了六十多,真是贵死人,没办法,出门在外,啥事儿都可能遇见,两瓶啤酒打开了没动,白扔十块钱。

我们来到老李的办公室,老李忽然说起了薄熙来的消息,我不禁来了精神,便在网上开始看,刚才的疲倦仿佛一下子消失了。

五点半的时候,我们接着出去喝酒,老李的一个已经辞职的同事阿东请客,在一家小酒馆请的,很丰盛的一桌,大概得三百多吧。“没关系,我可以报销的,你们放心。”阿东很大方地地说。我从内心不但感激更是佩服阿东,他也是研究生毕业,也和我们一样的落魄过,但人家落魄时从来没闲着,硬是自学了电脑编程等许多高深的课程,如今月薪是我们的年薪,怎不叫人刮目相看。

“你出就你出吧,不过咱们一会儿唱歌的钱我出,大家必须去。”老李毫不客气地说,看来他俩的关系想当不错。

“唱什么歌呀,要去你们去,反正我是不去的。”我说。

“老周,有什么不去的,既然出来了就玩个痛快嘛,你怎么还是高中老师的眼界,看了那么多的书就白看了,咋就不能解放自己呢。”老李说。

“对,周哥,我们应当解放自己,我们太应当解放自己了,今天你一定要给兄弟个面子,一定要去。”阿东也说。

我本来不想去,但他们非让我去,于是我便去了;我本来不想唱,但他们非让我唱,于是我便唱了;我本来不想找点歌员,但他们非让我找,于是我便找了;我本来不想聊,但他们非让我聊,于是我便聊了。但我的确不知道从哪里聊起,而陪我聊的女孩倒很聪明,她首先告诉我她叫雨玲,然后给我讲了一个故事,说他们老家那里的母猪能上树,还问我信不信,我不禁笑了:“母猪怎么能上树呢,你真幽默。”

“真的会,有好多那样的猪呢,我们老家那儿的人都知道。”雨玲也笑了。

于是,尴尬的气氛就这样打破了;于是,我们就这样聊了起来:“你老家是哪儿?”

“辽宁大连。”雨玲说。

“大连是个好地方,但从未听说大连的母猪能上树。”我说。

“好了,不说这个了,你猜猜我多大了吧。”雨玲说。

“对了,你多大了?”我问。

“二十三。”雨玲说。

“来这里多久了?”我问。

“刚来,你是我的第一个客人。”雨玲说。

“真的吗,这么凑巧?”我说。

“真的,我没有骗你,我为啥要骗你呢。”雨玲说。

“你父母是干什么的?”我问。

“都是工人。”雨玲说。

“多大年纪了,在什么单位?”我问。

“都退休了,在家。”雨玲说。

“你这么小,他们就退休了吗?”我问。

“我爸爸是工伤,提前退休;我妈妈有病,是病退。”雨玲说。

我的心不禁一凉,很歉意地说:“你看,雨玲,我也不会聊天,我从没到歌厅来过,来了就问你这些,好像警察问话似的,我真的不会聊天啊。”

“没事儿,我不也刚来嘛,以后慢慢就会聊了。”她说。

“以后,还有以后吗,今天我是喝醉了,是他俩硬拉我来的,要不然我是不会来的,我是一个很单纯的人,你没看出来吗。”我真诚地说。

没想到我的话竟把雨玲逗乐了:“大哥这不挺幽默的嘛,那既然来都来了,就唱首歌吧。”

“行,就唱一首,《迟来的爱》吧。”我说。

“好,这是老周最拿手歌曲,我记得是上研究生的时候唱给一个女同学的吧。”老李插话说。

“别理他,他喝多了,从来没有的事儿。”我对雨玲说。

“我和你一起唱吧,这是一首对唱歌曲。”雨玲说。

“好的,那再好不过了。”我高兴地说。

不知为什么,这的确是我经常唱的一首歌,但今晚唱得总是跑调,多亏雨玲唱得还好,把跑得老远的调帮我拉回来。

唱完后,雨玲坐在我旁边,微笑而安静地听老李他们唱歌。我开始仔细打量她,说实在的,开始还真没发现,眼前这个女孩子有着高高的个子,苗条而丰满的身材,温柔而美丽的脸庞。我不禁想:一个这么优秀的女孩,怎么做起了点歌员,多可惜啊。而一想到这些,我那不值钱的同情心便又来了,于是深情地说:“雨玲,想家吗,回家吧,明天别在这里了。”

“唉,不都是为了挣钱吗。”雨玲说。

“对,都是为了生计,但你可以找一份好的工作的,凭你这么优秀。”我说。

“优秀啥呀,现在像我们这样的大专生有的是,哪有什么好的工作呀。”雨玲无奈地说。

“有的,回家吧,别在这里了,说不定老家的父母正想你呢。”说着说着,我竟然很是悲凉起来了,“明天就八月十五了,你家又那么远,能不想家吗,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想,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你明天回家吗,你老家在哪里?”雨玲问。

“对,我老家在河北保定,我明天就回去。”我说。

“那你以后还会来看我吗?”雨玲又问。

“雨玲,还有以后吗?我真的希望早点儿你回家,最好明天就回,真的,相见就是缘分,但我希望我们的缘分不是在这里。”我说。

“是,大哥,我问一句不该问的话,你结婚了吗?”雨玲说。

“结了,你看我都多大年纪了,头发都稀了,人到了该结婚的年龄总是要结婚的。我好羡慕你,还这么年轻,有着无限的未来。”我说。

雨玲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有未来吗?真的,我觉得我除了年轻啥也没有。”

“雨玲,别那么说,回家吧,找一份正规的工作,一切都会有的。”我说。

“老周,别老聊了,再来一首。”老李唱完后再次插话说。

“行,我唱一首《把悲伤留给自己》吧。”我说。

“为什么总是伤感的歌曲?”老李问。

“人生这么多的不如意,又怎能不伤感呢。”说完我便唱了起来:“能不能然我陪着你走,既然你说留不住你,回去的路,有些黑暗,担心让你,一个人人走。我想是因为,我不够温柔,不能分担,你的忧愁……”

歌词让我更加伤感,唱完后竟无意识地自语起来:“雨玲,我要是还年轻,我要是不这么落魄,我要是……。”

老李他们都笑了起来,虽然雨玲没有,但我还是清醒了过来:是啊,像我这样的人,三十大几,一事无成,还有什么资格谈要是,我只不过是个行尸走肉而已,一个没有理想,没有追求,生在人世间,混吃等死的人,难道还想有什么奢望吗?世间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应该和我这样无能的人无缘才是!

快到凌晨一点的时候,我说:“我们走吧,时间不早了。”

雨玲第一个要站起来,老李说:“你看,这么着急,就盼着我们走呢。”

雨玲仿佛感到了不合适,忙说:“不是,我只是想出去一下,李哥想哪儿去了。”

“好了,我们走吧,大家都累了。”我说。

走出歌厅的大门,秋风迎面吹来,我忽然感到了一阵凉意,一片树叶擦过我的肩头掉在地上,我不禁说:“雨玲,你看,秋天了,季节不待人,你也该回家了。”

雨玲笑了笑,只是说:“大哥,谢谢你,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们都是好人,我刚上班就遇见你们这么好的人,真是很幸运,你们打车来的吧,我给你们找辆计程车吧。”

我们坐上车,告别了雨玲,告别了这个荒郊野外的歌厅,奔向了茫茫夜色中。

第二天我和老李都起的很早,老李还要赶十点半的火车,而我也担心买不到回保定的汽车票,于是便在小吃摊随便吃了点儿,然后坐上公交车往车站赶。本来阿东说要开车送我们,但我们没同意,他昨晚喝了那么多的酒,在歌厅就醉得一直说外语,怎不叫人担心呢。坐公交也好,可以自由自在地看看大路两旁的风景,虽近中秋,绿色还在,风吹过,依然怡人。

“下个月再来吧,那时候两旁的树叶都变红了,很好看的。”老李说。

“你说的是香山红叶吗?”我忽然想到小时候学过的一篇课文。

“不,比香山红叶还好看。”老李说。

“再说吧,老让你花钱,即便来的话,我请你,绝不能再让你花钱了。”我说。

“行了,什么钱不钱的,你就不想雨玲吗,我看你昨晚还挺动情的。”老李说。

“哪里话,我只是觉得和她同是天涯沦落人,很有同命相怜的感觉,要不是你说她好看,我还真没看出了来呢,可见我是多么的眼拙。噢,对了,阿东不是还没对象吗,雨玲不是挺好的吗。”我说。

“阿东年薪都三十万了,条件怕是老高呢。”老李说。

“也对,不过雨玲的确是个不错的女孩。”我说。

“错不错你怎么知道?”老李问。

“我只是凭感觉而已。”我说。

“感觉可靠吗?”老李又问。

但不论感觉可不可靠,当和老李分别,坐上回保定的汽车,我还是给雨玲发了一个短信,仍是老话,劝她早点儿回家。我依然是觉得这么好的女孩,应该有一份比在歌厅里要好得多的工作,不论挣钱多少,至少应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我虽然盼望,但最终也没有收到雨玲的回信,正在失望的时候,却接到了老马的一个电话,他先是轻描淡写地解释为什么没等我就走了,然后很认真地对我说:他们老家有一个三十多岁挺有钱的生意人,为了一个酒店的小姐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不要了,硬是和那个小姐结了婚,但是没多久,生意人赔了钱,而那小姐吃喝玩乐惯了,根本过不了苦日子,虽然给生意人生了个孩子,但还是连孩子一起带走了,到了哪里谁也不知道,生意人受不了这双重打击,在回忆和悔恨中艰难度日,最后没几年,抑郁而死。

“你给我说这个是啥意思?”我问。

电话那头是老马的一阵奸笑:“兄弟只是要告诉你一个很浅显的道理:女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

我明白他是有所指,但我不是那个生意人,我只是个一文不名的中学老师而已,而雨玲更不可能是那个酒店的小姐,她应该拥有和她外表一样美好的前程才是。我忽然想起初见雨玲时她给我讲的那个故事,我是一个很单纯的人,我希望那个故事是真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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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格子调点评:

遇见一个职业不可靠的人,但却产生好感,最后没发生什么,只是那个人留在了心里。
“我不是那个生意人,我只是个一文不名的中学老师而已。”越是普通的人越能够理解别人的苦。

文章评论共[4]个
走出沼泽地-评论

来过(:001)(:002)(:002)(:012)at:2012年10月23日 下午6:51

周立刚-回复谢谢。 at:2012年11月04日 晚上7:57

月下的清辉-评论

欣赏。感谢对小说的支持。(:012)at:2012年10月25日 下午3:34

周立刚-回复谢谢。 at:2012年11月04日 晚上7: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