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一个纯粹的故事,我也许不会掉眼泪,我自知,我是一个不容易感动的人。但这是我的二姨一生的故事,虽然荒诞不经但却让人扼腕叹息、
我的二姨漂亮,这是十里八庄的事实。大凡标志的女孩子无论在什么年代都会留下一点传奇,多数是有关爱情的,我二姨端着一盆衣服来到村头的小河边,放下木盆,她会先向那平静的水面上照一照自己,确定自己的确长得不赖后,她才莞尔一笑,将衣服投进水中,搅碎那张天生丽质的脸。
忽然她听到一串急匆匆的脚步声,我的二姨扭过头来,看见了那个让她一声没再忘下的男人,白净的面皮,方头阔耳,有着一双乌黑且亮的眼睛。多年以后我的二姨总是这样来描述那个男人。她说那个男人穿着一身八路军的衣服。一九四几年的天空,我相信不会有太多的风和日丽,但是我的二姨却坚信那一天是阳光明媚的。那个男人在我二姨的身边停下问她,大妹子你可看见有大部队从这里过去。我二姨才知道,那是一个掉队的士兵。我二姨怯怯地对他说,前一阵子是有一支部队从村子里过去,走得很急,估计你是追不上了。那个人听后,失望的往河边一坐,我二姨看出那个男人很累很饿的样子。我二姨说,她当时一点都不害怕,她说那个人长着一副天生面善的像,再说,他穿着军装。所以,我二姨就问他,你饿吗?那个男人一点都不矜持他说他希望我二姨给他弄点吃的。我二姨二话没说,跑回家拿了两个窝头和一根胡萝卜咸菜。那个人狼吞虎咽的吃了,又用手捧了河里的水喝了几口。然后,他看着我的二姨微微一笑,说,姑娘你长的好美啊。我的二姨羞得慌忙低下头去,但是她却用眼角的余光偷看着这个男人,白净的面皮,方头阔耳,有着一双乌黑且亮的眼睛。我的二姨无论对谁说起总是这样来描述那个男人的。
我的二姨说,那个男人问这个村子叫什么名字,问我二姨叫什么名字,然后,那个男人说,等到战争结束,他会再到这里来找我二姨的。那个时候,我二姨的心怦然一动,那种爱就象水中的鱼一样东游西窜。临了,那个男人站起来,告诉我二姨他叫什么名字,又从衣服里面的布兜里掏出一枚戒指。我这样说时你也许不信,我二姨这样说的时候我也不信,这似乎是现在的浪漫求婚方式。可是我二姨说,那是千真万确的,我二姨总是会伸出她的手掌让我看戴在她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那个男人,拿起我二姨的手把那枚戒指给她戴上,说,我一定会回来娶你的,你是我见过的最美最自然的女孩子。我二姨在描述那个男人这样夸她的时候,年迈的脸上还是会浮现出那时的红晕。
我的二姨就这样戴着那枚戒指独自过了一生。
那一年,我的二姨二十岁。
战争结束后,我的二姨还是不改初衷的到那条小河边洗衣服。其实那个时候,我的二姨并没有多少衣服可洗,她有她坚持不懈的道理。只是那时,她不再看水面上照出的自己,而是用另一只手抚摸着那枚戒指沉思一阵,然后喟然一叹把衣服投进水中......再后来,那条河就枯了,那时我的二姨已经五十来岁。她再也无法在那些流水里回忆自己年轻时的那一个情节,那个人说过,要来找她,水都流没了......她只能蹲坐在河边上她洗衣服的地方,常常泪流满面。我二姨坚信那个人一定会来找她。我二姨说,那枚看似不起眼的戒指是真金真钻的,她让城里卖首饰的店铺鉴定过,人家告诉她那东西价格不菲。
年老的二姨天天坐在电视机旁。那条河已经彻底的找不到踪迹了,几年前,那个地方已经盖成了楼区,我的二姨,再也找不到她年轻时的那一幕景了。她只得蜗居在家里,看着我们进进出出的生活。有时候,我会想,我的二姨她后悔吗?当初又没有媒说之言,她怎么就信以为真了呢?可是,我们都不敢向她提及往事,我们害怕触动她那颗其实并不坚硬的心。
有一天,我们都在看一部记录战争的片子,一些悲壮的场面,一些故去的英灵不停的交织着出现。突然,我的二姨指着屏幕上的一张相片说,就是他,就是他.....满屋里顿时鸦雀无声,我们每个人其实都知道她的心事。我慌忙的去看那些介绍,那上面写着:张xx,中国共[chan*]党,在解放战争中牺牲,时年,三十岁,祖籍.....电视画面一闪而过,我的二姨早已泪流满面,她喃喃自语一般地说,就是他,就是他,不是他不想来,而是他来不了.....他是来不了了,等着我,我是会去的......
我的二姨决定到哪个人的墓前去看一看,这个任务就落在我的肩上。我的二姨年事已高,步履蹒跚。我搀扶着她,在那个人的墓碑前,我的二姨献上了一大束红色的玫瑰。就像那个人最初给她戴上那枚戒指一样,我的二姨喃喃的说,等着我,等着我,今生你没再来找我,来生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忽然,我眼泪汹涌而出,为我二姨这一分执着的爱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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