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的桥
记忆不需要翻腾,那座桥就会历历在目,关于往事,我没有历史学家的头头是道。我只是记住了这些细枝末节,可就是那些细枝末节,就足以让我沉思良久。
这个村和那个村,以桥而分,以桥而合。桥东叫东村,桥西叫西村,河,自南向北流。不知这是哪个朝代的建筑。每逢有嫁娶的车队,人们都会鸣鞭示意,以此来祈求天长地久的相守。这是一座小巧玲珑的桥,桥小,就证明河不宽。干旱季节,人们攀河而过,就能随心所欲的进入另一个村庄。老人们都说,康熙微服私访时就是在这座桥上认识了他的某位嫔妃。我相信这是杜撰,古老的村庄却以此增添了无限的传奇色彩。两个村合起来,又叫东西村。
如果茉莉不认识那个看面的先生.......
茉莉后来站在小桥上,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看面的先生。那是一个老者,有着风雨的沧桑颜面,茉莉为什么就在他的面前停下了呢?是因为他见多识广吗?是因为他在本地有着较好的声誉吗?大凡人求菩问卦,无非都想确定一下自己的命运。那时候,茉莉正和西村的那个小伙子谈得火热。茉莉只想问一下自己的婚姻。然而那个老者,在仔细端详茉莉的脸之后,忽然显出一副忧心仲仲的表情,他摇摇头只说了两个字,无渡。茉莉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老者说,回家问老人们吧。茉莉最先问的就是西村的那个小伙子,小伙子摇摇头。然而第二天,东村和西村都传开了,茉莉是个无渡的人。
那个时候,茉莉并不知道什么是无渡,然而,西村的小伙子却在几天后无缘无故的死在那座小桥上。这更验证那位看相的神机,茉莉却由此成了人们闻风丧胆的人。到此,茉莉才知道什么是无渡。无渡,就是这一辈子没有男人,嫁谁谁死。茉莉的心彻底凉了。
认识货郎是在多年以后。
茉莉在已无人问津的速度衰老着。也许,生命只是一个寄托,寄托在她的身上就像寄托给一颗小草,一株小树。茉莉朝天长着,四周是空气,是易变的季节,是日月星辰的不改初衷。茉莉只记得那个没能成为丈夫的人,总是在天黑的时候站在桥西,然后茉莉出现在桥东,那时他们两个总会情不自禁的拥抱在一起,象另一条河,缓缓流淌。茉莉喜欢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向那座桥。茉莉后来就莫名其妙的把那个男人和那座桥联系在了一起。他又想起了那个看面的老者,他所说的无渡。后来,茉莉就想,一个女人到一个男人,也许中间是一条大河,有缘的就有船来把女人渡到男人的身边。无渡,大概这一生自己不能抵达一个男人了。茉莉哭了,哭得肝肠寸断,在那座小桥上,泪水碰到了石头。茉莉是柔软的,只有她的指甲能刮破记忆。她就是这样不停的撕开自己,她不能笑,她总是想哭,但是她的眼睛已经不会流泪,它只是在坚持目空一切。没有人会不惜生命来娶她,但是她总是听到过桥的鞭炮声,她渴望有一队迎亲的队伍停在她家门口,她渴望母亲在她上轿以后泼出那碗再也收不回的水。
货郎在她的家门口停下,摇起了拨浪鼓。
茉莉看中了那块白色的的确良,但是茉莉只是摸了摸,喜欢和无奈交织着。茉莉缩回手的刹那货郎看见了。这个走村的男人,在这一带已经转了几年了,从东村到西村,从西村到东村。货郎认识桥,认识在桥上哭的茉莉,知道她是一个无渡的人。有时候他会看着茉莉精致的脸匪夷所思,曾有人打趣他,给你介绍介绍,你敢娶她吗?货郎不假思索的应道,为什么不敢。于是,人们都说,货郎是个不怕死的人。茉莉听说之后,思索了很长时间,她想,也许货郎是开玩笑的,是逗她玩的。货郎把那块布藏在了箱底下,他看见茉莉像一只秋天的蝴蝶一样无力地走向家门口。货郎在心里对自己说,这个女人太需要一个男人了。
货郎在天黑之后来到小桥上,他知道茉莉会来,因为茉莉从未间断过。桥好像已经是她的了,她渴望某种冲动,只是,许多年,她都是温柔地转过身流泪。他们相遇了,像极了传奇里的邂逅。货郎把那块布递给她,说,做件衣服吧。茉莉并没有拒绝,很长时间里,他们的目光总是不期而遇,只是她总是想起那个老者所说的无渡,她不相信,会有一只船来载渡她。但是她看见货郎的目光真诚得如一粒麦粒,在接近着她,让她感到某种饥饿。后来她问货郎,你不怕死吗?货郎笑笑,摇摇头。
她真的跟着货郎走了。
他们之间也许没有什么所谓的爱情,但是货郎却以不怕死的精神接纳了她,在她,就是最真挚的感情了。
没有人知道她是享福还是受罪.....
桥还在河上,这是永远注定的。东村和西村,还是由它而分开,由它而合起。人们渐渐的就忘了,忘了茉莉,偶尔说起时会问,是不是那个无渡的女子。对,对,对,一些人随声附和,于是,人们就开始讲起了那个故事,到我这里,就只能是些细枝末节的零碎片段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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