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父母工作在煤矿,而煤矿又多数分布在山峦沟壑当中,所以煤矿的命名也多与周围的村名和地形有关,莫不是沟呀,凹呀,山呀,坪呀的,我家所处的地方叫做杏树坪。少年时并不曾细想这个地名的由来,那时的快乐还忙不过来,那还会有时间考虑地理学家和历史学家需要考证的问题,多少年后,象翻开一本富有寓意饱含哲理的竖版旧书,翻到这一页,细一想,这是个多么具有诗意的地方。老人说,在建矿前,这里是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山村,虽然由于建设的需要,如今被分割成几个层次的平台,然后楼宇鳞次栉比呼应而起,但还是可以想来,很久以前这里是一片斜斜的缓坡,大片的开阔地上迎着春风绽放满了粉红色的杏花,是太阳随手抛在这里的一片朝霞,随着时间的延转,它的那分羞涩渐渐的退去,白皙而又柔弱的样子我以为应该是个未嫁的女儿家,这时花林中突兀的房顶悠悠然的升起炊烟,林中有几只土狗很合时宜发出欢快的叫声,从远处的坡地,有农人赶着健壮的耕牛不急不慢的往家里去。
到我懂事的时候,杏树坪已变成一个颇具规模的煤矿,原本诗情画意的小村也成了钢筋混凝土的巨人,高耸的选煤楼挺立在半山腰上,成为整个煤矿的标志性建筑,原来的那些村民不知所踪,大约也被煤矿同化和吸纳,成为其中的一员,临近的坡地被矿工们用工余时间修葺成一块块阶梯形的菜地,可以补贴些家用,也可以打发缺少娱乐的无聊的时间。随着年龄的增长,小小的矿区不再能满足我们这一帮孩子的脚步,我们的视野投向环绕整个杏树坪的盛产各种野果的山,那是我们真心向往而父母屡屡直言后果很严重而禁足的区域,没办法,只好偷着去。
春天伊始,我们会折回一支含苞欲放的野桃花插在瓶里,花谢了不久,我们的衣兜里就会装满青色的毛桃和野杏,尽然会酸倒老牙,第二天对豆腐这种软弱可欺的食品也无可耐何。接下来应该是野生的樱桃,樱桃多生在山谷中的阴面,那道山谷也是我们常玩耍的地方,顺着一道小溪逆流而上,走不远,便会有一方池水,没有人敢去游泳,在大人们的流言中这里曾经有一个小孩的冤魂,到了冬天,冰结实了,我们可以在上边挨次的溜冰车。从池水向上,有一处可算可不算的瀑布,夏天时还可以看见水流腾空奔流,到了冬日细细的溪流只能紧贴的石壁做个乖小孩。瀑布之上,溪水在乱石间回环跳跃,谷边的树木都争着伸长了脖子,在溪水之上铺就了一条幽径。想必是这等风景见的多了,再有朋友邀我去这个峡那个谷,我总忍不住说,在山中呆的多了,怎么看也不觉得有什么好。不觉间竟拂了朋友的美意。吃完樱桃,野果霍然多起来了,比如裹着厚厚青皮的核桃,吃完会留下褐色的痕迹,上学时会被老师盘问是否去农家打过秋风,比如只有红豆大小的暗红色的浆果,我们叫“jianzi”,用拼音输入法却没有这样的词汇,想必我们说的不是学名,但甜甜的滋味却是永生难忘的。比如红灯笼模样的山揸有个孪生兄弟叫面豆,若你没有眼力劲,上山下坡好容易走到了近前,吃到的不是脆生生酸甜兼有的山楂,而面乎乎几乎无味的面豆。比如小棒槌般的杜李,土黄色时是不怎么好吃的不但又硬又酸,还会带些涩,要等到下过了霜,吃着就不一样了,酱色的果子,里边的果肉都成了糊状,我会满满的采回一碗,放在锅里略蒸一下,吃起来会甜中带着丝丝酸气,直逼牙龈,,真是快意情仇。还有紫的桑葚、红的草莓、身材短小但绝对免费的野梨、野苹果,以及那些我叫不上名或者在时光中丢失掉的野果。
少年的山是埋藏着少年时代快乐的地方,终有一天我和伙伴象离巢的鸟儿飞向远方,当我们再归来的时候,左兜里装着喧嚣,右兜时装着世故,再去眺望依旧青青可人的山时,却少了少时的滋味。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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