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儿，明年冬天下雪后，爸爸还会回来看你！

——爸爸爱你

冬天悄悄地来了，天气预报在前几天就预测这两天会有雪的袭击，果不其然，被它蒙对了。经过一天的阴冷，在傍晚时分，雪终于来了！纷纷扬扬，飘飘洒洒，但终因刚刚开始，坠地即化。我来到门外看看，不禁感叹“天气预报”这个栏目的实在，至少它不会刻意的因遮掩事实而弄虚作假，蒙蔽人们的眼睛。

四岁的女儿不顾妻子的阻拦，硬要到院子里看雪。或许她年纪尚小的缘故，早已对去年的鹅毛大雪显得影影绰绰，所以对今晚的雪格外的兴致勃勃，一会儿便湿透了衣服，却还不肯回屋来睡下。妻子略显着急的训斥道：“雪都没了，还看什么？赶紧上床睡觉！”女儿眼里充满了泪花，看着湿漉漉的院子，不愿再理那有点凶的妈妈，倒来问我：“爸爸，雪去了哪里？”没想到这看似简单的问题，在考虑到女儿的理解能力下，竟使我觉得无从回答了。思索片刻，我编造了美丽的谎言骗她：“小美听话，雪花看你衣服湿了，所以难过的哭了，它想让你快点睡觉，等明天醒来换上漂亮的衣服，雪花就又来了。”女儿信了，拉着妻子的手要求去睡。欺骗孩子好像是大人理直气壮的事，不然又能如何？

其实我并不喜欢雪，无论它多么的纯洁似玉，我总能想到它给人带来的坏处。比如，它能把山区的道路封锁，使一些突发急病的人只能无可奈何的在家中等待命运的安排，却无法赶到医院去救治；也比如，它还能让一个孩子幼小的心灵充满期待，甚至充满泪水！

刚才接到前几年的女友打来的电话，她叫怜玉，我们曾一起度过两年的恋爱时光。她是一个美丽善良的好女孩，那时我便坚信她是理想中的贤妻良母，可由于双方家人的迷信思想，非说我俩的属相不合，而最终被阻止了这段感情的延续。那晚下着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寒风凛冽，阵阵刺骨，在一家简陋的小餐馆，我和怜玉共进了分手的晚餐。晚餐？哪能吃得下，不过是喝了很多无味的啤酒，咽下很多苦涩的泪水而已。最后在彼此心口不一的祝福声中，各自走向了人生的岔道口。不久之后，她终于以一身洁白的婚纱登上了前来迎亲的车队，嫁到了百里之外的县城。那天同样下着雪，我独自坐在山头上，看着渐渐远去的车子心如刀绞！接下来又是醉得一塌糊涂，因为我实在找不到别的可以缓解疼痛的办法。醉生梦死间，我一遍遍呼喊着她的名字，祝福她一定要幸福，毕竟他们的属相才配得上。

我在失落与痛苦之中艰难地跋涉着，希望能够走出那柔情蜜意留下的后遗症。感谢上天对我的不薄，那年冬天我也步入了新婚的殿堂，娶得了现在的妻子。小日子被我们两口子经营的和和美美，有了女儿后便更是合家愉快，其乐融融。

偶尔想到怜玉，也只好是默默地为她祈祷，但愿她在城里过的平安快乐！但事实并不如我所愿，在刚才她的电话中，我了解了她那不幸的婚姻。原来她结婚不到一年，那可恶的男人就喜新厌旧抛弃了怜玉，另觅新欢了。离婚时，她早已怀了八个月的胎儿，那男人不管不顾，只留下一套房子无情的去了。五年来，怜玉一直靠当幼儿园教师以微薄的收入独自赡养着女儿。听了她痛苦的讲述，我顿时火冒三丈，恨不得立刻找到那个狼心狗肺的禽兽，把他撕个粉碎！多好的一位姑娘，就这样被糟蹋了，还要苦苦的承受着这一切。当我问到能帮她做些什么时，她竟然哀求我去充当一次她女儿——雪儿的爸爸。为什么呢？她含着泪跟我说：“随着雪儿渐渐地长大，她已经开始明白一些事，看到别人的爸爸又接又送，她也要找爸爸，并且性格变得有些孤僻自卑了。我看在眼里疼在心中，于是便哄她说爸爸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工作，不能经常回来看雪儿，等到冬天下雪时，爸爸就回来了！于是她便等呀，盼呀，每天都问我冬天怎么还不来？现在来了，雪也来了，爸爸在哪？”怜玉已经哽咽的说不出话了。

......

躺在床上，我简直像一具失了魂魄的躯壳，一动不动。脑里，眼里，心里满满的都是怜玉这几年无依无靠，疲惫不堪的身影，那晚一夜没睡。通过和妻子的商量，妻子也深表同情，她说：“不能让孩子饱受这种摧残，作为一个女人，我能理解她的苦衷，这是万不得已才给你打的电话，去吧，我相信你也相信她！”我当然敬佩妻子的大度，原来她也这样的好。第二天早早的我便驱车向县城赶去，路上的积雪冻的硬邦邦的，滑溜溜的，我小心的在那如银蛇一般的大道上行驶着，浑然顾不得欣赏外面的银装素裹。只恨不能立刻站在怜玉母女的面前。

到达县城后，我先去买了一大堆的玩具和零食。当站在怜玉家门前时，我有意的整理了一下衣服，捋了捋额前的头发，尽量让怜玉和雪儿看到自己会舒服一点。

门开了，是一个漂亮的小丫头，两只美丽的大眼睛直直的盯着我，一动不动。怜玉站在雪儿身后，两股热泪顷刻便如瀑布般翻滚而下。时隔五年，她早已失去了当年的阳光灿烂和奕奕神采，我突然能感觉到她这五年来的所有沧桑。“雪儿，快叫爸爸，你不是想爸爸吗？快叫呀！”怜玉手捂着嘴巴，强忍着哭腔说。雪儿依旧不说话，眼中却沁出了闪烁的晶莹。我蹲下来，为她轻轻擦拭着泪水：“雪儿不哭，爸爸回来了，爸爸好想雪儿。”我说着便去抱住她那幼小的身躯，没想到被她一把推开，扭头跑去了屋里，留下一句话：“你不是爸爸！”

我莫名其妙地看看怜玉，用眼神表示着不解。

“先进来吧！”怜玉擦擦泪，我便提上东西进来，“咔嚓！”一声门被关上了。雪儿正在客厅的沙发上爬着，我走过来抚摸着她的头发：“雪儿，我是爸爸呀，我是......”

“你不是！爸爸是不会离开雪儿的，不理你！”她把头一甩，不停地抽咽起来。

还是怜玉懂得女儿的心思：“雪儿不是想和爸爸一起堆雪人吗，你要不理爸爸，爸爸可就走了呀。”

“不，不，雪儿不让爸爸走，呜——呜——爸爸不许走！”此时她已经哭的泪不成声了，一把抓住我的衣服，我顺势将她拥起，任她把我的脖子抱的很紧很紧。

“雪儿乖，雪儿长大了，不哭了，一哭就不好看了昂，雪儿最漂亮，一会儿爸爸就给雪儿堆雪人好不好？”我拍着她的肩膀安慰着，怜玉也不停地擦着那早已哭红的双眼。

孩子是天真的，很容易便上了我们的当。一上午我们这“一家三口”都沉浸在欢声笑语之中，单元楼前面的那三个手拉手的雪人是雪儿特意安排我堆成的，在散发着寒气的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在别人看来，或许我们真的是幸福的一家三口，也或许让那些知道内情的人会感到难以理解，不过，管他呢！能让雪儿感到父亲的关爱，使正在成长的心灵不再空虚才是我们所期盼的。

中午吃过自助餐，我们来到商场超市，让雪儿尽情的消费。当走到礼品柜台前时，雪儿停住了脚步，那里摆放着一个水晶音乐球，里面坐着一家三口正仰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随着轻轻地叮铃声，那水晶球缓缓地旋转着。

“今天是雪儿的生日，爸爸就给雪儿买下这个水晶球当礼物行不行？”我蹲下拉住她的小手问道。

“嗯，好呀好呀，爸爸真好，有这个水晶球就能天天看爸爸了！”说着从我的脸上亲了一口，使我不由的在心里疼了一下，偷偷地叹了一口气，有一种犯罪的感觉，我可怜的孩子呀，爸爸只是一个满嘴谎言的人，怎能承受得了你的亲吻！

晚上吹过蜡烛，吃过蛋糕，疯跑了一天的雪儿终于支撑不住眼皮的乏困，躺在我的怀里睡着了。当怜玉要求我把雪儿放到床上时，她那朦胧的双眼又强忍着睁开，执意要拉住我的手一起躺下，一只胳膊还要紧紧抱着那个水晶球。看着她在梦中时而眉头紧锁，时而轻轻浅笑，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当我走出卧室来到客厅时，看到怜玉正在餐桌前独自喝着一杯白酒，手里的餐纸不停的沾沾那双湿润的眼睛。在白色的灯光下，显得那么清晰，那么的孤独还有无助，让我不禁心生犹怜，可怜她这块原本完美无暇的玉，今天却变得支离破碎，说不清有多少个不眠的夜，她曾这样默默地渡过。那黑心烂肺的男人，不知此时正在何处逍遥快活，哦，那家伙已经不值一提了，不是吗？可这难道就是父母为怜玉选择的属相搭配吗？真让人有些质疑，质疑那位阴阳先生能否过的心安理得！去他妈的吧！

我轻轻地来到怜玉的身旁，到了杯水给她：“酒喝多了伤身！”

“不喝会伤心！”她说。

“喝过了又能怎样？酒精掩饰不了眼前的现实，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不想你这样整天借酒消愁！”

“呜——”她放声的哭了出来。我想这时她最需要的是坚实的肩膀能够靠靠，索性便就了过去，任凭她的泪水把我的衣服打湿。哭吧，也许哭出来会好受些。

过了好长时间，怜玉似乎想到了什么，便立刻擦干泪离开了我的肩膀说：“这么晚了，你该走了，嫂子要着急了！”

“你确定雪儿那里能处理好吗？”

“放心吧，有你这个爸爸回来看看，这关算过了，嘿！”她牵强的扯出一抹僵硬的微笑，为我整理了一下衣服：“回吧，好好对待嫂子，我会真心的祝福你们，谢谢你们，有机会我一定专程去向嫂子道谢，回吧！”

是呀，我确实该回了，担当了一天的爸爸，雪儿那天真可爱的样子已经深深地植入了我的心田，所以临走时，我又偷偷地吻了雪儿的脸颊。明天待她醒来，会是什么样的情景，真是难以想象，却又可想而知。

走出怜玉的单元楼，我突然觉得少了些什么，哦，是那三个雪人。不知不觉中已被园区的环卫清理走了，心里一阵莫明的疼痛，怜玉看出了我的心思：“没事的，人活一世不正如雪来一遭吗，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也留不住，至少我和雪儿今天都很开心！”

我走了，那一刹我仿佛听到了怜玉心碎的声音。说实话，我走的极为不舍，如同做着一件没有完成的工作，而半途当了逃兵。在怜玉面前隐藏了一天的泪，现在犹如满杯的苦酒顷刻间被打翻，一发不可收拾了。

漫天飞舞的雪花恰似朵朵温暖的棉花，在这寒冷的夜里再次倾洒人间，亲吻着苍茫的大地，将这炎凉的世间包庇的严严实实，不露丝毫破绽。只有挡风玻璃上的雨刷在勤奋的拨开一切，好让我看的更真，更清！

这时手机来了短信：“龙，天又下雪了，回来的路上慢点开车，我和小美都在等你！”傻丫头，还怕我不会来不成，呵呵！

接着又来一条：“龙，天又下雪了，回家路上慢点开车，别让嫂子担心！”

我停下车分别给了她们回复：“老婆放心，一个小时后到家！”

“玉，如果来年找不到合适的归宿，请告诉雪儿，明年冬天下雪后，爸爸还会回来看她，爸爸爱她！”

......　

2012年11月7日　凌晨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