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林宥嘉唱得那首歌:我是你的眼,带你领略四季的变换;我是你的眼,带你穿越拥挤的人潮;我是你的眼,带你阅读浩瀚的书海。因为我是你的眼,让你看见,这世界就在你眼前。
—题记
(1)
认识王小枪是在我失恋的下一秒。
前一秒我还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从凌轩的公寓出来,阳光照射在眼睛里,有些刺痛。低下头的时候,我感觉眼睛里有流动的温暖,令我眩晕。我屏住呼吸,努力不让眼睛里的东西流下来。
是梦吗?
“我们分手吧!”凌轩的话犹在耳边回响。
分手。分手。我的耳朵里不断循环着这两个字。
我感觉有温热的液体在我的脸颊肆意地啃噬,伸手触摸“该死的眼泪!我干嘛要哭啊?我干嘛要为那个薄情寡义的男人流泪啊?该死该死!”我抬起头,将眼泪逼了回去。可是逼回去了又流了下来,而且越来越凶猛。最后我终于无力地蹲在地上,把头藏在肘弯里,大声地哭起来。哭得双眼红肿,鼻子冒泡。原来眼泪也是有声音的—
那种清脆的吞噬着灵魂的声音。
最后一次,凌轩,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哭泣。从此以后,我的眼泪不再为你而流。
“朵儿。”正当我哭得一塌糊涂时,我听见身后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凌轩!难道他回心转意了?
我站起身,以光的速度回头。发现后面空无一人。原来,只是我的错觉和幻听。他怎么可能回头呢?
我踩着轻飘飘的步子走向绿灯,世界突然变得好安静,安静地让我无所适从。
只听见一声“小心!”我就被拥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一辆大卡车从我的身边疾驰而过。
王小枪,我和他第一次见面,他就成了我的救命恩人。从那个时候,我就开始欠他了,后来就一直欠他。欠他。欠到,永远也还不完。
“好险!”我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脯。
“你也知道好险啊?你的眼睛难道长歪了吗?红灯你都没看见啊?”王小枪无比欠扁的声音从口中溢出。
什么?我的眼睛长歪了?
我猛地推开王小枪,用一双杀死人的眼睛狠狠地瞪着他“那个,你说谁眼睛长歪了?”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流着血的动物,我需要发泄,尽情地发泄。
王小枪看着一脸泪迹斑斑的我,有点被吓到了。“你、、、你没事吧?你不会是故意要寻短见吧?”
我眯起眼睛,独自微笑,花朵一样枯萎的笑容。“我不是想要寻短见,我是、、、”我顿了顿,接着道“我是,想杀人!”说着,我握紧拳头,作出要揍人的样子。
“诶!那个,你想干嘛?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想恩将仇报不成?”王小枪被我的举动再次吓到了。
救命恩人?对啊,我怎么给忘了。我朝他露出一个风华万千的笑容,“救命恩人,走!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情,我请你喝酒!”
“喝酒?”王小枪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与复杂。
我朝他点了点头,“是啊,喝酒。你想喝多少都可以。”
鲜红的酒汁红得像鲜血,这是从我心里滴出来的血。留在喉咙里的感觉是苦涩的,就像我和凌轩的爱情。泛滥在胃里,就像有无数只小虫子在撕啃着我的内脏。
“不要再喝了,你已经喝了很多了。”王小枪试图阻止我。
“为什么!为什么要分手!分手也就算了,为什么要说从来没有爱过我!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莫过于欺骗别人的感情,这是绝对不能原谅的事情!绝对不能原谅!我走过那么多的地方,可是我今天才知道,我从未走进过你的心里。”我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只是,渗透在身体里的液体是没有温度的。
“别喝了。”王小枪一把抢过我手中的杯子,蹙眉道。
“骗子!都是骗子!为什么要欺骗我的感情?”我在酒杯的倒影中看到了自己摇摇晃晃的笑容。怎么回事?我怎么又哭了!明明眼睛在笑,为什么却笑出了眼泪呢?酒精在我的身体里作祟,使我的灵魂一半清醒一半麻醉。
王小枪送我回家,他拦了一辆出租车,车门打开,我一个没忍住,吐了,而且吐在了出租车里。结果,司机把我们狠狠地臭骂了一顿,丢下我们,扬长而去。
王小枪无奈地看着我,摇了摇头。
人在倒霉的时候,连天气都要来欺负你了。大雨倾盆而至。毫无预兆。
“怎么?连你也要同情我是不是?是啊,我承认,我傻我笨我痴我呆,我猪啊我才会相信那个伪君子!他的感情是假的,可我的感情是真的。”我孤单无助的声音碎裂在雨中,身体仿佛一瞬间失去了脉搏,失去了疼痛感,只余铺天盖地的悲伤。冰凉的雨滴,大颗大颗地打在我的脸上,分不清哪些是雨水,哪些是泪水。
“好了好了,我送你回家。你家住哪儿啊?”王小枪表情特崩溃。
这就是我和王小枪的初遇。我竟然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2)
再见王小枪,是在前男友的订婚典礼上。
前男友要订婚了,给我送来邀请函。我当时接到邀请函的反应是,恨不得将它撕成碎片洒在他的脸上。可是我知道我不能。他想在我面前炫耀他的幸福,他想看到我难过得不能自已的样子,我就偏不难过!气死他气死他!
参加你的订婚典礼是吧?去就去呗!谁怕谁啊?
我告诉自己,即使看到凌轩很幸福的样子,也不可以难过,因为他已经不值得我为他难过。
话虽如此,可是在见到凌轩的那一刻,我所有的伪装和逞强都变成了自欺欺人。
看到凌轩温柔地将钻戒套在未婚妻的无名指上,我的伤口被肆意地展览在他的面前。也就在这一刻,我觉得我们真的如此遥远。以前我一直以为最终站在他身边的人会是我,原来这一切,都只是—
我极尽完美的想象。
我怕我再在这里多呆一刻,我就不能若无其事地离开。
“不告别吗?”我的身后传来一个干净而温暖的声音。
我笑笑,“不需要告别。”
“为什么?”王小枪追问。
“某人,可以接受我随时离去的结局。”我说,说完之后,我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再也不见了,凌轩。如果这是你想要的幸福,我成全你。
“诶。等等。”王小枪在背后叫住我。
“请问,有什么事吗?”我停住脚步,回头看着他。
“你不记得我了?”王小枪眉头微蹙。
“你是?”我看着他。
“你的救命恩人。”王小枪一点也不委婉。
我努力回想了一会儿,“哦,我想起来了。那天,谢谢你啊!”
“伤口还疼吗?”王小枪莫名其妙地冒出这样一句话来。
我一脸诧异“伤口?”
“这里。”王小枪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我这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心还疼吗?我微笑,摇头道“不疼了。”
“我叫王小枪。”他伸出手。
王小枪?还好我现在不是在吃饭,不然我听到这个名字肯定会笑喷的。这名字也太奇怪了吧?真不知道他爸妈为什么给他取了这么一个名字。“王小枪,我是颜朵儿。很高兴认识你!”我浅浅一笑,伸出手握住他的手。
(3)
在这个冬天,不知不觉,我和王小枪变得越来越熟络。
“带你去个地方。”王小枪在电话中告诉我。
“闭上眼睛。”下车后,王小枪忽然伸手蒙住了我的眼睛。
搞什么呀,还要闭上眼睛?这么神秘?“你蒙住我的眼睛,我就看不到路了,要是摔倒了怎么办?”我嘟哝着。
“不会摔倒的,摔倒了,大不了,我赔你,我照顾你一辈子。”王小枪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凉的玩味和戏谑。
我的脸泛起了一阵潮红。
“到了没啊王小枪,我快被冻死了!”我的上下牙齿已经冷得在打架了。
“快了快了。马上就到。”王小枪呼出的气体打在我的脸上,痒痒的,由暖变凉。
我的眼睛在他的手心里慌乱地眨动着,然后安静。
“好了,现在可以睁开眼睛了。”王小枪松开手。
“这、、、这是。”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是桃花。竟然是桃花。
“朵儿,生日快乐。”王小枪笑着挠了挠头,这个动作看上去,真可爱。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你是怎么弄到的这些桃花?现在可是大冬天哎!”我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些真实美丽到极致的桃花,疑惑而惊喜地开口。
“喜欢吗?”王小枪问我。
我欣喜地点头,“嗯,喜欢。很喜欢,非常喜欢。谢谢你王小枪!”
看着纷飞的花瓣,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接住一片,轻轻地攥住,清香的汁液沿着皮肤的纹理慢慢地渗透。
这样温暖而寂静的冬日桃花。在冰天雪地中,像仙女一样飘飞下来。
眼泪温暖地流淌在我的手指上,不可遏制。
“朵儿。”王小枪看着我。
“嗯。”我闭着眼睛,感受这一刻的安宁。
“你喜欢吗?”王小枪傻傻地又问了我一遍。
“喜欢。”我说。
“那你、、、你喜欢我吗?”王小枪忽然窜出这句话来,他的眼中有三分期待七分认真。我神情微怔,但瞬间恢复如常。“王小枪,你开玩笑的吧?我知道你是开玩笑的。”我忽然觉得自己笑得不真实了。
“我是认真的,朵儿。”王小枪笑起来,唇角温柔地倾斜。
“可我们,我们不是朋友、哥们吗?”我看着王小枪水一样干净而流动的眼神。我一直都当他是朋友,现在是,将来也是。我不希望我们之间的感情超出朋友和哥们的范围。
王小枪忽然陷入了沉默。
难道我伤害到他了吗?
王小枪突然又笑了,说“是啊,我刚刚,确实是开玩笑的,我们是朋友,是哥们。”
我看见王小枪站在雪地里,一丝悲伤从他的眼睛里滑过。
冬天里迎风而过的悲伤。不止一个人。
王小枪抬起头,看向漫天飞舞的花瓣,带着一丝眷恋的微笑,又看了看我。
(4)
拿着医院的诊断书,我怎么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即将面临失去光明的事实。
我给王小枪打电话,未言一语。王小枪挂了电话立刻赶了过来。
我将头深埋在他的胸前,抽噎道“王小枪,我可能会失明。”
王小枪轻轻拍了拍我的背,安慰道“不会的。”
“会的会的。医生说,如果找不到匹配的眼角膜,我的眼睛就会失明。如果有一天,我看不见了,我该怎么办?”我伏在他的胸前,听见他的心在跳。
“你不会失明的,相信我,不会的。”王小枪紧紧搂着我,让我有点喘不过气来。
“万一失明了怎么办?”我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王小枪。
王小枪口唇微启,似是想说些什么,却又忽然陷入了沉寂。默了半晌,王小枪才笑着开口道“如果真有万一,我就做你的眼睛。就像林宥嘉唱得那首歌:我是你的眼,带你领略这四季的变换;我是你的眼,带你穿越拥挤的人潮;我是你的眼,带你阅读这浩瀚的书海。因为我是你的眼,让你看见,这世界就在你眼前。”王小枪竟然把歌词改了。
我的眼泪毫无预告地就流了下来。
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这么爱流眼泪了?
我以为微笑和哭泣都需要练习。原来都只是我以为。
眼泪和微笑从来都不需要任何练习。
(5)
医生告诉我找到了合适的眼角膜,明天就可以做手术。
我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了王小枪。我在电话里跟他说“王小枪,明天我做手术,你会来看我吧?”
王小枪说“会,我会去看你。”王小枪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怪怪的。也许是电话的缘故吧?我心想。
第二天,王小枪果真来了。
在我即将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王小枪忽然握住我的手,对我说“朵儿,答应我,你一定要好好的。”王小枪的眼圈有点泛红。
我以为他是担心我不够坚强。我对他露出一个放心的微笑“嗯,我答应你。我一定会非常十分特别无比的坚强的!放心好了!”
王小枪笑了笑,深深地凝望着我。
那一刻,我竟然在他的眼睛里再一次看到了无限的眷恋。
“王小枪,你等我。等我出了院,我请你吃大餐。”我对王小枪挥了挥手,然后就被推进了手术室。
手术很成功。可是我被推出手术室后没有看到王小枪。他去哪里了?难道是去给我买吃的去了?想到这里,我的心竟然暖暖的。
直到我出院,我都没有再见到王小枪。
一年过去了,王小枪,你究竟在哪里?
你怎么能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彻彻底底地消失在了我的世界呢?
雪花纷纷,漫天飞舞,翩翩若流光。
只是,再也没有那么鲜明亮丽的桃花了。再无人,给我如此清醒而温暖的疼痛的感觉了。
可是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再也见不到王小枪,我的想念会来的如此汹涌,一发不可收拾。
我去医院,询问了给我捐献眼角膜的人的名字。一开始,医生无论如何都不肯告诉我。医生说,捐献者不希望我知道。
会是谁呢?我天天跑去医院问医生,我像泡泡糖一样地黏着他。我就不信,他不告诉我。
终于,医生经不住我的软磨硬泡,告诉了我捐献者的名字。他说—
他叫王小枪。
王小枪。王小枪。王小枪。
这一瞬,我宁愿自己的耳朵失聪。
医生还给了我一封信,我打开信,里面只有四个字:再见,朵儿。
雪落的时候,一点声音也没有呢!就像王小枪的离开,悄无声息地就那样消失了、、、
我用手轻抚着双眼。因为你是我的眼,让我看见,这世界就在我眼前。
可是王小枪,说好的再见,我们一定要再见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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