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狐祁山出现妖狐传闻后,上山的人便愈渐减少,可当问起妖狐的模样时,从人们口中得知的描述却千奇百怪,也许根本就没人见到她本来的模样吧。
清晨的雾很浓,将狐祁山团团笼罩,此时,在由山脚通向山腰的幽静小道上,却渐渐显现出一个白衣男子的身影。
"哼,与其听你们说,还不如我自己亲自去看一看呢?“
陆正羽一边愤愤的说着,一边径直朝山上走去,在小道的两旁尽是些高大苍劲的古树,加上浓雾弥漫,故视野所到之处极为有限,山林很是空旷,不断回荡着清脆的鸟鸣,空气湿润,混入泥土草木的清新的芳香,轻轻一嗅,沁人心脾,仿佛行着行着,就让人油然而生一种超脱世外的错觉。
也不知行了多久,雾渐渐变得稀薄,穿过一片深翠的竹林,陆正羽终于停下来了,位于眼前的是一间精简 雅致的竹屋,他走上去,发现竹扉虚掩,于是便停下来,屏息倾听,屋内没有丝毫的声响,应该没人。一上前,他先是感觉到头碰到了什么东西,随之便听到一阵”叮铃铃“的乐响,他一抬头,发现是只风铃,此时正悬空左右摇摆着,仔细一看,他发现风铃上还刻有一行精美的字——他生莫作有情痴,人间无地著相思。
他轻轻推开门,从屋内放置的物品来看,此屋的主人应是位女子。当他环顾四周时,目光一下就被摆放在桌上的字画给吸引了,只见那字笔法灵动,行如流水,异常俊美,而画中画的是一个男孩伸手抚摸一只白狐的景象,只见那狐狸温柔的半眯起双眼,蹲伏在地,很是传神。
他缓缓拿起画,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良久他才移开目光,向窗外看去,只见窗台处摆满了清一色的海棠花,花色粉红,犹如晓天明霞。
突然从他身后传来一阵令人酥骨的声音。
“难道公子不知乱闯人家房内是不对的吗?”
他一惊,回头一看,不知何时,在竹门处已倚靠着一位极为美艳的女子,一颦一笑似在摄人心魂。
“啊,对不起, 在下不知是姑娘房间,全因一时好奇,便进来了。”陆正羽满脸尴尬的说道。
“哦,有时好奇会让人丧命的呵。”女子依旧笑容满面,似有似无的看着他说道。
此话一出,陆正羽立马脸色一暗,虚汗直冒。
“你是妖狐?”他试探的说道,一边已将手暗暗伸至长剑处,却发现剑和剑鞘仿佛连了般,怎么也拔不出来。
女子依旧不动声色,似乎没听到般,淡淡的说道:‘屋外那片竹林唤作鬼竹林,你若能走出来,我便饶了你。”
此时的陆正羽心头暗想,自己定当不是这妖狐对手,与其一死,不如赌上一回。
“好,管你说的是什么竹林,我一定会走出来的。”
此话一出,红衣女子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嘴角微翘道:“那里至今可还没人能走出来哦。”
陆正羽听后一怔,果然,眼前的竹林,相比之前似乎阴暗了不少,不断有阴风从里面刮出来,隐约之中还伴有鬼嘶之声 。
而在一边,她望着他渐渐消失的身影,似在思索什么,久久未动。
“他会出来吗?不,他怎么可能走出来------”
远方夕阳如血,染红了半边天,也染红了她的玉面,风不断袭来,舞动着她的长发。
他生莫作有情痴,人间无地著相思。
她突然想起了这句话,默默地闭上了眼,天地无言,清风无言
时间快到酉时了,一旦到了酉时,他便再没有走出来的机会了。
突然耳边传来一阵呼喊声 ,“哈哈,我出来了,我出来了------”她顿时被惊醒,连忙朝鬼竹林口望去,只见此时从鬼竹林走出来的陆正羽正一脸激动的望向她。
她先是一怔,随后顿时百感交集,“你------你------”她激动的说不出话来,随即突然身体一晃,竟晕了过去。
“额。”陆正羽瞬间无语了。
“算了,管她呢,还是逃跑命吧。万一她改主意了,说不定还把我给吃了呢。”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朝前方走去。可走了没两步,他又忍不住转过头。
“她不会真出事了吧,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算了,死就死吧。”
他将她抱到床上,那软绵的肌肤,醉人的体香------似乎一切都在挑战他的理性。他侧过头,努力不去看她,一边还啧啧的骂道:“妖气啊。”
他学过医,对草药有些研究,便趁着夕阳未完全落下之前,在山上好不容易寻了草药,熬成汤,当他将汤药放在桌上时,大概因为太累的缘故吧,迷迷糊糊中,他竟趴在桌上睡着了。
待他醒来的时候,耳畔传来了阵阵笛声,笛声悠扬,宛如水面上泛起的点点涟漪,他再定睛看的时候,不禁“呀”的一声站了起来。
陆正羽慌乱的打开了竹门,屋外月华如水,倾泻一地,眼下树影婆娑,她正倚坐在一棵古树粗壮的枝桠上,面对月亮,吹奏着笛子。
正当他打算开溜的时候,笛声停了,身后传来她微带乞求的声音。
“不要离开,不要离开好吗?我已经失去了你一次,不想再次的失去你。“
“我------我不知你在说什么。你认错了人。”
“不,你是,唯一能通过那鬼竹林的人。”她的话语中充满坚定。
“可我根本不认识你啊!再说世上人千千万万,你怎么知不会有其他人通过那片竹林呢?”
“你忘了吗,那一切你都忘了吗?我是白狐,被你从山上抱回家唤作阿狸的白狐啊!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等你啊-----”白狐迫切地望着他说道,目光在不停闪烁。
那一刻陆正羽呆住了,想不到她会如此痴情,如此执着。
可她毕竟是妖------
“对不起,我知道你非常想见到你说的那个人,可我真的不是,正邪不两立,我该走了。”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拦,只是暗暗低下头,风不断凌乱她的发,隐约可见她轻颤的嘴唇。
一路上他在想,她要是个凡人就好了,那样因该就会得到幸福吧。
三日后的浔梦城,依旧热闹,宽阔的石板大街上人山人海,车水马龙。各类小贩,货郎吆喝声不绝于耳。
此时的陆正羽穿梭在人流中,感受着身旁一张张面庞从身边出现到消失的瞬间,他突然想到了佛经的一句话: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得今生的擦肩而过。
突然身旁的议论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哎,你听说了吗?那三清道长扬言要去狐岐山收服妖狐,谁不知那妖狐法力无边,我看他去了等于送死。“
“是吗、那妖狐固然厉害,可那三清道长又岂是等闲之辈,胜负还不一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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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正羽站在他们中间,没有说话,他突然又想起了那晚,那片月光下那个痴情的女子,仿佛那一切已在不觉然间烙印在了他脑海里。
忽然间起风了,寻不着源头,忽来忽往的游蹿在街头,周围似乎也安静了下来,那一个个匆匆而过的背影,都消失在了燥热的空气中,仿佛一切都寻不着痕迹了。
抬头间远方的青山映入眼帘,隐隐的在那团团绿色中露出白痕,那是忆缘寺,不远不近的坐落在那片灵山秀水中,自来香火鼎盛。
一直沿着宽阔的大道,到达山腰时,一眼便可望见那开的红艳似火,白灿如雪的桃花林,含蓄与奔放并兼,好不美丽!山路此时却变成了迂回小道,行在山道中,隐隐有钟声传来,浑重而又深远。
突然一个红色的身影出现在了前方的路口处,等陆正羽定睛再看时,却消失不见了。
“是她。”陆正羽不确定的低声道。
下一刻,红色身影已出现在忆缘寺佛堂门前。
“小和尚,给我签筒。”话语依旧妖媚,不是白狐又是谁。
小和尚慵懒的将签筒拿起,抬头望去,顿时神色立变,竟也看的有几分痴了。
佛堂之内,那座巨大的佛像一动不动的伫立在佛堂正中,平和的面对着每个前来拜佛的人。她一进去,顿感一股庄严之气,她不禁学着身旁的人们虔诚的磕拜起来。
签筒被“哗哗”的摇动起来,终于从里面抖出了一支竹签,她轻呼了一口气,拿起,捧在手心,注视良久,终于随着她手的轻颤,竹签滑落在地,只见那上面写着醒目的三字——下下签。
就在这时,突然在她的身后响起了一个轻淡声音。
“既无缘,何必执着。”
她一惊,猛然回头看去,殿内殿外依旧人流涌动,竟不曾有人与她说话。
下山的路上,天渐渐暗了下来,茂林之中,风愈吹愈大,那红色的罗裙在风中不断摇摆,仿若一只振翅而飞的彩蝶。
突然之间,白狐发现此段的路上只剩她一人,走着走着,她感觉身后有几道黑影朝她靠近。
她对此似乎毫不理会,若无其事的向前方走去,直至前方的一个身影堵住了她的去路。
“哎呦,你们这么多人,就为欺负我这个弱女子吗?”白狐面带妖媚,淡淡的说道。
“少废话,劫------劫,劫色。”为首的大汉毫不遮掩的说道。
“哈哈-----”听到这,白狐竟大笑起来,笑的狂妄,笑的不可一世。
“你,你笑什么。”那大汉惊讶的问道。
“我笑你今天恐怕要失败了。”白狐微微眨了眨眼,轻笑着说道。
“为什么?”大汉不解的追问道。
她朝眼前的竹林看了看,大声叫道:”出来吧。“
此话一出,只见从竹林里缓缓走出个人来,白衣飘飘,却是陆正羽。
”只要你们就将他狠狠就教训一顿,我就跟你们走。“白狐转过身,一字一顿的说道。
”你------“陆正羽刚想说,却见那几个人已冲上来了。
她再也不管身后,只管默默向前方走去,”嗒“突然一个雨点滴落在她的眼角上,顺着她的脸颊一直滑下,下雨了,一切仿佛安静下来。
“白狐,白狐。”很快身后渐渐有一个身影向她跑来。
她似乎放慢了脚步,又或是风雨变急了。
“我有话对你说,我------”陆正羽跟在她的身后。却始终不能将口中的话说出。
风横雨狂,隔在他们中间,似乎这般难以逾越。
突然,白狐猛然转身,将迎面而来的陆正羽紧紧抱住,一切仿佛在那一刻都停了下来。
陆正羽一动不动的站在那,有点不知所措,眼下的这个女子,被雨水湿透了,红色的衣裳紧紧地贴着她白皙的肌肤,乌黑的秀发安静的伏在那俏美的面庞上,此时白狐却像个孩子般,他感觉着她的颤抖,和她那毫不掩饰的柔弱。
“你想说什么。”她突然安静的说道。
“我------我想告诉你------”陆正羽张开嘴,话语却被拦在喉咙中。
那一刻,风雨都安静下来。
“你------要防范一点,有人要来害你。”他也不知为什么说成了这句。
没有回复,风划过树梢,冷冷袭来。
半天,白狐才问道:“谁?”
“我。”声音响亮,从他们身后传来。
“三清道长。”林正羽惊讶的说道。
“哼哼,你不是神武堂的弟子吗?竟和这妖狐在一起,还真给你师父长脸啊!”此话一出,林正羽顿时一脸尴尬,感到无地自容。
“死道长,你少在这说风凉话。你也不过是个道貌岸然,迂腐可悲的可怜人而已,凭什么在这疯言疯语。”白狐毫不示弱的说道。
“放肆。老夫收了你。“三清道长一听大怒道,“雷”随着他一声大喊,刚才还乌云密布的天空,顿时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形态,并伴有嘶嘶的响声,随之声音愈来愈明显,此时的三清道长一脸得意,他要亲眼看到这个白狐被炸得灰飞烟灭。
“放。”随着这声命令,漩涡之中先是产生无数条细小的雷电,随之汇集成大树般粗的一条,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凌空而下,径直朝白狐劈去。
只听见“轰”的一声,地面上顿时腾起团团白雾。
没有人知道结果如何,直至烟雾渐渐消散,原来平坦的土地硬是被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而里面什么也没有。
三清道长愣了片刻,随即哈哈大笑道:“想不到,这就灰飞烟灭了。哈哈。”
“不,怎么会------”
而在一旁的陆正羽却呆若木人,嘴中不停哆嗦着:’阿狸,阿狸-----“终于爆发成一声撕心裂肺的狂吼:”阿狸-----“
辽远的天空,雨漫无目的的下着,风轻轻的来回吹动。
记忆里是谁的双手轻抚过自己的面庞。
是谁的身影魂牵梦绕在自己的梦里。
又是谁令自己如此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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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狸,你知道吗?从进入鬼竹林那时开始,我便已想起了一切,只是------只是我一直放不开正道,可是,现在我才知到,原来我可以不要一切,却不能失去你啊!-----“
静静的有红影飘落在他的身后,默默倾听。
“阿狸”仿佛在心中念过千万遍才轻轻喊出那句。
陆正羽一听颤颤回头,风雨之中,那熟悉的身影恍隔千年。
“你没死。“而在一旁的三清道长气急败坏的说道。
白狐转过头冷冷的说道:“你走吧,我不想杀你。”
“哼哼,谁死还不一定呢。“三清道长突然狰狞的狂笑道。
“你听说过引血咒没?”他的声音也带有几分嘶哑。
此话一出,白狐顿时顿住了,不敢置信的说道:“三清的禁咒!你竟然会如此邪恶的法咒。你就不怕无颜面对你的师祖吗?”
“哼哼,只要除掉你这只妖狐,师祖会原谅我的。”此时的三清道长身上竟再找不到正气的存在。
“你根本就是个恶魔------”陆正羽刚怒骂道,却被白狐一口打断。
"快走,他被杀戮之意吞噬了。”
“不,要走我们一起走。”陆正羽紧紧地握住白狐的双手说道。
“正羽,”白狐突然安静的说道,目光之中泛着柔和的碎光。“你知道吗?从你那日离开我之时,我本以为我的心会一直死下去,可当你再度出现在我面前时,我仿佛在那一刻重生了。原来爱一个人,便早已把心交给了他。------正羽,答应我好好活下去。”
突然,白狐一掌将陆正羽打飞出去,当她再次面对三清道长时,已变成了一只洁白无暇的白色狐狸,化作一道白色极光,毫不畏惧的朝那引血咒冲去。
“不啊!------”那一刻,仿佛从内心最深处涌现出的恐惧将他一点点吞没,令他不敢动弹,不敢呼吸-----
“眼前是一片茫茫的花域,五彩的花瓣在风中不断飘舞,化作漫天的花雨。
阿狸,等等我。’只见花丛之中男孩一边弯着腰,一边气喘吁吁的说道。
‘呵呵,来追我啊。’在花旁的另一边探出了一张女孩精致的面庞,说完又迅速消失在一望无尽的花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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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年后,三清道人因除妖狐有功被人们祭拜,而当年那段的故事却永远被岁月湮没。
当再走进狐岐山时,那小竹屋早已破败不堪,窗前的海棠花开落了一地,在风中不断摇曳,极力绽放它娇美的姿态,可惜赏花人已不在。“叮铃铃”风中传来阵阵清脆的风铃声,竹门前的那个风铃依旧挂在那,而那上面的文字早已被风雨侵蚀的模糊不清。此时,从远处缓缓走过来一个身影------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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