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梅花从剑尖滑落,然后出剑,一剑封喉。梅花凋零的更加汹涌,他转身离去。他的身后是五具尸体,喉间的一点嫣红就像是凋零的梅花。
有人说一剑封喉是最寂寞的剑法,因为你能拥有的只有那一瞬间的灿烂辉煌。
只是剑客永远都是寂寞的,因为他们要活着,他们能够选择的只有寂寞或者死亡。
他总是负身长剑,穿过梅花凋零的季节。他的长剑出鞘,不饮血色,便染梅花。只不过他不知道他的长剑饮过多少血色,又染过多少梅花。
长街如水,夹杂着风雪。她跪伏在长街的中央,身旁是她父母的尸体。雪花飞洒在她的脸庞,地上鲜血蔓延,她袭身的长裙已染上猩红。
她抬起朦胧的泪眼,看见了他。他伫立在长街的尽头,负身长剑。他说:我带你离开。
风雪已停,长街依旧。
他带她来到了一个隐世的山间,从此粗茶淡饭,日劳暮息。他依然是负身长剑,只是再也没有出鞘过。因为这里没有人,也没有梅花。
他不知道自己这一生是否就会这样下去。他坐在木屋前,望着漫天凋零的黄叶,莫名的感到空荡的寂寞。他只恨这漫天凋零的不是梅花。他背过手紧紧地握住自己的剑,他的剑已经很久都没有出鞘了。
她在屋内望着他寂寞的举动,泪眼朦胧。
夜黑了,残月依旧。她坐在油灯前缝补着衣物。他就坐在对面,不发一言的看着她。她忽然发现他的眼眸已变得慵懒,再也没有了当初的锐利。恍惚间,她的手指被细针刺破。他牵过她的手,安静的为她轻抚着伤口。她望着他低垂的面庞忽然感到害怕,她害怕有一天他会离开自己。
日光乍泄,他走出木屋。清晨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生机勃勃,涤荡了所有的阴霾和尘埃。他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迷恋日光乍泄的时刻。他望着远方雾气缭绕的山峰,似乎都能呼吸到清澈的沁香。只是什么味道都比不上剑锋划破咽喉时所散发的那种浓郁的气息。他知道,他一直都没有放下。
也许,只有你亲眼看见那一瞬间的灿烂辉煌,你才会懂得,那是任何都无法比拟的美。
林间再也没有落叶凋零,整片天空都是那么的萧瑟孤寂。冬天的风声已经传到了这里,他站在风中,负身长剑。
从林中走出来一个人,黑衫若墨,手中握着一把长剑。那个人停在他的身前,凝视着他的眼眸。然后那个人握紧了剑柄,他也握住了剑。
只是他的剑还没有划破那个人的咽喉,他的喉间便沁出了鲜血。那个人收回了剑,淡淡的说:你的剑慢了。然后转身离去。
那个人没有杀他,可他却感到比死还要难过。他木然的望着自己的剑,仿佛连呼吸都已停止。他一直很迷恋剑锋划破咽喉时候的浓郁气息,只是没有想到,再一次被划破的竟是自己的咽喉。
忘记离开的飞乌开始哀啼,风声唤来的雪花飘洒下来,暮色更深了。
她在木屋前望着风雪中的他,感到刺骨的心痛。她忽然发现自己好自私,他本应该是睥睨天下的强者。可是现在,他的剑已经杀不了人了。她要让他离开她,她要让他找到从前的自己。
油灯的光芒充满了整间屋子。她望着他,他只是低头不住的吃饭。她说:离开我吧,我囚禁你已经太久了。他停止了吃饭,抬起头望着她,许久他才说话。他说:其实你父母是因我而死。她刹那间感到一阵惊慌,她没有再说话,起身回了里屋,泪眼朦胧。
其实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怨恨他。她知道父母一向愿意与江湖人士交往,染指江湖,总难全身而退。只是她始终不希望这件事与他有任何的瓜葛,她感到空荡的难过。她不知道自己难过的究竟是什么。是因为自己的父母是因他而死。还是因为他之所以和自己在一起,只不过是因为自己的父母是因他而死。
他望着紧闭的屋门,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他静静地盯着那扇门很久,终于转身离去。
夜色很黑,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他感到有雪飘落在他的身上,他回过头,屋内的油灯已熄。他回过头,不再留恋。
她倚在窗边,她没有想到夜是这么的黑。她恼恨自己吹灭了油灯,不然自己就能够再看他一眼。她不知道如果自己挽留他,他是否会为了她留下。
他回到了自己从前的住所,梅花漫天凋零。他望着梅花从剑尖滑落,然后出剑,一剑封喉。梅花凋零的更加汹涌,他不断地出剑,封喉。
一百三十七片梅花。他望着长剑封住的梅花,他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清数剑染的梅花。
风雪夹杂着梅花漫天凋零,他挺立在风雪中,负身长剑。他的身后是一具尸体,梅花凋零,遮掩了喉间的一点嫣红。
他忽然发现剑锋划破咽喉时那一瞬的气息是那么的浓郁,浓郁的血腥味。他开始恐慌,他发现自己再也感觉不到剑锋划破咽喉时那种无法比拟的美。梅花夹杂着风雪纷纷的凋零,他站在风中,负身长剑。
他终于明白,他迷恋的不再是一剑封喉的*感。而是一顿热腾的饭菜,一位等待的伊人。他忽然很想她,无比的想念。他不知道她是否还会等在那里。
人总是在离开一段过往后才发现,原来自己最迷恋,最想要寻到的时光,就是自己所离开的。
她站在木屋前,看见了挺立在远处的他,负身长剑。一如当年他负身长剑的伫立在长街的尽头。他说:我回来了。她望着他,泪眼朦胧。她说:我一直都在等你。
她的喉间喷洒出鲜血,染红了悬在门前的灯笼。飘雪凋零在她冰凉的面庞,她缓缓的倒下,泪眼朦胧。她的身后挺立着一个人,手握长剑,黑衫若墨。那个人说:你的剑不能有牵挂。
他来到那个人的身边,剑已出鞘。当那个人的剑锋距离他还有三寸的时候,那个人的咽喉便沁出了鲜血。他收回剑,转身抱起了她,泪眼朦胧。雪越下越大,那个人伫立在木屋前,静静的凝视着他的背影在风雪中越来越远。
染指江湖,终究是不能够全身而退。
他把她埋葬在一处最幽僻的山谷,风雪夹杂着梅花漫天凋零。他取下自己的长剑,沉入深渊,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再需要它了。
他再也没有离开过,他知道伊人会在这里永远等待着他。风雪漫天飘洒,夹杂着梅花凋零。他静静地伫立在她的墓前,负身而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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