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往上爬一步小晏的心就多沉一下，暗灰色的地板砖稀稀落落的有些缺失，墙壁也因年久留下岁月的斑迹，走到三楼一股油腻味袭来，那是一家酒楼，小晏停住了脚步，回过头往下看去，她已经走过了，和苑茶楼在二楼，但她不敢进去。酒家柜台小姐过来问道：“您是否来定宴席？”“哦不。”小晏摆手，仓促的脚步踉跄着奔下楼去。

大街上的人群是巨大橱窗里的树林，无论攒动，呼吸，咆哮，孤傲，始终被圈住在玻璃墙内，无形有力的阻挡，人群，密密麻麻的人群，小晏透不过气来。

一、

刚下班便接到邱时的电话，小晏媚眼舒展，“什么事啊？”“今天没事可忙，来接你下班。”

“喏，不巧，今天我去探望妈妈，她老念我许久不去看她。”

“那我就送你去。”邱时言语温柔，小晏雀跃，“你肯去见我妈？”“送你到楼下。”邱时说。小晏眉头皱起，“果然是这样。”嘴里这样说着，见到等在门口的邱时，小晏还是喜滋滋的奔过去了。同事起哄：“小晏，男朋友真帅呀。”

到家楼下小晏与邱时拥抱告别，抬头见家的窗台有人影，上楼老妈已站在门口，眼里发着绿油油的光，“新交的男朋友？”

“什么新交的。“小晏换鞋坐进沙发里，老妈就是这点，回来看她她令人喘不过气，不回来看她她便念叨，老人家都是这样吗？

“那还是以前那个了？”老妈坐到小晏对面：“怪不得看起来还是有那么些老气。”小晏知道老妈眼睛不行，别人换身行头她就不认识了，她也知道老妈一直不赞成她与邱时来往的。

“小晏，你有几个青春可浪费哦……”老妈似自顾说着又似为小晏说着踱步到厨房去了。

小晏躺下来，见顶上的灯已有许多灰尘，房间一尘不染，它倒显得突兀，小晏端来凳子上去将它擦亮，又是新簇簇的了，多少年了，它是家里元老级，小晏上学那会老嫌它丑，吵着要老妈换掉，吵了那么多年它还是在那，用抹布擦一擦又亮起来，岁月并没在它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可不像人，三天不擦护肤霜皮肤就干燥似老几岁。

房门在这时候响起来，小晏过去开门时已不见人，大概是敲错门，第二天本是休假，小晏对老妈说去上班，省得她念。

小晏偷偷去了邱时公司，到楼下与他打电话，邱时喘着气跑下来，“我正忙着，怎么这时候来了。”

“想来看看你，给你一个惊喜，怎么？不惊喜。”

“行了，别闹了，晚上我去找你，听话。”邱时温柔道。见邱时严肃的模样小晏不禁笑了，“好吧，你下班就来。”

回到住处小晏给桌上的君子兰浇水，那邱时与之定情时送的，那时邱时说：“你就如这君子兰，文雅俊秀，有君子风姿。”小晏笑：“不是妩媚风情？我可一点也不君子。”

转眼搬进这所公寓快一年了，邱时从未说过与她老婆离婚，邱时买下这层房，小晏在这里也住的心安理得，有时候也在想，不会一辈子住在这里，这里不是一辈子的家，有几次小晏也问邱时，“我们会不会一直在一起。”邱时总说：“你不离开我我们就在一起了。”“你老婆呢？”邱时抚着小晏的头说：“是我对不起她。”

邱时一说起这样伤感的话小晏便不忍心追问，小晏很早失去父亲，邱时于她是不能失去的温暖，他既如父亲般疼爱她，又如爱人般宠溺她，令她深深陷入这个男人的怀抱。她一头扎进了这个坑，便常常活的义无返顾，开心一天是一天，总觉得这样的一天一天还有许多，似乎没有厌倦，生活还是阳光的，道路虽不热闹，有邱时就什么都行了。

二、

小晏才打了个盹儿老妈又来电话了，“怎么了？在上班呢。”小晏说。

“上什么班，别上班了，回来。”

“妈你又抽什么疯，可别又是叫我去相亲。”

“别人都找上门来啦。”老妈在电话那边激动。

“什么？”小晏惊：“你还把人叫到家里来了，妈您也太没意思了，你把人叫我跟前来我也不相亲，都是些什么人。”

“什么相亲，”老妈急的跺脚，“人家老婆找上门来啦。”

小晏一怔，老婆？她终于还是知道了，小晏想起了昨晚敲门的人，一定是邱时的老婆，她发现了他们，跟踪他们到自己家里去了。小晏一下子懵了，她知道她也许迟早会发现他们的，只是太突然了，小晏突然觉得一切都太紧迫了，似乎她一知道他们的事他们就完了，小晏紧张起来，她即刻打电话给邱时。

邱时赶来，小晏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松开来，扑到他怀里哭泣，“我真怕你不来了。”

邱时为她抹去眼泪，“别哭了，我这不是来了吗，不要怕，她不会为难我们。”

“你会不会与她离婚。”小晏这时终于肯直白的问了，她突然觉得他就像手上的蒲公英，风一吹便飞远了，然后再也抓不住。

“小晏，她是因为我才……”

“我知道，她因为你才会没有孩子，那我呢，我因为你不能结婚，那我也不能要孩子吗，我要一辈子隐藏在这个小公寓里？”小晏突然激动：“邱时，我想要我们的孩子，我们会有孩子……不，你不跟我结婚也没关系，只要我们有孩子。”小晏如所有想拴住男人心的女人一样，以为有了孩子就可以将他们牵绊住，他们的心就可以永远停留在他们身上，情丝可断，作为孩子的母亲情意不可断。

邱时不语，小晏停住哭泣：“如果你和你老婆有孩子你还会和我在一起吗？”

“小晏……你知道我是爱你的。”

小晏沉默了。早年邱时的妻子有了孩子，全家人欢天喜地，只有邱时板着脸，他正在创业初期，孩子于他无疑是沉重的负担，他逼得妻子含着泪打掉孩子，如今事业有成妻子却再也怀不上孩子。

男人事业稳定了，家里没有孩子，于是空顿闲空虚，不出来拈花惹草似乎多余的感情无处寄放，然而陷进爱情的女人没有理由不相信她的男人一定是爱她的，小晏一直都相信，他于他妻子只是责任，但是他要为妻子负一辈子责任，那谁来为自己负责任，为自己就这样流逝的青春责任，没有谁，路是自己选的，什么都该承受。

小晏怔怔的点头，“我明白了。”“我会与她说。”邱时抓住小晏的肩，小晏推开他的手说：“今晚你别走好吗？”“嗯。”邱时点头。小晏想，如果是最后一个晚上，那也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晚上。”

时间过去几天了，那女人却没有动静了，小晏每天恍惚，在街上若有中年女人看她一眼她便警觉，也定定看那人，若见不是邱时的老婆便放下心来。小晏在担惊受怕的同时终于隐约感觉到自己的卑鄙了，文雅俊秀？君子风姿？气质如兰又怎样，无论自己是有多爱那个男人，无论怎样标榜是爱情的力量使他们走到一起，在别人眼里她就是人人喊打的小三。

三、

那些对邱时的爱在这几天忽然变得飘渺起来，突然都不真实了，小晏甚至怀疑她是不是曾有过叫做邱时的爱人，他就像是飘在天的云朵，软得柔得令人发疼。

小晏这天主动回家去了，老妈眼里闪过一丝疑问，随即又平静下来说：“你先睡一会，我去买菜回来做饭。”

小晏躺下，看到那熟悉的顶灯，它还是定在那里，面上又有了几丝灰尘，但还是好好的定在那里，为什么岁月带不走它，却要带走人的青春，小晏想，若是她与邱时早一些认识，再早一些，或是青春再长一些，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就会更多一些。

青春赠予她的是什么，爱情吗？青春失掉的时候留下的是赆痕，爱情哪有什么痕迹，只有女人扇的耳光有痕迹，小晏时刻准备着接受女人的耳光，她知道她逃不过的。

电话里声音响起的时候小晏便知道是她了，因为她说话的语气是十分笃定了，像是她抓了别人的小辫子她便是有理说遍天下，她约小晏在和苑茶楼见面。

已经路过了茶楼，小晏却没有勇气进去了，她逃到大街上喘息，人流的涌动与嘈杂能使她跳动的心得到暂时的舒缓，她怕了，十分怕，她甚至想在这样旧老的有些不真实的楼见面是否有几个彪悍大汉在房间里等着她，一进去便是残酷的暴打，然后女主人出来说着狠话骂她不要脸，抢别人老公。

小晏越想越害怕了，电话偏在这时候响起来，一听到那女人的声音小晏又慌起来了，她要来抢回她的老公，而自己就将失去爱人了。

小晏再一次上楼去了，一眼便看见她坐在角落里，有种孤清的气质，四十多岁的女人没有孩子，她的身上难以找到柔和，浑身冷气寒角似的，小晏吸一口起走过去。

“别看这里又老又旧，”女人开口说：“我和邱时在这里约会那会这里可是热闹的很，服务员比现在这些漂亮多了，喏，那边那些盆栽茂绿悠然，环境尚好，只是这些年过去了，有些东西始终会变，这些服务员肯定是换了一批又一批了，只是这些桌桌椅椅不换，开业那会它们就在呢，看来老板念旧。”女人像说一个久远的故事，沉浸于回忆中。

小晏像是听训的学生低头不语，那女人话里句句含义她懂，当你不能为你的错误买单，沉默是最好的方式。

女人还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小晏始终不说一句，女人说累了，最后她说：“我累了，不想跟你们一起累，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今天再坐到这里，我早没有了当年与他坐在这里的感觉，等处理好一些事情，年底我就与他离婚，我真想在大街上抽你耳光，但想想那个男人，为了他？何必。”

小晏沉了的心缓缓浮动了，又轻轻叹息，牵起嘴角露一个无奈的笑，你们要离婚，但邱时至始至终没有说过要娶她，也许他根本只爱自己，所有都是借口罢了，他既风流了，又没有了责任，最大的受益人应该是他吧。

为他浪费了的青春再也回不来，2012过去了。

岁月不老，青春尽失。

小晏回公寓收拾好东西回家找老妈了，她说：“老妈，快帮我找人相亲啊，要年轻的，帅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