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一个晚上,外面还下着雨,嘀嗒嘀嗒声不断。虽然时间已过十二点多钟,但独自一人躺在床上的我,却怎么也睡不着觉,翻来覆去的。忽然想起她,更使我全无睡意。于是,我坐起身,打开灯,披着衣,点上一支香烟,展开纸,提起笔,想写一些关于她与我的故事,来纪念一下我感情上的一段经历。或许我将来不至于象现在这样,每当我看到她,或是听到别人说起她,或是我脑海中无意闪现出她身影的时候,她那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特别是她隐含着甜美的微笑,总是久久的不能从我眼前散去,烙印在我心灵的深处,教我惭愧,催我伤感。
其实,我早就该写下一点东西,来释放在我心中隐藏了三十多年的秘密。只是由于这秘密在她的内心也同样的保留了三十多年没有释放出来,且各自都自私的留与了自己一段美好的回忆,故而均未拼发出火花,也随着时间的流年,不为众人所知。就算是将这一秘密闪现在某一字里行间,也无非是给看到的人们,在茶余饭后徒添一种笑料而已,所以在三十多年中,还算是未解密的隐情了。
她是我初中时的一个同班女同学,叫“y君”。事情的经过,就顺着她对我的称呼的改变来说吧。
鹤亚
“鹤亚”。
这是她从认得我起,就这样作为见面礼赠送我的。这一称呼,从一九七六年九月至一九八二年八月底,她没有用我的姓名替代过,我记的很清楚。当然,叫我“鹤亚”的也并不是她一个人,其他的同学也是这样叫我的。
我们认识是在读初中二年级的时候。那时的中学(分初、高中)是“二?二”制,读书,对于现在来说,就好象是一个幌子----劳动与宣传所占去的时间远比在教室里听课的时间要多得多。我们是一个班的,一起读书,一起劳动,也一起参加各类宣传活动。不知是巧合还是上苍的安排,我们几乎形影不离,加之我在班上的学习成绩(在老师印象中的综合表现)还不错,性格外向又好动,似乎我与她共同的语言也就多起来了。直到初中毕业,我们俩便成了班上最要好的同学,有时也间或的被其他的同学非议几句。不过,在那个时代,在我们这一代人的心灵中,纯粹是一种同学间的情谊,不象现在的初、高中生那样自由,我们是从高压与束缚中挺过来的,根本没有丝毫的杂念。
一九七七年毕业后,我们又一同进入高中,也同在一个班。只是因为我中途转学未成复返原校后,到了另外一个班去了,就没有再与她同在一个班了。但她依然“鹤亚-----鹤亚”的叫着我,脸上笑眯眯的。
一九七九年高中毕业,我高考落榜了。记得在暑假的一天,她遇到我,问:“鹤亚,你考起了师范吗?”
“没有。”
“你在重点班,怎么没考起?xxx(初中同班的一个女同学x)也考起了。”……
一九八0年,我考入师范去读书后,她参加了工作,我们见面就很少了。可每当她一看到我,还是“鹤亚-----鹤亚”的叫个不停,还是脸上笑眯眯的。
冷老师
一九八二年九月,我参加工作进入了k中学任教,她就在离我任教的那所k中学约一华里远的一个集镇上当售货员。因为当时我们俩个人是原在读初中时同班同学中相隔最近的,来往也就自然密切了。
在我的印象中,她没有变,大大方方的、脸上笑眯眯的叫着我。所不同的是,她再也不叫我“鹤亚”了,取而代之的是“冷老师”三个字。我很是惊诧,再细看她,每次都好象她在叫了我“冷老师”之后,脸上掠过一丝红云,有些腼腆了。那时的我,总是用一句话来打发她:“呵呵,老同学会打官腔了。”
但有几件小事,却在证明着我们之间的一些微妙的变化。
一
在k中学,当我晚上没有下班辅导时,我就去她的店铺玩。有时她就会叫上她的弟弟、我们另外一位不同班的女同学c或是她的一个女朋友l一起玩“钻桌子”的扑克,每次她都一定要与我对坐同一边。遇到该我们两个钻桌子时,她不让我钻的,她代我钻桌子。待不玩了扑克,她就留住我与她聊天,等他们走后或是有时我一个人在她那里戏,她就会用白砂糖泡鸡蛋给我吃。说真的,那时的我,是吃在嘴里,甜在心里。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从我出生起,都没有什么吃过的东西有那么香、那么甜;后来我也没有再吃过那么香、那么甜的白砂糖泡鸡蛋-----今生没有,来世是否有?我不知道。
每次我们聊到夜深后,她总是依依不舍的用手电筒的光,不说一句话,送我返校。
要是我向她要点什么东西,她会毫不迟疑的答应我的;如某东西要涨价,她也给我一个先知。实是同学,亲如姐弟。她有时也来k中学找我,我们一起聊天。
二
有一次,使我最难忘的一次。我要去另外一所中学有事,当时的我,没有自行车但会骑,她有,我叫我班上的一个学生在下早自习后带口信与她,我想借她的自行车一用。在我说定的时间前几分钟,她将她的自行车骑送来了k中学。我接过她手中的自行车,她对我说:“冷老师,路上有几个学生在说我。”又委屈又开心的样子。
我冲她一笑:“学生说你什么了?”
“那几个学生在说我----她又是去冷老师那里。”一个“又”字,可能对她来说,意味着了什么,非告诉我不可。
我没留意她的神态,对她说:“你是来我这里呀,让他们去说吧。”她笑了笑,好象有点不自然似的。
我看着她,又问她说:“你去我房里戏吗?”
她有点左右为难的样子:“冷老师,他们还会说我的……”
此时,校长走了过来:“冷老师,你快去呀,好早点回来呀。”就这样,我被逼着走了,她也就回店去了。
三
又是一个晚上,我去她店里戏,她告诉我:“冷老师,今天下午,有一个人来说媒,叫我嫁给xxx,你说我怎么办?”
我先是一怔,随即便说起xxx(我的熟人)怎么怎么好,他家里怎么怎么好来,她似乎有点不高兴。我多方面开导她,她虽然未显出不耐烦的样子,但我还是觉得当晚的那个“冷老师”犹如一个不速之客。要是在今天,或是现今的年青人,我们俩的人生毫无疑问的会被改写的。
四
另有一件事,直到近前几年我才知道,是那个不同班的女c同学告诉我的。
c同学说,就在一九八二年我在k中学教书时的某一天下午,y买了肉,用海带结炖着,留c吃晚饭,并要c“你帮我去叫冷老师来吃。”
c问:“哪个冷老师?”
“我们的同学,中学的那个冷老师。”
“是你要冷老师来吃,又不是我要冷老师来吃,要叫你自己去。”那时没手机,很不方便,c不愿意。
“我不好去,去了叫,那些学生看到我,又要说我的。”
“你喜欢冷老师,怕什么学生说?”c鼓励着y。
良久,她问c:“你觉得冷老师怎么样?”
……
就这样,“冷老师”三个字,一直被她叫到她结了婚为止。我参加了她的婚礼,在酒席上,“冷老师”终于被“鹤亚”所取代。虽然我那时乃至其后十多年还在教书,也依旧姓着冷;我未变,她变了,但曾经的同学却是改变不了的,当然就是“鹤亚”了。
鹤亚
两年后,我调到别的中学去了;她结婚后就随夫而去。我们相距也远了,接触自然就少了起来;但毕竟均未走出国门,见面的机会总有着。
我们一旦见了面,她一如同学时的叫着我“鹤亚”,脸上也一如既往的笑眯眯的。
……
多年后,有一次我去她家。
她开门迎着我:“走错了吧?你是去xxx(她楼上的我另一个同学)家吗?”
我一笑:“来你家呀。”
她对我的到来,很是意外,虽然之前我也去过她家,不知她是在责备我还是无意的戏问。我也无需多解释,在同学面前,就象自己的亲兄弟姐妹一样,又何况我的到来,会用具体的事实来证明我是来她家的呢。只是生活的阴差阳错、或是缘分的未足备,在本来会珠联璧合的情感世界中缔造一段人生的因果,而泯灭在尘凡的流年里了。有多少本不该的东西出乎众人的意料,又有多少本应该的东西而没有结果呢?
在生存的空间里,我一路抗争着走来,就如这深秋的夜,一个人孤单单的,睡不着,爬起来,又走走格子一样。其实,生存的空间公平的呈现在我们每一个人面前,最关键的是各自在机遇里谁能准确的把握住、把握好。对于上天的安排,逆来顺受是难以占据自己应有的生存空间的,抗争与主动才不至于错失、挨打。
“鹤亚----冷老师----鹤亚”,在她的心里,不知是什么样的一种滋味?而在我的脑海里,却永生留下一个印象、一个身影、一个笑嘻嘻的声音,使我有时睡不着觉;也随着岁月的逝去,愈加清晰、愈加厚重。前后三十多年了,人生能有几个三十年?我不去想他;如今我也不是老师了,是又如何?我也不去想他。
屋内,白炽的灯光,冷冷的照着我;夜,静寂寂的。我想,她在睡梦中是否也会残留下我的身影呢?天晓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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