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特意去新华书店找王安忆的《男人和女人,女人和城市》。我一直以为这个年龄的自己不会去看些散文,而是沉浸于跌宕起伏的故事,或者温情的随笔集,寻找一些共鸣。但是卷首一句:都说上海是风花雪月的,那是它的外衣,骨子里是钢铁与水泥铸成的。我意识到上海在她的文字里,不再是那个拒人于千里,光怪陆离的上海。
我想从她笔下了解上海,但是她的文字太细腻,细到细枝末节,就像电影一帧一帧的跳,让人抓狂的同时又如电影那般精彩。她素描式地写上海这个城市的方方面面,如《街灯底下》,大厨坚持不肯将外带的松子桂鱼一分为二,定要顾客交几元押金,借个瓷盘装,不啻是显微镜视觉中上海人的生活态度;如《寻找上海》,蚊虫香的气味,西瓜的清甜气,小儿痱子粉的薄荷味,都是草本的气味,是这城市最质朴的气味,是它的体味。有时又是广角的、思辨的,她比较上海与北京,同时关照文学中的上海(如张爱玲和鲁迅笔下的上海)。从语言的层面分析“上海话是相当粗鲁的语言。它没有敬语。人去世,不论是仇家的,亲家的,一律为“死掉了”,听起来像骂人。在我看来,这就是这个城市人与人之间厮杀的背后蕴藏着的桀骜不驯的坚强。
从弄堂里踏踏实实的生活的底子到街市上浮华摩登的上海生活的面子。王安忆完全是从对人的细致观察之中来建构起一座城市的人的特色。从一些地道的语气到一些微小的动作,这些所有都是真正的上海人所无从觉察的。因为上海的本地人,会理直气壮的认为这些才是生活的常态反而不会留意,而王安忆用她的眼睛发现了这样生活常态之下的精神气质,并且用一支生花的妙笔写了出来。
她在第二辑《上海的女性》里写到:上海的女性心里都是有股子硬劲的,否则你就对付不了这个城市的人和事。这里的女性必是有些男子气的,男人也不完全把她们当女人。奋斗的任务是一样的,都是要在那密密匝匝的屋顶下挤出立足之地。由于目标一致,他们有时候可做同志,携手并肩地一起去争取;有时候可就成了敌人,你死我活的,不达目的誓不休。这种交手的情景是有些惨烈,还有些伤心,因都是渺小的人生,在可怜的犄角里,周转不过身来,即便是胜也胜不了几寸,败却是不能败的。这地方的男人也是用不上男子气的,什么都得伏小曲就,蜷着地来,也难怪不把女人当女人。双方势均力敌,一样的无倚无赖,白手起家,谁也让不得谁。要说男女平等,这才是,同一地平线上,一人半边天。嚷着“寻找男子汉”的,大多是那些女学生,读饱了撑的。凡是浴血浴泪过来的,找的不是男子汉,是那体己和知心,你搀我,我搀你的。要说都是弱者,两条心扭成一股劲,就是这地方的最温存和最浪漫。
读完整本书,这些创作于不同时期的文章无一例外地展示了当时那个时代的风尚、价值观或道德标准;这跟我们所知的上海是不一样的,有差距的,时间带它走向十里洋场的大都市,文字却带它回到原来温情的样子。于是在这暗藏的时间罅隙里,有历史的流转,有时代的嬗变,有我们本来视作理所当然、以至浑然不觉的岁月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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