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这段日子一直在忙着赶这篇文章，我忽略也错过了很多东西，以至发生一些我不愿意见到的事情。衷心于文字的人往往会为自己的文字感动，乃至于落泪，我心绪黯淡许久，或许笔下的本就是我生命的写照，我迷惘，然我无悔。

一

先来说说三娃。三娃是一个乞丐，全职的，虚岁十一；在十一年前，也就是他出生之前，他的父亲便已死去。因山村旱灾，全村人外出乞讨，三娃躺在襁褓中便开始随母亲流浪，母子俩靠百家饭生活，走过一个又一个的地方，直到母亲病逝，三娃才在这个地方安定下来，而故事也正是从这里开始的。

三娃跟着那个男孩很久了，准确来说，他是跟着男孩手中那只苹果。苹果招摇地左右摇摆舍不得被吃，三娃恨不得冲过去把苹果抢过来——只要男孩的母亲不在旁边。大幸，不知为何地，那位母亲撇下男孩走远，三娃急跑上去，用他十一岁的恶狠狠的眼睛盯着男孩，“把苹果给我！”男孩畏惧地把苹果往怀里抱，三娃掰开他的手指，又一推，男孩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远处只剩下一抹模糊的黑影。

三娃的家是一个桥洞，桥是老桥，石迹斑驳；洞是小洞，站起来便能触碰到顶壁；洞虽然小，可风水着实不赖，走几步便是一条大河，抬眼便能看见远处的丘陵，桥上更是人潮熙来攘往；虽然河水总是黄白颜色，还散发出阵阵生活臭味，远山也只是如蚯蚓一般，更别提人车凌乱的拥杂。自去年母亲去世后这个家便是三娃的家了——按理流浪的人是无须有家的，随处寻个角落即可安身，可往实处一想，哪怕是乞丐也需要牵挂，有个家暖在心里，这生活便可着落。三娃现在就在家里，外面的秋风有些凉，他把后门（一木板）关紧，前门（一布幔）垂下，而自己则裹在黝黑的棉被里傻笑，“嘻嘻，小草待会过来一定会很高兴的，今天居然有苹果吃！”

小草是个可怜的女孩，比三娃还小两岁，许是生在秋天的缘故，她的头发像落叶一样枯黄，这是颇让她自豪的，只因三娃的头发总黑得能抹下泥来。小草住在城西的贫民区（官话称为老住宅区),离三娃住的地方不远，依他俩的脚程也就十分钟小跑。小草比三娃幸运一点，或者是不幸，她还有一个父亲，虽然酗酒好赌还常打骂她，可毕竟是有父亲的。小草的出门乞讨就是她父亲的“妙计”，之所以说是妙计是因为她父亲总以此为荣，经常向他的酒友炫耀，“喏，看我家丫头，这么小就能赚钱了，还是老子聪明呀！”

（因小草之父长得像禽兽，活得像畜生，因此以下定称老畜生）三娃对老畜生的态度是咬牙切齿，暗地里却是心怀感激，若不是他赶小草出来，三娃又怎会结识到这唯一的伙伴呢。小草对父亲的态度却很恭顺，这不是打骂出来的结果，而是性子里面的柔弱与贴服，她从未想过父亲打骂女儿是一件不正常的事情，她觉得生活就是那样的，本该是那样的，在遇见三娃之前，生活在她的眼里是黑色的，在她的嘴里是苦涩的。

如果没有遇见三娃，小草的生命中也许永远也只能是一棵小草。

还记得第一次相遇，请原谅没有太多的浪漫。某处街角，小草身穿破旧衣裳，可怜兮兮地向来往人群伸出小手，没有施舍，没有，还是没有。那时小草还只是一个刚出道的乞丐，什么也不懂，在她单纯的眼睛里似乎只要伸出手就能乞到旁人的怜悯，而且她也只会如此，结果自然是徒劳地张望。在她几近绝望的时候，三娃出现了。三娃的衣服比小草的更破烂，身体也更脏，似乎连脸色也更龌蹉些，可惜拳头终究是大一点的，他双手叉腰，“这块地盘是我的，你过界了。”

小草惊慌地退后几步，嗫嚅说：“可……可我来的时候没……没见着你。”

“哼，昨天这个时候我已经来了。”

小草只好站起来，还未挪身，人已委屈地哭出眼泪，她的眼泪是暖暖透明的，如泉水一般，浸软了三娃的心肠。三娃不知所措地尝试着为小草抹去眼泪；小草扁着唇，眼睛红红地看着他，然后忽然笑了，笑得如火花般温暖，“大哥哥，你真好！”三娃先是一怔，继而是莫名的感动，他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一瞬间连自己都觉得有些伟大了……

自此，三娃和小草便开始每日结伴行乞，不得不说的是，女孩子在许多方面都比男孩占优势，哪怕是行乞。两人一起盘膝坐在街边，一个楚楚可怜，一个可怜兮兮，偶尔的施舍也只是放在小草面前；三娃曾为此忿忿不平，这不是瞧不起人嘛，乞丐也是有尊严的，他为受到的冒犯郁闷许久，直至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价值。

每个行业都存在着竞争，只不过有些摆在光亮中，有些发生在角落里；有些倾向于勾心斗角，有些更喜欢拳脚相向，乞丐这个行业自然是崇尚后者。许多回那些所谓的大哥来向三娃俩“收税”，三娃只是脖子一梗，拳头握得铁紧，“我凭啥给你！”回答通常是粗暴的拳脚，结果一般是乞来的东西依旧被抢走，小草一边心痛地为他擦拭血迹，一边埋怨道：“活该你，早给他们就不用挨打了。”三娃龇牙咧嘴说：“那些人像狗一样贪心，都是欺软怕硬的，这回怕了他们，明天还会再来！”

事实的确如三娃所说的，那些“收税”的大哥之后很少找三娃俩的麻烦，也许是因为抢到的东西不值得如此费力气吧，三娃的骨头总硌得他们手脚发疼。三娃的成就感因此而生，他总拍着自己的小胸膛向小草誓诺，“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有我在，我就绝不会让人欺负你的！”每当这时，小草便会幸福地眨眨眼睛，虽然还是显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可脸上还是藏不住那一点羞喜的红晕。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