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事小学教育40年，退休已经17年，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和那些过着普通百姓生活的学生交往，交往中，我常被他们的事迹所感动，有些事并非惊天动地，只是普普通通日常小事，可是通过这些小事，却能让人感到他们的思想境界和论理道德是那样的高尚，他们为人是那样谦和、诚恳、坦然。我和老伴时常夸奖这些学生。

其中一位叫季红的女生，我82年从凤阳调到工农小学任校长时她五年级，个子不高，性格有点内向、心细、善解人意，可是有时也很倔强，她从不招惹别人，谁要招惹她，她就得理不饶人；她不爱唱歌爱跳舞，是学校舞蹈队队员；因为作文好，语文老师喜欢她，数学成绩中上，地理学得好，每次考试几乎满分。

学校规定每周一次家访日，我随班主任去她家访问，才知道她爸爸原来是我60年代的同事，那个年代，教师工资低，养活不了一家老小，她爸被迫弃教从商。她姑姑当年是凤阳县医院护士长，是我们早就友好的长淮同乡。从那之后，她对我和老师们好像更加亲近一些，她升入中学以后还时常回到母校看望我和老师们。她初三那年春季，听说我们全体老师利用星期日去滁县游琅琊寺，她说服了爸妈提前买好了去滁县的车票，非要和我们一道去不可，我们也只好同意了。

她初三毕业是，各科成绩还可以，我当时建议她报考师范或者幼师，三年毕业后当老师；她姑希望她上护士学校，继承她的事业；她爸想让她选择商校，和他一样从商；她的老师根据她的成绩认为她留校读高中，将来考大学有望；她还是听从老师的意见读高中了。三年高中成绩逐年下滑，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原因，高考落榜了，对她来讲无疑是个打击，很长时间，闷闷不乐，足不出户。她姑姑知道了，介绍她去凤阳一家化工厂当了化验员；由于工作很认真两次受到厂里表扬；在这期间，有好几个男孩追她，她没有相中，她却看上了邻居家的那位男士，一开始她爸妈反对，可是她背着爸妈，相处了两年多，几经波折，结果一场苦涩酸楚的初恋失败了，她原本美丽的世界顿时灰暗了，情绪一落千丈，她极力想摆脱初恋留下困惑，可是怎么也摆脱不了；气恼之下，她放弃了化工厂化验员的工作。后来有人介绍她去一家报社，经面试录用为实习记者，经过一段时间培训上岗了，正式上班以后，几乎每天要外出采访，她爸妈看她白天奔波劳累、晚上还要赶写稿子实在辛苦，心疼她；再说一个女孩子家，天天和那些不相干的人打交道，有时还被留下来吃吃喝喝，太让人担心了；就这样为了不让爸妈操心，工作不到一年，她又无奈辞去了这份工作；离开了报社之后只好暂时留在爸爸水暖器材商店看店。几年下来，她饱尝了人间酸甜苦辣，也磨练了她的性格和意志……快三十岁了，才算找个称心如意的郎君结婚成了家，两年以后有了一女，依照她自己的话说：“我上有老、下有小，这才是完整、幸福、美满的家庭。”

婚后非常孝顺公婆，她爱人是老小，公婆年岁大了，她待公婆比对待自己父母还亲，除了每天为婆婆梭头、洗换衣服就是换着花样为公婆做可口饭菜，夏天为他们开空调、冬天开暖气，从不让公婆受一点委屈。公婆先后有病数年，卧床不起，她总是端吃端喝、细心照料护理、从不懈怠。婆婆好护理，照料公公的时候，开始觉得有些不方便，可是转念想想：老人劳苦一辈子不容易，哥哥嫂嫂姐姐们工作忙，而且家家都有自己的难处，只有我还没有正式工作，临时工好请假，我不照料谁照料？总不能让开出租车的爱人手握方向盘还分心吧，那可是人命关天呀！公公卧床一年多，大小便不能自理，天天要换几次床单、被子、衣服，有时还要为公公擦身子、洗澡……想通了做起来也自然了。公婆在世的时候，逢人便说：“我家季红真是百里挑一的好媳妇。”直到两位老人先后撒手西去，没说半句怨言。“百日床前无孝子”，何况是儿媳妇，能这样善待公婆的确难得。

她体贴丈夫更是无微不至，她深知丈夫低调做人、厚道处事、能忍则忍、能让就让，长年开出租车从早到晚很辛苦，因此家里所有事：柴米油盐、吃饭、穿衣、老人和孩子，包括人情往来，从不让爱人操心。她丈夫经常夸她是千里难寻的好妻子。

她特别疼爱独生女儿，但是她不娇惯、不放纵，从小就开始严格要求并从点点滴滴培养孩子良好的生活和学习习惯。整个小学阶段，各科成绩都比较理想，作文以满分升人中学。

对家人如此，对亲戚朋友格外让人钦佩。自己并不富有，可是当别人赠她一尺的时候，她必敬人一丈。她说：“是爸爸的教导，也是丈夫的作为，我学做得还不够。受人点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

她结婚十多年，日子过得舒心，人也越来越成熟了，她丈夫说：“我家季红除了有成熟的温柔美丽、更加善解人意，而且还多几分男子汉的气度。”由于爱人的理解与支持，她的朋友很多，有老人、小孩、女士、男性，并且经常往来不断。和老人、小孩、女士们时常往来无可非议，但是和男人接触多了，难免有人背后说三道四，可她知道了和不知道一样，照常往来。

有一天我在她家里和她爸妈聊天，她买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了，因为我们正在谈起朋友之间相处的事，所以她妈借机说了她几句：“小红，我听人说你朋友不少，你已经老大不小了，今天没有外人我才说你：过日子不能指望朋友，往后不要和那些男人们走得太近，女人一辈子的名声很要紧……”“妈，你不用说我明白了，别人在背后地议论传到你这了。妈，你自己的女儿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我不瞒你们，我的朋友是不少，有女人也有男人，有同学、有邻居、还有打工时的伙伴，他们中间没有大款、没有官，都是贫民百性。而且我和他们相处得还不错。妈，你还记得：那年我爱人被迫停了车，我们处在最困难的时候，爸妈哥哥弟弟妹妹，你们因为是亲情不得不帮我；周老师你当时支援我，是因为老师关心学生，理所当然；可是那些原本不相干的人仅仅是朋友，就像亲兄妹、姐弟一样不分彼此地解囊相助，我当时真的非常感动，我反复在想：我们都是生活在最低层的普通老百性，光有亲情、爱情还不够，还要有友情；我时常在想：爱情、亲情、友情三者的核心是大爱，大爱无疆！要是有位大书法家能为我写下这几个字，让这些字成为我的座右铭，我天天面对就好了。周老师请您帮我实现此愿望好吗？

再说，有时为了应酬，难免和那些男士们在一起吃喝。有些应酬我并不想去，可是不去又得罪人，每逢这样场合我就让老公陪我一道去，他要是没空我就带着女儿去……这样可以少喝酒，必要时可以提前离开；因为我懂得：朋友相处得再好，决不能影响夫妻感情、也不能影响孩子与家庭。这是我和爱人共同认识，所以他相信我、我信任他。就是这样还是遭到别人的非议，这难道真的是‘做人难，做女人更难！’我实在想不通；男女之间就不能往来、成为真正的朋友吗？周老师您和许多女老师、女同学相处得那么好，退休十多年了还走得这么近，这难道也不好吗？从小学您就关心我，在我思想、情绪处于低谷的时候，您教育、鼓励我，特别在我爱人被停车的那段非常时期，您帮我们度过了难关，三四年了，经常在星期天为我女儿指导作文，下雨了您为她送伞，当我和她爸实在没空，您又代我们去开家长会……这一切，我该怎么做？所以我们每年春节去上门拜年，我每次为爸妈做红烧肉的时候总要给您一半，当我得知您出书花钱多了的时候，我略表示一点心意，偶尔给师母买件衣服，难道这不应该吗？当您告诉我，为您的书写序的柯老——大胡子伯伯从北京来了，还有为您的书编辑、题字的两位叔叔作陪，要我去做菜，我能不去吗？再说我也想见见这几位，特别是北京来的名人。我没想到的是：我做的红烧肉、清蒸桂鱼，得到了他们的夸奖；饭后还和柯老、孙叔留了影……”

她妈打断了她滔滔不绝地讲话：“好了小红，我们理解你，去烧两个菜，留校长在这吃饭。”正在此时我的手机响了，我打开手机：“好！我马上回去。”“对不起，家里来人了，我得回去。再见！”

我骑上自行车，边走边想：有这样的学生很难得！

（2012．12．12）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