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染一锦
她唱起了歌,声音幽冷幽冷的,没有丁点属于人间的温度。于是,我便知道她是个鬼魅。月色照进她冰冷的眼,她问我为何不怕她。
我笑了笑,“鬼没什么可怕的,比起人心要简单纯粹得多了。况且,你还是如此美丽的女鬼。”
她听言,笑了,比月色还醉人,“我叫静秋,你叫什么?”
“唔,我叫知乐。”
“知乐?”
“嗯。知足常乐。”我说道。
静秋沉吟,“真是好名字。”
我点头笑了笑。
“唉。”静秋突然叹息一声,如水的夜更加落寞。她跟我说起了她的往事,我听来是那样的悠长深远。
烟雨小巷,涌生多少诗情画意的情怀。静秋站在窗前,看着青朦朦的天色。细雨绵绵中,是持伞的公子,青衣蓝带若隐若显。
他抬眼,她低眉。就那么一瞬间,万物瞬息,只剩炙烈的心跳声咚咚作响。
“小生寒晓梦,这厢有礼。”烟雨中是他眉目清朗的脸。静秋不作答,合上窗,一面手绢却是落下。寒晓梦接住,手心渗香,绣着雏菊的手绢,下有小字:静寂廖生是清秋,静秋。
一个是清丽佳人,一个是俊雅才子。绯色烟雨的春景,邂逅便入骨进相思、情意绵绵。后来,他们开始来往,暗中不为人知晓。
寒晓梦在静秋的耳边说着话,温热的吐息,好听的声音,他说,“静秋,我定不负你。”
静秋欢喜的眼眶潮湿。
再是后来,静秋的父亲得知自己的女儿竟与一书生私下来往怒不可遏,当即禁了静秋的足。静秋哭着喊着闹着,说,“父亲,求求你,我和晓梦是真心相悦的!”这个端庄温婉的千金小姐生平第一次这样狂躁、这样失态。僵持了三天,静秋倔强不吃不喝,消瘦而又憔悴。静秋的父亲终是软了下来,把寒晓梦招来府中谈妥了一番。
“若要娶我女儿,必先考取功名。”静秋的父亲这样说着。
寒晓梦望向憔悴的静秋,笃定回道,“小生定当全力以赴,不负所望!”临别的那一天,静秋去送行。小舟、轻帆隐匿在烟波中。寒晓梦向她挥着手,声音远远的,“静秋,你要等我!”
静秋站在岸上泪流满面,手中握着他留下的笺纸:来年花枝浓艳时,与伊月下醉芳菲。
静秋等着,西窗、瘦月,寒了一阙阙的梦。一年后,花枝浓艳了。没有等到寒晓梦的归来,却听得他大婚的消息。金傍提名中了状元,被公主看中招为驸马。静秋不相信寒晓梦会负她,觉得其中必有难言之隐。于是,她不顾父母的劝阻,偷偷离家不惜千里迢迢的路程,来到了繁荣似锦的京城。几番打听才找到寒晓梦的府第,那一天正好是他大婚。
鲜衣琳琅、春风得意,为首坐在羁马上的那个人正是他。静秋拦住,喊了声晓梦。刹时,络绎中的热闹沉静下来,所有人都好奇的望向这边。
寒晓梦只仲怔了片刻,遂又冷幽着一张脸,若无其事的问,“姑娘找我何事?”
静秋懵了,天旋地转,含糊不清的吞吐,“晓梦,你不认识我了?!你怎么可以不认识我?!”
花轿里传出一道媚柔的声音,“晓梦,发生什么事了吗?”
寒晓梦镇定道,“没什么,只是一个姑娘认错了人而已。”
那一行车水龙马自她身边而过,留下一道道鄙视、不屑的目光,羁马上的寒晓梦看都不看她一眼。有侍卫把静秋拉走,静秋只觉得这个春天比寒冬还冷,冷得心被冻成了冰,然后噼啪一下下的碎掉了。
江边,呼啸的风吹皱了水面,泛滥的水波如心中的悲伤一般无息无止。静秋站在崖边,闭上眸眼,吞下最后一滴眼泪,纵身跳下。白衣跃起,像是脱枝的花朵,那样美、美到凄楚。
夜已过半,静秋说完了她的往事。我拂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呵呵,你哭什么,我都不难过了。”静秋笑着,挂着两行清透的泪水,犹如梨花带雨。
“替你难过。静秋,你真傻,为了一个薄情寡义的男子这样想不开。”
“死后,我去报复过他,让他身染疾病,浑浑噩噩。我以为这样我能快乐一点,可是悲痛越增,到现在才觉得自己很傻,从头到尾的傻。”静秋说着。
“问世间情为何物。唉,自古多少的红颜皆为一个情字枉了一生。”我叹息。
“知乐,情不过如此。就是当你爱上一个人了,悲、喜全由他牵连着了。欲罢不得、难以自控。”
“若是这样痛苦,我便做一个无爱的人吧。”我说道。
“嗯。知乐,天快亮了,我得去投胎了。来生,我要做一株菩提树,匍匐在佛前。知乐,愿你此生安乐。”静秋留下一抹清浅的笑容,飞身消失在清缭的烟雾中。
我为她的释怀感到由衷的开心。
多年后,我跪拜在肃穆的佛像前吟诵着经词。朝阳升起,院落里的菩提树环披着一层柔软的光。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知乐,无悲无喜,此生安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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