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清丽柔和的电灯之下,妻正在给长孙梅岭做鞋。那娴熟的技艺,那专注的神态,以及那自我陶醉的自得其乐,让人为之神往、遐思。朦胧中,我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的秋夜,走进了奶奶替我做鞋的境界之中。
牙牙学语的年代,奶奶给我做鞋,上了高中,她老人家还在为我做鞋。其时,奶奶已是六十好几的人了。两手青筋暴暴,两鬓白发苍苍。我每次回家,总有一双质朴牢实的新布鞋上脚。这天,是国庆佳节,我一到家,奶奶就搓起麻线来了。她兴致勃勃地搓着,笑模悠悠地捻着,我发现她膝盖上的那块蓝布,渐渐地油润光亮起来。夜间,她伴陪一盏油灯,细针小颗地纳着鞋底。神情是那么庄重,运力是那么维艰。我劝老人家早点歇息,她说:“不累呢!”当我一觉醒来,她依然佝偻着腰身,颤巍巍地在灯下纳得正欢,那旋搓的麻线让她拉得呜呜地响。两天以后,待我启程时,她把那双新做的布鞋塞在我的手里,疼爱地说:“攒劲读书哇!这双穿旧了,我又给你再做新的。”我端详着奶奶日渐憔悴的面容,嗯嗯地应着,泪水随之涌了出来。
我穿上奶奶做的布鞋,在求学之路上艰难地跋涉 ,执着地攀登!学友们无不感怀于此,纷纷向我投来那么亲近那么和善那么钦羡的目光!
毕业前夕,奶奶永远地走了。她的亲情她的厚爱以及由此留给我的深恩大德,尚未自立的我,竟未能图报于万一!我在愧疚、痛苦、悲怆之中注目脚上的那双布鞋,傻子似的久久发呆……
夜,更深了。山村的夜,格外地静谧,温馨,详和。妻专心致志地飞针走线,怡然自得地乐在其中。我说:“梅岭有那么多的胶鞋皮鞋拖鞋和保温鞋,你给他再买双新潮的布鞋,比你手工做的岂不高超得多?!”她望着我神秘地笑了笑,没说什么。仿佛我这人根本就不懂得她当奶奶的那份情愫!不仅于我的建议于不顾,甚而还欣喜有加地在童鞋上绣起花来……
岁月悠悠,深情悠悠。奶奶做鞋,就这么一代沿袭一代。逝者如斯,今又如斯,古朴的家风,也就这么一代传承一代……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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