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闻耿立败诉，震惊，愤怒，悲凉。

文学是个自由的孩子，在空旷寂寥的野地里奔波，一场雪来了，他仍然在奔跑。一个春天来了，他仍然在奔跑。他蛮不讲理，他霸道，他任性，他孤单，他快乐。

他不能被破坏，不能成人化。所有的格局和规定都是一种毁坏和消解。他就是一个孩子，漫天飞花，流浪的主题不变。他需要安宁，却被迫一直与这个世界对抗，直到满目疮痍，直到四面楚歌。

我悲哀地看到，一个自由不羁的耿立正面临着这种消解的困局。他的瘦和庄严正面对着一种滑稽的胁迫。骨气还有分量吗？在这个时候！我看到，文学史中的画面正在悲哀地重叠。我看到柳氏在西山独饮，我看到苏子在海南踟蹰，我看到陶潜在田亩长叹，我看到李白在孤山伫立。是的。我们看了这么多年，思考了这么多年，感叹了这么多年，却终于，也让一个耿立再去遭受思想与人格的放逐。我无力做到悲歌慷慨。只能敬献出一抔悲凉。

曾经钟爱大刀和菊，曾经热爱梁漱溟，曾经钟情细雨与瘦马。这样的石耿立，在坚硬的站立中忽遇人间的大风。来得那么强劲那么理直气壮那么不容置疑激烈壮观。你还能站直了吗？我的耿立先生！有多少人就这样遇见人性的荒原或大漠，放逐，煎熬，磨砺，粉碎或成就，只是使命中的一种必然吧。你必然趟过山山水水，才能最终与那个真实深刻的自己相遇。你逃避不了生命最尖锐与最高峰的体验与拷问。你首先必须面对，其次才可穿越，才可抵达。所以你逃脱不了意义的纠缠与卑琐的命题。你不是神。你想成为或已成为了一个符号，就要承担它所代表的那份荣光还有沉重。世界就是一个战场，你横刀立马的姿势本就期待着一场血雨腥风。刀戈剑戟之后，我们希望看见依然瘦的，依然站立的耿立。

这场对话建立在一个错的规则上。因言获罪本就是中国几千年的传统，文字的无力与娇弱在任何时候都更多地惹来怜悯，一个文人的脊梁即使在站直的时候也往往已伤痕累累。这不是悲剧，这是现象。命途顺达带不来文字的清醒与骨力。在这样的现象里沉陷的耿立挣扎对抗了三个年头，我不知道这叫不屈还是叫执拗。在世人眼里，因为无心之文而表达的一份歉意再简单合理不过，可正如思运老师所说，谁将再来捍卫文学的尊严！他在我们的印象里一直是昂着头的！既然莫言能说诺贝尔文学奖是中国文学的胜利，而不是政治的胜利，耿立为何不能为自己纯洁的初衷而坚持到底！这些天网络电视都在传播，持了最正统最大义凛然的语言姿态，我感到了耿立的孤单与奋争。自由自古就是被围追堵截的对象，它的持有者最终不是在玩命的奔跑中成了思想的先哲，就是在四处躲藏的惶恐中终于散漫成疯子。

喜欢余秋雨的耿立，好像骑在城墙上的伤兵，里外都是围城，要么忘记，要么斗争，要么放弃最后的领地。这是一种苍凉的选择。他写《谁的故乡不沉沦》，一个人如果即将被挟持着放弃故乡，放弃人生初念，去投奔，去迎合，去接纳，异乡陌生冷漠的召唤，这种劝降与招安真是一种卑劣猥琐的计谋。不被人懂不可怕，可怕的是人无视隔膜去扭曲地“懂”你。耿立只能立着。这是我们唯一的印象。他不该被另一种语言规则收买，更不该向一种与文学背道而驰的规则臣服。要是一个作家必须要向时代卑膝俯首才能生存，那奉劝耿立先生还是像他自己说的，回家卖红薯好了。人活着，一生大部分时间要在生命的围城里退让固守，可是为文字的这点可怜的梦想与尊严（她本不高贵，只有着一种平常的尊严），请坚守！

冬天了，一场大雪来得这样彻底。

在他的文字里，刀剑寒光闪烁，英气烈烈。匪首和英雄，都坦荡霸气地陈列男人气象。散文之为大，散文之为功，散文之为江湖，正为超越了小情绪，超越了烦琐与规则，山高水远，境界只在心中。世俗的围剿，早已定格在无数的历史边角，文坛上有多少年代黑云漫漫。时代会呈现永恒的迹象。或许，这不是耿立的不幸。命运的宠爱往往会以荒谬的形式呈现。既然古往今来的悠远的路上早已有那许多狼狈不堪，灰尘满面的苦行人，既然生命中每一种挫折和磨难都是一种试探，既然你还敢于立于高处体味人生至寒，就没有什么过不去。

正如你会走过这个冬天，走过这场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