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其实就是命，说出个花样百出来，也是命，啥人啥命。自己是很难改变自己的命运的。但是有时候你的命运还就是被你自己给改变了——题记

八十年代初，我听说有这么一个人。

他是从监狱里面出来的，说是反右的那个时期进去的，那时候他才刚刚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也不知道他当时说了啥，就被逮起来了，判了二十多年的刑。他在监狱里老老实实地足足的呆了二十多年是没有一点水分，那个罪名想象得到应该就是反革命吧？

他进去的时候应该才二十啷当岁，　那个年代听说还是吃大锅饭。

在我们北方的农村，大锅饭就是自己家里不做饭，因为家里没有粮食。一天三顿都要靠着生产队的集体伙食，饿了也得等待生产队敲钟，然后再去生产队里打饭，端回家里吃。因为五几年六几年的时候应该是有生产队的，集体经济嘛，人民公社嘛。

我小的时候，就去过姑姑家窜门，见过这样的场面。听到钟声，各家各户拎个盆冲锋式的奔向有饭吃的生产队。很多人很有秩序的围着一口大锅并排着队，打饭的人问你几口人，就给打几口人的饭。你盆大他勺子有准，一点不多给。

轮到我们了，问几口人？说八口。啥？你家啥时候八口了？说家里来了客人，打饭的挺了挺身子，看了看站在他身边的一个大胡子，可能是起监督作用的人吧？后来才知道是生产队长。

大胡子这时审视了一下跟着打饭的我说，是你吗？我低着头没敢说话，怕说错了他不给，但是我点了点头。大胡子不友好的瞪了我一眼，很不情愿的说了句，给他点吧，下不为例啊。　

其实，他也说不出多么文雅的词汇来，可能就是这个意思吧。那个时候我在大胡子的眼里可能就是个乞丐。又往盆里盛了一勺红色的高粱米饭。再加一勺白菜土豆汤，这就是给我的。

这就是通常大家说的大锅饭。

在里面呆了二十多年的他出来了，一切都变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认识的所有人几乎都不存在了。除了他的一个哥哥，就连他以前知道的毛主[xi]，周总理听说也没有了。他感到很不解也很迷茫，为什么会是这样。这些年在监狱呆的，熟悉的东西都没有了，眼前的一起都让他感到陌生。

哥哥真是没出息，听说弟弟要回来了，高兴得喝了一夜的酒，然后就突然离开了。

政府好像还不错，给他平了反，给了他钱，还为他安排了一份很体面的工作。

活了半辈子的他还没处过对象呢，就更不用说沾过女人的边了。

刚刚出来的他好像还不大适应外界的环境，看什么都两眼发直，反应迟钝，你说谁愿意跟这样的人在一起生活呀？不管你因为啥进去的，老百姓只认这个理，好人没事不会进监狱的，监狱里出来的没好人。

乡里乡亲的就借机串联他，让他考虑一下他的嫂子。不然那个家就完了，可怜可怜那三个孩子吧。

嫂子是个大麻子，那麻子长得至少能打破三项世界纪录，堪称世界之最。脸上的麻子最多，最深，最大。这么说吧：苍蝇蚊子轻易都不敢往她的脸上落，凸凹不平的怕她设了什么陷阱。

丑女赛空房吧。时间久了，跟嫂子处常了，他感觉嫂子还是很有女人味的。虽然他还不大确定女人究竟有啥味，起码他知道她关心他体谅他拿他为重。

那就行呗，好看能咋的，又不能当饭吃，还容易招惹是非。

他是读过书的人，懂得些历史。他知道潘金莲当年若不是长的好看，就算她推开了窗户，竹竿掉下去砸到西门庆，那西门庆也是不会看上潘金莲的，那西门庆看不上潘金莲，他们俩就不能勾搭成奸，他们俩不勾搭成奸，武大郎也不能被毒死，武大郎不死，武松就不能杀潘金莲和西门庆。武松不杀潘金莲和西门庆，武松就不能被逼上梁山，武松不上梁山。宋江就不会让武松去堵截方腊，武松逮不住方腊，方腊这支农民起义军就不能失败。方腊这支起义军不失败，宋朝的农民起义的走向就不知道会向什么方向发展。宋朝的农民起义不知道向什么方向发展，也就没有了宋朝的金兵入关。金兵入不了关，也就没有后来的八国联军进北京，没有八国联军进北京，也就没有慈禧太后的垂帘听政。也就没有……说来说去，都是潘金莲长的好看惹的祸。你说潘金莲你长那么好看干嘛呀？

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鱼情看水情。干脆就跟嫂子过，丑点与安全遥利。

他用政府给他的补偿款在市郊置办了一套有两间大小的房子，把世界之最她们娘几个从农村接了过来。你还真别说，这两个破人凑合到一起，小日子过得还蛮不错的啦。

大小子挺争气，考个本科，二姑娘也上了重点高中，小仨也蛮有天份的。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那天，他也不知道在哪弄了个破挎斗摩托。挂二档加油门一溜烟地冲了出去，威风啊！这那像是在监狱里呆过的人哪，不像！太不像了。

这时候他才知道了人飘起来是啥感受了，这时候他才知道外面比里边是舒服多了。他在做梦，他在抒情。

只听咣当一声！停在路旁拉石头的拖拉机被弹了一下，它是纹丝没动。挺好的一辆，应该叫台，三轮挎斗摩托车是宣布整体报废。

要不是老天眷顾他那些年来在里面受的那些苦，遭的那些罪，好不容易得见天日，他将当场交待。

事后，他的朋友们半开玩笑地逗他，为什么这么勇敢，跟拖拉机有仇吗？

他说，你们甭逗了，我根本就不知道闸在哪儿。

就是制动装置，也叫脚刹车，叫闸儿。

你说你这不是过两天好日子烧的吗？不带闸你开什么车呀？你这不是作吗？没事你说你捅咕那玩意干啥呀？你知道那叫什么吗？

他问：叫什么？

要想死得快，整个驾脚踹。

一年之后，看见他的人都说他的脑眉儿是有机玻璃的，里面啥都能看得清楚，恐怖极了。旁边还塌了一个大坑，坑里边已经不长头发了。

共[chan*]党真好。就这样，他那个单位还给他开资呢，养活他的一家老小。

后记：他儿子，就是他哥哥跟世界之最的那孩子，上大学的那个，他的命运也老颠簸了，命运跟他一样的坎坷，在这里稍作介绍。

他在学校处了个女朋友，女朋友人挺好长得挺漂亮。但是早他一年毕业。等他毕业了情况有变。人家女朋友要结婚了，新郎不是他。

工作后，他又喜欢上了单位的一个女同事。可是喜欢这位女同事的还不止他一个。那个各方面条件更优越于他的那位同事，下班了约会呀看电影啊安排得满满当当的，就是没他什么事儿。

他很自卑。就在这时，读研的通知下来了。他只好离开这个让他揪心又让他不舍的女同事读研去了。

时间荏苒，两年很快就过去了。

就在他即将毕业还没有毕业的那个当口，他莫名其妙地就被打了，在距离学校还不到百米的一个胡同口被人给打了。

打得那个惨啊，无法形容。据说脑袋打得跟个烂西瓜似的烂糟糟的。自始至终他都不敢看一下是谁在打他，多少人在打他，因为啥打他，为什么要打他。

警方的介入也没能真相大白。因为他没能提供出更有价值的线索和证据来证明谁有可能打他，谁会打他。

半年的时间里，他的大脑被打开了三次，花去了世界之最她们家所有的钱。另外还欠下了很多的外债，估摸着这辈子也很难还清了。

这些年的书他是白念了，研也白读了，等待他的还不知道会是什么。

有时候，命运是可以改变的。但是，就不知道是被谁给改变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