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红霞满天异鸟飞。

放眼望去，满地的草儿已被秋韵染得微黄，无力伏倒在地上，似乎在消极地等待着冬日的消亡。

牧羊的老头哼着小调，有一下没一下挥动着手中的树枝，不厌其烦地驱赶着羊群。不远处，一支商队静静地经过，车轮碾过草地的声音混合着马的嘶鸣，却丝毫无法打破天地间的宁静。

晚风飒飒，两道身影出现在远方的地平线上，一道挺拔高大，另一道则显得有些佝偻。鲜红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两人的脚步有些缓慢，却是如此坚定，充满了苦旅的风尘。

近了，近了。

这高大的是一个少年，刀眉剑目，阳刚却又不失稚嫩；这佝偻的是一位老人，两髻雪白，孱弱却又充满沧桑。

老人的嘴唇蠕动着，就像那久经漂泊的游子归乡时的呓语。

不知走了多久，两人走进了一座小镇。

又是两个厌倦世俗的人，他们一定是爷孙。这是小镇上的人对他们的第一印象。

人们纷纷询问两人的来历。因为，这座没有江湖的平静小镇，从来不欢迎来路不明的人。

老人说，我是一个永远的流浪者，来到这里，是为了寻找曾经的飘。

呵，这话，就算在几十年前，也似曾相识啊！

几位年逾花甲的老者眼里闪烁着回忆的暗芒，似乎在翻寻那尘封已久的古老画面。

老人与少年在小镇上住下了，住的是镇里那座不知何时就存在的古屋。据说，这是老人的祖屋，它残破得就像院里墙角那棵只剩了几片秋叶的老树。

老树在风中摇曳，老屋在雨中呻吟。

渐渐地，镇上的人们和两人熟络了起来。

少年的名字叫零。他说，自己是随父亲来寻找飘的。

哦，原来不是爷孙啊！

人们问他，飘是什么，是人？是物？还是一种捉摸不定的真理？

少年说，飘是什么，我也不明白。只是，父亲找了它几乎一辈子。

有的人似乎觉得这个话题很乏味，不想再追问下去。可还是有人禁不住好奇，飘在哪呢？你怎样去寻找它？

少年说，父亲告诉我，飘就在这片江湖中，我会走进江湖，慢慢地寻找。

人们都很吃惊，小伙子，江湖的水很深，你会被淹死的。还是住在小镇上吧，虽然平淡，至少可以平安一生。

少年却摇头，我答应过父亲，会用我的一生，来寻找我的飘。

枯寒路下，微风轻拂，一缕落叶随风飘。

少年走了。

少年走了，和来时一样，穿过无垠的草原。他看到了前方锦绣繁华的路，却漠视了身后血一样的天！

少年走进了江湖。

江湖啊！也就是个大点的水潭子。但在少年的眼里，它却似一道深渊，看不到底又引人好奇。都市的喧嚣，强者的张扬，灯红酒绿下总掩埋着数不尽的冰冷的尸体。他在这江湖中，就像一片飘零的落叶，居无定所，浮浮沉沉。

而少年的心，向往的却是醉纸迷金，他不甘于只做江湖上一道不起眼的波痕。

终于，他生出了称霸江湖的念头。

只要有一天，自己能拥着最漂亮的女人，挂着最锋利的宝剑，配着最奢华的首饰，受万人景仰。那么，饿极时便不用去偷街角王老二的肉包子了吧！

他想，称霸江湖的感觉，一定比肉包子的味道来的美妙。

江湖是非。在这个五颜混杂的大染缸里，谁也无法幸免。逐渐接触尔虞我诈的少年，心机日益深沉，甚至目光也一天比一天阴冷。他适应着江湖，变得心狠手辣，能运筹帷幄，喜欢隐身幕后操控他人生死于股掌之中。他要所有人都臣服，哪怕是不择手段。少年也知道，自己变了，就像一只一心想登临至高，俯视天下的雄鹰。这样的人，叫枭雄。

风风雨雨，逝者如斯。

六十年过去了。

在这六十年里，少年用自己的双手，烧了和尚的庙，砸了道士的观，也缴了侠客的刀，把江湖绞的天翻地覆。所有挡在他前面的人前赴后继地扑向死亡，江湖中叱咤风云的各大门派，灭的灭，散的散，尽数毁灭在他的手中。

六十年里，他也曾回到远方那个小镇。时光如歌，镇上的人们还是老样子，只有几个个头不高的孩子奇怪地看着他。老屋依旧危朽，不知道该往哪边倒下，连墙角那棵老树，也在风中凋零了最后一片深秋的残红。

那一夜，少年跪倒在老人坟前，静静地倾诉了这么多年来发生的事。内心的苦闷如潮水般涌来，涌来，浸透了他的全身。他忘记了江湖的黑暗，忘记了险恶的人心，只想永远融入这片平静的天地。恍然间，似星子划过夜空，他似乎抓住了什么，转念至，却又无能为力去明白。他茫然，只得又回到江湖，继续那无休止的斗角勾心。

如今，昔日的少年已登上了这个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宝座，玉树奇花，玉宇琼楼。怀里拥着最漂亮的女人，腰间挂着最锋利的宝剑，颈上配着最奢华的首饰，四海屈膝，更可以至高无上地俯视整片江湖。而此时的他，两鬓早已现了斑白。

至于那宝座最初的主人，已被他不知踹到哪里去了。成王败寇，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

六十年啊！

原本以为，称霸江湖的感觉就像吃下一个大肉包子般美妙，可是，现在才发现，这无限的风光，却像一个隔了夜的馒头般乏味、难嚼。

呵！谋划了一辈子，奋斗了一辈子，更算计了一辈子，老了啊！

是啊，是时候了，父亲，我想，我已经明白了。

少年，哦不，现在应该是老人了，老人走了。他抛弃了最漂亮的女人，抛弃了最锋利的宝剑，抛弃了最奢华的首饰，甚至抛弃了那象征着江湖之主的宝座。他抛弃了俗世的一切，而唯一带走的，只有他那还是少年的儿子。

零儿，爹的飘，爹找到了。而你，也要走进江湖，去寻找你的飘。

好的父亲，我会用我的一生，来寻找我的飘。

......

这儿，是平原，还是那样一望无际。

两道身影出现在远方的地平线上，一道挺拔高大，另一道则有些佝偻，漂泊的身影在夕阳的映衬下显得有些惆怅。

两人的脚步是如此坚定，饱含了对前方的向往。

近了，近了。

这高大的是一个少年，这佝偻的是一位老人。晚风徊徨，吹落了老人的两髻，也拂起了少年的刘海。

老人的嘴唇蠕动着，梦呓一般。

这么多年了，什么都没有变，这里还是那么平静，平静得似乎可以平息这么多年来那颗不懈追求至高权利的心。

少年沐着霞光，眺望远方，黑宝石般的眸子里透出一丝渴望。

两人的前方，是一座小镇。

两人走进了小镇。

小镇的一角，一座破旧的小院里，一棵老树轻轻摇晃。树枝上，几片秋叶早已泛黄。

微风轻拂，唯剩一缕落叶随风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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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